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彤哇哇地大聲哭喊著,，她的職業(yè)媽媽把她遞給了美國人克萊爾,，三天后，她將隨領養(yǎng)她的媽媽乘機去美國芝加哥,，成為一個美籍華人,，她的命運將再一次被改變。

多年后,，也許她會回來尋根,，她的根只能找到這個福利院，也許能看到今天所拍的照片和照片中的陌生人,，因為她是被遺棄的孩子,。

一年半前，她被放在一個半開的行李箱里,，遺棄在烏魯木齊友誼醫(yī)院的門口的走道中,。福利院收養(yǎng)了她，起初院長以為是一個不健康的孩子,，但事實上,，她只是局部凍傷，身體一切正常,。誰生了她,，又遺棄了她，我們不知道,，她也永遠不會知道,。

我和同事小宋是這個福利院的義工,，我們的工作是幫助福利院做一些文字記錄。在去福利院的路上,，小宋問我,，東哥，你喜歡現(xiàn)在的工作嗎,？我說,，說不上。然后她問,，那你小時候的理想是什么,？我說，當一名光榮的解放軍重機槍手,，現(xiàn)在想靜下來寫當重機槍手的感受,。我問，你呢,？小宋說,，想當畫家，從小就想,，如果去畫動漫,，絕對可以畫出成就。現(xiàn)在最大的奢望就是在南山有一個公寓,，靜靜的用畫筆去勾描理想中的世界,。可是她現(xiàn)在是一個通曉三種外國語的普通消防員,，每天重復著案卷上的文字工作,，根本沒有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們的人生之路,，已駛入了高速公路,，沒有停車的可能，只能繼續(xù),，尋找下一個出口,。而我們要去記錄的是一群被父母遺棄的孩子的命運，講述他們?nèi)松返谋瘹g離合,。

這些孩子擁有一個共同的姓氏,，“新”，因為他們是新疆福利院的孩子,。

來自芝加哥的三個美國女人很高大,，目測在一米七八以上，臉型基本是美國影片中最常見的,，其中將成為雨彤小姨的那位高大碩壯的女士,，竟然只穿著一件短袖T恤,，而當天的室外溫度是零下15度，小宋裹著棉大衣,。

中國這樣一個人口大國,，由于重男輕女的思維牛角，有大量的棄嬰,。讓人很想不通的是一方面,，國內(nèi)不斷地有人棄孩子、偷孩子,、賣孩子,，而一些失獨家庭和不能生育家庭想通過正常手續(xù)抱養(yǎng)孩子，卻很難如愿,，而這些福利院的孩子們?yōu)槭裁磿凰徒o外國人抱養(yǎng),，而且是美國人。

小宋悄悄對我說，那個平頭女翻譯的英語說得象解說詞,。我說,，她肯定是一個涉外導游。

我們的文化總是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現(xiàn)給客人,，而最好的一面也許并不是真實的那一面,，所以我可以推測，送給美國人抱養(yǎng)的孩子也許就是福利院里各方面情況最好的孩子,，雖然美國人并沒有選擇孩子的權利,，有時也主動抱養(yǎng)了腦癱和唐氏綜合癥的孩子。但我相信,，我們的文化基因讓我們習慣于與人為善,。因為這個美國人帶來已收養(yǎng)的一個江西女孩，名字叫詹尼,，大概有六,、七歲的樣子，長得很漂亮,，但已不會說漢語了,。從另一方面也可以證實我的推測，福利院分為輕癥區(qū)和重癥區(qū),，院長沒有帶美國人進入重癥區(qū),，而帶我和小宋進入了福利院的重癥區(qū)和醫(yī)療區(qū)。

我們生活在一個很奇特的社會,，有錢人話大,，沒錢人事大，有錢人身體故障多,，沒錢人生存故障多,，有錢人生不了孩子或者不愿生孩子，沒錢人一串串地生孩子,。

福利院的家,，是按正常孩子的成長環(huán)境設定的,，有職業(yè)爸爸和職業(yè)媽媽。我們?nèi)チ擞晖募?，這個家有五個孩子,，雨彤最小，職業(yè)爸爸和媽媽有一個親生的孩子在讀高中,，與這些孩子同住在這個家中,，職業(yè)媽媽每月有三千元政府補貼，家里的一切費用由福利院提供,。這個家很寬敞,，我估算有一百多平方米，孩子的房間有高低相錯的五張床位,，收拾得很干凈,。客廳中的茶幾上放著七,、八種不同的糖果,，如同中等收入的家庭，甚至更豐盛,。小雨彤的職業(yè)爸爸今天沒有出去打工,，而是留在家里，給最小的女兒送行,。我可以感覺到那種如同生死離別的壓抑氛圍和淚水憋在眼中不能暢流的無奈,。此去一別，天各一方,。

一年半時間，就是養(yǎng)個小動物送人也會心懷不忍,，何況是個活蹦亂跳的孩子,，而且是每天與自己同床而眠的最小的女兒。這個職業(yè)爸爸的口音感覺是甘肅人,，從面相上看,，老實、本份,、木訥,。

克萊爾抱著雨彤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雨彤的手不停地向職業(yè)媽媽招手,，口中發(fā)出“ma”的音,。當職業(yè)爸爸把準備好的一袋東西交到克萊爾手里時,，雨彤突然哭了，不停地用小手抓起茶幾上的瓜子,、核桃向那個袋子里塞,，然后又抓起糖果向爸爸手里塞。

小雨彤要走了，院長媽媽抱著她去教室向她的家庭中其它成員告別,。我們見到兩個雨彤的姐姐,，一個三歲多，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另一個大約八,、九歲，是個腦癱患者,。這兩個孩子從她們的思維世界里根本不會想到雨彤將成為另一個國家的人,，但她們能感知到妹妹就要離開，小姐姐抹著淚,，大姐姐坐在輪椅上,，哇哇地大哭著，雨彤的小哥哥給她唱了一首送別的歌：“我的歌,，你飛去吧,，帶著甜蜜的希望。 有個人會記起我,，為我悄悄嘆息……”

我們已經(jīng)走出了很遠,，還能聽到那個腦癱姐姐從心里發(fā)出的那種刺人心肺的嚎哭。

午飯是在福利院小小的接待餐廳吃的,，食物很豐富,，但沒有送行的餃子。工作人員最先端上來的是一只大碗,，她解釋說,，這碗飯是小雨彤的，這是這里的不同家庭的午飯，每家一小勺合成的百家飯,，小雨彤當然不可能理解也不可能吃完這百家飯,，克萊爾抱著雨彤，眼角掛著淚的雨彤已睡著了,。

我對小宋說,，這可能是美國教育與中國不同的一面，人是有動物性的,，餓了要吃,，渴了要喝，這是本能,，而我們對自己的孩子總是怕孩子吃不飽,。小宋對我說，東哥,，我最頭痛的就是女兒的吃飯問題,。

我嘆了口氣說，這些去美國的孩子今后就成為香蕉人了,。

平頭女翻譯說,，不會的，其實克萊爾很喜歡中國文化,，很多美國人會給抱養(yǎng)的中國孩子教漢語和中國文化,。美國人從不回避抱養(yǎng)的孩子出身問題，也鼓勵他們尋根,。

我說,，我的祖籍是陜西，我在新疆長大,，我可以不吃羊肉泡和肉夾饃,，但不能不吃拌面和烤肉。哪里的水土養(yǎng)哪里的人,，將來這些孩子就是美國人。也許她們會喜歡中國元素,，但絕對更愛美國,。別用那些中美友好的使者這類官方的定義來看待這些別人養(yǎng)大的孩子。

福利院的孩子是被分類的,，一類是正常的孩子，這些孩子可能有一些先天性的心臟病,，或者根本就是正常的孩子,，比如小雨彤。另一類是非正常的孩子,，比如腦癱或者唐氏綜合癥,、自閉癥等疾病，通過鍛煉,，生活基本可以自理,。還有一類就是重度殘疾，我們在重癥室看到了這類孩子,，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全靠人工幫助進食,、排泄,、活動。這類孩子沒有思維和智商,，只具備動物的本性,，渴了大哭，餓了大叫,，甚至具有一定的攻擊性,。

我們在重癥室的玻璃窗外，看著護士在給孩子們喂飯,、擦身子,、抱著孩子哄睡覺，看到這些人體比例失調(diào)的畸形兒童，讓人有種恐懼的感覺,。

在一戶家庭,，院長摸著一個靠助力車行動的孩子的頭說，兒子快點長大,，院長媽媽給你娶媳婦,。這個我估計有六、七歲的孩子扭頭指著他的職業(yè)媽媽說,，我要娶媽媽,。我們大笑，而那位媽媽沒有笑,，黯然地說了一句,，明年就要退休了，這些孩子怎么辦,？

憑心而論,，我們的福利院建設的非常好，內(nèi)部設施很完善,，但是福利院是政府預算資金保障,，并不是全額保障，這就造成這些孩子的很多費用有可能超支,，院長當然希望有來自社會和企業(yè)的捐助,。而我們的企業(yè)和社會人群并不缺少愛心，只是缺少了解,。當然也有很多愛心人士會定期送來尿不濕或孩子的日常用具,。

小雨彤被抱走了，她趴在克萊爾的臂彎里睡著了,。上車前,，我們向即將遠行的孩子和老外揮手告別。

不知道,，小雨彤一覺睡醒,，見不到媽媽、爸爸和姐姐們,，她會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