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河南打了幾天電話說要請我和老劉吃飯,，都沒時間，拖了幾天,，晚上七點多,，他再一次打電話說：“哥，我要回老家過年了,，我請你吃飯行不行,，劉總回烏魯木齊了，我叫上兩個朋友,，能不能賞個臉,。” 剛好晚上沒應(yīng)酬,，便答應(yīng)了他,。 王河南大名叫什么，我真不知道,。認(rèn)識他緣于偶然,，吐魯番每年來客人很多,，很多內(nèi)陸來的同行來都會帶一些禮物。當(dāng)然禮尚往來,，我們通常也會準(zhǔn)備一點禮物回贈給客人,。但這兩年來的客人越來越多，僅僅葡萄干,，每年都要送出很多,，送的流汗。 吐魯番的鄯善產(chǎn)一種石頭,，打磨后光滑油潤,，色澤清透，在當(dāng)?shù)胤Q為青花玉,，石質(zhì),、硬度、色澤遠(yuǎn)比和田的青花好,，而價格又遠(yuǎn)遠(yuǎn)低于和田玉,，當(dāng)時的原石的價格很低，也就十來塊錢一公斤,。迫于回贈禮物的壓力,，我?guī)е{駛員去鄯善買了幾塊石頭回來，在吐魯番打聽那里有打鐲子的,，后來在一個破舊的,，很背街的小門面找到了王河南開的玉器加工店。 第一次見王河南,，我沒有一點好印象,，別的地方打一個鐲子要三十元，他要五十元,。而且這家伙灰頭土臉的一口河南腔讓人厭煩,，由于當(dāng)?shù)貨]有其它加工玉鐲的地方，而我又是一個嫌麻煩的人,，五十就五十吧,。 后來，老劉,，我一個好朋友,，也遇到和我一樣的困惑,，我倆一起買石頭打鐲子,，再后來，我們和王河南也熟悉了,，多打一個少一個也無所謂,，有時候去他的玉器店隨手拿一兩個小飾品,，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還經(jīng)常在夜市上一起喝啤酒,，吃羊頭肉,，當(dāng)然每次我們都是叫王河南過來，把他當(dāng)“開涮”的對象,。
有一天半夜的時候,，王河南給我打電話說：“哥，能不能借我五千塊錢……”正在酣睡的我直接對他說：“你奶奶的,，現(xiàn)在幾點,，我不欠你的，沒錢,?！苯又煞昼姾?，電話又響起,，本不想接，想著這么晚打電話可能有事,。電話通后,，河南哭著對我說：“哥，我有事求你,，你能不能借我點錢,，在這里我找不到比你對我好的人了”。 我不耐煩的問：“什么事,？” 他哭著說：“他的伙記在加工玉器的時候把指頭鋸掉兩個,，現(xiàn)在去醫(yī)院，但交不起壓金,，沒錢人家不會給接的”,。 我一下醒了，他那里的伙計我都熟,，急著問：“是那個伙計,？” 他停頓了一下說：“不是我這的,，是我哥的工人,，現(xiàn)在從鄯善向烏魯木齊送呢”,。 我說：“我沒現(xiàn)錢,，明天一早我讓駕駛員取了送過去行不行,?！?/span> 他說行,。第二天,，我和駕駛員給他帶了一萬元錢過去,，雖然,，當(dāng)時他的加工費我全付過了,。但救急不救窮的道理我明白。 事后幾個月后,，河南給我還錢并在夜市上請我和劉總喝過一次啤酒,，幾杯下肚，他開始話多了,，說：“李哥,，劉哥，我一個人在外面,，經(jīng)常讓人欺負(fù),，有一次，別人欠我的加工費,，我去要錢,，把人家堵在飯館門口，人家不但不給錢,，還叫一群人打我,。” 河南說他當(dāng)時想,，人這輩子就這樣了,，隨手拿起一個啤酒瓶，象“大片”里一樣,，在桌子上想把瓶子砸成利器,，嚇唬一下對手，但當(dāng)他把瓶子象電影上那樣很豪邁的砸到桌角上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瓶體全碎了，留在他手中的只有一截握在手中的瓶嘴,。接著,，一頓拳腳，讓他在樹溝里躺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來,。醒來后,，口袋僅有的五十塊錢也沒了。 河南用手夸張的比劃著砸瓶子的動作,，嘴上沒停的說：“現(xiàn)在認(rèn)識你們了,，你和劉哥都是好人，好官,，認(rèn)識你們是我在新疆第一大幸事,，比掙了多少錢都高興，今后再有人打我,，我就說他哥是誰誰,。” 這招他用過兩次,，他說還真管用,。 后來，我的同事去他店里選東西,，跟他講價,，他一分不讓。 我的同事問：“如果你李哥要這個東西,，你多少錢給他,。” 王河南說：“如果是李哥來,，我一分錢不要,，我欠他一份人情”。 同事告訴我這事時,，我想王河南還算夠義氣,，很給我面子。
后來,，駕駛員告訴我說,，河南找了一個女朋友，特漂亮,，甘肅打工的,。再后來，我知道別人欠河南不少錢,，河南想通過我?guī)退彦X要回來,。 王河南請我和老劉吃飯的事，我和老劉在電話里溝通過,。我問老劉：“河南請我們吃飯去不去,？” 老劉說：“這幾天自治區(qū)領(lǐng)導(dǎo)年底檢查，真沒時間,，如果有時間一定去,，現(xiàn)在越來越覺得河南這家伙挺不錯?！?/span> 吃飯前,，我給駕駛員斯地克打電話，說：“河南請吃飯,，你去不去,？” 斯地克興奮的說：“頭，去,，多不容易呀,，讓河南出點血,，今年他從我們身上掙走了不少錢了?！?/span> 我是第一個到的,，因為我離的很近，河南來時帶了兩瓶白酒,，很低檔的那種,，我都沒聽過名字的新疆酒，穿的倒很干凈,，但讓我覺得有點怪,，雪白的羽絨短服，到腰上那種,，上面圍一條暗暗的格子巾,，下面是很深的褲子，一雙看不出顏色的鞋,，可能他覺得很時尚,，但我敢肯定，他的這一身行頭,，可能還沒酒貴,。 等了十來分鐘，他的兩個朋友到了,，我隨意點了幾個熱菜說：“不要涼菜,，我晚上有事，不喝酒,?！?/span> 河南有些不滿的說：“哥，劉總沒來我們也能喝呀,?！?/span> 我說：“那我喝啤酒吧?！?/span> 吃飯期間,，我問：“河南，今年掙了多少錢,?！?/span> 他搓著手說：“沒掙上錢，準(zhǔn)備開一個象樣的店,，裝修花了很多錢,，還是這兩個朋友白干幫忙裝修的，但材料得花錢?！?/span> 幫忙的也就是在坐的,，老范和老李，河南想今天一并謝謝他們,。 老范是安徽人,，開麻辣燙的，一個交了房租,，連服務(wù)員都聘不起的小老板，要過春節(jié)了,，也舍不得關(guān)門回家,，家里有兩個小孩子，屬于留守兒童那類,，在安徽老家,，老娘給看著。和我說話時,，流離的目光中有幾份無耐,，有幾份傷感。而四川人老李,，五十來歲,，基本沉默沒說什么，他是一個工匠,，現(xiàn)在干裝修的活,，一年也掙不了幾個錢。情況與河南一樣,，經(jīng)常是干了活要不上錢那類,。老李沒過多的說他的家事，只是不停的說,，第一次和您這么大的官吃飯,，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 我問河南什么時候回家,，河南端著酒恍了恍啤酒杯說：“要農(nóng)歷二十六了,。”我問他機票買好沒,，他愣了一下說：“哥,，我那里買得起飛機票，托人買的火車票,，還是站票,。” “本不想回家，家里給說了一個媳婦,，回去看看,，可以的話就帶回來?！焙幽嫌悬c興奮的回答我,。 我開玩笑的問：“你不是在這找了一個對象嗎？” 河南嘿嘿干笑了兩聲,，說：“哥,，我連手都沒拉一下她的時候，她就騙了我小幾千塊錢了,，不實在,，我掙的都是血汗錢呀”。 我笑著問：“那你回家?guī)Я硕嗌馘X,？” 河南放下杯子,，咽了口啤酒，又突然被嗆了,，干咳了幾聲,，漲紅著臉說：“哥不怕你笑話，兩千多,?！?/span> 我笑著說：“你只有兩千多路費還請我吃飯呀”。 河南又干咳了兩聲,，急急的說：“哥,，這不一樣，你是我的恩人,，我早該請你吃飯了,，我在路上不吃不喝也要請你吃這頓飯，要不我心里過不去,，年也過不好,。”
接著他給我說了他來新疆的經(jīng)歷,。 十六歲王河南就來新疆打工,，先在烏魯木齊，后來到吐魯番,，開始和他哥給人打工加工和田玉,，掙了一些錢，二十來萬吧,，后來從老家南陽又帶了一些老鄉(xiāng)來,，四十多人。本想著這下可以當(dāng)老板，掙大錢了,，在鄯善給某大型企業(yè)打工,，也是做玉器活，一個月他付工錢二十七萬,，但企業(yè)只給了十九萬工錢,，沒兩個月他和他哥掙的錢就賠完了，工人也跑完了,，現(xiàn)在還欠工人的工錢,，但人家企業(yè)根本不認(rèn)這個帳。所以他現(xiàn)在的生活又回到了幾年前,，干活只夠吃飯,，店里值錢的玉器不是他的，都是人家送給“當(dāng)官的”,，“當(dāng)官的”又在他這代賣的,，自己打工沒白天沒黑夜的掙的那點錢還常要不回來,，到年前,，人家欠他二萬多加工費，現(xiàn)在打電話欠錢的人電話都不接了,。 河南說到激動處,，滿臉漲紅。 我聽著有點心酸,，就說：“好了,，不說這個了，說點別的”,。 三個老實人,，沉默了一會，突然談起了釣魚島的事,，談了他們的看法,，談的意氣昂揚，壯志凌云,，讓我汗顏,。大有“位卑不敢忘國憂”感覺。 我坐著無言以對,，平時面對國際時事,，我也意氣風(fēng)發(fā)，侃侃而談,，幾乎無人能辯倒我,，而此時，我無語。 我感覺我的淚就在眼中,，我和我的同事每天衣食無憂,，但我和我的同事還每日牢騷滿腹，面對這些草根階層的農(nóng)民工,，我比他們高尚多少,，快樂多少？ 突然間,，河南問我：“哥,，你坐過飛機沒?！?/span> 我笑了笑,，沒理他。他低著頭,，又搓著手說：“哥,，我真想坐飛機回去，給村里人吹吹,?！?/span> 我看著低著頭用手摳著膝蓋的王河南，對他說：“給你張飛機票,，你可能都不知道怎么上飛機”,。 河南突然抬起頭，漲紅著臉,，反駁道：“哥,，這世上，沒有難倒我的事了,，現(xiàn)在什么都能干,，上飛機算什么?！?/span> 雖然,，只是一人一瓶啤酒，我覺得河南多了,，我覺得我也多了,，平時一瓶白酒我也未必象今天這樣無耐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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