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凸
一
說來寒磣，我從C城一所二本大學(xué)的政治經(jīng)濟學(xué)專業(yè)畢業(yè)4年了還是業(yè)無定準(zhǔn)居無定所,，在波濤洶涌的社會大海里隨波逐流,。我做過建筑工地小工、餐館服務(wù)員,、廣告單散發(fā)者,、短途搬運苦力,。盡管孤身一人生計艱難，但堅信自己智慧的大腦和人生的機遇,，憧憬美好未來,。
那天，我傾囊而盡交了筆保證金后成為一名飼料推銷商,。興沖沖拉一車希望牌飼料下鄉(xiāng),。孰料在山路上翻了車。老板,、駕駛員和我都希望落空,，幸好沒有傷人。我衣衫不整灰頭土臉地爬上一列開往C市的礦車,。據(jù)說那里領(lǐng)導(dǎo)有方,，政治清明，經(jīng)濟建設(shè)風(fēng)生水起,，就業(yè)機會很多,。
第三天上午十點到了C市。我悄悄繞出火車站走在大街上,，饑餓像蟲子一樣噬咬著每條神經(jīng),。兩天沒吃飯了，身無半文,，恐怕是平生最狼狽的時候,。我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在人民路綠樹成蔭的步道上。一個少婦抱著小孩匆匆而過,，半只雪白的饅頭滾落下來,。我站住了，貪婪的眼睛盯著那個寶貝,，嘴里清口水直冒,，肚里竄起欲望的火苗?？擅看蜗霃澭鼊邮謺r總有路人在注意,，我只好挺身抬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正想不顧體面地硬著頭皮去撿,，背后突然有人喊道：小伙子,，請進來一下。
圍墻上打開的鐵門里一個穿夾克衫神情穩(wěn)重的年輕人向我招呼,。他把我引到一間豪華的會客室,，我立刻呆住了——這不是本市的明星書記嗎？俊朗的臉和藹的笑高大的身材。我在報紙上經(jīng)?？吹?。旁邊坐著一位與他面貌幾分相似略胖老總模樣的人。年輕人已經(jīng)退出門外,，書記伸手示意我坐下,。盡管有些吃驚，但眼球還是被茶幾上的點心盒抓住了,，里面色澤鮮艷的糕點使我饞涎欲滴幾乎失去自制,，不斷地咽著唾沫。
這之前發(fā)生了一件事情,，我對此一點不知道,，是后來才明白的；現(xiàn)在我就把一切經(jīng)過向你說出來,。書記和富商哥前兩天有過一場激烈的爭辯,，最后愿以打賭方式了結(jié)。
兄弟二人閑談中忽然說到誰能量大的問題,，弟笑而不語很自信的樣子好像天然是他,。哥不服氣地嘟噥：你要公權(quán)私用我可是無法比的。弟連連搖頭,，道：我只用法律政策范圍內(nèi)的影響力,。哥表示不相信，爭論由此開始,，兩人面紅耳赤互不相讓,，決定設(shè)置一個賭局來見分曉：尋找一個誠實聰明有點社會閱歷漂泊來此的外地大學(xué)生，哥開出一張100萬元支票盡其使用,，弟表明身份后由他提出一個符合原則的要求,，過30天在市內(nèi)看哪種選擇使他生活得更好。當(dāng)然,，他先選擇支票的話,，則需再找一個條件類似的人提要求，產(chǎn)生結(jié)果就要60天了,；如果后者還是選擇支票,，不需驗證都算弟輸。這下,，哥怡然自得,，似乎穩(wěn)操勝券,。弟還是底氣十足地笑著,。
書記把找人任務(wù)交給秘書，他在大院臨街一扇開有小窗的鐵門后守候了幾天，連找4人都不合適,。往往是誠實的不夠聰明,，聰明的又不夠誠實；兩樣具備的,，或者不是大學(xué)生,，或者不夠窮困，或者不是外方人,。當(dāng)然,，判定標(biāo)準(zhǔn)除了身份證、畢業(yè)證這些硬件外,，就是依靠簡單交談心身感應(yīng)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東,，應(yīng)該相信秘書的識人能力是很強的。在他與我目光相碰時,，似乎相互心有靈犀,，他草草地看了證件問幾句就領(lǐng)我進來，我也不分青紅皂白地跟隨,。
大概認為我是合格人選吧,！兄弟倆開始提問題，只是我心不在焉地應(yīng)答,。因為饑餓正像爪子一樣抓扯我的胃,，哪里還能集中注意力？不過,，他們也大致知道了我的經(jīng)歷,。我餓得虛汗直冒，終于不顧臉面地提出要吃點心的請求,。餓的那個兇呵,！沒等允許我就抓過盒子狼吞虎咽，屑末紛紛揚揚,。他們看著我的吃相哈哈大笑,，我不管那么多，飽餐一頓再聽下文,。
在我打著飽嗝喝下一杯水后,，他們說出要我合作的事，當(dāng)然只是需我了解的部分,，其余的沒法知道,。像落水者抓到一方漂木，我毫不猶豫地表示同意,。哥亮出一張支票,，鮮紅印章格外醒目,，1后那一長串0仿佛我張開的久久不能合攏的嘴的連拍照。額的神??！這么大數(shù)目的錢我可是第一次見到喔。我揉了揉眼睛,，確定沒有看錯,；用指甲掐了掐自己，有痛感不是夢中,。哎呀,！我可交上好運了，天上掉大餡餅啰,！小康社會就在眼前哦,。哈哈！虛與實涇渭分明,，這還有什么可挑選的,？伸出手接過那筆巨大財富的載體便了。
這時,，我看到老總哥臉上得意的笑容,，還有書記弟面孔莊嚴(yán)的神情——像一根冷冰冰的大號銀針扎在經(jīng)絡(luò)上，我立刻從迷糊中清醒過來,，以理智態(tài)度重新權(quán)衡兩個抉擇,。艱苦的讀書與求職生涯使我明白，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但是,，這社會似乎還有一種比金錢更高貴更派頭更管用的因素，我就是身處底層也一直心向往之,。所受的高等教育使我較一般打工者眼光深遠,，甚而奢侈地做過浪漫的理想夢。俗話說福無雙至,，可今日發(fā)財,、圓夢的機會一齊降臨。咋辦呢,？
幸虧我吃飽肚子有了精神,，機敏睿智重歸于腦，思維在一個廣闊空間飛馳,。見我猶豫兄弟倆更加興致勃勃,，叫我一定要考慮周全，他們有耐心等待,。我仔細打量書記,，不怒而威的氣勢,，瀟灑的風(fēng)度，淡定的笑容,，加上以前看報對他政績的崇敬之情，不由心底發(fā)出當(dāng)年項羽看到秦始皇出巡儀仗那樣的概嘆：大丈夫本該如此??！移目富商，搖頭晃腦的笑,，微起的肚腩,，一身名貴服裝，外延至內(nèi)涵用一個錢字能基本概括,，富貴俊雅中透出些許俗氣,。
我的思想與馬斯洛的理論有點出入，在生理,、安全,、社交、尊重等需求尚未滿足的情況下,，受敢于挑戰(zhàn)的性格驅(qū)使,，心中一陣沖動，竟不知天高地厚的要來個跨越式發(fā)展,，自己跟自己賭一把——做了尋求自我實現(xiàn)的抉擇,，僅憑向書記提一個正當(dāng)要求。我暗下決心,，權(quán)當(dāng)沒有這次機會,，大不了唱一遍《從頭再來》。心一橫果斷地對書記說：我選擇您說的那樣,。
呵呵,，年輕人勇氣可嘉，好好想想說你的要求吧,。記住,，我是不會幫你徇私舞弊的喲！書記微笑著看我,。他哥臉上則露揶揄之色,，是不是譏嘲我有眼不識巨款也顧不著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琢磨了一下道：請寫一張字條證明我的身份吧,。我掏出身份證和文憑遞過去。這不就是你的身份證明嗎,？富商很迷惑,。書記楞了一下隨即會意地點點頭,，從抽屜里找出一張公用便箋裁了，摸出金筆刷刷地一揮而就,。
一排字龍飛鳳舞：張闖系Y城西山大學(xué)學(xué)生,。后面的簽名自成一體，遒勁有力,。我將條子疊好放進貼身的口袋,。書記道：你不能呆在市區(qū)，活動范圍限于市內(nèi)各縣,。還有,，違法亂紀(jì)了我可是不管啰！我也想到還要補充一句：不論誰求證此條真?zhèn)文吧磉吶吮仨殦?jù)實回答,。書記說這個自然,。富商此時若有所悟，臉上似笑非笑,。我承諾遵守約定,，下月今天此時前來匯報。然后告辭二位出門,。
二
大街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紅男綠女,，往來不斷,。除了飽滿的胃腸和那張字條，我還是半小時前的我,，一文不名,，舉目無親，阿巴拉古,！我是不是傻帽,？要選擇支票的話，我將從此脫離苦海,，該是衣食無憂躊躇滿志之時,，勉強也算個中產(chǎn)吧！而眼下一切尚無著落,。剛才的抉擇不無偏激,，一半是沖著對書記的暗中崇拜做出的。唉,，世上沒有后悔藥,。我只有擎起悟性的旗幟，調(diào)動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冷酷的現(xiàn)實中放手一搏了,。
不知不覺來到一個休閑廣場,，一群人擠在不銹鋼報欄前看什么,？我也湊過去。B縣公務(wù)員招聘啟事一行大字令我興奮異常,，仔細看后心里呈現(xiàn)美麗愿景,。此縣偏遠,，這是我從路邊旅游地圖上看到的,，憑我中文,、電腦兩項特長在應(yīng)者不多的情況下筆試過關(guān)恐怕不是問題。關(guān)鍵性的面試嘛——有那張條大約不會吃虧,。公務(wù)員職位可是當(dāng)今的熱門??！安全穩(wěn)定待遇高,，引莘莘學(xué)子無數(shù)青年競折腰。當(dāng)上公務(wù)員也不枉舍棄那張巨額支票哇,！
報欄玻櫥映出我猥瑣的身影,，蓬頭垢面和臟舊的廉價西裝，這熊樣哪像應(yīng)試者,？十足一個流浪漢,。考場也未必進得去,。更緊迫的是我囊空如洗如何解決車票和食宿,？啊，現(xiàn)在的我好需要一筆錢,。我靜想一會兒有了主意,，但此事只能在市區(qū)做。書記會認為我違約么,？可不這樣做其它一切將無法進行,，我又怎樣履約？做吧,！我當(dāng)機立斷,。
11點左右，我一路打聽來到市民政局,，被門衛(wèi)老頭當(dāng)上訪者攔住了,。軟磨硬泡中有個戴眼鏡的中年人經(jīng)過，老頭叫他寧主任,，說這個人非要見局長不可,。你找局長做什么？像舊社會那些勇闖山寨的哥們一樣,，非見寨主不吐真言,。我只說有要緊的事,。蘑菇了一陣，他看我文質(zhì)彬彬兩手空空毫無歹意動了惻隱之心,，叫我跟他走,。
矮個禿頂中年的局長唇上嘴下皆有淺淺的胡子，乍看起來像列寧,，正在翻閱文件,。抬眼看我一下問什么事？我講了自己的困境請求支助點錢解燃眉之急,。他埋頭看著嘴里道,，我們沒有這樣的專款,，再說你又不是本地人,，到慈善會去試試吧！我是一個官場小說迷,，也常在網(wǎng)上看帖,，這種低級忽悠騙得了我？看來要用用條子了,。
局長一見字條先是吃驚,，接著臉色就和緩下來，一邊招呼我坐,，一邊起身說去方便方便,。盡管查證好了，我心語,。幾分鐘光景他就回來了,，滿臉堆笑，說怠慢你了,。問我需多少錢,？兩千吧，我不可能獅子大開口,。他讓我寫張領(lǐng)條,，還問夠不夠？我說是臨時困難,，已經(jīng)很感謝了,。他飛快簽了字，叫我到財會室領(lǐng),，說以后有難處找他就是,。
秋陽暖暖地照著，天空湛藍高遠，我心情無比舒暢,。美美吃了一頓午餐,。進理發(fā)店來了個剪頭革面。到商場買了我一生中最好的服裝,。在試衣鏡上一晃,，煥然一新的我加上不俗的氣質(zhì)，那還真是人模人樣的咧,！下午,，我精神煥發(fā)地坐上開往B縣的宇通大巴車，一路愜意地吹著口哨,，瀏覽沿途山光水色,。我與同排一位D縣籍年輕男子聊得起勁，他稱家鄉(xiāng)為全市經(jīng)濟發(fā)展之冠,。
到站已是黃昏時分,，我選好旅館吃過晚飯就去政府機關(guān)所在街道溜達， 想為明日報考打探消息,。晚上回到房間已弄清報名地點,，還獲悉一條重要信息：書記在國外考察,，縣長在家,。中國特色不僅是山寨產(chǎn)品多，而且各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寨,。辦事直接找寨主乃提綱挈領(lǐng)之舉,，所以我特別關(guān)注他們的動向。
第二天我順利報上名,，買了幾本參考書,。還有10天時間考試，閉門突擊一周我是有點把握的,。功夫在平常嘛,。可是我得先去找縣長為面試做好鋪墊,，有的放矢方能全神貫注看書,。我跟在幾個機關(guān)工作人員后面輕而易舉混進縣長辦公樓。東張西望時被一中年胖子截獲,，有人稱他牛主任,。他把我?guī)У睫k公室問我找縣長啥事？
我故伎重演不見真佛不燒香,，只說有要事相告,。沒想到這家伙硬要盤根究底，我又要堅守不見縣長不透底的界線，幾句話就說毛了,。他竟然誣我有詐騙嫌疑,，打電話叫來警察把我弄走。到公安局后,，無論如何盤問我不說究竟,，警察惱羞成怒地強制搜身。我大聲抗議都不能阻止,，口袋里的東西被全部掏出來放在桌上,，那張珍貴的字條也未能幸免。
叫丁隊的警察展開了那張字條,，呵呵,，前幾天有假借市食藥監(jiān)局名義來賣藥的騙子，今兒個你又偽造市委書記的字條要干什么,？不坦白交代休想離開,！看來，我身上的這樣證那樣證都不能證明自己,，一張白紙黑字的真假倒成了至為關(guān)鍵的證件,。因此，必須證實這張條子,，若有閃失不僅無法踐約,，我的夢想也將隨之破滅。
我提個建議好嗎,？哈哈,，不說實話還想耍啥花招！此條一點不假,。這就是大實話,。一是請你立刻打電話核實，否則我會保持沉默,；二是妥善保存字條,，不然你會吃不了兜著走的。我口氣強硬,，丁隊以疑惑的眼神看我一陣,，然后一言不發(fā)地走了出去。5分鐘左右,，丁隊跑著回來了,，原先臉上嚴(yán)冬一樣的表情換成了春天般的溫暖。
抱歉抱歉,，誤會誤會,，丁隊一個勁地握著我的手，嘴里喋喋不休。另外的警察趕緊倒水讓座忙乎不停,，室內(nèi)先前堅冰樣的凝固氣氛似乎被強大熱流熔化,。我由嫌疑犯搖身一變成了座上賓，他們過分的熱情一時都難以適應(yīng),。一會兒,，牛主任氣喘吁吁地過來了。連聲對不起請原諒的話,，說馬上帶我去見縣長,。
我向縣長講了報考公務(wù)員的想法，他說非常歡迎,，我給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講一下,，你安心復(fù)習(xí)從容應(yīng)考就是。接著,，牛主任將我安進政府賓館食宿,。人事局長為我送來薄薄的重點復(fù)習(xí)資料，這點內(nèi)容憑我的記憶力一個晚上足以滾瓜爛熟,，文考試題不超范圍的話,，那就不僅是入圍而且可能得高分了。面試嗎——我不已經(jīng)通過了么,？
我復(fù)習(xí)采取穩(wěn)扎穩(wěn)打戰(zhàn)略,，以重點資料為綱，延伸再看參考書相關(guān)章節(jié),，力求做到題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即使這樣認真,，我的備考學(xué)習(xí)也是輕松自如的,。每天看書4小時左右，其余時間或品味地逛逛小城,，或去城外小山心曠神怡,。我的閑適與其他考生的緊忙對比鮮明，招來不少詫異目光,。有人問我家庭背景,，有人猜我知曉考試秘笈，我皆沉默,。
由于人們的種種猜測,、公安對我的審查和牛主任、人事局長看到我的謙恭態(tài)度,，在一起吃飯的幾個年輕公務(wù)員對我十分友好,。陪我逛街，與我暢談。他們告訴我,，這次公招單位的待遇不咋樣,，剛參工的年入不到兩萬；你有關(guān)系進來后要設(shè)法調(diào)動,，或者爭取到兩辦組織部才有前途,。他們的話似兜頭一盆冷水，使這幾天悠哉游哉的我幡然猛醒,。
還有20多天罩在我身上的神秘光環(huán)就將褪去,，領(lǐng)導(dǎo)對我的印象即刻就會跌落谷底。我他媽便是全國幾千萬公務(wù)員中最窩囊的一個,，調(diào)動,、提升都是沒影的事。與其做這種庸庸碌碌的小公務(wù)員,，一輩子的薪水幾十上百萬元,，還不如當(dāng)初接受那張支票哩！再說,，此種結(jié)局也會讓富商哥笑話,，使書記弟失望的。我為自己的短視懊悔,。
我決定放棄考公打算,，在剩下的時間里去大膽闖蕩。我到牛主任辦公室辭行,，他神色凝重地問是否因其魯莽得罪我了,，我說絕對不是。是畏懼考試嗎,？我搖頭否認,。他打電話叫來人事局長，兩人在走道上嘀咕了一陣,，牛主任向我表態(tài)：你只管參加考試不用擔(dān)心分?jǐn)?shù),，哪怕這次招一人也非你莫屬！真是自己考慮不成熟,，自由慣了不愿被管束,，我去意已定。牛主任喊來縣長規(guī)勸我也堅決要走,。最終,，他顯得很無奈，塞給我1000元錢,，說想通了可隨時回來,。
三
到哪里去呢,？我想起來時車上那位年輕人談的——到那里碰碰運氣吧！于是我坐上駛往D縣的金龍豪華大巴,。六天過去了,，除了身上有點零用錢以外，別無所獲,，心中不免焦躁,。車徐徐行進，引擎單調(diào)轟鳴,，旅客昏昏欲睡,。咦，什么東東在我眼前一晃一晃的,？哦,，是前面第三排一位旅客手里把玩的口杯的锃亮鋼蓋。這杯子咋這樣眼熟呢,？喲,，想起來了——在書記會客室茶幾上見過。
我頓時情緒亢奮,，不顧禮貌地走過去討要,，說是欣賞欣賞。他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诒刹讳P鋼鑲嵌鋼化玻璃做成，結(jié)構(gòu)精巧,，玲瓏剔透,，煞是可愛?？粗嬷?，我思緒飛揚······念小學(xué)那陣，最高領(lǐng)導(dǎo)人的不銹鋼口杯在會議上亮相不久就風(fēng)行全國,，幾年后班主任得到一個還榮耀無比,，隨身拎著生怕我們挨碰。
書記那口杯肯定比這個高級,，但此低檔貨也能以假亂真。價廉是推廣普及的不二優(yōu)勢,。嘿,，這口杯蘊含商機咧！我正想問個究竟那人卻走到跟前扶住座背,，道：這是新產(chǎn)品,，兄弟喜歡便宜賣你一個,。我請同座與這浙江口音的人換位，跟他聊起生意經(jīng),。他說你對杯子情有獨鐘哪怕萍水相逢也屬緣分,，賣別人都是90你給80吧！
我對買一只杯子不感興趣,，是想和你做筆大買賣,。他一聽像打了雞血般抖擻起來，發(fā)亮的眼睛盯著我道：你要多少,？不是你賣我的意思,，而是我們合伙做。你得向我交底,。說罷我充滿誠意地看著他,。他怔了一會兒，便掏出身份證介紹信訂貨合同給我,。他說自己是玻璃制品廠推銷員,，這次帶一些新款口杯就是市場試水以求批量訂貨，與君搭伙甚感榮幸,。
聽了他提供的情況,，我心里盤算著：若訂數(shù)達8千以上每只純利60，這筆買賣就是48萬,；干脆湊個整數(shù),，我就賺30萬——一激動竟把數(shù)字說出了聲。他傻乎乎地望著我,，半天沒回過神來,。我玩笑道：戴花要戴賽金花，騎馬要騎奧巴馬,，敢想才敢為嘛,！銷售算我供貨歸你利潤平分，怎么樣,？他頻頻點頭笑逐顏開,。
車到吃過午飯登好住宿，我讓他在房間待著,，自己拿上他裝有合同書,、樣品、軟中華的黑皮包去縣委,。秘書室一個年輕眼鏡在敲打鍵盤,。我扔給他一包煙問譚書記在哪里？他沖我一笑,，道：樓上右側(cè)最里邊那間,。我說謝了轉(zhuǎn)身上樓,。
書記辦公室門上無牌，不熟悉的一下還找不到,。外間會客室擺著幾張皮沙發(fā),，里間門半開。我輕輕走進去叫聲譚書記好,。書記側(cè)向門專注地盯著花花綠綠的網(wǎng)頁,，沒聽見似的；我再喚一遍仍無反應(yīng),。跟我擺官架子哩,！我清了清嗓子高幾個分貝道：這是市委侯書記寫的一張條，你看看,。他終于將視線偏移屏幕,，以審視的目光睥睨我。
我遞過那張條,，書記看著想著,，然后叫我在外邊坐會兒就關(guān)上門。我聽見在撥電話,，隨著他的一串哦哦,、好好，我知道希望曙光已至,。門開了,。書記原先冷若冰霜的臉布滿溫暖笑容，請我進去說事,。我拿出樣杯說明來意,，要求訂購1萬。書記玩著品著口杯,，說與侯書記的式樣差不多,。索性增加兩千，全縣吃財政飯的人手一只,。
我大喜過望稱謝不已,，書記說你去跟財政局長具體談，我馬上通知他,。說罷送我出門,。接下來的事你都能猜到了。財政局長客氣地和我簽完合同,，那新蓋的印章不啻是我心中升起的紅太陽,。哈哈，這條即將幫我掘得第一大桶金,，太洗具了,！我蹦跶著回到賓館，天大的喜訊霎時將他驚呆了,！醒過神來的舉動是抱著我哭得一塌糊涂,，稱我如財神助他。是夜,，我倆把酒狂歡自不消說,。
次日一早他就趕回去組織貨源。我舒舒服服地睡了個懶覺,。起床后美餐一頓心情舒暢地在街上閑逛,。南大街是縣城靚麗的臉龐，街道寬闊清爽,，商鋪鱗次櫛比,，兩邊枝葉繁茂的法國梧桐夾成一道綠色長廊。我正東瞧西望忽被人按住肩頭,，回首一看——是學(xué)長加朋友劉英,。真是他鄉(xiāng)遇故知啊,！我倆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我和他是在校籃球隊相識的,。做生意的父母給了他一副善于經(jīng)商的頭腦,，在校期間就做成幾筆交易賺了10多萬。畢業(yè)后自辦公司,。顛沛流離的我一直沒與他聯(lián)系,。想不到分別4年又在此時此地重逢。人生偶遇難得呵,！我們就近找了家咖啡店敘舊,。
他開三年公司歷盡艱辛賺錢不多，從去年起經(jīng)營每況愈下,。三個月前經(jīng)人牽線看上這邊一座小煤礦,，就用積攢下來的100多萬加上貸款100萬盤下。原本指望轉(zhuǎn)投實業(yè)起死回生,，哪曉得生產(chǎn)不到半月就在一次安全檢查中被查封,。說是安全生產(chǎn)監(jiān)測監(jiān)控設(shè)備不合格。也托關(guān)系找了人,，由于書記縣長有齟齬意見不一,，知情人說多方打點下來興許還要花100余萬方能啟封。我哪里還有錢咧,？
說到這里他滿面愁容唉聲嘆氣,，我聽說縣上兩頭兒不和心里也咯噔一下：能順利交貨拿錢么,？我也簡述了這幾年的坎坷，但沒講此次奇遇以免影響自己的計劃,。只說與人合伙做小生意來這兒,。我問他眼下如何打算？明天C市西大校友聚會,，其中有不少時代嬌寵,，去碰碰運氣看能否有人幫我解困。就是散散心也好噻,。這下正好你我一起去,。我自然表示同意，兩天空余時間正愁沒法消磨呢,。
四
聚會安排在一家四星級酒店會議室,。田徑跑道樣的橢圓會議桌坐了50多人。中間凹陷處6缽青翠的君子蘭散發(fā)出幽香,。礦泉水,、水果、瓜子,、糖擺成一圈,。我掃視了一下，都是學(xué)長學(xué)姐甚至學(xué)叔學(xué)姨沒有本級同學(xué),，心情就格外輕松,，非常時期熟人以少為佳。但是,，出乎意料的事發(fā)生了,！一個扎紅領(lǐng)帶30歲左右的瘦子走過來與我熱情握手，弄得我莫名其妙,。
我是B縣政府辦的,，這一陣縣里都在議論你呢！你走后我才知道是校友,，失敬失敬,。接著，他向大家高調(diào)介紹,，說我是B縣官場最近熱議的傳奇人物,，跟侯書記關(guān)系非同一般，能量那是一個了得,。全場目光刷一下集中到我身上,，本以為可隱在北極圈卻被暴露于赤道上。我臉紅脖子粗張口結(jié)舌不知所措。難怪啊,，侯書記在本市剛正鐵腕威名遠揚好多人近身不得,，這里一位小校友竟然與之如此瓜葛，能不驚詫,？
我向旁邊劉英求援,，請他證明我從無達官貴人親友至今也是浪人一個,。劉英說過去沒有現(xiàn)在人網(wǎng)漫漫誰個清楚,，兄弟出息了深藏不露跟哥子打埋伏嗦？說著還以異樣的眼光看我,。我有口難辯不斷重復(fù)道：以后你們就知道了,，以后你們就知道了。校友們的情緒好容易平息下來,，但我成了亮點,，一舉一動都會受到關(guān)注。仿佛是頭牌校友,。我深為不安,。
校友一一起立亮相自介后，劉英似乎忘卻初衷注意力沒被那些局長,、老總所吸引,，倒是牢牢粘上了我。說我發(fā)達了瞞著哥有點不夠意思,。他的事務(wù)必要我?guī)兔?，只有我能救他于水火之中云云。我不敢冒失地把自己的秘密毫不隱諱地吐露,，別人知底后對我行事絕對沒有好處,。但我對人一向坦誠對朋友很講義氣，就說：你的忙我肯定幫,！但今天不談這事好嗎,？他吃了定心丸便不再纏我，和幾個同學(xué)玩去了,。
我沒心思和他們娛樂或聊天,，走到陽臺尋求清靜想自己的事情。但總有哥們姐們出來攀談,，讓我窮于應(yīng)付,。晚宴過后在卡廳活動，召集人拉著我手站在門口,，對走入者這王局那孫總的再作介紹,。不知是讓學(xué)友認識我還是使我記住他們。我心里膩煩面上還是彬彬有禮地含笑點頭握手，裝他媽領(lǐng)導(dǎo)逼過一把交際癮哦,。
兩位時髦女士款款走來,，召集人指著前邊年齡稍長的道：這是我們名譽會長（校友會）原市府領(lǐng)導(dǎo)的女兒、01級學(xué)姐黃麗,。這位是······表妹林佳,。說話間，我移過去的目光與她投過來的視線凝在一起,，足足有6秒鐘：緊身皮草短裙黑絲襪勾勒出窈窕身形,，如瀑黑發(fā)掩映著一張白皙瓜子臉。五官黃金分割般勻稱,，那雙撲閃撲閃的秀目似畫龍點睛的杰作,。驚為天人矣。
召集人拍了我一下,，我回過神來的第一動作是不由自主地向她伸出手,，沒想到林佳竟未加猶豫地一把握住久久不松。我倆所做鬼使神差,。小學(xué)弟的丘比特神箭厲害耶,，我的佳妹都中箭丟魂了。黃麗取笑道,。學(xué)弟風(fēng)度翩翩前途無量那是很有地球吸引力的,。召集人恭維我。我緊挨林佳和他們說笑著往里走,。
一番開場白后,，召集人又把我推入漩渦，說我年齡最小得代表年輕態(tài)校友獻歌一曲,。劉英高聲說我曾是校園歌手,，鼓動的掌聲便有節(jié)奏地響起?？吹搅旨压膭畹难凵?，我鎮(zhèn)靜一下讓自己進入狀態(tài)，來了首陽剛十足的《霸王別姬》——我站在烈烈風(fēng)中······悲壯的旋律,，雄性的呼喊,，金屬般音質(zhì)，動作奔放,，百分百穿透力,。唱畢是4秒鐘靜場，庚即掌聲如潮,。
酷斃,！這是劉英的咋呼,。他跑過來擂我一拳道：你他媽把老哥心里唱得酸不溜秋想哭了。我瞥見了林佳眼里熱乎乎的情愫,。在召集人和黃麗默契地配合下,，焦點又轉(zhuǎn)移到林佳身上，盛邀靚女一展歌喉,。林佳大方地含笑接麥,。像與我的歌比資歷似的，她選了更老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許是有感而發(fā)吧,，充滿女性魅力的歌聲呈現(xiàn)的仍是一場聽覺盛宴，串串柔美音符小鳥般撞擊我的心房,。
我倆唱罷總算解脫出來,，校友們自由地或舞或歌。我和她挽手起舞,。優(yōu)美樂曲溫軟小手馥郁體味纏綿情語，我仿佛置身仙境,，一時忘記了窮困潦倒卑微地位叵測命運甚至那字條,。她含情眼眸似清澈山泉，在忽明忽暗燈光下蕩起陣陣美麗漣漪,，眼波透出的清純?nèi)缑麋R照見我卑瑣虛偽的靈魂,，使我從天堂般快樂中迅速跌落陡升惆悵······不舒服么？她柔聲問,。面對她的純情我一刻也忍不住了,。心說：要把真實的我趕快告訴她，包括那件秘事,！哪怕她鳥兒脫籠一樣不回來也得講,。
我順便“嗯”了一聲，她牽我到旁邊坐下,，問看醫(yī)生嗎,？我搖頭，說只是有要事告之,。你說吧我聽著,，她笑瞇瞇的。你了解我么,？我怯聲道,。西大小同學(xué)，事業(yè)有成,，一個歌聲迷人的帥哥,。夠了么,？不需查戶口了吧！她吃吃地笑,。我是一個盲流,，無錢無房無工作！我鼓足勇氣說出這石破天驚的話,，以為她會瞬間花容失色,。不想她輕松應(yīng)道：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僅如此,，我······我還是,、是人家一樁賭局的、的賭具,。我急得有些結(jié)巴,。
嘻嘻，這個倒是蠻有意思的呀,，說來聽聽,。她美麗眼睛閃動著好奇。我和盤托出那事,，還掏出那條給她看,。在我述說中她老是格格地笑個不停，字條更是讓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流出來了,。一個人的窘迫和焦慮有那么好笑嗎,？我簡直猜不透她笑什么，那時我是一副哭笑不得的尷尬相,。令我不解的是在知曉我貧窮無奈處境后她依然一往情深地和我談笑風(fēng)生,，好像我還是剛才那個倍受追捧的西大小校友。她還設(shè)身處地為我拿主意：不管你是否被人利用既然答應(yīng)了還是莫改初衷哦,，或許是次機遇也說不定,。我說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會遵約而行的。
校友們載歌載舞傾心交談的同時也不時把目光投向我倆,，是因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我的莫名牛氣或我們的如膠似漆皆說不清楚,。先前我陷于情感糾結(jié)未曾留意，情緒稍顯松弛就覺得有些不自在,，加上劉英幾次沖我擠眉弄眼更感不適,。她看出來了，拉我往外走,。室外是個小花園,，朦朧燈光下，葡萄秋菊冬青海棠花斑駁陸離影影綽綽,，樂聲飄飄蕩蕩隱隱約約,，美人佳境浪漫溫馨使我陶醉,。
她說自己大學(xué)畢業(yè)在鄰省一個機關(guān)工作，這次是給二姨也就是黃麗媽祝壽來的,，明天回去,；愛好音樂和文學(xué)，很慶幸認識我,。我們聊莫扎特貝多芬施特勞斯柴可夫斯基,，還有約翰遜阿奎萊拉席亞拉提姆巴蘭和港臺大陸流行歌手；又談勃朗特姐妹萊辛穆勒蕭紅張愛玲龍應(yīng)臺,，還有巴爾扎克海明威卡夫卡馬爾克斯高行健等各自喜愛的中外作家,。
美好時光總是短暫，不知不覺十二點已過,，黃麗叫她我倆才從精神漫游中回到現(xiàn)實,，她要她稍等。忽而大膽盯著我道：你喜歡我嗎,？我腦袋“嗡”一聲暈了,，惶惑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不么,？我拼命搖頭,，囁嚅道：我、我不配的,。真愛是感情的升華心靈的契合，與門第身價無關(guān),。她眼里秋波盈盈,。過去的我自身難保哪敢愛人，是她的多情善良開啟了我愛的閘門,，是一見鐘情這詞兒讓我相信了姻緣,，是字條魔力校友熱捧恣肆了我的野性，我猛地攬她入懷忘情長吻,。
她用手機為我拍照還留下合影,，我的低端機攝不了她的倩影獲贈玉照。我誓言位卑不敢忘護花,，今后不讓她受一點委屈努力使她幸福,。她叮囑我按所定目標(biāo)去做但不要非法攢錢，堅信未來牛奶面包都會有的,。我想起要給她提個請求,，希望期滿那天陪我去向書記富商匯報。她考慮一會兒慢吞吞丟句話：到—時—再—說,。要我每天與她至少通一次電話,。這個我是求之不得,。黃麗來催打趣道：小張，把佳妹這就交給你算了,，省得她攪我瞌睡,。我們相視一笑只好依依惜別。
回到房間劉英對我一通埋怨：不和校友交流不管我的大事,，與個外來妹纏纏綿綿翩翩飛,，典型的重色輕友啊,！小心帶刺的玫瑰喔,。我順著道：兄弟鄭重宣布——黑馬王子和白雪公主就要穿過叢林去看小溪水，陪她一起枯萎也無悔,。你的一廂情愿么,？他口氣帶點嘲弄。我摳出小照在他眼前一晃,，講了我倆一見如故水乳交融的情景,。他才驚喜地稱贊：快槍手閃電戰(zhàn)，初戰(zhàn)擄得美人心,。你娃人生得意情場歡哪,！
五
手機音樂響起，剛分手又······我號碼都顧不上看就慌忙按下接聽鍵：事提前辦妥明早出發(fā),，下午我們同去交貨,。哦，是那個浙江人,。明天的活動我參加不了啦,，你幫我解釋一下表示歉意。辦完我的事就全力幫你,。我對劉英道,。大家會有微詞的，但男人須以事業(yè)為重,，這邊我替你擔(dān)待,，那邊拜托把我的事掛在心上。劉英沉思道,。那晚,，甜蜜初戀裝飾了我的夢。
浙江人很有算計的,，120箱口杯與別人其它貨拼裝一輛加長東風(fēng)車,，省去不少運費。我讓他隨車等待,，自己揣著發(fā)票貨單去接洽,。財政局長要我到政府采購中心驗貨,，他拿著發(fā)票臉上顯出為難表情，道：縣里規(guī)定百萬以上開支需集體研究后由縣長簽字,，先給一半余款明年再付好不好,？我一下想到劉英講的書記縣長不和的事，道：我去找找縣長行嗎,？那好,，那好。他頻頻點頭,。
縣長正眉飛色舞煲電話,，我進去連眼皮都沒抬，旁若無人的樣子,。我站了差不多20分鐘他才收線瞟我一眼,，問啥事？我訕笑著遞過發(fā)票,。他看了道：哦,，你是張闖啊，那張條呢,？我欣喜地連忙掏給他,，他活像抓到一樁罪證，神情嚴(yán)肅翻來覆去地查看,，懷疑的目光朝我掃來掃去,。最后拿起桌上紅色機要電話撥號。這牛脾氣難怪敢與老大較勁喲,！就是相隔百多千米光纜這邊也是笑顏里透著諂媚：秦秘書你好,！愚兄王剛。你知道侯書記給張闖寫過一張條嗎,？哦——，明白,，明白,。擱下話筒縣長臉上已是雨過天晴，拿筆在發(fā)票上一揮而就,。說誤會了,，以為我是譚書記親戚。
整整36萬,！我從沒想過能有這么多錢,，高興昏了。手里攥著卡第一時間就打電話向林佳報告喜訊,。她先是祝賀繼而告誡千萬不可利令智昏,，切記冷靜穩(wěn)妥,。浙江人請我吃慶功宴。酒熱耳酣之際拉我再度合作,。想到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的哲語和她的忠告,，我婉言拒絕，浙江人只得悻悻然與我分手,。
接下來該幫劉英了,。思考一個晚上后我有了初步想法，就打電話叫劉英過來商量,。恰好校友會前一天結(jié)束,，他說中午可到。吃過午飯向劉英講了我的意見：改進增添安全設(shè)施,，完善安全生產(chǎn)制度,，通過縣領(lǐng)導(dǎo)督促安監(jiān)部門復(fù)查解禁。主意不錯,，可我哪里找錢投入呢,？他苦著臉道。我想了想對他說：我出去一下就回,。到外面我把打算電話上給林佳說了,，投資30萬購買部分礦山股權(quán)，既幫朋友以后又能獲得一筆穩(wěn)定收入,。她贊我很有頭腦,。
聽說我要出錢相助劉英精神大振，當(dāng)即表態(tài)給我40％股份,，并且生怕我反悔似地馬上草簽協(xié)議,。玩笑道：這下把你綁上我的戰(zhàn)車就放心了。我倆忙乎了10天做好了受查準(zhǔn)備,。之后的事可能正如你的想象——書記縣長得知煤礦是劉英和我合伙經(jīng)營的便統(tǒng)一認識指示有關(guān)部門盡快讓其投產(chǎn),。一撥公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檢查完畢結(jié)論整改合格。恭喜你想對了,，確實如此,。
劉英每日在礦上忙著，我在縣城他的租房里邊幫其打理雜務(wù)邊想自己下一步行動,。半個多月時間憑著那條賺了筆數(shù)目可觀的錢為自己生活買下一份保障,，更重要的是找到了至愛美眉，本是空手套白狼理應(yīng)志得意滿,；可除了愛情之外的經(jīng)濟收益并不比放棄支票和考公大多少,，若限期一過煤礦有個三長兩短誰會施以援手？到時豈不一切雞飛蛋打回歸從前。再說還有十幾天不做點什么頗感意猶未盡,，對不起書記期望林佳的愛和自己的鴻鵠之志,。做啥呢？
佳音適時而至——劉英來電：華泰建工集團意欲競爭E縣重點項目土建工程,，我向老總推薦了你,。今天見面談?wù)劙桑∵@邊盡管到時分紅,，只是遇上官家麻煩要你出山,。你有條件去大展宏圖，窩在我這里太可惜,。知我者劉英也,！我喜出望外連聲道謝。當(dāng)天趕赴省城S市華泰總部,。老總直截了當(dāng)向我攤牌,，拿到這項5億元工程給我一千萬，終身享受高管待遇,。以集團副總名義競標(biāo),。
老總派車將我連夜送往E縣。公司辦事處給我介紹情況：工程總指揮韋副市長隔三岔五來縣,。4個有實力的公司都在加緊活動,，但因今年專項治理工程賄賂和侯書記強力反腐有所顧忌。10天后正式舉行招投標(biāo)儀式,。按經(jīng)驗我還是認定主要領(lǐng)導(dǎo)是綱,，綱舉目張抓綱方能治國安邦何況工程乎！一連幾天我去指揮部打探韋市長行蹤無果,，那些人給煙不接搭訕不理地裝蒜,，更不用說打聽市長去向了。
到市里去找違禁,，花錢買眼線非法,，我急得熱鍋上螞蟻似的，吃不好飯睡不著覺,。時間用去一周事情一籌莫展,，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惱之中。想來想去無計可施打電話向劉英討教,。他呵呵笑道：這次相聚你關(guān)系不問校友不交一門心思和林妹妹談情說愛。貪色誤事了吧,？我忽地靈機一動說聲謝你啟發(fā)便掛了機,，那邊的他篤定摸不著頭腦。我急忙找出校友通訊錄,，向B縣那位政府辦副主任求助,。
副主任滿口答應(yīng)幫忙,，說韋市長搞不定但蔡秘書可以搞定，但不是我而是我們縣長能夠搞定,。翌日下午在B縣寧湖風(fēng)景區(qū),，縣長做東請蔡秘書和我副主任作陪?？h長吹我是侯書記朋友我不便解釋,，蔡秘書倒是刮目相看起身與我握手致意，四人打牌喝酒親密無間其樂融融,。私下我跟蔡秘書講了,，他應(yīng)允韋市長到E縣及時告知。
韋市長蔡秘書一行提前兩天下榻E縣宏遠酒店,。晚上十一點韋市長應(yīng)酬結(jié)束剛進入6摟套房休息,，蔡秘書就給我來了電話。我到后輕輕叩了幾下門打開了,，白凈臉皮的韋市長看到我很感唐突,，問找誰？韋市長好,！我叫張闖,，這是侯書記寫的條子。他接過條仔細看了摸出手機撥號,。這回我心情有些緊張,，副市長還會問誰呢？電話通了：侯書記好,！打擾你休息了,。問個事，您給西大學(xué)生張闖寫過條嗎,？哦······知道了,，知道了。韋市長和顏悅色讓我坐下,，道：有事盡管講,。就是華泰建工投標(biāo)的事請您關(guān)照。他略一思索：你們備好資料按程序走,，這邊我會給他們打招呼的,。我心里一聲OK嘴頭一句多謝地告辭市長。
兩天后的開標(biāo)華泰集團毫無懸念地拔得頭籌,。老總喜盈盈地將那張金燦燦的銀行卡交給我,。這筆巨大財富把我震撼得可用呆若木雞形容，整整是那張支票的十倍啊,！哈哈,，我選擇對了，我暴發(fā)了,！我在房間拿著那張字條凝視良久百感交集,。神奇的條啊，你是縱橫馳騁的駿馬,，你是斬關(guān)奪隘的利器,，你是逢兇化吉的符咒。我對它頂禮膜拜,。我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先是喜極而泣，然后情不自禁地唱出：侯書記的光輝嘎拉呀兮咯若,，照到了我身上一拉將把咯若······
我以超強克制力壓住狂喜平靜地向林佳報捷,，同時決定做出一項善舉告慰財運祝福愛情。太棒了,！太棒了,！她大聲嚷著?？湮矣醒酃庥行貞延袗坌乃龥]看錯人,。是日，我向E縣慈善會捐款100萬資助失學(xué)兒童,，沒想到縣領(lǐng)導(dǎo)立即增補我為政協(xié)常委,。我盤點了這個月業(yè)績，1千多萬資產(chǎn)附帶一定政治地位,，一個比較穩(wěn)定的高薪職位,，更有那價值不可估量的真摯愛情。你說我算不算當(dāng)代成功人士,？
六
刻骨銘心的那個日子到了,，九點林佳如約而至C市。我倆旁若無人地在車站長長擁吻,，引得旅客紛紛側(cè)目,。雖分別僅有20來天且每日都通電話，但還是思戀如潮恍若相隔三秋,。我倆沿著長街緩緩而行,，她說已把我看作未婚夫得告訴我一些情況，她在省委組織部上班將來免不了是官員,，家庭條件也十分優(yōu)越,。我雖感吃驚但一點沒有自卑心理,，反而調(diào)笑道：你做官我從商相得益彰黃金搭檔嘛！
十點半我們剛好走到那扇小門,，還是那位年輕人在此等候。我倆隨他走進那間會客室——怎么啦,？富商哥臉上的苦笑一下凝固瞪眼張嘴形態(tài)被定格,，是我器宇軒昂麗人相伴的不凡氣派與上次那個寒酸落魄窮小子形成的巨大反差使他瞠目結(jié)舌么？抑或賭輸也不至于如此失態(tài)呀,！書記弟到底城府深邃,，臉上僅掠過一絲驚異便神態(tài)自若微笑如初了。
我摸出那兩張存有905萬多的卡,、那份煤礦股權(quán)協(xié)議連同那張字條一齊放在茶幾上,，交代華泰那個高管位置和政協(xié)委員頭銜，向兄弟二人詳細匯報一月來的林林總總,。書記不時笑聲朗朗,，富商不太自然地陪笑著。末了我拉過林佳朝他們深深一躬,，道：名利之類轉(zhuǎn)眼即是浮云,，這位高雅善良美麗動人的未婚妻才是我最有價值的收獲。
書記以勝利者姿態(tài)輕輕拍了拍哥的肩膀,，傳達出我贏了的意思,，富商低下頭像斗敗了的公雞。除了這張字條,，其余東西都是你的,。拿走吧！書記手指茶幾,。我道謝收起卡和協(xié)議,，手牽林佳正欲告別，令我震驚的一幕倏然出現(xiàn)了：林佳突然掙脫我的手走到富商面前嗔怪道：爸爸,，您不理睬未來的女婿我就以后不回家哦,。什么什么，他······他,、他是你爸爸,？我傻愣愣地望著林佳，她頷首抿笑,。輸了賭局招來女婿,，最終還是你贏了嘛！書記笑說,。
一年之后我和林佳隆重舉行婚禮,，書記叔父送的禮物很特別——自印的裝幀精美插圖幽默的單行本馬克·吐溫的小說《百萬英鎊》,，書中夾著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字條，只是劃了一個大大的叉,。真是碰巧我和她只是聽說小說名而從未讀過它,，懷著十二萬分好奇我細讀了一遍恍然大悟：原來叔父爸爸的紛爭竟然模仿一個多世紀(jì)前兩位英國紳士的方式打賭喔！我的遭遇也無不晃悠著主人公的影子,。歷史是驚人的相似?。〔贿^,，亞當(dāng)斯用的巨額鈔票我卻用的一張字條,，我比他牛逼多了！再說,，林佳也比波霞漂亮呀,。
茫茫人海中你如果陰差陽錯被某些貴人相中，那么,，在這神秘魔幻的東方世界極有可能演繹出比我更為奇妙的人生際遇,。祝你幸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