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桐/文

1959年春天，為了迎接建國10周年,，敬愛的周總理指示：要在雄偉莊嚴(yán)的人民大會堂北門二樓大廳正面墻上,，懸掛巨幅國畫。畫面以表現(xiàn)祖國錦繡河山的雄偉氣魄為內(nèi)容,，已敦請傅抱石和關(guān)山月兩位老畫家承擔(dān)了繪制這幅巨畫的任務(wù),。

裝裱這幅巨畫的任務(wù)交給了榮寶齋來完成。當(dāng)時榮寶齋經(jīng)理侯凱和楊集桐,、田宣生二位科長,，專門找到裱畫廠的領(lǐng)導(dǎo)研究怎樣完成這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wù)。研究結(jié)果,，裱畫的任務(wù)落在了我的身上,。要裝裱這么大的畫，光我一個人是不行的,，需有一個得力助手才好完成,，于是我選定了劉金濤。

榮寶齋是經(jīng)營文房四寶的老字號店鋪,，坐落在北京市琉璃廠西街

畫家和裝裱人員確定以后,，我們就開始準(zhǔn)備宣紙、絹,、高麗紙,、宋錦、糨糊等裱畫原料及必備的裱畫工具,，挑選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裱畫地點定在前門外萬明路東方飯店二樓大飯廳的木地板上。

畫家畫這么大幅的國畫,，不能離開裱畫人員的合作,。首先需要我們把畫紙接好，畫紙的尺寸初定為寬1000公分,，高700公分,。我們先在地板上糊一層牛皮紙，然后在上面墊上幾層紙,，再在上面把畫紙接好,。與此同時，兩位老畫家反復(fù)地設(shè)計畫稿,，并且每畫一次都請周總理審閱,。最后一次,，周總理還請毛主席提了修改意見。兩位老畫家根據(jù)毛主席的意見修改后繪制的小樣,，毛主席和周總理看了都很滿意,。毛主席給此畫題名為《江山如此多嬌》。

傅抱石（右）,、關(guān)山月（左）在創(chuàng)作《江山如此多嬌》

畫稿定了以后,，畫家就開始動筆了。我和劉金濤幫忙,，把畫紙抻平,。我們隨時在畫心上墊紙，讓兩位老畫家站在墊著的紙上作畫,。平時畫家作畫時是有畫案的,，因為這張畫太大了，所以畫家只能站在地板上畫,。有的畫筆桿就像安上木棍的掃帚那樣粗,。顏色分深、淺,、濃,、淡好幾種，有時掌握不好,，應(yīng)當(dāng)畫淡的地方畫深了,，我們裝裱人員就把這塊地方挖去，重新補上白紙,。紙的橫豎紋路都要對好,，接口的周圍用手搓去紙的半層，上下厚薄一樣了,，對好接口,，再用毛筆在紙口的交接處刷上稀糨糊粘好，這樣又成了一張整紙,。在畫家添上畫兒以后,，一點兒也看不出這是挖補后重新畫的。要做好這道工序是很難的,，要求裝裱人員有高超的裱畫技術(shù),。尤其是我們蹲在地板上工作，畫幅的尺寸又大,，蹲著工作不但使不上勁,，而且蹲上半小時左右，就覺得腰酸腿疼。但一想到這是毛主席,、周總理交付給我們的任務(wù)，是為慶祝偉大祖國誕生10周年而工作的,，我們的勁頭就上來了,。在兩位老畫家用3個來月的時間完成了這幅巨畫后，我們兩人就開始了裝裱工作,。

國畫《江山如此多嬌》

我們先把大畫心卷好,，翻過來，畫心的正面朝下,，拽平,，再用排筆蘸上稀糨糊刷在畫心背后紙上，然后托上一層宣紙,。在畫心上工作要格外小心,，兩只腳要輕起輕落，稍不注意就會踩壞畫心,。我們從早上8點一直托到晚上10點,，才完成這道工序，累得腰酸腿疼,。第二天,，畫心晾干后，就要做整平心子的工作,。我們在畫心背后灑上清水,，水點兒要灑得小且均勻，拉平畫心,，四邊再粘上糨糊,，把畫心整平，等畫心干后,，再用“起子”（竹制的簽子）把四邊起開,，把畫心翻過來，讓畫面朝上,。這時我們請兩位老畫家來看裱畫的初步效果,，畫家看了連聲說：“很好，很好,！”對于挖補過的地方,，也認(rèn)為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有破損的痕跡。他們夸獎裱畫師傅有“搬山填海,、偷天換日”的能力,。然后我們就開始“方心子”（即裝裱心子的工作）。

我們按照人民大會堂需要的尺寸，裁好畫心,，高565公分,，寬900公分，在畫心四周鑲上“養(yǎng)局”（即保護(hù)畫心的一層紙）各1公分,，再鑲上宋錦,，上下邊子各47公分，兩邊各56公分,。成活兒以后,，畫高657公分，寬1008公分,。鑲好之后,，我們把大畫心卷好，翻過來,，把畫心面朝下,，再用大刷子灑上清水，等畫心和漿口都平了,，再用大刷子把畫心蹚平,，就開始做糊活，糊一層復(fù)背（絹）,，再糊兩層高麗紙（兩層高麗紙的紙紋要橫豎錯開）,，然后再糊宣紙，一共糊了10層,。這時,，畫的四邊再粘上糨糊整平。過了三四天后,，畫片干了,，我們用“起子”把畫片四邊起開，用刀裁去毛紙,，仔細(xì)檢查,，看裱畫確無毛病，質(zhì)量合格,，才把畫片卷起來,，用包裝紙包好。

我們將裱畫完工情況通知了人民大會堂,，并請示掛的時間及怎樣粘貼等問題,。他們回電話說：明天晚上8點派車接我們?nèi)フ钞嫛Ｎ覀児烙嬚钞嫷墓こ叹薮?，就?zhǔn)備了三四十人去做這項工作,。

榮寶齋從事書畫裝裱修復(fù)人員工作照,。右一為張貴桐

車到了以后，由于畫太大,，裝不下,，只好找了10多個裱畫師傅扛著走到人民大會堂去。做好這一切準(zhǔn)備工作,，已到晚上10點鐘了,。

大家休息了一會兒，就開始粘畫工作,。由于畫幅高大，粘時需要搭3層架子,。最高層上去18個人,，6個人往上拉畫，4個人往上托著,，5個人刷糨子,，3個人往大畫片背后刷水，畫片往下松一段,，再刷一段,。在木邊框子里口邊上刷上厚糨糊，糨口2寸寬,。第二層上去11人,，6人抬著畫片，3人刷水,，2人刷糨糊,。最底層12人，6人抬著畫片,，3人刷水,，3人刷糨糊。

工作開始后,，我們順著梯子把畫卷著往上抬的抬,，拉的拉，費了很大勁兒才送到最上層,。畫片和框子比好后,，我們先粘住上口，一層層地往下放,。同志們有的刷水,，有的刷糨糊，有的管運輸,，有的用熨斗熨粘好的部分,，工作有條有理,，配合得十分協(xié)調(diào)。經(jīng)過一番苦戰(zhàn),，終于圓滿地完成了《江山如此多嬌》巨畫的裝裱任務(wù),。

巨幅畫作《江山如此多嬌》懸掛在人民大會堂正廳

這件事雖然已經(jīng)過去多年了，但裝裱巨畫《江山如此多嬌》的整個過程還一直留在我的腦海中,，使我終生難忘,。此后，每逢我去人民大會堂,，總要在那幅巨畫面前停留下來,，欣賞老畫家的名作，同時回味一下我們裝裱這幅巨畫的難忘時日,。

1985年6月22日

本文選編自北京市政協(xié)《北京文史資料》第27輯,。文章標(biāo)題、圖片為編者所加,。作者張貴桐,，河北衡水人，榮寶齋裝裱修復(fù)傳承人,。曾任中國文物保護(hù)協(xié)會委員,、中國裝裱協(xié)會會員、榮寶齋咨詢委員會會員等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