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 香 趙濤||山東 選擇一個合適的角度,,用木锨迎著風(fēng)高高揚起麥子,,草屑飛揚、麥子落地的后面,,隱約著一張黝黑,、汗水、喜悅和勞累的臉,。 機械化農(nóng)作物收割機的廣泛使用,,莊稼地里勞作的人就少見了。現(xiàn)在的孩子也許再也沒有聽說過割麥子和打麥場,,打麥場被歲月風(fēng)蝕了,,被淡化了,但沒有被人們遺忘過,。每當金黃的麥浪散發(fā)著麥香迎風(fēng)滾動的時候,我仿佛還能聽到轆碡軋著打麥場發(fā)出“隆隆”的聲響,,好似在遙遠的地方飄來與心靈發(fā)出一次又一次的碰撞,。 1985年中專畢業(yè)的我,,分配到縣里一個事業(yè)單位,工作之余,,曾有多次深入到田間勞動的經(jīng)歷,,讓我受益匪淺至今難忘。 局長是部隊團政委轉(zhuǎn)業(yè),,來到地方還是保留著軍人老傳統(tǒng)作風(fēng),,也很善于做政治思想工作,平日里對職工的生活十分關(guān)心,。夏季麥收被稱作龍口奪食,小麥一旦成熟,必須搶在雨水到來之前全部收割到位,足見其時間緊迫,任務(wù)繁忙,。所以每年他都會組織我們局里的精干勞力,幫助農(nóng)村家里有農(nóng)活的職工,,在農(nóng)忙季節(jié)挨家去幫忙,,主要是收割麥子和播種玉米。 那個年月,,對于縣里到田間地頭幫農(nóng)活的小分隊來說,我們算是武裝到牙齒的豪華裝備了:局長安排辦公室統(tǒng)一購買了草帽、毛巾,、黃軍用膠鞋,、鐮刀、開著金杯客貨兩用車,,車上拉著保溫桶開水,,紙箱子里裝著咸鴨蛋和煎餅,到誰家?guī)兔Χ际呛莒乓脑掝},。 當時單身的我住在局辦公室里,,順便每晚上執(zhí)行縣里的防汛值班任務(wù)。四點多鐘天還剛蒙蒙亮,,老局長就到辦公室窗外把我敲起來,,領(lǐng)到他家里吃早飯,他的老岳母顫巍巍的顛著小腳為我端來一碗面條,。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那么香的面條,,蔥姜炒出肉絲炸鍋后湯里漂浮著一層油花,再打上兩個荷包蛋,,下上一縷細細的掛面,,對于單身一人平日里糊弄著吃飯的我來說,太美味太好吃了,。 大家整裝齊全集合出發(fā),,老同志坐在駕駛室里,年輕的都在敞篷車廂兩排聯(lián)椅上(注1),迎著涼爽晨風(fēng),,一路歡歌笑語的直接奔赴城外鄉(xiāng)村,。到了田間地頭,我們換了鞋子,,戴上草帽,,分工明確,有人割,,有人捆,,我剛開始學(xué)著干起來,還是感覺有些新鮮刺激的,,有著些許興奮,。 局長為首的老同志們,干起活來那個利索勁真是沒得說,,盡管都是機關(guān)干部,,又在部隊待了那么多年,但也都是農(nóng)村出去的,,莊稼活都是行家里手樣樣精通,。只有我是初出茅廬新手,但是年輕常鍛煉體質(zhì)好,,認真好學(xué),,不用幾個回合,就像模像樣了,。 麥收時節(jié),,風(fēng)很少說話,說出的話都是熱浪,,張揚著夏日的猛烈和熱辣,。成熟的麥地像一片片金色的沙丘伸向天際,又從天際擁過來,。甩開的鐮刀和熟了穗的麥子一句句對話,,起伏的脊背,在金黃色的麥浪里,,意味深長地說著嫻熟,。 割麥子也是有點技巧的,一般是躬下身來,,左手反過來,,手掌朝外迎著麥子攏著握起,右手鐮刀貼地面稍高出幾厘米往回割,,一次不能攬的太多,,那樣左手握不住,,要均勻的左手幾個手指縫里都要夾住一小把,留的麥茬也不能太高,,然后將割下來的麥子,,順著麥穗,集中放在一起,。干活利索的自己捆麥個子,取兩小把麥子,,麥穗放在一起,,從中間交錯翻開,當作捆繩(俗稱越子,,注2)順勢一扭鋪在地上,,把水桶般粗的一捆麥子放到上面,拉起捆繩交替扭轉(zhuǎn)兩下,,將頭往里塞進去,,一個麥個子就捆好了。也有后面專門跟著人捆麥子,,前面的只管割麥子,。雙手配合好了,,形成一定的節(jié)奏和韻律,,割起來速度也就快了,。 大家齊心協(xié)力,割完,,捆好,,然后我們就把麥子簇在一起,,再將散落的、沒有割凈的麥穗,,一一撿起來,,帶來的車就在地頭上,一趟趟從田野拉運到場上,,于是打麥場上就堆起一垛垛金色的麥垛,麥垛以亢奮雄健的姿態(tài)直指天空,,給人一種力和欲的向望。麥子成熟的清香,,就像一些溫柔繾綣的細言碎語,,親切的裊動在麥場,裊動在村莊,。 麥收時節(jié),,村里都有好幾個整塊的平整壓實的麥場。現(xiàn)在說起打麥場,,那是一個被歷史塵封的的區(qū)域,,談起它,也把父輩和祖輩們帶到了最勞累,、最落后的年月,。似水流年,歲月如滾動的車輪去了遠方,,肯定有一道車轍留在了曾經(jīng)的打麥場,。 麥子泛黃的時候,是打麥場較忙的時候,。先把場地澆灌透了,,曬成半干翻過來再曬成半干,然后撒上麥秸稈,,用耙子把場地蕩平,,再用轆碡(注3)軋平、軋實,,轆碡這兩個字老家的方言讀音叫“路朱”,,讀作lù zhu,家鄉(xiāng)人俗稱的“場”就做好了,。前期的準備做好了,,就等著麥子成熟了進場。 麥子在打麥場上面攤鋪開來,,然后用轆碡碾壓,。有條件的是用毛驢或者小拖拉機拉著轆碡,,繞圈碾壓;一般是將麥穗靠一頭排放,,圍成圓圈,,轉(zhuǎn)著圈一遍遍地壓,軋了幾遍的麥子,,感覺麥粒脫落出來的差不多時候,,用叉翻騰幾遍,將麥子再翻過來,,把長的,、多余的麥秸弄出去,然后再繼續(xù)碾壓,,反復(fù)多次。 等到將麥子完全脫粒后,,將麥草垛在一起,,將麥子攤開晾曬,曬干以后,,要開始“揚場”了,。 揚場是最講技術(shù)的農(nóng)活,是分下上風(fēng)向的,,在迎著風(fēng)來的方向是揚場最有利的位置,。揚場人手操木锨,鏟起帶糠帶草的麥粒,,迎風(fēng)拋出一個弧度,,由于麥粒較重,而麥秸屑是輕的,,于是麥屑分離開來,。隨著一陣“唰唰”的落地聲,一邊是麥糠碎草,,一邊就是金黃的麥粒了,。揚出的麥粒,劃一道弧線不偏不倚的落到同一個地方,,麥堆從小到大總是積成一個圓而凸的小山頭,。 麥粒人吃,麥糠,、秸稈是牲畜的飼料,,農(nóng)家人的東西一點也糟蹋不了,這些都是寶貝,。 常年干農(nóng)活的老把式揚場的姿式灑脫的很,,簡直就是一套排練得特別優(yōu)美嫻熟的舞蹈,,木锨的一起一落,步子的前進后退,,都像是為表演而刻意操練出來的,。選擇一個合適的角度,用木锨迎著風(fēng)高高揚起麥子,,草屑飛揚,、麥子落地的后面,隱約著一張黝黑,、汗水,、喜悅和勞累的臉。 不會揚場的人總是鬧別扭,,揚起的麥粒和麥糠總是不分家,。這要根據(jù)風(fēng)的大小,或直或斜地拋出去,。動作要到位,,拿捏的分寸和力度要適中。揚場過程中,,一邊的幫手操起大掃帚,,不失時機的在麥粒上掠過,把那些分量略重,,不易和麥粒分開的雜物輕輕掃去,,慢慢地,干干凈凈的麥粒就堆成了小山,,黃燦燦地抱在一起,。 那些在村里沒有拿過木锨的笨家伙,只能去干一種毫無技術(shù)的活——拾大糞,,哈哈,。 家里條件寬裕些的人家,會選擇租用打麥脫粒機,,小麥脫粒無疑是最繁忙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也是最熱鬧的時候,。人們都提前準備好打場工具,來到安裝好機器的打麥場,,雖然勞累辛苦,但收獲的喜悅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大家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用機器操作速度很快,一旦啟動飛塵濃布,,手忙腳亂忙不迭,,大家都爭先恐后地干起活來。 此時的打麥場上,吆喝聲,、歡呼聲和孩童們的嬉笑打鬧聲此起彼伏,伴隨著脫粒機的陣陣轟鳴聲,宛如一首悅耳動人的“交響曲”,。脫?,F(xiàn)場需要好幾個人同時行動。脫粒機與麥堆之間站兩三個人,一字排成隊,負責(zé)往脫粒機前轉(zhuǎn)送麥稈,。脫粒機進口處站著人,負責(zé)往脫粒機里送麥稈,。脫粒機出口處左右各站一人,負責(zé)用鐵叉將秸稈挑向?qū)γ婵盏?壘起秸稈堆,而秸稈堆左右各站一人,負責(zé)將秸稈一層層壘起。只見一捆捆麥稈被送入脫粒機體內(nèi)后,麥粒和秸稈經(jīng)剝離后隨之從“口”中吐出,,出口處也有人拿著口袋接滿扎口堆放,。 大家雖然緊張繁忙,但不顧飛塵撲鼻,依然有說有笑,各司其職,配合緊湊,銜接有序,。一陣子忙活后,之前的麥堆已不見蹤影,而對面的空地上卻已壘起了小山似的秸稈堆,。接下來就是打掃、整理剛脫粒下的小麥了,??匆娙缧∏鸢愕柠湺?大家顧不上拍去滿身的灰塵,急忙跑到麥堆前,伸手抓一把,仔細掂量小麥的產(chǎn)量,有的干脆用牙咬咬麥粒,看看是不是熟到位了。但不管產(chǎn)量怎樣,大家都還是抑制不住喜悅的心情,相互交流,。 我們無論到誰家?guī)凸?,主人都是全力以赴拿出當時最好的菜肴招待我們,中午一般不回去,,就在地頭上先墊補一點,主家都是挑著或者小車推著送到田地里,,新烙的油餅或者鍋餅烤牌,,一桶綠豆湯,炒雞蛋和辣椒子咸菜就大蔥,,在地頭上盤腿一坐,,吃的很香。 下午繼續(xù)分組種玉米和打麥場,,揚好場的麥子裝滿了麻袋,,裝到車上拉回家來,在家忙廚的人等我們卸好車,,已打上一水桶冰涼徹骨的井水,,洗把臉擦把身上,酷熱和勞累頓時消失了,。有時候遇到周邊有河道的村莊,,就全部到河里爽一把。記得去南部山區(qū)一個職工家?guī)兔?,收工路過水庫,,一車人呼啦啦扒了個精光全部鉆到水里暢游起來。當時我想起車上有順路買的好幾個西瓜,,又鉆出水面跑上岸,,從車上抱下兩個讓大家邊洗邊吃,,走到水邊,把一個用力拋向水里,,沒想到瓜皮薄脆竟然炸開裂了,,分散著飄在水面上,游在水里的幾個老同志撈起來就吃,,歡聲笑語一片,。 回到主人家,是淳樸而豐盛的一大桌菜肴,,農(nóng)家人自己常喝的散裝白酒,、浸在冰涼井水里的啤酒一大堆,大家像一家人一樣圍坐在一起,,席間笑談著白天發(fā)生的笑料趣談,,誰干活時出了什么洋相、說了什么俏皮話,,此時都拿出來樂一番,;老局長不時的還舉起酒杯醉醺醺的插入一段工作總結(jié)。 等到了第二天,,才感覺到渾身的酸疼,。胳膊、大腿,、屁股哪里都感覺不得勁,,好在年輕身體底子好,過一天就感覺不到了,,依舊生龍活虎,,年輕真好啊。 如今,昔日的打麥場上建起了一座座漂亮的庭院樓房,脫粒機也被聯(lián)合收割機所代替,鄉(xiāng)親們也再不用像過去那樣為收麥而起早貪黑忙碌了,。但過去那種繁忙而熱鬧的打場收麥場景,依然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清晰如昨,經(jīng)久彌新,。 一個麥收季節(jié)下來,很疲憊,,很歡樂,,很充實,讓剛參加工作不久的我很有收獲;辛勤耕作在田野里的人們收獲了豐收,,我也收獲了散發(fā)著麥香的珍貴經(jīng)歷,。 注 釋 1、聯(lián)椅:當年集體單位才有資格資金配置的辦公椅子,,也用于會議室,,是木制長條帶靠背的椅子,可坐五個人,,因像單個椅子連在一起取名聯(lián)椅,,我們出門就抬上車坐人 2,、越子:知道捆綁大閘蟹的稻草繩不,就是那個作用,,這個麥子捆綁繩是麥秸材料而已,。 3、轆碡:一種石碾子農(nóng)具,,青石人工打鑿而成,,圓柱形體,水桶般粗,,兩端各鑿一個凹形臍窩洞眼,,套上口字型木軸支架木框,木框兩側(cè)正中間各有一個向內(nèi)側(cè)凸起的木橛,,恰好卡在轆碡兩側(cè)的臍窩里,。石碾子是一端稍粗,一端略細的錐形圓柱體,,便于軋場時繞著一個中心旋轉(zhuǎn),,這樣可以使被碾軋的谷物達到均勻受力。為了碾軋效果更好,,在轆碡表面,,由石匠鑿刻成壟溝。在口字形木框上栓上繩子,,或人力,、或大牲畜拉著,就可以軋場了,。 轆碡作為農(nóng)耕文明的最后堅守者之一,已經(jīng)走完了它的歷史行程,,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日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別說城里人,,就是許多鄉(xiāng)下的孩子現(xiàn)在知道這東西的也不多了,,但是它曾經(jīng)有過的歷史功績卻是不可磨滅的。 插圖/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趙濤,, 魯南沂蒙老區(qū)交通戰(zhàn)線老職工,,愛好寫作,多次在期刊,、報紙,、網(wǎng)絡(luò)平臺發(fā)表評論、散文,。 長|按|二|維|碼|關(guān)|注 用詩和遠方,,陪你一路成長 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顧 問:王樹賓 戢覺佑 李品剛 總 編:冬 歌 副 總 編:蔡泗明 執(zhí)行主編:倪寶元 吳秀明 責(zé)任編輯:湯燕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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