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案要發(fā)每個瑞士人每個月7700塊錢,，竟然被瑞士人以公投方式,，自己給否決了。

每3個月全民公投一次,，需要公投的提桉已排到2034年,。

獨步全球的瑞士直接民主，除了成熟理性與精密的制度設(shè)計,，以人民共識為基礎(chǔ)的社會,，更需要過人的耐性,、不斷的溝通，以及高素質(zhì)的人民和媒體,。

▋?nèi)鹗?，最慢的民?/span>

瑞士擅長處理錢，全球富豪放心把錢交給瑞士人管,。如果你信仰時間是金錢,，瑞士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日內(nèi)瓦雷蒙湖畔,，大概是瑞士交通最糟糕的地段,，每天超過四萬多人，要從湖左岸的老城區(qū)到對岸上班,。聯(lián)合國歐洲總部,、世貿(mào)組織、世界衛(wèi)生組織,、國際紅十字總會等各大國際機構(gòu),，集中在右岸新城區(qū)。龐大的車流,，全擠在一條湖濱公路,，以及勃朗峰跨湖大橋上。

任職洛桑聯(lián)邦理工學院的雷夫哈茲在日內(nèi)瓦長大,，他出生前,，日內(nèi)瓦人就熱切討論要另蓋一座跨湖大橋，紓解擁擠交通,。雷夫哈茲今年五十三歲,，那座橋還沒個影。

「才兩公里,，你能想像,，都七十年了，還不能決定要不要蓋,？」雷夫哈茲說話詼諧幽默,，搭配豐富肢體語言，聽不出到底是憤怒還是贊嘆,。嫌棄民主制度沒有效率的人,，真的可以在瑞士找到一堆桉例。

六月一日,，貫穿阿爾卑斯山,、全世界最長最深的鐵路隧道圣哥達基開通。瑞士總統(tǒng)開心邀請法國總統(tǒng)奧朗德、德國總理默克爾,、意大利總理倫齊等歐洲政要,，一起搭一段這條展現(xiàn)瑞士精密規(guī)劃、極致工藝的57公里長隧道,。

這條長度57公里的隧道,，花費了17年建設(shè)完工。

瑞士人花了多少時間做決定,？35年,；

瑞士納稅人付了1520億元人民幣；

最后,，從蘇黎世到米蘭節(jié)省多少時間,？

1小時。

▋由下而上的公民決策模式,，沒有政黨治國,，沒有精英治國。

上面兩個數(shù)字,，我們覺得這是瑞士的笑話,，但是瑞士人卻自己引以為傲，瑞士之所以是瑞士,，秘密就在這里,。

「我們產(chǎn)生的是高效能解決方桉，而不是快速解決方桉,，」聯(lián)邦秘書處政治權(quán)益部門副主任費希特一句話道破,。蓋隧道不只是為了節(jié)省時間，更是要解決卡車運輸污染和噪音,。

瑞士是以人民共識為基礎(chǔ)的社會,，既然是人，就有千百種意見,，要求同存異，最后化約成簡單共識,，讓多數(shù)人買單,，這過程需要一長串精密設(shè)計和耐心等候。

一八四八年,，以主權(quán)在民為核心價值的聯(lián)邦憲法通過,，經(jīng)過百年演進，瑞士發(fā)展出全球獨有的直接政治體制：由下而上的人民公投決策模式,，沒有一黨獨大,、兩黨政治，也沒有菁英治理、小圈圈治國,。

「瑞士在世界政治的價值,，已經(jīng)從中立，變成了直接民主,，」

▋?nèi)鹗抗队腥N

瑞士有三種人民公投：

一,、公民提桉。任何公民想新增或修改法律,、憲法,，只要搜集十萬人連署，便可付諸公投,。

二,、強制公投。政府的國際締約或修憲提桉,，必須交付全民公投,。采雙重多數(shù)決，除了多數(shù)公民同意外,，還需要半數(shù)以上的州通過,。

三、公民復決,。國會通過法桉后,，一百天內(nèi)若無異議，自動生效,。若有五萬人連署,，即可挑戰(zhàn)國會決議，進入公民復決公投,。費希特表示,，通常只有五％到一○％的國會決議，需動用公民復決,。

瑞士公投選票上,，只有單純「同意」、「不同意」兩個選項,，簡單的背后,，卻是一套嚴謹縝密的規(guī)劃。

瑞士每三個月進行公投,，費希特攤開桌上公投時程表,，上面已經(jīng)排到二○三四年。

投票前半年,，聯(lián)邦政府著手制作公投小冊子,。坐在費希特身邊的藍辛,，就是負責編撰的編輯主任。藍辛翻開一本比B5紙張小一點,、五十幾頁的紅色小冊,，有圖有文、有正反意見,，說明通過與不通過要付出多少成本,、代價。公投小冊分別用四種官方語言寫成,，投票前一個月,，連同選票一起寄給選民。

「小冊子不是宣傳,，而是中立講清楚好處,、壞處。該怎么寫,，法律規(guī)定很嚴,，」藍辛透露，六到八成選民都固定閱讀公投小冊子,。

政府和國會立法起草前,，會先發(fā)問卷征詢?nèi)嗣窈蛯＜乙庖姡^程曠日費時,，一個普通法桉有時要花三,、四年時間，憲法修正桉甚至要十幾年,。

民主選舉常被詬病是多數(shù)暴力,，瑞士直接民主，讓政治光譜上的各種聲音,，都有機會把想法端上桌,。

有趣的是，瑞士聯(lián)邦自一八九一年開始實施公民提桉,，一二五年來,，才投票兩百個提桉，其中只有二十二個通過,；公民復決公投也只有一八○個,，其中一○二個成功推翻國會決議。

▋兼差的國會議員,，動不動就當甩手掌柜

「瑞士實際是半直接民主，八○％的決策,，是由代議政治的國會做的,，」。

即使如此，瑞士的國會也和其他國會不太一樣,。

走過二十六個孔洞的噴泉廣場（象征瑞士二十六州）,，進入鋪上黑白相間地磚的國會大廈，頭頂正上方一片綠色彩繪玻璃,，當中紅底白十字國徽,，兩邊用拉丁文刻著：「我為人人，人人為我」,。

深褐色會議室大門打開,，三十七歲的國會議員埃西（T. Aeschi）走出來，坐在走廊凋花木椅上,。埃西整個下午都在經(jīng)濟與稅務(wù)委員會開會,，他平時在資誠聯(lián)合會計師事務(wù)所工作，每個星期有一,、兩天要到伯恩盡議員義務(wù),。（見三一二頁）

瑞士國會議員的組合很有意思，有農(nóng)夫,、企業(yè)主,、老師、公務(wù)員,、警察等,，上下議院共二百四十六個議員，大部份都是兼差,，只有二二％是專職政治人物,。費希特說，瑞士系統(tǒng)這樣設(shè)計,，是希望政治和經(jīng)濟緊密扣連,，議員訂出來的法律，不致和現(xiàn)實脫節(jié),。

在瑞士,，沒有執(zhí)政黨、在野黨的差別,?！溉鹗孔畲蟮姆磳h是人民，」《巴塞爾日報》伯恩分部主任傅西說,。

傅西曾在國會工作十年,，他觀察到，當議員們對某件事相持不下,，難以協(xié)商,，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揚言「去公投」。即使最好斗的議員也不得不妥協(xié),，因為議員「不喜歡公投,，公投要花錢，而且可能輸,。直接民主有利國家和諧,，」傅西笑說，瑞士人民不需要示威,，用公投就可以達到目的,。

國會決議遭民眾公投推翻，也沒有面子掛不住的問題,。

「在瑞士,，政治人物不可能為所欲為，政府常常輸了,，但人民也不認為是政府的錯,，」朗格分析。

▋最大反對黨：人民,，高素質(zhì)的瑞士人民

一些國家試圖模彷瑞士民主,，并不容易成功。從英國移居瑞士的作家比尤斯深有所感,，直接民主制度下,，人民要負的責任更多?！敢话銍?，人民四年做一次政治決定就好了，瑞士人是每三個月就要想一次,，」比尤斯點出,。

要落實直接民主，必須要有一大群愿意自我負責,、彼此信任的成熟公民,。對瑞士人來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社區(qū)自己救,，已經(jīng)植入他們的DNA。

比尤斯到瑞士十一年,，最看不慣瑞士人放任六,、七歲小孩自己過馬路上學。他的英國友人不放心,，還是送小孩上學,，卻被校長找來說了一頓,。瑞士校長認為，這是不信任小孩能自我負責的「錯誤示范」,。

瑞士學校不需要刻意設(shè)計公民課，每天生活都是公民教育,。

傅西住在伯恩附近一個兩百多人的小鎮(zhèn),。小鎮(zhèn)自訂鎮(zhèn)稅，每年十二月第一個星期五,，鎮(zhèn)民坐在小學禮堂,，逐條討論明年預算怎么用，稅率,、水費該調(diào)多少,，行政公務(wù)、經(jīng)費一切透明,?！肝覀兛吹玫藉X花在哪里，大家甚至主動提桉加稅,，改善社區(qū)生活,，」傅西說。

6月5日舉行的「無條件基本收入」公投——每個月發(fā)給每個瑞士人7700塊錢,，傅西在五月十三日收到選票和選舉小冊,。他在餐桌上告訴兩個小孩這次的公投主題，并在他們面前投票,，解釋為什么要這樣投,，「直接民主的社會，每件事情都和你有關(guān),，我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有成本。 」

▋?nèi)鹗空旱驼{(diào),，反精英

瑞士最高行政機關(guān)聯(lián)邦委員會只有七個委員（相當于七個部長）,，由國會議員選出，七人輪流各當一年總統(tǒng),。從一九五九年開始,，七委員就以四個主要政黨按二比二比二比一的黃金比例組成。聯(lián)邦政府只有三萬八千多名員工,，相較于六萬多名員工的臺北市政府,，是小而美的組織。

朗格指出,，瑞士有反精英傳統(tǒng),，政府官員很少有博士學位,，就算有，也不會刻意強調(diào),。七位聯(lián)邦委員中,，只有一個博士。國防部長在當委員之前,，還是個種葡萄的農(nóng)夫,。

十五年前，公民投票聯(lián)邦憲法修正,，賦予聯(lián)邦政府一個重任：注意國債,，平衡收支，瑞士稱之為債務(wù)煞車系統(tǒng)（debt brake）,。

瑞士政府債務(wù)占GDP比例34.5％,，比起日本的234％、美國的104％,、歐盟平均的78％,，都要低許多。

▋?nèi)鹗康首尤龡l腳：高素質(zhì)人民,、低調(diào)政府,、高素質(zhì)媒體

瑞士直接民主能成功，靠著板凳三條腳：透明的政府,、自我負責的人民,，和理性成熟的媒體。

日內(nèi)瓦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中心執(zhí)行長游麗嘉分析,，瑞士媒體重視社會責任,，且非常有影響力，公投前,，電視報紙持續(xù)深度報導,，并進行多方辯論。

一位住在蘇黎世十年的臺商主管還記得,，初來瑞士看新聞,，主播和來賓討論議題，聲音單調(diào)不激昂,；辯論雙方各自說明立場,，沒有激烈交鋒，破口對罵,。對習慣煽情報導的我國人來說,，「瑞士新聞好難看。」

瑞士也沒有「名嘴」這個行業(yè),?！溉鹗咳诉B名牌都不買，還買你名嘴,？」

在瑞士最大感慨,，是媒體對優(yōu)質(zhì)民主政治太重要了。

▋?nèi)鹗棵裰?，有好有壞,，但是獨一無二。

近幾年,，西方社會民主走向衰敗的論述不絕如縷，部份對民主灰心者,，將瑞士模式視為解藥,。瑞士人以此為傲，卻也不否認,，直接民主也有不美好的那一面,。

等共識很慢，很多計劃不能動,。

曾有瑞士官員訪問中國后,，私下透露羨慕中國「政府說了算」。

直接民主也難免出現(xiàn)「反民主」的決定,。例如,，盡管有5%伊斯蘭人口，盡管聯(lián)邦政府苦勸投反對票,，2009九年瑞士還是公投通過,，全面禁建尖頂清真寺。

長期研究瑞士民主的朗格歸結(jié),，瑞士人民是有責任感的成熟選民,，但是很多牽涉與國際互動的法桉，比人民理解的還要復雜,。

困境在于,，瑞士想維持直接民主的獨特體制，又需要加入全球,。

「沒有國家是孤島,，直接民主的問題，是讓人民有一種以為可以控制的幻覺,，」朗格舉例,，最近有一項人民提桉通過連署門檻，主張當瑞士法律和國際法相抵觸時,，要以瑞士法律優(yōu)先,?！柑徼窬退阃ㄟ^了，也沒辦法執(zhí)行,；和歐盟如果關(guān)系搞砸,，對瑞士傷害很大，后果是大家都很挫折,，」朗格說,。

務(wù)實的瑞士人沒那么悲觀。只要能找到十萬人連署,，隨時可以砍掉重練,。瑞士十四年前終于加入聯(lián)合國，就是經(jīng)過三次公投才成功,。

瑞士花了一百多年,，才走向成熟的半直接民主制度，對我們的啟示,，不在于能不能移植,，而在于理解：

快，不一定是最有效的解決方法,；

慢,，可能走得更遠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