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風(fēng)真大,，是不是又要降溫了？”我一邊在陽臺收著衣服,，一邊和書房里的楊先生說話,。收下晾衣繩最邊上那件淺色毛衣時，我看見了它,，一只鳥,，不聲不響站在晾衣繩邊的鋼管上。我看到它時,，它也低頭看了我一眼,，用短小的喙輕輕梳理了一下羽毛，然后轉(zhuǎn)頭看著前方,。神情自在,，沒動。不知它是幾時來的？借著燈光，我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它,。后背的羽毛灰黑色，看著豐盈潤澤,，腹部上淺灰色的絨毛細(xì)膩柔軟，從胸口延到渾圓的肚皮，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這種鳥是我熟悉的,。
小區(qū)旁邊就是公園后山，我對小鳥并陌生。每天清晨,，總是在鳥兒愉悅的聲音中醒來,，天色還沒亮，它們就開始唱歌,，仿似有一個領(lǐng)唱，總是初時一兩聲,，漸漸而至一大片,，清脆的鳥鳴此起彼落。午后時光,，也常聽到它們或急或緩,、或長或短的聲音，那些我聽不懂的對話總讓我覺得愉悅,、輕松,。想來它們和我一樣，也喜歡著午后暖暖的閑散光陰,。它們有時從林子里飛來,，或是獨(dú)行或是結(jié)伴，落在陽臺的防盜網(wǎng)上歡唱幾聲,。樓頂枇杷樹結(jié)果時,，會三五成群飛來啄食果子。陽臺上曬著紅棗或蝦仁時,，會不請自來,，旁若無人地偷吃。偶爾還會誤入廚房,，撲騰著翅膀亂撞,，尋找出口……可是，雖時時見到這些小家伙,，我卻一直分不清它們的種類,，只有這種灰黑色的小鳥，我認(rèn)識并記得,。楊先生曾說過,，這種鳥在農(nóng)村很常見，它們沒有巢,，一到大冷的冬天,，就找個相對暖和的地方過上一夜。村里人看到這種鳥經(jīng)常在公共廁所出入,，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糞坑鳥”。看我呆站著,，楊先生問：“怎么了,？”我說：“你快出來看，又來了一只鳥,?！彼戳艘谎壅f：“還是‘糞坑鳥’，你不是時時念叨著嗎,？可能還是原來那只,。”我不禁失笑,，這時間相隔有近十年了吧,，怎么可能還是原來造訪的那只？可是,，聽他這么一說,，心底依然生出些許念想和溫暖。
是的,，我時時記得,，且時時提起。在多年前的那個冬季,，在那些冷得讓人發(fā)顫的夜晚,，曾有一只小鳥，時時來訪,，把陽臺的晾衣繩當(dāng)作了棲息的地方,。雖然它停留的時間并不長，可是像是一個曾經(jīng)相伴的朋友一樣,，雖然已經(jīng)杳無音訊,，卻在我的記憶里活色生香。
第一次看到它的那個晚上,，風(fēng)很大,，天特別冷。我如往常一樣在陽臺忙碌,，無意間抬頭,，發(fā)現(xiàn)一只灰黑色的小鳥站在晾衣繩上。當(dāng)時沒太在意,，用棍子輕輕一搖繩子,，它撲騰一下翅膀就飛走了。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只要天一冷,，它就出現(xiàn)在晾衣繩那個固定的角落，每次都來得比我早。它總是安靜地孤單地站在那兒,，沒有一點(diǎn)聲響,，也不怕人，不管我的聲音多大都不會驚擾到它,。我驚訝于它不似其他鳥兒那般活潑,，也時時想知道，它是否天生就是個寡言者,？或者是在沉思,？在凝望？在想念,？但終是無法了解。知道它只為了找個暖和的地方過夜,，我晾衣服時都盡量放輕了動作,，可是繩子稍微一動，它就總是被驚動,，飛走了,。想著總是心有不忍，因為我,，它必須冒著寒風(fēng)冷雨重找落腳之地,，我擔(dān)心著它從這里離開找不到下一個棲息地，讓楊先生在繩子邊橫了根不銹鋼管,，它若站到那里,，或許就可以不被我驚擾到了。楊先生笑我傻：“這種鳥本就是不筑巢的,，你見過外面凍死的鳥兒嗎,？大自然總有自然的法則?！?/span>
可是,，我真的見過在寒風(fēng)中凍得顫抖的鳥兒。也是幾年前的事了,，在遮浪海邊的木麻黃樹上,，有一對在寒風(fēng)中緊緊相偎卻依然瑟瑟發(fā)抖的鸚鵡，它們有些綠色的羽毛,，紅色的喙,，很漂亮。我發(fā)現(xiàn)它們時,，路過的人也看到了,，有幾個年輕人攀著樹枝去抓，鸚鵡已經(jīng)被凍得無力展翅，連一點(diǎn)反抗的意識都沒有,，被人抓到沙地上用樹枝逗弄,。它們?nèi)缤跇渲ι险局粯樱琅f閉著眼睛,，身子緊偎著彼此,。我說：“別逗它了，會死的,?！蹦莻€拿著樹枝的年輕人回答：“不逗它也會死的?！蔽乙粫r無言以對,。
鸚鵡不是麻雀，它們是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我猜測這對綠色鸚鵡是從海邊的觀音閣飛過來的,。每月的初一十五、佛誕辰,、神生日,，會有許多善男信女來到各寺廟祈愿。一到年底,，來還愿的善男信女就更多,，他們會以“放生”的方式來圓自己的功德?？墒撬麄儏s不曾想過,，這樣的放生到底是給生命以自由，還是讓它們陷于被捕捉的命運(yùn),，或者是更快地扼殺了生命,？就像這一對本可以快樂自在的鸚鵡一樣。只是,，放生的人在意的,，也并不是真正的對生命的重視，不是真正的成全,。他們所在意的,，是這樣的方式可以讓自己獲得一點(diǎn)心靈的救贖。
公園的樹已經(jīng)不繁密了,。今年夏天,，一群伐木工在公園里忙活了一個多星期，好些高大的樹木被鋸成了一個個木樁,。那段時間,，在鋸木聲停歇的午間,，偶爾能聽到鳥兒的叫聲。它們或是立于相思柳枝頭,，或是隱于低矮的灌木叢中,，聲音依然清脆，只是,，那叫聲里到底有沒有控訴和不滿,，我們卻不得而知，也并不在意,。許多人在遭遇家園被毀的變故時,，不惜以血肉之軀為墻，誓死捍衛(wèi),。只是,，當(dāng)我們以更加殘忍的方式去摧毀其他生物的家園時，卻認(rèn)為是進(jìn)步和文明,。今天推掉了這一座山,，明天填掉了那一片海，用鋼筋水泥建起成片成片的房子,，人們以此為傲。甚少有人在意,，綠色是不是越來越少了,，鳥兒的蹤跡是不是極少看到了，兒時玩耍的那一條清澈的溪流,，幾時就變成了讓人避之不及臭水溝了,。
楊先生說得對，大自然有自身的法則,?？墒牵坏┯辛巳说慕槿?，自然便不再是自然的了,。此時我在想，下一個寒冷的夜晚,，不知那只鳥兒還會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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