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讀多了容顏自然改變

【原創(chuàng)首發(fā)】作者 | 呂志勇

曲總結婚時,，正是1989年的冬天。那時節(jié),，唯有寒冬和愛情相伴才是正道,。別的季節(jié)辦事，除非婚姻不正宗,。

曲總結婚時還不叫曲總,，叫曲順德。

愛人是鄰村的岳蘭香,。個高,，臉白，細腰,，上過高中,。

農村姑娘再漂亮，走路全得低著頭,，這樣既矜持也起范兒,。可岳蘭香偏偏愛目光平視,，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貜慕窒镏写┻^,。腳步踢踏踢踏，不緊不慢,。好好的巷子,，都被她敲亂了節(jié)奏。

嬸子大娘們低一聲高一聲地嘖嘖,，她聽見了,，依舊目不斜視,，只管踢亂巷子。

曲順德能娶到岳蘭香,，緣于他的不羈,，也源于蘭香的連續(xù)三年高考落榜。蘭香整天嘮叨著：“人要淡定,，人要有理想,。”先是父母覺得她瘋了,，后來全村人都覺得她瘋了,。唯獨那個溜溜逛逛的曲順德，笑嘻嘻地和她面對面站著,，鼓勵道：“你說,，我就愛聽你說話！”

父母見扭轉無望,，只好無奈,、屈尊又哀求地把岳蘭香嫁給了曲順德。算是摘了一頂愁帽,。

父母知道曲順德一窮二白,，膽子大得出圈?？捎惺裁崔k法呢,？只好老兩口在夜里互相安慰：好歹這小子身體健全。

瘋了的岳蘭香本來只能嫁給殘疾人,。嫁給了曲順德,，鄉(xiāng)親們權衡后依舊覺得，這小子撿了一塊肥肉,。

誰也沒料到,，曲順德在1990年，靠包工程賺了一千萬,，草根逆襲變身“曲總”,。

所有人都慌張了，見面就是“曲總好”,。唯獨岳蘭香還是曲順德,、曲順德地叫。

飯做好了,，岳蘭香叫：“曲順德，吃飯,！”鄉(xiāng)親們正圍著曲總巴結,，岳蘭香叫：“曲順德,，回家！”

時間一長,，曲順德說：“你該叫曲總,。”

岳蘭香說：“你就是曲順德,?！?/span>

“你天天叫曲順德，別人會小看我,?！?/span>

“我管不了別人?！?/span>

“真犟,。怪不得當年都說你瘋了?！?/span>

“瘋沒瘋你知道,。”

曲總不愿意回家,，整日整夜讓一幫人陪著打麻將,、喝辣酒。風一樣,，呼地跑東,，呼地往西。車后面飄的不是煙,，是人的眼神,。

岳蘭香要錢，要一百,，他給一千,。有時候忍不住了他會抖動著錢：“叫一聲曲總！”

岳蘭香搖頭,。

大家都說,，蘭香真懵。男人有錢了,，順著他,，才會幸福。

岳蘭香依舊像往日一樣,，目不斜視,，穩(wěn)穩(wěn)地從街巷里走過。嬸子大娘們又開始高一聲低一聲地嘖嘖：“沒這福氣呀,！”

曲總打麻將,，從包里拿錢時,，從來不數(shù)，一抓一大把,，有多少算多少,。誰贏完算誰運氣好。

玩了三年,，這天回家,，飯做好了，上過高中的岳蘭香叫一聲：“曲總,！”

曲順德嚇懵了,，問：“是不是有病了？”

岳蘭香說：“我叫了你一聲曲總,，你聽我講一個故事,。”

“講,，講……”曲順德正襟危坐地坐在對面,，心有余悸地聽她講故事。

岳蘭香說,，當年西楚霸王攻打下咸陽城后,，有人勸他在此定都?？身椨饏s一心東歸故鄉(xiāng),，說：“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

曲總本來心想岳蘭香是遇到了天大的坎兒，見她說到這里緘默不語,，就呆呆地問：“沒了,？”

岳蘭香說：“沒了?！?/span>

曲總噗嗤一笑：“啥意思,？”

岳蘭香說：“項羽說，男人有了富貴不回家鄉(xiāng),，好比穿著華麗的衣服在黑夜里行走,。有誰知道！”

曲總問：“就是,，有鋼使在刀刃上,。誰沒事夜里穿好衣服，除非閑得蛋疼。對了,，這有個說辭吧,？”

“錦衣夜行?！?/span>

曲總想一想，豎起大拇指：“項羽,，真是條漢子,！”

岳蘭香說：“你得收心?！?/span>

“我懂,。那么高的樓都能蓋，這點道理會不懂,？你不用拐著彎說,，不就是提醒我，別露富嘛,！”

岳蘭香說：“牛嚼牡丹,。曲順德，吃飯,！”

曲總繼續(xù)玩麻將,，所有人見面依舊喊“曲總”。

五年時,，岳蘭香又叫過一次曲總,。

曲總說：“知道你不情愿，別叫了,，別扭,。”

好運持續(xù)了八九年,，臨近世紀之交,，曲總墊資建了兩棟高層，甲方破產(chǎn)了,，他也破產(chǎn)了,。

圍著他的人慢慢少了，直到有一天他在麻將桌上輸了錢要打欠條,，對方說：“有錢就耍,！”曲總站起來一腳踢翻了麻將桌，氣咻咻地痛罵：“白眼狼,！”

岳蘭香做好飯,，喊一聲：“曲順德，吃飯,！”

曲順德安安靜靜地吃飯,，吸溜面條時無聲無息,。

岳蘭香到里屋走了一趟，遞給他一個包：“數(shù)數(shù),?！?/span>

曲順德搓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17萬,。

“媳婦兒,，對不住,！”曲順德眼淚嘩嘩地流,，“對了，媳婦兒,，你從哪兒來這么多錢,？”

“都是你平時給的，我攢起來了,?！?/span>

曲順德抱起岳蘭香，親了一口：“還是你最好,！其他都是勢利小人,。”

上過高中的岳蘭香穩(wěn)穩(wěn)地說：“不能怨別人,。你要前呼后擁,，人家給你了！”

17萬元起步,，曲順德東山再起,。

岳蘭香和他走在街上，別人又開始叫曲總,。

曲順德說：“叫順德,。”

回到家,，岳蘭香說：“曲總,！”

曲順德抱拳說：“錦衣夜行！”

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這個昔日牛哄哄的房地產(chǎn)老總,，正和獄友坐在大通鋪上。他靜靜地講,，我靜靜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