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的天堂

作者：清風(fēng)

到哪里才可以找到屬于你的天堂,？誰來給你撐起一片陽光,？

 “奶奶，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天堂,？”娟子撲閃著一雙細眼,，眼睛里滿是迷茫，仿佛天際朦朧飄忽的星星沉入無邊的冷寂,。

 “有啊,，”奶奶剛回到家里。據(jù)說村里的一些人組織了一個什么“基督會”,。隔天晚飯前后他們就要聚一次,。奶奶讓娟子也跟著去，娟子只去了一次,，看著那些人虔誠的目光,，聽他們說著娟子似懂非懂的話，如癡如醉,。娟子心里忽然涌出莫名的恐懼和厭惡,，便說什么也不肯再去了。

“妮,，你咋還不睡覺 ,，”奶奶習(xí)慣叫娟子“妮”。她一邊說一邊反身閂上門,，順手拉開了燈,。

昏暗的燈光下 ，娟子的臉比往日更加憔悴,，嘴唇干干的,，眼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淚痕。但奶奶沒有注意到這些,，她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邊走進屋內(nèi)，“你爸媽再過月把就要回來了,，新城買了房子,，等他們回來，你也跟著去新城念書去吧,，只剩我個老婆子看老家,。你媽真爭氣，做B超檢查了,，說這次懷了兩小子,。,。。,。,。?！?/span>

“奶奶,，你說天堂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天堂到底好不好,？”娟子打斷了奶奶的嘮叨,，喃聲問道。她把頭也靠著門框,，一雙細眼愈加迷茫,、空虛,。

“天堂當(dāng)然好了,。金筷子,、金碗,，啥東西都是金子的,。,。,。,。。?！蹦棠痰穆曇衾锍錆M了無限的向往,。仿佛金碧輝煌的天堂觸手可及。

 “嗯,?！本曜余帕艘宦?，便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奶奶終于發(fā)現(xiàn)了娟子的異樣,，詫異的走到娟子身邊,，“這孩子,，今兒是咋啦,，該不是發(fā)熱病了吧,？”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滿是老繭干枯似榆樹皮的手,，搭在娟子冰冷的額頭上,。

“沒熱呀。不早了,，快睡覺去吧,。”奶奶說著便走入了里間,。

娟子沒有吭聲。她抬起頭,，望著門外,，周邊的樹被夜色籠罩，黑壓壓的一片連著一片,，好像起伏的群山,。幾點星光散在夜的深處，沒有月亮,。

 一陣風(fēng)過,，“沙沙啦啦”的樹葉聲就如同一波連著一波的海浪，將一切淹入夜的更深處。

 “快睡吧,，妮,。” 奶奶又在里間催促了一句,。

“嗯,，就來了?！本曜拥穆曇衾锫牪怀霰瞾?，臉上亦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父母多年的疏離,，讓她慢慢的學(xué)會了不輕易表達自己,。她回身閉上門，拉滅燈,，躺在床上,，大睜著一雙細眼，一動不動,。

“不要告訴別人,，不然我就殺了你全家！”那個齷齪的聲音似乎又在頭頂如悶雷響過,。她不由的又在瑟瑟發(fā)抖,，仿佛又看到不久前的一幕。那人滿足的斜躺著,，微瞇著雙眼,，骯臟的被單皺皺巴巴，幾點污漬無聲控拆著剛剛發(fā)生的罪惡,。她小聲哽咽著,，緊縮著小小的身體，蜷在床角,，抱著雙膝,，頭發(fā)散亂。

娟子平時要稱這個人為“爺”,，不知道是哪一輩論下的輩份,。那一口黃牙和滿身說不上來的腥臭味讓娟子一陣陣發(fā)嘔?？纱丝?，巨大的疼痛和恐懼擢住了她，她如一只柔弱的羔羊蜷縮在狼窩里受盡凌辱,。

 “給,，拿去,。”那個人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張皺巴巴臟兮兮的五元紙幣,，摞在她的身邊,。

“記住,，誰也不準(zhǔn)給說，不然,，老子殺了你全家,！”那人一邊兇狠狠地瞪著她，一邊再次威脅道,，“快穿上衣服,，不準(zhǔn)哭，出去玩一會兒再回家,?！蹦腥瞬荒蜔┑牡吐暫浅獾馈Ｋ蚕麓?，一動,，身上就跟著無法言說的痛，扶著墻,，走姿極不自然的出了狼窩,。

天真的她怎么會料到這個讓她過來幫個小忙的所謂的爺爺，居然是個披著人皮的禽獸,？才不過是六年級的她,，此刻懵懵懂懂，羞愧難當(dāng),，她知道這是一件極不光彩極恥辱的事兒,，卻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爸媽長年在外打工,，平時連個電話都很少,，似乎自己從記事起就很少見到他們。奶奶只知道信“基督會”,，做飯干活,，從不和她談心。老師同學(xué)呢,？個子瘦小似乎營養(yǎng)不良的她被排在班里的一個角落里,，一學(xué)期下來老師的目光幾乎都沒在她身上停留過。是呀,，前排中間的那些個個成績優(yōu)異,，自己不過是一名不值一提的丑小鴨,。

朋友呢？好像有那么幾天自己是有一個好朋友來著,。天天一塊兒玩,，一塊兒回家。甚至連上廁所都要一起去,，這樣一直到上周,。

娟子想到上周的事情，眼光在夜色里又暗了暗,。

“你她媽不識抬舉是不,？”一個驕橫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隨之,。一只手狠狠的推搡了她一把,，她一下從板凳上摔下來，跌坐在地上,。周圍是一些同學(xué)的叫好聲和起哄聲,，夾雜著幾聲挑釁似的口哨。 “啪啪——”“嘩啦——”娟子的書和本子被狠勁摔在一旁,?！懊魈煸倌貌粊恚心愫每吹?！”那個驕橫的女聲高亢有力,，仿佛娟子前世就欠著她一屁股債似的?！斑€有你——”那個漂亮的女生因怒氣而雙目圓睜,，五官扭曲，“以后不準(zhǔn)和她一起玩,！”她指著娟子的好友厲斥道,。

娟子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兒得罪她了。仗著自己成績好,？老師龐她,？可自己不欠她什么呀，她憑什么這么對自己,？ 還非得讓自己給她送一百元錢,。可娟子不敢告訴老師,，也不敢告訴奶奶,。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從小缺失的關(guān)愛讓她沒有一絲絲的安全感,，她覺得自己無處可逃,。娟子想哭,，但是沒敢哭出聲來。周圍奚落,、嘲弄的眼神讓她覺得心好沉好沉,。

爸媽快要回來了?？伤麄兓貋砹擞帜茉鯓?？他們又有孩子了，自己不過是個多余的人,。如果他們知道了這些,，沒準(zhǔn)會覺得自己給他們丟了人，會罵死她打死她也說不定,。

娟子不敢再想下去。她覺得有冰涼的東西從眼角溢出,。

 “奶奶,，只有你還算疼我，可你現(xiàn)在也是每天忙著你的那個什么教不大注意到我了,。奶奶,，你告訴我，天堂到底好不好呢,？”娟子喃喃著,，夜色更濃了，時而有幾聲低低的蟲囈,。奶奶在另一間房里,，想必此時已經(jīng)睡熟了。

娟子摸索著找到枕邊的一個小型手電,，那是她前天3元錢在校門旁的百貨鋪買的,。一縷光線如刀子般割開夜色。她輕手輕腳的起來,，打開旁邊的衣柜,，找出不久前才買的一身衣服，班里好幾位同學(xué)夸她這身衣服好看呢,。娟子蒼白的小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她穿上這身新衣，又找到梳子,，一下一下仔細梳著短發(fā),。她本來想留長頭發(fā)來呢，但是奶奶不讓,，說長頭發(fā)費洗發(fā)膏,，容易生虱子,，扎頭還麻煩，她只好留短發(fā),。此刻,，她一下一下梳著，是的,，很仔細,，她平時寫作業(yè)時也沒這么認(rèn)真過。不想啦,。那些天書般的課本娟子不喜歡,，老師冷漠的目光娟子不喜歡，同學(xué)嘲弄的笑聲娟子不喜歡,，那個老男人齷齪的眼神一口的黃牙令娟子憎恨,，爸媽的遠離令娟子陌生。只有奶奶可以偶爾說幾句話,，可娟子卻什么也不想給奶奶說,。

“快結(jié)束了?！本曜虞p輕的說著,。她拿起桌上的一枚小鏡子，認(rèn)真照著,，幽暗的夜色仿佛隨時都會把她淹沒吞噬,。一速光恍映著她的臉龐，一張小臉雖然蒼白卻難掩青春的嬌嫩美好,，“我今天是不是也挺好看的,？”娟子這樣想著，不由嘴角又漾起一抹笑意,。

這絲笑這次在嘴角停了很長很長時間,，長到娟子輕輕拉出床底下的一個小紙箱，找到一個塑料瓶,，嗯,，這是她偷藏的農(nóng)藥。奶奶曾警告她不讓她碰,，說是有巨毒,。

巨毒？呵呵,，自己不是正需要這樣的巨毒嗎,？ 娟子的嘴角笑意更濃了。想到奶奶說的天堂,，她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口喝了下去,，然后靜靜地躺在床上。,。,。。,。,。

第二天上午。許多人在娟子家的院子里圍觀,，竊竊私語,。據(jù)說她信的那個什么教人死了是不準(zhǔn)哭的，不然進不了天堂,。所以娟子的奶奶只是坐在地上,，一遍遍的說著“昨天晚上她問我有沒有天堂，我咋就沒想到她會走這條路呢,？”一遍又一遍,，一如祥林嫂附體。幾個婦人圍著她低聲勸著,，時不時擦下眼角。沒有一個人大聲喧嚷,?！拔铱烧o妮的爸媽交待噢？”娟子的奶奶一遍又一遍的叨叨著,。

 一陣風(fēng)過,，幾片落葉從枝頭飄飄而下，舞著生命中最后一節(jié)的壯美和凄婉,。

后來,，據(jù)說娟子的媽連家都沒進，說這家里陰氣太重,，挺著大肚子坐車直接去了新城,。

據(jù)說，娟子班的同學(xué)都不敢進教室,，老師哄著勸著才勉強進班,，可是誰也不愿意坐娟子原來的那個位子，它就那樣空著,，一直到這班同學(xué)升級,。

據(jù)說娟子那村一個老男人撞見了鬼忽然瘋了，一天晚上發(fā)瘋出去亂跑栽入池塘淹死了,。

再后來,，這件事慢慢淡去,，娟子的名字很少有人提起，連同她身上的所有秘密一同葬在了一個小土坡上,。

 一到春天,，到處長滿野草開滿野花，除了娟子的家人,，別人很難發(fā)現(xiàn)那個小小的墳堆,。

就像，這個世上從沒有娟子這個人來過一樣,。

End

與同頻的人,，一起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