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湯養(yǎng)宗的詩歌  幽香 生活在許多時候會一不小心便流出幽香 并具體到無比模糊，有點仁慈 略帶著可伸手觸摸的手感,，讓人回味世界的 那頭,，有什么已無法捂住，比一些數(shù)據(jù) 更為濃厚地向我們撲鼻而來 我們說,，多美好,，有的東西終究是看不住的 想一想，空氣里永沒有私有權(quán) 這無論是自以為是,，還是類似 望梅止渴,，世界正處在裂開的流出中 那里有座天上的花房，供人想象 把我們對美的見識又提高到了無話可說的沉默中  春日家山坡上帖 每一次席地而坐,，就等于在向誰請安 春日寬大,，風(fēng)輕，草綠,，日頭香 樹木欣榮,，衣冠楚楚 而我有病，空病,，形單影吊,，又無處藏身 無言,，無奈，無聊,，無辜,，像一枚閑章 無處可加蓋 草間有鳴蟲，大地有減法 坐在家山我已是外鄉(xiāng)人,，無論踏歌或長嘯 抓一把春土,，如抓誰的骨灰  大水謠 我命大水湯湯，大水頭頂流淌 來自天之青藏,，授我宗教,，給大地主張 帝國的江河總是西發(fā)東流，立命,，立言,，立身 伏隨大勢，獅虎咆哮,，日出東方 活命于萬代水脈,，仰望天恩潺潺 大水勢同破竹，我命柔腸百轉(zhuǎn) 我一世態(tài)度陡峭,，一決再決,，忙于傾瀉 深信流水就是父母心，得水就是得道,，向東方  睡在天下 家以外,，朝東我能睡，朝西也能睡 身體已經(jīng)服八卦,，身體中的 金木水火土,，負(fù)陰抱陽 又無依無靠，打鐵的在打鐵,，做篾的在做篾 十萬大山橫臥于兩側(cè),，我鼾聲如雷 十萬火急是誰的急，屋頂有天,，頭下有枕 睡不著的那天,，聽雞鳴，如聽訓(xùn)誡 一聲,。兩聲,。又一聲。叫得山好水好人寂寞  只有大海沒有倒影 只有大海沒有倒影,，分開了肉與身 無須借倒影查看，自己的身體正朝東或朝西 或者像哪個王朝，深怕被誰擋住 大山,、城市,、人群,、獅子,，甚至螞蟻 紛紛花開見佛,，對著自己的影子 疑神疑鬼,，心事里還有心事，并被問 這又是誰的身體,，既要見如來,，又想見所愛 割下一塊肉，影子也不能少 只有大海走走停停,，從不看自己的身影 也因為沒有,，大聲說話，自己就是盡頭  劈木 木柴劈開后,，我看到了兩面相同的木紋 我說不對,，把自己的雙掌合起 又張開：它們的紋路并不一樣 兩邊手出現(xiàn)了各自的眼神，說明我遠不如一棵樹 說明掌心中有兩個人,，說明我的手 右邊做事,，左邊并不知道 我又把它們貼在耳邊交換著聽,，希望能聽到 不同的說話聲 一整個上午，我劈,，再劈,，拼命地劈，我發(fā)瘋般想證實 是不是只有用刀斧劈開的,，才是統(tǒng)一一致的 比如兩片嘴唇閉著,，一開口就出錯 比如我的手掌心，左邊并不聽右邊的話  安魂曲 是死去,，還是去死,？在我村莊，說的是 回去,。用的仍然是個動詞 有點來回扯,，從這座房子轉(zhuǎn)身到那座房子 這個村莊與原來更早的村莊 又返回唐代，或者更遠的魏晉某年 不敢看當(dāng)中一直奔波的腳板 有人還制定了頌詞,，叫歸去來 顯得善良,，從容，快慰我心 讓人看到了落實,，以及這事與那事 都可以不慌不忙,。放心吧 有心底的地盤做老本，用舊的 自己,，在那頭還有一個家 甚至誰已把柴扉打開,，掃出了門前的小徑 這真是個好安頓，誰也沒有少掉 一想到自己不可能走失,，只是從這頭 拐上歸鄉(xiāng)的路,，身上的風(fēng)塵便可以放心抖落  空山 空山不見人。寫到此,，我便成了一個人,。 我擔(dān)當(dāng)了這陡峭 要代表全人類面對一座大山。 證實,，我來了,，身藏人類最虛空的美意 還要讓一個人與一座山妙不可言的好 好得任何人都不知道。 其中,，那可以挑出來仔細辨認(rèn)的妙不可言 使萬物變輕,。那還在人世喧囂的萬般風(fēng)流 不過爾爾。  光陰謠 一直在做一件事,，用竹籃打水 并做得心安理得與煞有其事 我對人說,，看，這就是我在人間最隱忍的工作 使空空如也的空得到了一個人千絲萬縷的牽扯 深陷于此中，我反復(fù)享用著自己的從容不迫,。還認(rèn)下 活著就是漏洞百出,。 在世上，我已順從于越來越空的手感 還擁有這百折不饒的平衡術(shù)：從打水 到欣然領(lǐng)命地打上空氣,。從無中生有的有 到裝得滿滿的無,。從打死也不信，到現(xiàn)在,，不棄不放  精神的長相 活在自己的時代里,，江山已經(jīng)適合我 來端詳它的長相，一草一木 都源于它經(jīng)歷過的日月光華 以及它的唇形性格,，眉宇歲月,，心境步履。 同樣地,，我就是這座江山 站姿里的氣度,，愛過的人，流過的淚 被授予鐵心的熱愛者,，或者 好看的人，為什么不是你,？ 我是如此深深地愛戀著生養(yǎng)我的這塊土地 玩火術(shù) 十指已全部被燙傷,，我依然 堅持這逆向的練習(xí)。 一朵又一朵火,，在我翻手之間 瞬間不見,。千年暗室 并非說有就有的一燈即明。做下了這手腳 火光彎曲,，你的眼睛時有時無 這張紙成了一墻之隔 它構(gòu)成的神性,，是看得見與看不見 一旁的雄辯家有了深淵與錯愕。 收放間,，這玩火的游戲 最后只計較單純的明暗關(guān)系 對于永世恍惚的燃燒 原諒我有難以言表的十指相扣,。 這人塵莫測的無名火，因了這張紙 再次讓你看傻了眼 天下人不能圍觀的火 現(xiàn)在正被紙包在我手上,，不可捉摸的 還有若有若無的燒焦的氣味,。 在紙的那一面，這隱者,，正作籠中咆哮狀 誰又在一旁怒斥：紙永遠包不住火 紙上生活 在紙上挖山,，種樹，開河流,，當(dāng)建筑師 也陪一些野獸睡覺,，當(dāng)中，還喜歡 看夕陽西沉，懷想誰與誰不在眼前 便又涂改兩三字,。至此 一張紙才真正進入黑夜 更多時候,，我繞著紙上的城堡跑 在四個城門都做下記號 為的是讓時光倒流，也為了可以 活得更荒蕪些,。我借此相信 一個人有另一座墳地另一個故鄉(xiāng) 并可以活得與誰都無關(guān) 這一捅就破的生活,，為什么要一捅就破 真是命如紙薄，每當(dāng)我無法無天 像個邊遠的諸侯,，過得真假難辨 便知道,，這就叫紙包著火 我又要撕了這一張，在人前假惺惺再活一遍 詩人簡介：湯養(yǎng)宗,，男,，1959年白露出生，福建霞浦人,。中國詩歌學(xué)會副會長,。出版詩集《去人間》《制秤者說》《一個人大擺宴席 湯養(yǎng)宗集（1984-2015）》等七種。先后獲得人民文學(xué)獎,、中國年度最佳詩歌獎,、《詩刊》年度詩歌獎、儲吉旺文學(xué)獎,、滇池文學(xué)獎,、揚子江詩學(xué)獎等。作品被眾多文集,、年選及核心年代選本選入,，部分詩作被翻譯成外文在國外發(fā)表。詩集《去人間》榮獲第七屆魯迅文學(xué)獎詩歌獎,。 車延高的詩歌 燈籠 遣月亮入水,，你去云彩上坐下 比一棵柿樹高 我最怕你穿一襲旗袍，搖動吐綠的枝條 會淹沒樹的身段 特別是柿子紅時,，門檻高 天的背景下 真分不清哪是紅 哪是模仿柿子的燈籠 開春了 開春了,，有桃花給故鄉(xiāng)打扮 蜜蜂都喜洋洋的 開春了，眼睛有約 梨花開過了槐花開,，油菜花開過了杜鵑花開 開春了,，風(fēng)回村里走親戚 水塘邊，柳樹給日頭描著眉 牛和一根草,，說著張家長李家短 開春了,，莊周還在自己的夢里做夢 一群叛逃的蝴蝶迷失在不認(rèn)識梁兄的婺源 開春了，有妊辰反應(yīng)的土地沒有嘔吐 田野里,，誰制造了濃濃的花香 開春了,，一只燕子在梁上筑巢,。 出了門 我在路上走，它在天上飛 開春了,，蘆葦把水面打掃干凈 芙蓉抬頭,，替天開花 祖國 生我，用歲月把我一天天喂大的地方 生我養(yǎng)我的人,，把汗珠子摔碎當(dāng)種子的地方 掰開泥土,。讓碗里盛滿日子的地方。 住下,，叫家,；離開了，叫故土的地方 一口鄉(xiāng)音和一群漢字嘮家常的地方 一根黃河,，一根長江,，拴住一根腸子的地方 根離開了就會死，葉子死了還要歸根的地方 這 就是我的祖國 祖國,，是祖先為子孫開辟的疆土 祖國,，是剪斷了臍帶卻無法改換血脈的基因傳承 祖國，是天地做主分封給華夏子孫的江山 祖國給我麥子的膚色 祖國給我黑白分明的眼睛 祖國很大,，有960萬平方公里 祖國又很小,，一直住在我心里 我只有一顆心，也只有一個祖國 心對我有多重要 祖國對我就有多重要 鮮花餅 舌尖挑剔,，味蕾進化得別出心裁 葬花詞就悲愴 被一個禾鋤的影子打理得風(fēng)姿綽約 愛吃鮮花餅的歐陽不屑于花心,，修煉得江河日上 一夜寫字，一夜嘗遍麗江花 餅,，被月亮勾畫得驚心動魄 該是惟妙惟肖的莎翁遺風(fēng) 溫莎的風(fēng)流娘們兒情癡，來不及夢寐以求 恰如花朵爭風(fēng)吃醋的綻放 忘了國籍,、性別,，忘了雪花不認(rèn)識鮮花 玉龍雪山善解人意 任由玉蝴蝶否定高處不勝寒 又把普洱、冰島,、大邑飲得口齒生香 低血糖進化成相思病的藥引 手剛剛掰開鮮花餅,，半空里 月亮欲哭無淚，笑得咬牙切齒 聲音 沒有風(fēng),，你走上來 櫻花就謝了 沒想到你有那么燦然的微笑 也沒想到神會偏愛,，又給了這么好的聲音 不見枝頭搖曳，心一顫抖 能聽見敲門聲 推窗 盡是溫暖 凋謝的花朵居然開了 眼睛原本是躲的,，四下一看 花草都撐著耳朵 窗外 鋪排的雪把寒冷藏起來 風(fēng)開始煽情 土地被一根蚯蚓翻過之后 不管嫩芽是不是春天的舌頭 雨舔過的玻璃 淚眼婆娑 窗外,，桃花就開了 眼睛在想 梅花是昨天謝的 那些沒有思想的雨點一直忐忑 這個季節(jié)去梅嶺， 不可能碰到張九齡,、陳毅和胡妃 驛道上,，石頭熟悉,，盡是挑夫的腳印 飲馬槽可以找到了，那棵楓樹也能找到 比夢里高 我沒做駙馬,，過往的人為什么叫它狀元樹 在廣東和江西握手處 驚詫的眼睛在想 “梅止行人渴,，關(guān)防暴客來”是誰寫的對子 風(fēng)站在一塊石頭上，教滿山樹葉背梅嶺三章 這時有杜鵑飛過,，又一只杜鵑飛過 我不愿聽它泣血的聲音,，痛 一聲一聲 似在為戰(zhàn)死的人喊魂 這時荷樹花恰恰開，山雨搖曳 怎么看,，都像紙幡 過路的人 過道短,，就顯得人生 很長 人生長，遇見 就越發(fā)短 就像剛才的路過,，只一個剎那 還是情不自禁朝門里看了一眼 這一眼 或許就是千年 該記住的記住了,，是無法成像的底片 就擱在心里 記憶老了就是回憶，痛和隱約的苦 也是味道 其實路過就是錯過 咬牙割舍,，恰恰是舍不得 所以與一滴淚訣別 認(rèn)命 做一個過路的人 他倆在笑 金府門前,，黑朗穿一身白布衫 旁邊，一根煙叼著人高馬大的龐白 不知所云的冥想老實,，蹲在那里 我想到了玉龍雪山,，黑朗一襲純而又純的潔白 是怎么爬上山頂偷的 我也想到了普賢寺 真想問問 讓龐白如癡如醉，始終用兩根手指高舉的星星之火 和大雄寶殿的香火到底有什么不同 沒敢開口 難得糊涂地一笑 因為他倆正在笑,，旁若無人,，心有靈犀 和當(dāng)時的陽光一樣燦爛 不遮不掩，無所顧忌 那一刻 山茶花沒開,，天空湛藍 詩人簡介：車延高,，1956年12月出生，武漢大學(xué)經(jīng)濟學(xué)博士,。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詩歌、雜文,、散文,、隨筆、小說,、報告文學(xué)等作品發(fā)表于各類報刊雜志,。著有詩集《日子就是江山》《把黎明驚醒》《向往溫暖》《車延高自選集》《靈感狹路相逢》《詩眼看武漢》《車延高詩選》和散文集《醉眼看李白》等。獲第五屆魯迅文學(xué)獎,、《十月》年度優(yōu)秀詩歌獎,、《詩刊》年度優(yōu)秀詩人獎等。 雷平陽的詩歌 春事 情緒暴躁,，心上塵土飛揚 對萬事萬物總是出言不遜 其實,，這個春天 我不適合行游江南 應(yīng)該在云南山中縱酒或者酣睡 中緬邊境兩側(cè) 漫山遍野灰色的鮮花開了 我可以帶去滇中平原所有的顏料 等把花朵都染紅的時候 我對落紅與枯葉也該有了善意 屆時再返江南,，才會彈鋏而歌： “風(fēng)在空中涼了，碎了,，我來送一送流水 人在世上笑了,，哭了，我來送一送流水 愛在霧里生了,，滅了,，我來送一送流水……” 春天 山頂斜坡上揮鋤的那個人 別人以為他在向著天空空挖 或挖山頂上的白骨 ——他是在石縫中種土豆 挖累了，喘口氣,，喝口涼水,，又 接著挖。家里背來的土豆種子 堆在松樹下,，有一部分,，已經(jīng)從肉里 自主地長出了壯芽。就像一只只貓 正從種子內(nèi)部往外爬,，剛好露出頭來 林中天池的黃昏 光團匯聚為幻象,。超驗之美閃耀，如 一種不常見的特權(quán),。光束從不同的立場 照射過來,，直立的影子不再是扈從 行走在我的正前方。這些影子 必定先我經(jīng)歷過多次穿心的槍刺 一個個破洞使之只剩下筋脈相連,，無從動手縫合 像天然的絕壁上有眾多的老虎洞無序排列 投射在我身體正面的光,，也就是組成 虎群圖案的一塊塊炫目的光斑 它們是光團洞穿影子的破洞，最終將剩余的能量 烈火一樣點燃在我的身上,。我的身后 夜色加進了灰色的狼群,，漫了上來 生長在夜色里的青草，箭頭朝著星空 永遠不會發(fā)射但在暗中颼颼作響 背著母親上高山 背著母親上高山,，讓她看看 她困頓了一生的地盤,。真的，那只是 一塊彈丸之地,，在幾株白楊樹之間 河是小河，路是小路,，屋是小屋 命是小命,。我是她的小兒子，小如虛空 像一張螞蟻的臉,，承受不了最小的閃電 我們站在高山之巔,，順著天空往下看 母親沒找到她剛栽下的那些青菜 我的焦慮則布滿了白楊之外的空間 沒有邊際的小，擴散著,，像古老的時光 一次次排練的恩怨,，恒久而簡單照亮 照亮 在曼糯山中 一塊巨石頂上有個小坑 布朗人說 ——它是佛陀留下的腳印 我去朝圣,。建在小坑上的金色佛塔 在透過密林的陽光里宛如巨石內(nèi) 藏著的圣殿 露出了神圣的尖頂 盡管我看到的小坑已經(jīng)被青苔 和落葉填充，看不出圣痕 給我?guī)返哪莻€黑臉青年 他沒有向上爬,，他怕,，他敬 不敢登臨。跪在巨石的陰影中 頻頻磕頭,，足有半個小時 我在巨石側(cè)面的榕樹林里安心 等他,。想象不出這兒是 地球的什么器官 目光再次投向巨石之巔 看見那兒射下來的 一束橙光，正好把他照亮 真的就像是佛陀 那一天正從他頭頂路過 陶罐 一整天的雨水全落進了 我的陶罐,。如果雨水明天繼續(xù)這么激烈 這個陶罐將裝不下那么多,，我得 另找一個容量更大的陶罐 或者石缸，金屬桶,。早就希望自己 有一座水庫,、水塔、池塘,，如果能有自己的 湖泊或大海,，那就太完美了 就不用擔(dān)心 雨季的澇災(zāi)和旱季的渴死，而我 也必成為心藏天空和大海的人 現(xiàn)實,，噢,，現(xiàn)實，現(xiàn)實它并不成全我的 意愿：暴雨仍然落得昏天黑地 間或還插入電光與雷震 而我的心頭僅僅放得下一個陶罐 它已經(jīng)在向外排放多出來的雨水 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正遭遇著 一場內(nèi)部的步步逼近的滅頂之災(zāi) 眾我 孔子的我痛擊 莊子的我,。獅子的我每天嚼食山羊的我。 和尚的我拒絕與神父的我共用一顆心臟,。 此我剛在大觀樓下的波濤旁邊 安然入睡,，彼我開始在夢中制造炸彈…… ——眾我之中，尚無一個我,， 令眾我聽命于他,。這一場內(nèi)亂， 他們,，長著幾十個腦袋的我,，還在為 個人自治而荒謬地搏命。 像一群禁閉在懸崖上的中世紀(jì)的幽靈,。 制燭 在燭盞內(nèi)的蜂蠟里插入麻繩燈芯 點燃之后,，微黃的光亮中 他們繼續(xù)制作蜂蠟和細麻繩 割蜂巢，火熬,，剔麻絲——每一道工序 薄伽梵說過,，在蠟燭形成之前都需要 苦心的研修，且沒有哪一道工序 可以單獨完成功果,。在此期間 還得有一個人,，按時往燭盞添加 或新或舊的蜂蠟,，不時用竹針挑直燈芯 如果黑夜延伸了長度，夜風(fēng)一再 吹滅燭火,，研修遇到了不可視為業(yè)障的 魔障,，他們就會轉(zhuǎn)移到存藏蠟燭的地下室 一家人圍著豆粒大的火苗，低頭 干一些用塑料封蠟,、裝箱之類的活計 悲觀,，但又保持了光明的沉默 今夜 今夜，世界在我身上 提燈外出找人 今夜：一頭白老虎,。唯美,，驕傲 出現(xiàn)在昭通府一位僧侶的書中 始終與作者保持幾公里的距離。但它后來 還是被饑餓的人士所屠 作者說：“我在昭通,，彎著腰化緣 沒有看到過,，沒有被虎血染黑的石頭?！?br style="max-width: 100%;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overflow-wrap: break-word !important;">今夜,，我學(xué)會了屠虎的辦法：從幾個方向 圍堵它，讓它逃進一個天坑 然后再用箭或槍射殺它 黃螞蟻 來到我們桌面,，在咖啡杯旁邊 尋找糖渣的這只黃螞蟻 它內(nèi)含的時代性就是它沒有計算出它的 死期,。它不知道自己的殘骸不能與鉆石或筆尖等價 它的死具有新聞性世界卻一臉的不屑 作為螞蟻的螞蟻，作為人的螞蟻,，作為世界的 螞蟻,，甚至作為上帝的螞蟻 結(jié)局都一樣：因為糖渣而殞滅 誰的手上都不會出現(xiàn)一紙哀悼的駢體文 不會的，盡管它被摁滅的那瞬間 正好有一束冬天的陽光把它照得通體透亮 孤獨的老和尚 常常聽見書卷里有人獨白 死去的人比活人更關(guān)心現(xiàn)實 偶爾,，也聽見墻壁里 傳出聲音：“被磚頭擠碎了骨頭,，但沒有了 痛感，也失去了抱怨之心,?！逼票谥f 局限于劍花朵朵的勇士 丙申年七月十三日，在一座寺廟躲雨 孤獨的老和尚,，一臉的落葉 告訴我：“我每天還在誦經(jīng)和度亡 但人們以為我死去很多年了,。” 反之,，寺廟外的死胡同里 曾經(jīng)住過一個老年劊子手 死去三十多年了,，老和尚還一口咬定 劊子手不會死，那人還活著 每天拂曉,，提一把屠刀 肅立在屋頂上等待日出 登山，致沉河 登雞足山,，我很快又 輕身回到山下,。途中遇到了兩個人 上山時遇到了道成肉身的擔(dān)當(dāng)和尚 從山上下來,；下山時 遇到了戍邊的陳佐才正往山上攀登 我們?nèi)硕茧p手不著一物 像三棵移動的松樹。有勁或沒勁 踏著積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腳步聲 這分明是有人托夢給我 讓我知道：一個歸于止靜的人 一個閉口不語的人 他一定有著兩個反向的靈魂 沒完沒了地上下往返于雞足山 像兩個受到懲罰,，終生 必須奔跑在絕壁上的罪人 詩人簡介雷平陽，男,，1966年秋生于云南昭通,，現(xiàn)居昆明供職于云南省文聯(lián)。一級作家,，云南師范大學(xué)特聘教授,。曾獲第五屆魯迅文學(xué)獎、《詩刊》華文青年詩人獎,、人民文學(xué)詩歌獎,、十月詩歌獎、華語文學(xué)大獎詩歌獎,、昆明市“茶花獎”金獎,，云南省政府獎一等獎、云南文化精品工程獎等,。著有《風(fēng)中的群山》《天上攸樂》《普洱茶記》《云南黃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統(tǒng)》《雷平陽詩選》《云南記》《雷平陽散文選集》等作品集十余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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