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歲月深處的剃頭匠

大地菲芳 2020-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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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9月02日總334期

時光的在老城檐角翹望蒼穹中慢慢流去,。夜暮里，夢觸摸了老城殘留的痕跡,，心里翻騰著老城斑瀾的記憶,。于是，我想起歲月深處的剃頭匠,，體悟到這一古老職業(yè)中閃耀出的人性的善良,，感受到他們身上彌散的辛勤、和氣,、誠實的光芒,。

那年，在秋光的晨風里,，從老城墻的土坎慢悠悠地走下來的,，是已經六十二歲的聶老伯。他身穿白色工作服,，頭上戴著藍色棉布翻耳帽,，白大掛左胸上印著紅色的“為人民服務”半圓行書小字。右邊上衣包里,，放著木梳,、刮胡刀。手里拿著理發(fā)推剪,、長剪刀,。肩上搭著一塊泛白的毛巾。聶老伯走下來與熟人打著招呼,，滿臉和氣,。他勞累過度的腰微微駝著，透出謙和的微笑,，令人倍感親切,。這天是山城逢九趕集天，聶老伯在店外左下角支一張木凳子,，老城墻壁上掛一張鏡子,，空地上放置洗臉木架，照例放一個洗臉盆,，掛幾塊毛巾,，為從從農村來趕場的農民們剃頭。那趁趕集來理發(fā)的農二哥們，將挑著的擔子一放,，坐在聶老伯家“理發(fā)店”門口下的石梯子上,，邊吹嗑子，邊抽著旱煙,，有說有笑地等著剪發(fā)。那穿著粗布衣服的農民們的笑聲,、身影,，還有聶老伯弓起身子，用小毛刷沾上肥皂泡沫,，輕輕涂抹在顧客的鼻子下,、長胡須的下巴、還有雙頰,，然后用剃須口慢慢刮起,，用刀一甩的連貫動作……這曾經熟悉的畫面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那時,，畢節(jié)山城過了南關撟,，高樓都集中在沙石路口。人民劇場,，百貨大樓,，民貿公司，五金公司大樓林立一處,，構成畢節(jié)最為繁華之地,。放眼整個山城八條街，不管是威寧路,，清畢路,，古道路，司法路,，松山路,，雙樹灣，大水口等,，沿街都是三樓層以下的泥磚青瓦房居多,。除了百花山地勢高以外，其他宿舍磚瓦結構居多,。理發(fā)店大多是國營居多,，基本上每三條街不足一個理發(fā)店,。稍出名的有威寧路東方紅照相館旁有一家,。清畢路國營澡堂下面開設有一家。沙石路有一家。新街太平橋下有一家,。

改革開放后,，理發(fā)店作為第三產業(yè)應運而生。現在,，我站在南門口左邊市糖煙酒公司上端處,，這里是古道路入城南門口城墻腳與半邊街墻腳相連接處。在八十年代就是一個私人開設的理發(fā)店,。不足 50 ㎡的一間青瓦木房,，門頭上是用鮮紅的洋漆寫的行書“理發(fā)店”門匾。要上三階石梯才能到達理發(fā)店,，店面是雙扇木門,，如是寒冬臘月，木板門后還有棉布簾子,，地面是混泥土打制,，內設一把木椅子供客人坐，對面是一塊鏡子,，旁邊開始是一條木長條板凳,，后改為木制海綿彈簧沙發(fā)，室內屋頂燈光從白熾燈變?yōu)槿展鉄艄?。在沙發(fā)旁邊,，置放著木洗臉架上面放著鋁材盆，毛巾,，肥皂泡水,。理發(fā)店背靠的坡坎上有碧綠的菜地。理發(fā)師譚老伯高高的個子,，60 多歲,，從畢節(jié)縣國營飲食勞動服務公司退休后就辦了理發(fā)店個休營業(yè)執(zhí)照，從事理發(fā)業(yè),。譚老伯常常頭帶一頂青黑色的棉毛帽子,，潔白的長工作服里，穿著藍色卡基布中山裝,，領口的風紀扣緊緊扣著,，臉上泛起平和容顏，說話溫和,，慢言細語,，講話時雙頰凹陷，臉顯得瘦長,，手指發(fā)黃是抽紙煙留下的痕跡,。每當有客人進店時,，譚老伯從沙發(fā)上起身，用右手掌攤平一擺,，客人是懂的,，乖乖地坐在木椅子上，譚老伯轉身從白色墻壁的鐵掛鉤上,，取下白色工作服,，走在后門外雙手拿著工作服抖幾下，然后穿上,。才進門,，站在客人坐的椅子后面語氣平和地問好客人要剃啥發(fā)式，才開始工作,。那時人們要剃的頭式比較單一,，不外乎只有矮腳子，大鬢角,，小平頭,，光波等。如是剃光頭,，則要客人先洗頭后,，讓客人仰躺在放斜的木椅上，開始用推剪剃去后,，再用長把子的剃刀在一塊褐黑色的寬皮狀的帶子上反復磨得鋒刃后,，才開始剃頭，客人仰躺雙眼閉上安靜入睡休息最好,，剃者注意力,，全神貫注不得分心，刀鋒無情,，人需聚神才會安全,。

有一次在威寧路國營理發(fā)店里，正當師傅在給別人剃光頭時,，在旁邊等候的中年人帶了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看到剃光頭時,，孩子笑嘻嘻對大人說了一句“喲,！這跟刮豬毛一樣”，理發(fā)師聽此話忍不住一笑,，手抖,，竟將客人頭上劃出血，這下闖禍了,。大人打小孩,，理發(fā)師再三向客人賠小心,，講了多少對不起，大家相勸,，才避免禍事。所以,，譚大爺講：“外行人認為剃光頭最省事,，其實最不好整的還是剃光波！”所以,，站在客人身后,，問好人家剃的發(fā)式才下手工作，這是責任,。當時,，在畢節(jié)凡信譽好的理發(fā)店，大多都是從國營理發(fā)店退休后又重新從事理發(fā)的,。理發(fā)師傅在舊社會,，俗稱剃頭匠，大多從舊社會就依靠此手藝養(yǎng)家糊口,，譚老伯家因為后來姑娘,、兒子都學會理發(fā)，不管男式,，女式,，兒童等發(fā)式都會理，加上他家態(tài)度好,，手藝精,，信譽好。所以,，生意特別火,。

譚老伯雖平時寡言少語，但心地善良,。一次陰底的吳老伯帶起兩個男娃娃理小平頭,，但身上帶的錢趕場時被小偷摸去，包包里只剩下包錢的花手帕,，吳老伯哭得老淚縱橫,，譚老伯見此慘狀，不僅不收理發(fā)錢,，還又拿出五元錢給他買車票回家,。后來吳老伯從陰底來畢節(jié)專門還錢，譚老伯執(zhí)意不收,。每逢趕埸天,，吳老伯來畢節(jié)趕埸,，逢人便講譚老伯不僅理發(fā)手藝高，人更是大好人,。

每逢趕集天,，在倒天河畔熙熙攘攘的新街集市，常?？匆娡撂罩衲臼袌鲞^來后,，理發(fā)師傅陳老伯，一把黑木椅子一擺在河邊,，他彎腰駝背地在給人理發(fā),，四周站著等待理發(fā)的人和看熱鬧的人，他與聶老伯最大的區(qū)別是愛說話,，一邊與被理發(fā)的人用純正的川話擺龍門陣聊天,，一邊將推剪在頭上游來游去，不一會,，就將剃頭人的頭一按入洗臉盆,，毛巾一擦，剪刀一修,，再用干毛巾一擦就得,。

陳老伯最擅長剪平頭，農村來趕集的,，大多到新街上剪頭,，喜歡陳老伯剪小平頭。陳老伯待人熱情,，愛憎分明,，對農村來趕集的老者剃光頭的，如遇頭一兩個不收錢,，還客氣地點頭哈腰地感謝人家說：“謝謝老哥來開張,，今天生意一定大吉！”事后有人問他為啥不收錢,，他說：“這些老農民可憐,，好不容易提幾捆葉子煙來賣，整不到幾塊錢,，不收他的理發(fā)錢,，可以省下去買點鹽巴，打點燒酒,！”這樣,，經常看到有鄉(xiāng)下人送土特產給陳老伯擺攤子的地方,。有一次五里坪在市場上收葉子煙下四川賣的一個販子,，剛好遇到三伏天到新街趕場,，大熱天，去找陳老伯理頭,，不巧陳老伯正在給人家刮胡子,，這個叫王萬元的販子急嘮嘮地叫陳老伯要幫他先剪個矮腳頭。陳老伯說：“請等一下,，我把這客人胡子刮好后就給你理,！”王萬元喳聲賣氣地說：“我好不容易找你剪個頭，你推三倒四的,，我又不是不開錢,，喲,！你還氣粗得很,！”一下看熱鬧的人就圍了上來，陳老伯說：“你這人再是萬元戶,，也要講道理,，總有個先來后到。我給人家刮起胡子的,，你叫我停下來,，先幫你理。這不合規(guī)矩,。再說你有錢就想干啥就干啥子,。你又不是我家爹。今天我就不給你理,，會啥子,。”話講后,，陳老伯給人家刮完胡子后,，收起家什一聲不吭回家。人們哄堂大笑,，王萬元滿臉通紅,，怏怏不樂灰溜溜地離去。

比起譚老伯和陳老伯,，毛頭叔叔理發(fā)當時最受山城中老年人歡迎,。人們習慣上叫毛頭叔為“小毛頭”，當年三十多歲的小毛頭魁厚的身材,，常常留著長長板頭與他寬臉,，大鼻，大嘴,，大笑相匹配,。在南門口,，箱子街，洪山路都開過理發(fā)店,。他給中老人理發(fā)后,，最擅長給人按摩，主要是用雙手為掌,，以掌輪輕輕擊打頭頂,，頭背，雙肩,，然后用姆指從兩邊太陽穴順耳際,，額頭，頸窩等處捏拿,，擊打,，按摩,。我父親說,，到小毛頭那里理次發(fā),，洗過頭比洗次澡還舒服,。特別是脖子睡石枕酸痛得厲害,，不能扭動的,，只要到小毛頭處去,，他會給你整得舒舒服服的,。由于小毛頭理發(fā)手藝好,，按摩技術拿捏到位,，手到痛除，常年待人熱情笑呵呵的,，收費合理,。所以，他開后,，接著他兄弟一直開理發(fā)店到至今,。到現在一擺談起小毛頭，人們便忘不了那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理發(fā)歲月,。

八十年代中期,，浙江溫州一大批女理發(fā)師涌入畢節(jié)，紛紛在山城大街小巷開起了美發(fā)店,，以洗發(fā)液取代了肥皂水,，以寬大轉動椅代替了木椅子，以電剪子,，電吹風,，發(fā)膠，香波等代替了過去僅僅是剪去多余的長發(fā)。那時,，還要配起大鏡子,，放上錄音機，單憑去理發(fā)聽一曲鄧麗君《夜來香》,，龍飛飛,、四大天王等港澳臺的歌就是一種美的享受了，何況還能整個好的頭式,。國營理發(fā)店做不下去了,，就承包出去。老“剃頭匠”們年事已高,，逐漸退休,。中年，年輕的或個人承包,，或轉行從事其他行業(yè),。剃光，理發(fā)已被美發(fā)取代,。

進入二十一世紀后,，第三代外出打工者返回家鄉(xiāng)開設的美發(fā)店,，悄悄寫上兩個字“按摩”,。小小美發(fā)店在燈紅酒綠之中，柔軟的歌聲撩人,，喝酒醉后朝美發(fā)店去的人多了,，理發(fā)是一回事，按摩又是另一回事,，從異性按摩到肉體交易,，生意興隆下隱藏著荒淫無度的欲望。年事已高的理發(fā)師看著霓虹燈閃耀的“雞籠”,，跺腳擺手,，大呼世風日下，理發(fā)店會變成“雞窩”,，社會的悲哀,。這個現象始于上世紀九十年代，泛濫二十世紀中期,，頹廢于二 0 一二年后,，最終會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