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是睡著的水
作者：夢成

那一年我六歲，父母外出打工,。他們牽著我的手,，三個(gè)人慢慢走到村口。雖然是春天,，但那天刮的是北風(fēng),。媽媽蹲下身為我緊了緊衣服，輕輕地說:“孩子,，你在家要聽話,，媽媽回來了給你買玩具?！蔽腋吲d地嗯了一聲,。媽媽說完把我緊緊抱住，直到父親說該走了,，才松開我,，眼睛紅紅的，輕輕地摸著我的臉,。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我看到她的肩膀在顫抖,。我小聲地問了一句:“媽媽你冷嗎,？”她沒有說話,，和父親一起走了，我看著父母的身影漸漸模糊,，直至消失在路的盡頭,。

在他們走后的第三個(gè)星期，我接到了電話,。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我特別高興，隨口問道:“媽媽,，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我好想你?！?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后說：“你在家聽話，我們過年就回去,?！薄昂冒。瑒e忘了給我買玩具,?！蔽腋吲d得又蹦又跳。放下電話,，我馬上跑到爺爺奶奶的身邊,，向他們說了這個(gè)好消息。

在玩耍的年紀(jì),時(shí)光似乎過得特別快,。轉(zhuǎn)眼快過年了,記得媽媽說過年就會(huì)回來,還給我買我喜歡的玩具,。每天早晨，我都到村口去,，等著媽媽回來,，一直等到太陽落山也沒有見到媽媽的影子，第二天沒有,，第三天還是沒有,。眼看就要過年，我的心像貓抓一樣難受,。到了過年的一天,，還是沒有等到， 我一個(gè)人悶悶不樂往回走,，身后是被夕陽拖得長長的影子,。回到家,，奶奶說剛才我媽媽打電話了,，我趕緊跑過去,，“媽媽說他們什么時(shí)候回來” “你媽媽說今年過年不回來了”。我失望極了,，躲到被子里大哭了一場,。

第二年過年爸媽也沒有回來，第三年他們還是沒有回來,。漸漸地,，爸媽的影子在我的心中慢慢地變得越來越模糊了。

每年我還是會(huì)到村口,，等著他們回家過年,，但等的人始終沒有出現(xiàn)，漸漸地我也就不抱希望了,。每當(dāng)看到人家的父母回家,，我的心總是莫名的難受。寒風(fēng)凌冽,，路邊小河的水面已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我忽然感到很冷,，冷到刺骨,，冷到心寒。望著身邊的小河,，我轉(zhuǎn)身回家,，留下小河的水，不斷結(jié)成堅(jiān)冰,。

多少冬天過去,，小河的冰一年比一年厚。習(xí)慣了的等候,，習(xí)慣了的失望,，年少的心早已在寒冷中沉睡。只有走進(jìn)那空蕩的房間,，一人獨(dú)處,，心里才能得到些許安慰。

在爺爺奶奶的呵護(hù)下,， 我漸漸長大,。 在外打工的爸爸媽媽偶爾也會(huì)往家里打電話，但每次接到電話,，都是寥寥幾句,，好幾次我還沒說完他們就著急地掛斷了電話。漸漸地,，我也就不想說了,，只是聽著,，然后掛斷電話,。

多年后,，我考上大學(xué)，一個(gè)人背井離鄉(xiāng),，外出求學(xué),。 生活在外地，盡管早已習(xí)慣了獨(dú)立生活,， 但是時(shí)間長了還是會(huì)感到生活的無奈,。每次過節(jié)，雖然有一群熱鬧的兄弟陪伴,，但還是感覺少了些東西,。夜晚，躺在床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十分思念自己的親人，想念自己的家,。突然間,，我想到了父母。十幾年來,，他們一直在外地打工,，每到過年也不能回家，那他們不是日日受著煎熬,。于是心里對(duì)父母的怨恨就少了很多,。

終于等到放假，得知今年父母早已在家,，我心里有些激動(dòng),。坐上火車，一路上腦子里都在想著回家后怎么好好孝敬父母,，買衣服,？還是買吃的？一時(shí)也拿不定主意,。到家后,，母親看到我，急忙跑過來接我手里的包,。望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我下意識(shí)地說道：“不用了?！蹦赣H的手僵在空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伸出的手收了回去。我只好一個(gè)人走回房間,。坐在床上,，我覺得剛才的做法有些不妥，于是又走了出去,。

母親正在洗菜,，我靜靜地走了過去，突然,，一縷十分顯眼的白發(fā)吸引了我的注意,。仔細(xì)望去，母親銀白的鬢發(fā)在風(fēng)中亂舞,，她的臉上也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心里猛地一酸，忍住眼淚,，我慢慢走了過去,。“媽,，我?guī)湍惆伞表槃萁舆^要洗的菜,。過程中我碰到了她的手，她粗糙的手掌刺到了我,，更刺痛我的心,，眼淚不經(jīng)意間流了下來。

我低著頭,，不愿讓她看見我的淚水,。 “媽，這些年你們辛苦了,?！蹦赣H一下子愣住了。我抬起頭,，看見她雙眼噙著淚花,。“兒子,，這些年我和你爸人在外面,，但心卻一直在你身上。我們給你的不夠,，讓你受委屈了,。”聽到這兒，我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媽,，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后我一定會(huì)好好孝敬你們,?！彼粗遥α?，盡管眼中還含有淚水,，但她笑得很開心,。

大年初一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如約而至,，一大早我就起來，陪同父母一起去拜年,。走在路上,，我悄悄握緊了母親的手，向她講述我的軍校生活,，講述我有趣的經(jīng)歷,。望著她的笑容，我感覺和父母的關(guān)系近了,。路過村邊的小河,，發(fā)現(xiàn)河面的堅(jiān)冰在開始慢慢融化。

相聚的時(shí)光總是很短暫,，返校前夜,，父親拿出酒要我和他喝兩杯。酒過三巡,，父親便和我聊了起來,。他說的很多，我也聽了許多,。我說：“爸,，等我畢業(yè)工作了，你就歇歇吧,，別拼了,。”他聽完大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我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臨行前，父母把我送到村口，抬眼望去,，小河的冰早已融化,，緩緩的溪流在陽光的照耀下向前流去。

水結(jié)成冰,，只是沉睡,，情到深處，冰亦會(huì)重新化為水,，冰是睡著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