“興海，快去那塊土里扯把蒜苗回來,，好炒回鍋肉,。”中午,，母親站在灶臺前,，一邊忙著將鍋里煮熟的一塊豬肉撈起來，準(zhǔn)備切,，一邊吩咐我趕快去土里扯一把蒜苗回來,。幾十年前的一幕，恍如發(fā)生在昨日,。

         興海是我的小名,。那塊土是墳邊我家的一小塊自留地。聽了母親的話,，我便趕緊出門,，過了玉荷田，再過一塊土,，往上走幾步,，便到了墳旁邊我家那小半塊菜地前。

        那時(shí)農(nóng)村雖苦,，可我們卻也享受了最新鮮,、最健康的食材，從土里扯來洗凈,，就拿回家切好,，然后直接就放進(jìn)鍋里了,。還有比這更新鮮更健康的蔬菜嗎？老家那時(shí)做的回鍋肉,，相料（輔料）主要有蒜苗,、干蘿卜爪、辣椒三種,。至今回想起來,，那或香或辣的滋味，叫人回味無窮,。

        我們家有三塊自留地,，都在院子南邊離得不遠(yuǎn)的山坡上那幾座老墳兩邊，墳上夏天芳草萋萋,，也有幾叢低矮的灌木,。墳西南邊桐子塆一塊，墳以北院子這邊是緊挨著的上下兩塊土,。下面這塊土,，在離墳一兩丈遠(yuǎn)的地方，因?yàn)樯舷律厦婺菈K土的原因,，在土中間形成了一條小路,，將這塊土一分為二了。墳邊這一小塊土,，便成了我家專門的菜園子,，另一大半則同那兩塊土一樣，仍舊種莊稼,。那時(shí)糧食生產(chǎn)還不過關(guān),，不夠吃，必須要以糧為主,，保住糧食的種植面積,。能有一小塊比巴掌要大的菜地，知足吧,！

        下面的這塊土,，是我們那里無數(shù)塊普普通通的土中的一塊。因?yàn)槭窃谏侥_下,，這泥土便不是巖上的沙地，也不是肥沃的黑土或黃土,，而是粘土,。而這一小塊菜土，與路另一邊的莊稼土,，地形上也不大一樣,，那邊土邊一兩丈高的長滿灌木的陡坎子,，到菜土邊便成了一個(gè)小小的斜坡了，高高的土坎下面一塊土邊上的路,，往左上到墳前,，往上到菜土前。

        這一小塊菜土,，也可以說是“爭氣土”,。它像一個(gè)小小的舞臺，卻出演了一出出精彩的戲劇,，種出了生活美好的滋味,，辣的、香的,，還有別的滋味,。

        這小半塊土雖小，但一年下來,，卻種過不少的菜,。有蒜苗、大蔥,，有青菜,，有四季豆、豇豆,，還有辣椒,，等等。這些菜主要是母親在種,，在忙,。它們都長得很好，郁郁蔥蔥的,。蒜苗,、大蔥都很大棵，青菜一棵有好幾斤,。四季豆,、豇豆是藤蔓植物，要依附,、向上攀援牽藤才能結(jié)果實(shí),。母親便在我家竹林里去砍那些不好的竹子，略微剃去丫枝后插在四季豆,、豇豆旁邊,，將它們牽到竹枝上，它們便爬了上去，過不了多久,，結(jié)的四季豆,、豇豆便在竹杖上吊起了。

        小時(shí)候,，好長一段時(shí)間里,，我對蒜苗跟大蔥，四季豆跟豇豆都不大分得清,。曾經(jīng)扯錯(cuò)過,，母親又重新到土里扯一次。后來,，慢慢地知道,，它們其實(shí)并不難分辨。蒜苗葉扁,，大蔥葉是圓筒狀,。四季豆短、粗,，豇豆長而細(xì),。且嫩豇豆可做泡豇豆，而四季豆則沒人做泡菜,。

       母親不吃四季豆,。問她原因，說是有一次吃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蟲了,，從那以后她便不吃四季豆了,。

        母親不吃四季豆，但她并不要求我們也跟她學(xué),，或者干脆就不種四季豆了,。不僅她不喜歡的四季豆她要種，而且還見縫插針,，在北邊土邊高高的土壁上,，種了龍爪豆、鵝米豆,。在其邊上的左右兩小塊“耳土”（位置像長在臉兩邊的耳朵一樣）上,，種了辣椒等。母親巧妙地拓寬,、擴(kuò)展了我家的“小菜園”,。

        母親對土邊的利用，使人不禁想起了“精細(xì)化"這個(gè)詞,。為了家,，為了孩子，母親真是操碎了心，當(dāng)然也是滿滿的收獲,。龍爪豆、鵝米豆就像香蕉一樣,，一串一串的,，產(chǎn)量很大，摘一次就是滿滿一大筐,，讓人體驗(yàn)豐收的喜悅,。而龍爪豆則更令人難忘。它要脫皮,，肉厚,，里面的種子粒大，有如葫豆,，味道有點(diǎn)"悶人”,。它作成菜的工藝比其它一些菜要復(fù)雜點(diǎn)，先煮熟,，撕去像香蕉一樣的皮,，將“龍肉”切成絲后，還要在水里浸泡一段時(shí)間,。我們都不愛吃有點(diǎn)悶人的龍爪豆米米,，喜歡吃四季豆、豇豆,、鵝米豆米米,。大人們將四季豆、豇豆,、鵝米豆的殼殼先吃了,，碗里剩下的就凈是米米，讓我們小孩子高興得不得了,。

       連土壁都不放過不讓它空著的母親,，旁邊的墳上面自然不會(huì)不想到，不看到,，不利用起來,。她在上面那塊的塊土里面的土角上，用泥土堆成了一個(gè)大大的窩,，將草木灰倒進(jìn)里面,，再潑上尿和糞，最后栽上了南瓜秧,。南瓜藤便牽在墳上,，南瓜便結(jié)在墳上的草中間、灌木下。

       南瓜煮湯,，煎來吃都不錯(cuò),。母親還曾摘回嫩嫩的南瓜藤尖，丟在做豆花吃后剩下的豆渣里煮,，別有一番風(fēng)味,，有一種淡淡的清香。畢竟南瓜藤尖有限,，母親于是又掐紅苕藤尖煎來吃,。今天看來，這個(gè)菜也很不錯(cuò)的,！而將藤尖掐了后,，苕藤長勢便得到有效控制，不瘋長了,，土里紅苕就會(huì)長得好,。而南瓜籽炒來吃，特別香,。將炒南瓜籽搗成細(xì)面,，放進(jìn)豆花蘸水里，味道又會(huì)變得更美,。

        這塊土,，生長出了香、辣的感覺,。母親和父親去世后,，都埋在了自留地邊那幾座老墳旁邊，母親在下面的菜土旁,，父親則在上面的那塊土邊,，好像兩人還在為糧食和菜發(fā)生爭論。后來,，兄弟在那小半塊菜土的基礎(chǔ)上,，修起了他家的房子。

        因?yàn)槿ツ昴瓿醢l(fā)生了新冠肺炎疫情,，我已兩年沒回老家了,。在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七百多個(gè)日子里，便不時(shí)想起故人,、故土,、故事，更是懷念以前家里的這小半塊菜地和母親種菜的情形,，懷念童年,，懷念和父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王良炬 2021年3月10日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