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 鴦 被

一盤老炕,，炕頭的柜子里放著一條鴛鴦被，還是她出嫁時母親做給她的陪嫁,。

出嫁前選被子面,，她看上了那條龍鳳戲珠的圖案,，可母親說，他屬蛇,，她屬龍,，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龍鳳斗，對她和他來說吉利不好,。

母親硬是當(dāng)家扯了這條鴛鴦被面,，被面上的荷呀蓮呀還說得過去，可那兩只鴛鴦,，一前一后,，身子偎依著身子，頸貼著頸,，游就游唄,，那只公的還把翅膀拍在母的身上，一個猛回頭,，鴨子一樣的嘴幾乎就碰到了母鴛鴦的嘴,，嘖嘖嘖，羞死個人了,！

就是這條鴛鴦被,，隨著迎親的嗩吶陪著她嫁到了夫家。

洞房花燭,，她和他為誰家的被子放上面爭執(zhí)了半夜,，最后，她氣呼呼地把鴛鴦被放進(jìn)了炕頭的柜子里上了鎖,。

他看她真生了氣,，涎皮賴臉笑著把她裹進(jìn)了被窩，一條被子有點(diǎn)薄,，她只好拼命往他的懷里鉆,，好在夜黑，好在她閉著眼,。

冬去春來,，她的肚子微微隆起，屋后的坡地種了棉花,，秋后,，她把一個胖娃娃盤在炕上，摘了棉花紡了線,，棉線染了經(jīng)緯織成布,，絮上松軟軟的棉花，三下五下做了兩床棉被,，那條鴛鴦被,，她舍不得，怕給娃娃的屎尿糟蹋了。

懷崽生娃,，像是葫蘆蔓上結(jié)葫蘆,，一個挨著一個地生，棉被也一條接一條地添,，由三層新到兩層新,，再到舊里舊表新棉花，她就是不肯拿出那條鴛鴦被蓋,。

娃娃們像雨后的莊稼苗,，說長大就長大了，成倆的成家,，求學(xué)的求學(xué),，家里只剩下她和他。

好幾床的棉被空了出來,，她拆洗后又重新縫了,，疊得方方正正，孩子們過年回來用得著,。

天黑上炕,，他吧嗒吧嗒抽著水煙，她瞇著眼睛笑：咱還有一床新棉被哩,，要不拿出來蓋嘍,？

他呼嚕嚕猛抽一口水煙，黑黑的臉微微一紅：舊被蓋慣了,，新棉被留著吧,，留著咱倆誰先走了做陪送。

她沒做聲,，打開柜子一遍又一遍撫摸著,，年歲雖久，被子上的鴛鴦卻依舊鮮活,，你叫他應(yīng)的,，活像她和她的那個老東西。

炕是熱的,，蓋了幾十年的舊棉被也是熱的,，換了那條鴛鴦被能不能睡著,？她猜想,。

喔喔喔――，前院的公雞把她從夢中叫醒,，睜眼一看窗外明晃晃的耀眼,，咦，這老東西咋還不動？平時可是起得比雞都早的??！

她推了推他，不動,，伸進(jìn)被窩里一摸,，冰涼！

心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下沉,，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摸出枕頭下面的那個小葫蘆,，小葫蘆里是救命藥，壓舌頭下面兩粒,，就是走到奈何橋中間也能給拽回來,，可是，她不需要了,。

她艱難地拽過那條鴛鴦被,，給他和自己蓋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她和他走了,，在同一天，兒女們買來一對壽棺為她們裝斂,。

一色的壽衣,，一模一樣的鋪金蓋銀，圖案全是龍鳳呈祥,，那條最后蓋在她們身上的鴛鴦被,，被扔在院子里的柴跺上，被面上的一對鴛鴦,，引來大紅公雞的一陣驚叫，慌得一旁的母雞也跑了過來……

作  者  介  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