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記曼德勒：廢棄而念念不舍的光陰

文圖：七月娃娃

人們對于曼德勒的想象,，充滿了無數(shù)浪漫的色彩，這座許久以來便在很多人心目中代表了亞洲形象的老城,，在我的眼中卻有點被遺棄的可惜,，但這種不過是略微抹過心頭的嘆息，替那些在歲月中荒廢的時光嘆息,，也替那些在風(fēng)沙漫天中踟躕不前的腳步嘆息,。旅途的記憶總是會被時間美化,，如今想起在余暉中的烏本橋，在晨曦中醒來的寺廟,，在曼德勒山上聽到的清脆且渾厚的鐘聲,，依然如夢境一般在腦海里呈現(xiàn)?；秀敝?，那依然是一段讓人念念不舍的光陰。

初到曼德勒的印象并不是十分好,，機場小而局促,，到達廳像極了汽車客運站的候車樓,，城市的樓房相對低矮,，是沒有特色的水泥房，街道規(guī)劃地有點錯亂,，坑洼地沒有及時修葺……從機場到入住的酒店,，沿途似在鄉(xiāng)鎮(zhèn)行走，車子拐進了一條看起來并不那么讓人興奮的街道,，兩旁是做木工的店鋪,，烈日下木屑飛舞，摩托車在酒店門口隨意擺放,，柏油路橫亙在眼前,，有車子經(jīng)過的時候便揚起一片塵土。酒店對面是一家華人開的回族餐廳,，有一家不難吃且實惠的中餐廳在附近,，對我來說，是旅途的安慰,，這個安慰暫時撫平了這始料不及的失落感,。我們在這里初嘗了美食家筆下那只在緬甸鄉(xiāng)下走路的雞，但這里的老百姓們對雞肉似乎并不青睞,，他們更愛街邊可以下酒的炸食,，不知是不是跟佛陀曾經(jīng)偽裝成一只雞來過曼德勒有關(guān)。

曼德勒夕陽讓無數(shù)旅行者癡迷,，曼德勒山的夕陽和烏本橋的夕陽確實沒有什么可比性,。一個是登高望遠，一覽整個曼德勒城,，黃昏把整座城市渲染,，人們沉浸在遠方磅礴的云彩中；另一個則是坐上小船,，看橋上來往的人群,，斜陽逐漸在一側(cè)沉落,，掩映著橋上的枯木以及路上的行人，那是一種對生活感悟的境界之美,。無數(shù)人來緬甸,，正是來這里朝圣夕陽的，然而那天行走在木橋上,，望著有點不堪重負的古柚木橋,，人來人往的各色人等，忽然很失落,，最美的落日卻變得如此喧囂,，旅行的意義變得沒有著落，或許只是我的心亂了吧,。

最怕是來了一趟遇不上晚霞的失落,，太陽被厚厚的云層遮蓋，只在遠處的寺廟頂上灑出奇妙的耶穌光,，湖上是來往的船只,，多是游客租了觀賞日落的，也有船夫把船靠一邊泡在水里釣魚的,，還有調(diào)皮的孩童在橋上縱身躍入湖水中……等云層慢慢變薄,，我們也不能免俗地租了一艘小船，蕩漾在湖水之中,，等待著霞光鋪滿湖面,，映照在古橋上，享受這短暫的詩意,。待我們都為最后的落日感嘆不已,，船夫卻說要日出的時候來，那時候沒有游客,，村民和僧人在日照的晨光中走過烏本橋,，那才是原本的烏本橋的樣子?？墒?，要我怎么相信沒有游客呢？生活已經(jīng)不再是古時人間清歡的味道,，大家迫不及待地趁有生之年去看看不一樣的世界,，捕捉到的影像，也不過是理想中的樣子罷了,。還好,，我們都學(xué)會了用想象去完善不再原始的景致。

曼德勒的街道規(guī)劃不太好,，但無數(shù)僧院和佛塔散落在伊洛瓦底岸邊,，讓這座城依然充滿了神秘和不可捉摸的魅力,，它潛藏在無處不在的信仰之中。大多數(shù)佛塔可遠觀而不可靠近,，并不是說它們?nèi)绱松衿?，而是靠近之后它呈現(xiàn)的美不如遠觀，仿如給人不可褻瀆的警示,。但僧院里的生活卻是生動樸實的,，只是去看僧人們吃飯確實有點不太地道。在馬哈伽納揚僧院,，擠在游客中看一眼千僧用餐,，仿佛自己也用了一次佛祖贈予的餐飯一般神圣。年長的僧人排在前面,，年幼的小沙彌排在后面,，手上捧著漆黑的缽，忠實的小狗坐在兩列僧人之間,，左顧右盼,。食堂里熱火朝天，做飯的僧人攪動著大鍋,，信徒們亦來幫忙添火加菜，最忙碌的要數(shù)站在一旁窺視別人吃飯的看客們了,，對他們來說,，這是對難得一遇的另一種生活的好奇和探索，對于僧人們來說,，這是最普通不過的平常一日,，所以不管別人怎么驚擾，他們不動聲色,，做著自己該做的每一件事,。

等游客散去，接下來是漫長的不再用餐的一日,，這時候的僧院,，是靜謐而美好的。

一百多年前,，堅固的城墻和護城河守衛(wèi)著曼德勒皇宮,，然而懦弱的統(tǒng)治者卻讓善良的曼德勒原居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他們被英國人趕出自己用柚木搭建的房子,，統(tǒng)治者的住處也被用作閱兵場,，最后在一場大戰(zhàn)中夷為平地。上世紀(jì)九十年代重建后的皇宮就像一個被縮小了的景觀模型,，依然有氣勢磅礴的宮殿,、鼓樓,、暸望塔，但卻失去了原有的歷史厚重,，像一座空城,，徒留哀嘆的回音。當(dāng)然,，我們都已經(jīng)無法比較,，只能在新的建筑里靠自己的想象尋找昔日的輝煌。離開的時候幾只小狗在殿前的柱廊散步,，據(jù)說狗能看到那些離開的人和事物,，在它們的眼中，展現(xiàn)的不是空蕩的皇城,，而是那些來來往往的在這片土地生存過的皇親貴族,，而當(dāng)它們無緣無故吠聲起伏時，是不是在替主人驅(qū)逐著那些侵略的敵寇,？

走出皇宮的軀殼,，前往曼德勒山，站在護城河畔,，可以遙望遠處的山峰,，佛塔散落在山上，閃著光芒,。沿途經(jīng)過寺廟,，新建的和舊時保留的各具特色，印象深刻的是金色宮殿僧院,，跟那些重建或新建的僧院相比,，它明顯具有氣勢，這種氣勢不是磅礴的,，而是內(nèi)斂的沉靜,。這座僧院曾是敏東王及其皇后的寢宮，后來被整個從皇宮遷移到外面,，遺存下來的建筑結(jié)構(gòu)和精美的傳統(tǒng)木雕,，訴說著皇宮舊事。

車子繞著山路開到曼德勒山的山腰處,，我們赤腳搭上了上山的電梯,，帶著對這座神圣山峰的敬仰，站在山巔觀看夕陽和整座曼德勒城,，遠處的河流和山峰交映,，并不怎么絢麗的彩霞卻多了一份莊嚴(yán)和開闊的色彩，下山時已經(jīng)華燈初上,，曼德勒城早已經(jīng)沉醉在暗夜之中,，回首仰望,，可以看見佛塔身上閃耀的光芒，漸漸消失在夜空中,，變成了一顆明亮的星星,。

茵瓦古城屬曼德勒皇城的一部分，這里才算是當(dāng)時首都的中心,。只是一河之隔,，似乎把整座古城拋到了荒野之外。坐上簡單的輪渡過河,，有馬車迎接,，古城里早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四周的植物在陽光下肆意生長,，由于缺少水分,，像是沙漠里突然出現(xiàn)的一個原始的村落。馬夫會把游客帶到四處不太完整的遺址參觀,，大多數(shù)人找到最佳位置留影,，對于這段往事，就如被丟棄在野外的古城一樣,，漸漸無人問津,，慢慢消亡。車子在泥土上翻滾著車輪,，塵土彌漫在鄉(xiāng)村道路上,，時光也穿梭了一般，瞬間讓人迷離,，進入了那段陌生的歷史當(dāng)中。

我們的向?qū)纸械瞎?，那日在護城河畔,，迎著烈日走向皇城遇見了他，靦腆可愛的小伙子露出嚇人的嚼檳榔的牙齒,，問要不要載一程,，在我猶豫要不要付費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我們送到了宮殿門口,，我很慚愧自己在旅行中的警惕也用在了友善的人們身上,。后來又租用了迪哈的車子去了曼德勒城的四處。迪哈年紀(jì)不大,，穿著帶格子的深色“籠基,，在腰間別了一個大大的結(jié)，手機插在裙子的縫隙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自從那日他覺得自己漆黑變形的牙齒嚇到我們之后,，在我們面前再也沒有嚼過檳榔。在接待我們的兩天里,，迪哈從不漫天要價,，我們用簡單的英語交流竟然無比順暢，不是英文水平有多好,，是他的善解人意和經(jīng)驗,，總是能揣測到我要表達的意思。

我跟迪哈說我們不想去那些被定位景點的地方,，我們想看更地道的曼德勒的特色,，他心領(lǐng)神會，在去往烏本橋的途中把我們領(lǐng)到了一個手工藝品作坊,，小作坊不算大,，里面有正在勞作的木雕工人，正在給雕刻上漆,，悶熱的屋子里還盤腿坐著刺繡的女人,，我們都被這個場面吸引，雖然只是個小作坊,，但曼德勒的手工藝品聞名于世,，能在有限的時間里，在不經(jīng)意的安排下,，看到他們勞作的場面,，實在是一種驚喜。為了感謝迪哈的介紹,，離開時我們給了他小費,，他開心地又露出了那排烏黑變形的牙齒，給我遞上了他的名片,。

只可惜在蒲甘回仰光的途中,，夾在書本里的迪哈的名片遺失了，我翻了一下手機,，才發(fā)現(xiàn)這期間竟然都沒有跟迪哈通過任何電話,，也沒有留下電話號碼，我們憑借口頭給對方的承諾,，準(zhǔn)時會晤,，誰都沒有辜負這一份信任。我相信即便我沒有把他的電話推薦給其他朋友,，他依然會用他的善意和憨厚,，打動更多來緬甸的外地游客。如果哪一天你行走在烈日之下的曼德勒，也會碰到這樣一個咧開嘴露出烏黑牙齒的小伙子,，他或許叫迪哈,，或許不是，但他一定代表了緬甸人民的淳樸善良,，你放心地把自己在曼德勒的行程交付于他,，就像佛祖許諾了你一份安心一樣。

感謝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