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列傳（二）

黃歇和秦國訂立盟約后返回楚國,。為履行盟約，楚王再派黃歇和太子完到秦國作為人質(zhì),，秦國把他們扣留了多年,。楚頃襄王病重，太子卻無法返回,。楚國太子和秦國相國,、應(yīng)侯范睢關(guān)系很好，黃歇就去問范?。骸跋鄧娴暮统咏缓脝?？”范睢回答：“當然?！秉S歇說：“現(xiàn)在楚王身體病重,，恐怕會一病不起,，秦國不如歸還太子,。太子如果能夠繼位，他肯定更能侍奉秦國,，并且感激相國恩情,，這是親近萬乘大國的做法。太子如果不能返回,，他就是咸陽的一名普通百姓,，楚國另立太子后，肯定不會再侍奉秦國,。斷絕一個大國的親近,，輕易失掉一個萬乘之國的友好邦鄰關(guān)系，這不是什么良策,。我愿相國仔細考慮考慮,。”

范睢就去報告秦王,。秦王說：“可以先派楚國太子的師傅回去打探一下楚王的病情,，然后再作決定,。”黃歇和楚太子商量說：“秦國之所以扣留太子,，就是想據(jù)此得利?，F(xiàn)在太子沒有力量讓秦國得到什么好處，我很擔憂這件事情,。楚國陽文君的兩個兒子都在國內(nèi),，如果大王真的一病不起，太子不在國內(nèi),，陽文君的兒子肯定會繼續(xù)王位,，太子您就不能祭奉宗廟了。太子不如和使臣一起先逃亡出秦國,，臣我獨自留下,，以死來應(yīng)付這件事情?！?/p>

楚太子變更衣服后由使臣保護著逃出函谷關(guān),，黃歇則在館舍中，經(jīng)常稱病謝絕會客,。他算計著楚太子已經(jīng)走遠,，秦兵不能追趕，就去報告秦昭王：“楚太子已經(jīng)返回了,，我罪當死,，愿大王賜臣一死?！鼻卣淹醮笈?，想要逼迫黃歇自殺。范睢說道：“黃歇作為臣子舍身徇主,，絕對是名忠臣,。太子繼位后，肯定會重用黃歇,。所以不如免掉他的罪責(zé)讓他返回,，楚國肯定會親近秦國?！鼻卣淹跸铝罘呕攸S歇,。

黃歇返回楚國三月后，楚頃襄王去世,，太子完繼位,，他就是楚考烈王。楚考烈王任命黃歇為相國,，封為春申君,，賞賜淮北地區(qū)十二縣為其封地,。過了十五年后，黃歇對楚王說：“淮北地邊靠近齊國,，那里形勢危急,，請求設(shè)立郡縣為好?！秉S歇獻出自己受封的淮北十二縣,，自請封到江東，楚王準許,。黃歇修繕原吳國舊都,，作為自己的都邑。

黃歇擔任楚國相國,，這時齊國有孟嘗君,，趙國有平原君，魏國有信陵君,，都爭相以禮下士,，招攬賓客，以便相互爭奪人才,，輔助治理國家,。

黃歇擔任相國第四年，秦軍在長平消滅掉趙軍四十多萬,，第二年進軍包圍邯鄲,。趙國向告楚國告急，楚王派黃歇率軍前往救援,。秦軍撤退,，黃歇返回。黃歇擔任相國第八年,，楚軍北伐滅掉魯國,，任命荀卿為蘭陵令,。這個時期,，楚國又重新強盛起來。

趙國的平原君趙勝派人去訪問黃歇,，黃歇命人安排最上等的館舍,。趙國使臣向楚國夸富，故意戴上玳瑁簪子,，用珠玉裝飾劍鞘,，請求黃歇召集賓客來見。黃歇的賓客來了三千多人,，都穿上用珍珠裝飾的鞋子來見趙國使臣,，趙國使臣頓時自慚形穢,。

黃歇擔任楚國相國第十四年，秦莊襄王繼位,，任命呂不韋為相國,，封為文信侯，隨后派兵攻占東周,。

黃歇擔任相國第二十二年,，諸侯們擔憂秦軍進攻沒有盡頭，就組織起合縱,，向西討攻秦國,，楚王擔任合縱長，黃歇指揮整個軍事行動,。聯(lián)軍進到函谷關(guān),，秦國出兵反攻，諸侯軍兵敗退,。楚考烈王因此怪罪黃歇,，他開始受到楚王疏遠。

黃歇門下有名觀津人賓客叫做朱英,，他對黃歇說：“人們都認為君相把楚國由強國變成了弱國,，但我認為不是這樣。先君時期,，楚國和秦國關(guān)系友善,，秦國二十年不進攻楚國，這是為什么,？那時秦國要越過黽隘要塞后才能進攻楚國,，行動受到制約；如果秦國借道于兩周,，背對著韓國和魏國,，實際不可行。現(xiàn)在則大不相同了,。魏國滅亡就在旦夕,，已不能愛惜許縣和鄢陵，答應(yīng)把這兩座城池割讓給秦國,，秦軍離陳縣僅僅一百六十里,。據(jù)臣我觀察，秦國和楚國交兵就在近期,?！背s緊把都城從陳縣遷徙到壽春，秦國把附庸國衛(wèi)君遷徙到野王，設(shè)置東郡,。黃歇也來到自己的封地吳郡,，仍然行相國事。

楚考烈王沒有子嗣,，黃歇很是擔憂,，就四處尋找能生育的婦人獻給楚王，連續(xù)奉獻了很多,，但仍然沒有子嗣,。有名叫做李園的趙國人帶著他的妹妹來見黃歇，想要把妹妹進獻給楚王,，聽說楚王沒有生育后,，擔心他妹妹時間長了失寵。李園就主動要求做了黃歇的賓客,。后來因事返回家中,，故意拖延晚回，借機報告黃歇,，黃歇就詢問其中原因,。李園回答說：“齊王派出使臣求娶我的妹妹，我陪使臣飲酒,，所以耽誤了日期,。”黃歇問：“下聘禮了沒有,？”李園回答：“沒有,。”黃歇再問：“可以領(lǐng)來一見嗎,？”李園回答：“可以,。”

李園就領(lǐng)著他的妹妹來見,，果然是國色天香,，然后就被黃歇收納入宮中。李妹妹后來身懷有孕,，就和他的哥哥在一起商量,。李妹妹抽空對黃歇說：“楚王寵幸君相，就連兄弟之間也不過如此?，F(xiàn)在君相在楚國任職二十多年,，楚王沒有子嗣，他百年之后會由他的兄弟繼位,。人們都親近自己的親戚和故人，君相又怎么能繼續(xù)長久受寵呢,？就是想也是徒然,。君上掌權(quán)富貴日久,，對楚王的兄弟多有失禮。如果他的兄弟繼位,，禍患將加于君相,，怎么能繼續(xù)保住相印和江東的封地呢？現(xiàn)在妾我已身懷有孕,，其他人都不知道,。妾受君相寵幸的時間不長，真心愿意君相把妾獻給楚王,，楚王肯定寵幸妾,。如果妾依賴上天生下個男孩，將來就是楚王的太子,，如果繼承了王位,，楚國就會掌握在我們手中，那時還用擔心面臨不測災(zāi)禍嗎,？”

黃歇一聽感覺很有道理,，就把李妹妹獻給楚王，楚王自然來者不拒,，欣然接納,。不久后生下一個男孩，立為太子,，把李妹妹封為王后,。楚王因為寵幸李妹妹，所以重用李園執(zhí)政,。李妹妹被立為王后,，李園擔心黃歇泄露秘密，就在暗中收養(yǎng)死士,，想要殺掉黃歇滅口,，有很多楚國人知道這個事情。

黃歇擔任相國第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重,。朱英對黃歇說：“世界上有無妄之福，也有無妄之禍?，F(xiàn)在君相處在無妄之世,，侍奉無妄之主，怎么不重用無妄之人呢,？”黃歇問：“什么是無妄之福,？”朱英回答：“君相在楚國執(zhí)政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雖然名義上是相國，實際上是楚王?，F(xiàn)在楚王病重,，旦夕就要駕崩，君相侍奉幼主,，可以因此而代立當政,，就像當年的伊尹和周公。等到楚王長大成人后再返回政權(quán),，這不就是君相南面稱孤而據(jù)有楚國嗎,？這就是所謂的無妄之福?！秉S歇問：“那什么是無妄之禍,？”朱英回答：“李園不掌握國政，卻是君相的仇敵,，聽說我聽說他不養(yǎng)兵,，卻專養(yǎng)死士已經(jīng)很久。一旦楚王去世,，李園肯定會先下手搶奪政權(quán),，然后殺掉君相滅口。這就是所謂的無妄之禍,?！秉S歇再問：“那什么是無妄之人？”朱英回答：“君相封臣我為郎中,。楚王去世后,，李園肯定首先進入，臣我替君相殺掉李園,。這就是所謂的無妄之人,。”黃歇為以為然地笑道：“足下先收起這種沒有根據(jù)的想法吧,。李園只是個文弱書生,，我對待他很親善照顧，事情怎么會到了那步田地呢,！”朱英看到自己的建議不衩采納,，擔心惹禍上身，就選擇了逃亡,。

以后十七天,，楚考烈王去世，李園果然首先進入,，在棘門內(nèi)埋伏下死士,。黃歇剛剛跨入棘門,，李園的死士俠客群起刺殺黃歇，砍下他的腦袋扔到棘門外,。李園下令,，滅掉黃歇全家,。李妹妹和黃歇所生的兒子繼承王位,，他就是楚幽王。

這年是秦王嬴政繼位第九年,，嫪毐也在秦國作亂,，被秦王發(fā)覺后夷滅三族，相國呂不韋同時被廢,。

太史公曰：我到過楚國,，觀看黃歇故城，那里的宮室真是壯觀??！當初，黃歇勸說秦昭王,，舍身讓楚國太子返回,，那是多么的明智！他后來受制于李園,，卻也太糊涂了,。俗話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闭f的就是黃歇拒絕聽取朱英建議的結(jié)果？

司馬遷有詩贊曰：

黃歇辯智,，權(quán)略秦,、楚。太子獲歸,，身作宰輔,。珠炫趙客，邑開吳土,。烈王寡胤,，李園獻女。無妄成災(zāi),，朱英徒語,。

黃其軍

      作于2020年7月23日（古歷庚子年六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