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假幣

山東 劉文峰

(一)

　　“你不能那樣!”男的一邊說，一邊將漏勺伸到湯鍋里撈面,。

　　“那我該哪樣!”女的頂了回去,。她走出后廚，手心摶著一團紙幣,，麻利地走到飯桌前,。

　　“找你的錢，拿好啊,，孩子,。”

　　小男孩停止了往嘴里撮面條,，伸出肥短的小手接過錢,，順勢放在了桌子上，又吸溜起湯水來,。

　　這個女的------面館的老板娘兼服務員,，迅速踅回了后廚，狠狠白了一眼正在嘆氣的丈夫,。

　　隔著后廚的窗子,，老板娘看到坐在小孩對側等著上面的顧客有些古怪。他展開桌子上的紙幣,，舉著細看------他不看那四張拾元和一張伍元面值的,，偏偏在看那張伍拾元的。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錢幣背面右下角,，那里用黑色墨水寫著“善哉”二字。老板娘心里咚咚直跳,，

　　“面好了!”她丈夫喊了一聲,。老板娘一個激靈，嗔道：“嚷什么嚷,，把人的魂兒都嚇掉了!”她邁出后廚的門檻,，走向那個古怪的顧客，手里的碗直抖,，感到嗓子眼里有口痰上下蠕動,。

　　但是什么意外也沒有發(fā)生。

(二)

　　“孩子,，你這張錢不能用,。”書店柜臺后邊，收銀員拿著孩子付款的伍拾元紙幣,，反反復復確認了好幾遍后,，輕聲細語地說。小男孩看著收銀員,，呆呆的，不明就里,?！澳氵€有其他錢嗎?”收銀員提醒道。小孩摸摸口袋,，將里邊的余錢一把掏出遞給了她,。

　　“這些不夠呢，還差三塊,，再找找,。”收銀員和顏悅色地說,。有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的小男孩約摸十來歲,，他眼看自己喜歡的書買不成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水像金豆子一樣撲簌簌掉落,。

　　整個書店里，蹭書的,，選書的,，目光齊刷刷從書架后邊射出，聚集到收銀臺上,。收銀員------這位二十歲出頭的姑娘,，瞬間漲紅了臉，好像是她自己做了什么錯事似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搓著雙手?？蘼曮@動了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這間書店的經理,。此時，他正在書店里巡視,。

　　“怎么啦?”他快步走向收銀臺,，低聲問道。

　　“他------我------還是您自己看吧,?！笔浙y員姑娘看來涉世未深，已經語無倫次了。她把那張倒霉的紙幣遞到經理手里,。

　　男經理身材挺拔,，模樣十分帥氣。他將這張紙幣反復看了一下,，臉騰地紅了,，身子不由一抖，下意識將那張紙幣攥在了手心,，不知該如何處置,。

　　后邊的顧客排隊等著付款，小男孩退到一旁,，還在抽抽搭搭地哭,。一位頭發(fā)斑白的的老人出現在書店里?！盃敔?”小男孩帶著哭腔,，撲倒老人懷里。

　　經理盯了老人幾眼,，瞬間瞠目結舌,。

　　“怎么啦，乖寶,?！辈环判膶O子一個人外出，收拾完家里的活計,，隨后跟來的老人確認過孩子沒有受傷之后,，摸著孩子的招風耳，呵呵笑著,。

　　還沒等孩子回答,，經理一個箭步走到老人跟前，握住了老人的肩膀,?！皼]事的，老人家,。剛才POS機出了點兒故障,，沒法打印票據，小家伙等不及了,?！彼仡^示意收銀員，“給孩子把書裝起來把,?！笔浙y員一臉懵懂,。經理將攥在手心的紙幣塞進了口袋，幾步走到收銀臺后邊,，拿起書看了看定價,，從抽屜里抽出了兩張壹元的紙幣，連同孩子第二次掏出的四十五塊,，雙手遞給了孩子的爺爺,。

　　“這是找您孩子的錢，您老數數,?！?/p>

　　“嗐，不用數,，誰會騙小孩子呢?！?/p>

　　不等老人說完,，經理就迫不及待打斷了他。

　　“老人家,，兩年前,，在市醫(yī)院急診科，你是不是遇到過一個車禍的人,，后來您老還為他提供過自己的血液,。”

　　“你咋知道的?”老人吃了一驚,，抬眼去端詳書店經理,，不認識。

　　“您老不是本地人吧?”

　　“俺是萊蕪的,?！?/p>

　　“對，對,，就是這句,。在手術室，護士抽取您的血液時問您,，您也是說的這句,。”

　　“你是------”

　　“我就是那個接受過您血液的人!可能是您見到我時我血肉模糊,，后來臉上有纏滿了紗布,，難怪您認不出我。輸了您的血之后,，我清醒了,，記住了您的樣子,。”

　　“喲,，喲......”老人不知說什么好,。

　　“去我辦公室坐坐吧，老人家,。咱爺倆好好聊聊!”

　　和老人接下來的聊天里,，書店經理知道了，那次能得到老人的救命也太巧合,。

　　當時,，老人是陪孫子------就是眼前這個憨憨的男孩兒做包皮切除手術。晚上孩子睡著之后,，老人去急診科找值班的醫(yī)生老鄉(xiāng)說話兒,，正遇上失血過多的書店經理。醫(yī)生快速檢查了病人,，開出化驗單,，電話告知檢驗科去手術室采血檢測血型，又電話告知手術室有人需要輸血,，一接到檢驗結果即刻通知血庫準備相應血型的血液,。老人拍了拍醫(yī)生老鄉(xiāng)，悄悄退出了急診室,。

　　Rh陰型?Rh陰型血!盯著化驗單上的血型報告,，醫(yī)生大感意外。血庫那邊很快打來電話,，血庫里根本沒有儲備這種型號的血液,。這不是要命嗎?

　　退回到外科病房的老人不會想到，醫(yī)生老鄉(xiāng)接著就會來找他,，請求他捐獻血液救治出了車禍的傷者,。醫(yī)生是怎么一回事?為嘛單單找這位老人呢?原來，老人不久前才在這家醫(yī)院做過健康查體,，他曾將檢測結果拿給這位醫(yī)生老鄉(xiāng)看過,。醫(yī)生老鄉(xiāng)的記性真不差，他不單記住了老人的身體是健康的,，更記住了老人那罕有的血型,，他還為此給老人解釋過什么是Rh血型。

　　醫(yī)生老鄉(xiāng)找到老人時,，老人正要挨著孫子躺下,。孩子這時還沒睡醒。老人將孩子拜托給同病房病人的陪床,，二話沒說就跟著醫(yī)生走了,。因這機緣,，老人救了書店經理一命。書店經理轉入病房之后,，老人曾到病床前探視過,。那時候，書店經理臉上的紗布還沒拆,，他的家人都在忙忙亂亂地報警,，做筆錄，追查肇事者,，等他們想起要感謝老人時,，老人已帶著孫子出院了。

　　送走祖孫二人,，書店經理從褲兜里掏出了那張伍拾元的紙幣,，展開，打開微信里標注為“太后”的聯(lián)系人,，拍了一張照片發(fā)送出去,，照片之后另附了一段話：

　　“媽媽，今天我見到了兩年前輸血給我救了我生命的老人家,。你不是一直想找到這位老人，好好感謝一番人家嗎?回去后我會告訴你他家的地址,。還有,，今天是不是有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到咱家面館去吃面了?看看上圖那張紙幣，看看上面的“善哉”二字,，這不是昨天你誤收的那張假幣嗎?您別否認,，今天你把它找給了那個小男孩吧。你知道那個小男孩是誰嗎?他是救過我的那位老人的孫子,?！?/p>

責編：丁松　　排版：夏顯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