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62年從武漢下放到永興區(qū)三泉大隊的知青,,干部群眾對我們都很好,在生產(chǎn)和生活上關(guān)心愛護真是無微不至,。特別是安排我放牛,,既是對我的鍛煉考驗,也是對剛下農(nóng)村對農(nóng)活一竅不通的知青的一種照顧,使我終身難忘,。 那是1963年一個冬去春來萬物復蘇的季節(jié),,第五生產(chǎn)隊下盧灣的盧隊長盧吉慶安排我當了近兩年的放牛郎。 在吃“大鍋飯”的年代,,農(nóng)業(yè)機械化只是一個美好的夢,,農(nóng)田耕作的動力主要是牛,農(nóng)村人都說,,農(nóng)民是吃的牛的一碗飯,。當時,耕牛是集體財產(chǎn),,寄養(yǎng)在各農(nóng)戶家中,,由隊里給工分作為報酬。除冬天外,,春,、夏、秋三季,,每天早晨和下午兩次各戶將牛牽到指定地點集中,,由隊里安排的一個人將牛趕到青草茂盛的山上放牧;到中午和太陽落山時,,聽到放牧人的呼號或者敲梆子的聲音,,由老人或小孩到耕牛集中的地方牽回來,這叫放“會?!薄4笊嚼?,每個牛的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鈴鐺,,牛走動時“叮當”作響,為的是牛離群了可以循聲尋找?,F(xiàn)在有人說,,手機實際上是牛脖子上的鈴鐺,這個比喻恰當幽默而別致,。 一天早晨,,盧隊長引來一位老人,他也姓盧,,我稱他盧伯,。隊長說:“我安排一個師傅教你放牛,好不好哇,?”聽到這話,,我心里直犯嘀咕。心想,我在城市里從來沒有見過牛,,下鄉(xiāng)后很怕接觸牛,,因為那是一個龐然大物,頭上還長著兩只尖尖的大角,,確實有點望而生畏,。又想到放牛畢竟比干農(nóng)活輕松,就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硬著頭皮答應了,。 第二天,,我就正式上崗,成了盧伯的徒弟,,當起了放牛郎,。盧伯知道城里的孩子怕牛,還沒有趕牛上山的時候,,就與我談心,,給我壯膽。他說,,牛的眼睛很特別,,小孩在它的眼里都變得很大,所以牛是怕人的,。俗話說“牛大壓不死虱子”,,不要怕它。不過也有個別搗蛋鬼,,它的眼睛有點發(fā)紅,,遇到生人,鼻子朝你“哧”的一噴,,這叫“噴草”,,對這種牛要注意,不要在它的面前活動,,要記住“牛前馬后”是危險的地方,。不過我們隊里沒有這種牛。還講了許多牛的習性及要注意的事,。盧伯給我上了一堂放牛入門課,。 牛眼能把人放大是沒有科學依據(jù)的,實際上牛是一種很馴良的動物,。 我們各拿一根細長的竹棍,,將集中的牛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往山上趕。我數(shù)了一下,,一共13頭,。開始,,一頭跟著一頭走,有的不時擺動腦袋,,我有點害怕,,以為它要對我不客氣了,直往旁邊躲,。盧伯說:“小姚,,不要怕,牛并沒有惡意,,它是想甩掉在頭上叮咬的蚊子,。”聽了這番話,,我才放心地往前走,。到了山上開闊地,牛發(fā)瘋般地四處逃竄,,撒野奔跑,。有的頭對頭,角抵角斗狠,,有的靠著大樹狠命地擦癢,,有的在泥坑里打滾,滾得滿身泥巴,。牛在漫長的冬季被關(guān)在牛欄里啃枯草,,又不能活動;一下子來到陽光明媚綠草遍野的廣闊天地,,當然要自由自在地撒歡蹦跳了,。動物也是渴望自由的。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與盧伯一起放牛,不僅快活自在,,心情舒暢,還學到了不少關(guān)于牛的知識,。盧伯指著一頭滾得渾身泥巴的牛問我“小姚,,你說它為什么要滾成一身泥?”我說:“牛本來就是臟東西嘛,?!北R伯解釋道:“不是這么簡單。牛滾泥是為了保護自己,,因為有了一層厚厚的泥巴,,蚊蟲就不能叮它了,。牛都是喜歡泥巴的,所以叫泥牯牛,?!边@下子,我更敬佩盧伯了,,沒想到農(nóng)民也有如此豐富的生物學知識,。 牛吃飽了,就躺在樹蔭下休息,,嘴巴不停地嚼來嚼去,,嚼得滿口白沫。我好奇地問道;“牛吃飽了怎么還不停地嚼呢,?”盧伯說:“這是天生成的,。因為牛的食量很大,行動又很笨,,古時候豺狼虎豹多,,牛每次吃草都要趕快將肚子填飽后,躲到安全的地方慢慢地咀嚼消化,,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種習慣,。”啊,,盧伯可了不起,,他對動物的自我保護功能竟然解釋的如此通俗而生動。盧伯一定讀過書,,不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 年輕人好奇心都很強,我從牛不斷嚼動的嘴巴發(fā)現(xiàn)只有上腭有牙齒,,下腭卻沒有,,與其他動物不一樣,這可是稀奇!又問盧伯,,這下子他答不出來了,。 這個疑問一整天糾纏著我,怎么也找不到答案,。收工回來吃晚飯后,,我翻出了一本《十萬個為什么》,終于搞明白了,,這就是草食動物與肉食動物及雜食動物的區(qū)別,,因為它只需要像割草機把草切斷,不需要撕咬,,這就是大自然的造化,。 放牛常碰到刮風下雨甚至電閃雷鳴的天氣,,這時候就要披蓑衣、戴斗笠,、穿膠鞋,。盧伯總是一雙赤腳,不怕樹樁,,不怕蒺藜,,真是鐵腳板。這樣的天氣特別要注意不讓牛走散,,盧伯叮囑我,,發(fā)現(xiàn)“開小差”的立即趕回來,他說:“放牛也不是輕松活,,責任重大,。” 盧伯還告訴我騎牛,,我當時個子小,,爬不上去,也有點害怕,。他叫我用右腳踏著牛角,,叫一聲“拿腳”,果然牛很聽話,,頭一抬起,,就將我送上了牛背,啊,,我會騎牛了,!此后,我上山下山都是以牛代步,,可舒服了,。由于忘乎所以,還是摔了兩次跤,,主要是上坡下坡時摔的,。盧伯又告訴我,上坡時要抓住牛頸的毛,,下坡時抓住牛尾巴,。這樣我再也沒有摔過跤了,成了一個基本過關(guān)的放牛郎,。 有時,也有牛不聽使喚,,盧伯就罵道:“該殺的,,小心把你趕到皂市去,!”我不懂“趕到皂市去”是什么意思,盧伯說,,離這里40里的天門縣皂市是一個大集鎮(zhèn),,有很多屠牛的“殺戶”,老牛,、病牛都趕到那里去屠宰,。我聽了感到很血腥,覺得人類太殘忍了,。牛年輕力壯的時候為人類作了多大的奉獻啊,,它吃的是草,出的是大力氣,,耕田耙田,,打谷脫粒,碾米拉車等等,,哪一項重活不是依靠牛完成的,?可是死了卻不能安然入土,還被零割碎剮成為人們的盤中餐,,這對牛太不公平了,。盧伯從我連聲“嘖嘖嘖”的表情,似乎看出了我對牛的同情,,便笑著說:“不要婆婆媽媽,,牛是為人服務(wù)的。人不是齋公,,總要吃肉,,沒有豬和牛,肉從哪里來呢,?”仔細品味盧伯的話也有道理,,牛是大自然賜予人類的財富,活著時為人類役使,,死了后皮肉和骨頭都為人類所利用,,這就叫物盡其用。牛對人的貢獻多大??! 入冬后,一年的放牛工作結(jié)束了,,我和社員一道參加越冬作物的培育管理和水利建設(shè),。年終結(jié)算時我也得到了合理的報酬,心里很高興,。 由于我放牛很稱職,,在農(nóng)村表現(xiàn)不錯,,縣政府辦公室的孟家祥同志來三泉大隊找干部進行了采訪,1964年在《武漢晚報》發(fā)表一篇介紹我的先進事跡的文章,,其中就寫了我放牛的事,。我父母看到后來信說,“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我下鄉(xiāng)鍛煉做出了成績,,擔心的是怕我騎牛時摔下來。我給他們回信說:“你們放心吧,,我再也不會從牛背上摔下來了,,我已經(jīng)成了一個合格的放牛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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