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空氣里的味道立時就有了清甜的綠色涌動,。

走在鄉(xiāng)間阡陌上,，田野里探出麥苗綠茵茵的微笑，仿佛正與春天商談著夏天收獲的心事,。田野里的油菜也挺起了脊梁,，迎著微醺的陽光唱著豐收之歌，這些味道夾雜著裊裊炊煙,，旋轉(zhuǎn)著鍋灶里飯菜的香,，這是鄉(xiāng)村獨特的味道。這味道勝過燥熱喧囂的夏日,，太吵鬧,；也賽過秋風(fēng)瑟瑟的秋日，太傷感,。冬日蕭條,，讓人困頓。還是初春好,，綠色在大地中涌動,，草木在沉靜中沐浴春之喜悅，空氣也在慢慢消遁自己凋敝的死氣沉沉,，深深呼吸,，滿鼻腔碰撞著清爽的味道，伴隨著暖陽和煦的氣息,。

轉(zhuǎn)身來到小河邊,，河水也不冬日那樣凍結(jié)自己心事，冷酷的面容置于冰塊的表情,。而此時的河水歡暢地流淌,，清澈見底，,，像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目光清澈,，行走遠(yuǎn)方。河床的溫度是大自然恩賜,，微微地散發(fā)著熱氣,，散發(fā)著一種智慧的氣息：人與一條河初春邂逅，乃天地合一的神韻,。人在河岸行走,，水在河床里流淌，天空的太陽為這個世界做一場神奇的合影,。

想起小時候,，在立春那天要“咬春”和吃“南瓜粥”。這種儀式伴隨著我的童年和少年時光,。立春那天,，母親一大早 就蒸好了“咬春餅”，主要由蘿卜絲加姜蔥蒜苗與面混合烙鍋饃,。母親對“咬春”儀式很尊重,，讓我們姐弟三人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洗凈臉和手,，端著“咬春餅”對著主屋“天地畫”吃餅,。吃餅時不能說話,，要細(xì)呑慢嚼，不能把餅渣落在地上,。吃完餅,，“咬春”儀式結(jié)束。我不知道母親為何會對“咬春”儀式很虔誠,。問母親,，母親雖然不識字，回答的卻有一定的學(xué)問：春之始,，萬物生,。對天要有善愛之敬畏，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賞賜,；對地要有感恩之美德,，順祝五谷豐登恩賜。人要善心要有愛心,，還要知恩圖報,。這些樸素的做人道理也是鄉(xiāng)村一種美學(xué)味道，氤氳著我們成長歲月,。晚間吃南瓜粥,，選肥碩老南瓜帶著根莖的香，與泥土的渾然之氣融合在一起，溫暖的,，圓溜溜的,，也是厚樸的，洗凈了南瓜,，加水,，放在鍋內(nèi)慢火煮，食物的甜香至今想起還讓我垂涎,。

煮南瓜一般要燒稻草,，稻草火焰均勻地在地鍋底部游動，用火舌舔著灶釜,，散發(fā)出甜絲絲的香氣,。用稻草燒火做飯做菜，是鄉(xiāng)間人對待莊稼的獨特祭奠方式,，這樣的方式,，有很濃的儀式感在里面，最關(guān)鍵的,，稻草灰還是最好的肥料,，取之于田，用之于田,。

后來得知,，咬春（吃蘿卜），明《酌中志》：“立春之時,，無貴賤嚼羅卜,，曰‘咬春’?！蔽覈怨乓詠砭褪寝r(nóng)業(yè)大國,，春種秋收，關(guān)鍵在春,。民諺有“一年之計在于春”的說法,，在過去，立春既是一個古老的節(jié)氣,，也是一個重大的節(jié)日,。人們習(xí)慣在立春這一天吃蘿卜、姜,、蔥,、面餅，稱為“咬春”,，還有“打春吃瓜,，活到八十八”的民諺,，瓜指的是南瓜，就是在立春當(dāng)天吃南瓜粥緣由,。

再過一個月,，迎來了吃“和春饃”，我們鄉(xiāng)下有農(nóng)諺：吃了和春饃,，下地好干活,。“和春饃”是田野里七頭蒿為主原料做餡做得菜心饃,。七頭蒿新嫩可口,，夾在饃饃里食用，是一種味覺享受,。吃了“和春饃”,，就是給自己覺醒的開始。因為立春到吃“和春饃”這段時間是新春之際,，大家忙于走親串友,，拜年鬧新春。吃了“和春饃”后,，就是讓大家自覺起來,，拜年到此結(jié)束，需要搞生產(chǎn),，為一年莊稼豐收做好開春工作,。這些年，村莊上的青壯年人兒跑到了城市里打工,、創(chuàng)業(yè),，“咬春餅”“南瓜粥”“和春饃”好多年我沒有吃到了正宗家鄉(xiāng)味道了,，那種味道只在記憶中漂浮著,。

立春以后，天地之間漂浮著香甜的綠色,，這時候,，我會站在城市的樓層眺望故鄉(xiāng)的方向，我會張開騰空口腔,，犒勞自己的味蕾,，想象著這時令的味道――咬春餅、南瓜粥,、和春饃……這味道是鄉(xiāng)村獨特的美味,，是這初春最明媚的風(fēng)景。

面對一棵樹

夜間,，一場雪在春雷的吆喝聲中閃亮登場,。整個世界都浸潤在銀裝素裹的童話里,。

清晨，我推開門,，滿眼都是皚皚白雪,。我迎著凜冽的寒風(fēng)，發(fā)動了摩托車,。剛一出門,，車子就撞上了路邊一棵楊樹上。我才有機會停下來仔細(xì)端詳這棵樹,。樹在冬天明顯地消瘦了,，光禿禿的枝杈掛著雪冰凌，瑟瑟在寒風(fēng)里,。再往上瞧,，樹梢不知何時安下了喜鵲的巢，像老翁歪戴的氈帽卡在三個樹杈上,。樹杈上的鳥巢很安靜,，面對冰天雪地，一臉坦然的神態(tài),。那些樹杈巍然聳立在樹的主干上,，像一根根伸展在空中的琴弦，讓風(fēng)雪的柔指撥動著,。我想,，這也許是這個世界最宏大最動人心魄的琴聲了。

這棵樹一直搖晃在我久遠(yuǎn)的記憶里,。那是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中期栽下的樹,。我為什么能清晰地記得那棵樹的生日？因為是我家入住集體村莊時從鎮(zhèn)上買來,、爸爸親手栽下的,。那時它只能稱為樹苗。沒有想到,，現(xiàn)在,，它成了參天大樹，站在我的面前,，成了龐然大物,，讓我仰視才能看到它遙呼天際的樹梢和為鳥安家落戶的巢。我想起了史懷哲的一句話：“善待卑微的植物”,?？墒侵参?尤其是樹)的某些特性，恰恰是最有價值的,，能成為人類的教師,，那就是它的慢慢長大,，這里包含了成長和耐性，它們是樹的天性,。而人類之中,，只有極優(yōu)秀的一部分人，才會在后天意識并且養(yǎng)成“成長”與“耐性”,。馬克吐溫首次被提問“什么是人生最重要的信條”時說：“毫無疑問,，是成長，我們持續(xù)不斷地改變自己,，一直到生命的結(jié)束,。”

成長,，能讓人掙脫丑陋的繭,。我相信樹是有靈魂的，它有憐憫,、犧牲和奉獻的精神,。時間的數(shù)字可以代表一棵樹的生命長度，但孰不知在其長度的背后,，決定其生命價值的是生命厚度——你的存在為世界帶來什么,？生命中有很多不斷移動的靶子，你要全心全意地投入才能射中靶心,，實現(xiàn)生命的價值,。在這一過程中，我們隨時攜帶著愛,、希望,、勇氣、憐憫和奉獻上路,。我們在這一過程中不斷積累沉甸甸的感動,，只是為了生命中那一場可以生息的演出，也是為了把生命演得更加鏗鏘有力,，絢爛動人,。這是破繭化蛹飛翔生命的燦爛,。我們是一棵樹,，一生下來就開始成長，永不停歇,，直到死亡,。可惜的是,，我們一部分人在生命過程中突然停止成長,，包藏齷齪的靈魂招搖過市,，把生命剩下的所有時間用來“美化”那層繭。

樹懂得一聲不吭,。樹在一個地方站定,，樹的腳趾能抓住一次次遙遠(yuǎn)的苦旅，一如樹上的花朵能抓住燦爛青春時光,，一如樹梢中掠過的狂風(fēng)能抓住時光的速度 ,。作為一棵樹，它從不搶先,，從不超越什么,，它只固守一個地方，從生到死,。熱愛,、篤定、堅守,、延伸,。期待一場絕版曠世愛情，至死不渝,。樹常把一片葉子擴大成一片綠蔭,，把一時的快樂放大成一生的幸福。

流水的光陰就像樹上的葉子,，從萌芽到新綠,，從茁壯到老成，直到片片黃葉在風(fēng)中翩飛,，最后,，一片葉兒歸于塵土，這就是一年,，就是一圈年輪的生成,。此時，新的葉芽在雪花里萌生,，新的希望已經(jīng)飽脹成美麗的花蕾,。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搬著撞在樹上的摩托車,。我直面一棵樹,，心中頓生凜然，面對一段久遠(yuǎn)的沉思：在寒風(fēng)簌簌要挾里,，在冰雪虐待中,，那棵樹坦然站立，巋然不動,，它的心中含著春天發(fā)芽的夢,，盡管有的葉片遭遇蟲害,，有的花朵遇風(fēng)飄零，有的果實過早夭折,，這一切疼痛沒有阻擋它穿越四季的腳步——這就是樹的成長,，是生活經(jīng)歷的考驗，這也是實實在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