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父親墳前祭奠
我都要放鞭炮,，燒紙錢
磕頭

我在他墳前放鞭炮
是想把他喚醒
大聲說出——
我想他

我在他墳前燒紙錢
是想告訴他
我謹(jǐn)記——
不干凈的錢
燙手

我在他墳前磕頭
是懺悔
也是祈愿
我知道——
他是我心中
活著的神

清明雨

天空飄落的雨絲
像是心中扯不斷的思念

在母親安息的墳頭
雨聲蓋過了我的哭聲
仿佛要把整個世界的悲痛
傾倒而盡

那濺落在大地上的雨滴
睜著一雙雙哀怨的眼睛
凝滿聲聲斷魂的嘆息

走在通往山坡的小路上

走在通往山坡的小路上
不用指
這路我熟
那么多墳?zāi)拱ぶ鴫災(zāi)?br>不用指
那墳我熟
路邊的油菜花金黃
小草青青,，隨風(fēng)搖曳
我無心留意這些
每年清明我都要來這里
偷偷地下場雨
我要把墓碑上的字看一遍
把墓碑上的人看一遍
好像這樣
我才能安心

長蒿草的老屋

爸走了，媽走了,，老屋就空了
上了鎖的老屋
院子里就開始長草了

院子里不見老雞帶小雞
也不見小黃狗搖尾巴
母親在的時候
總有雞鴨圍著她

沒人管的蒿草可放肆了
一個勁地往上長
有幾株好事者
淘氣鬼似的
爬在窗臺往里瞧

空了的老屋,，蹲在那
像個沒人管的野孩子
不洗臉不洗澡
蓬頭垢面
看了，就讓人心痛

老屋

老屋在鄉(xiāng)下,，我住過
爸住過,，媽住過，弟妹住過
狗住過,，豬住過,，雞鴨住過
老屋在鄉(xiāng)下曾炊煙裊繞
也有過人丁興旺的好時光

如今，老屋很落寞,，很孤獨
沒人理睬它
只能聽風(fēng)吹門鎖的聲音
自顧自地照料自己

其實,，老屋還算幸運
每逢佳節(jié)，總有掛念它的人
撲進(jìn)它的懷里
虔誠地給它和屋里的先人
敬柱香

老屋像只死蝸牛

弟弟在城里醫(yī)院上班
大妹早已出嫁
小妹在城里開了個印刷廠
爸媽走后
空了的老屋像只死蝸牛
爬在那一動不動
既孤寂又蒼涼
像一把無情而鋒利的刀
每次回家
它總要在我疼痛的傷口上
捅一刀

我坐在了首席上

年收緊了手中的線
把漂泊在外的游子
放風(fēng)箏似的,，一一拉回家

年夜飯,，我坐在了首席上
還沒說話
淚水就模糊了雙眼
嗓子已哽咽

“爸走了快一年了”
一家人都發(fā)出了感嘆
“你今天有點像老爸”
妻子無不調(diào)侃地說
“萬事都有交接”
我在內(nèi)心暗自嘀咕

我們碰杯的聲音依舊像往年
只是今年我代替了老爸
坐在了首席上

自家菜地

我這一輩子聰明了一回
就是想起了自家菜地

我沒有思考地選擇這地方
安放我的母親
七十七年的光陰
母親太熟悉這地方了
她一生的勞累與牽掛都在這地方
如今,，她終于可以閑下來
天天看見她寶貝似的
青菜、蘿卜,、茄子

我沒有思考地選擇這地方
安放我的母親
四周寬敞
無遮無掩
溫暖的陽光擁她入懷
母親
您終于做了回世上最幸福的人
四季都有蔬菜,、莊稼嘮嗑
您就再也不會是
一個孤單的人

母親的菜園地

母親的一門心思全在菜園地
母親把菜園地農(nóng)歷一樣
伺候得四季分明

春天的蠶豆花、豌豆花
夏天的辣椒花,、茄子花
秋天的圓葫蘆,、長絲瓜
冬天的白蘿卜、大青菜
把菜地裝扮得花園似的
秀色可餐,，景色怡人
招惹得蜜蜂,、蝴蝶翩翩起舞
含情脈脈地在花間秀恩愛
那一只停在黃瓜架上的大蜻蜓
像兒時的紙飛機
在把遠(yuǎn)方夢想

母親的一門心思全在菜園地
母親把菜園地寶貝似的伺候
全為了家里幾只貪嘴的饞貓

如今母親走了
無人打理的菜園地
就像母親的墳頭長滿荒草

上墳

記得小時候
清明，爺爺帶我們上墳
他認(rèn)識山野的每一條小路
認(rèn)識每一座墳,，每一塊碑
認(rèn)識墳里的每一個人
他給墳培上土,，掛上清明吊
點著黃表紙，燃放鞭炮
他讓我們給墳里的人
磕頭,、許愿
并把我們一一介紹給墳里的人
火光搖曳,，星火閃爍
他說這就是給墳里的人燒錢
延續(xù)人間香火
他讓我們記著
將來他死了
我們也要這樣給他上墳

鬼節(jié)，或傳承

不是人過的日子,。鬼節(jié)
按照傳統(tǒng)的習(xí)俗
我們家要給祖先燒紙

回不去,。我只能在城市的樓道口畫個圈
朝著老家的方向
在圈外跪著，給先人燒紙
那一刻,，我低著頭
默念著親人一一向我走來
而我不敢抬頭
看從我身邊走過的人

祖先們都輕如云煙
像今晚燒過的紙
我失去多年的親人
被一陣風(fēng)吹散

今晚,，我是一個不講文明的人
像個犯錯的孩子
與鬼打交道
我一個人跪在樓道口
怕遭世人的白眼

冬至

父親啊，每年冬至
我都要來給您老上墳
在那小路的盡頭
我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著您
您在鄉(xiāng)親們當(dāng)中
還是那樣地謙卑

我給您掃墓
我給您燒紙
心中的思念
卻不知從何說起

總是淚眼相別
墳前磕三個人響頭
父親啊,，請原諒
我不是一個做大事的人
我之所以本本分分
是因為秉承了您的謙卑

父親啊,，您老盡管放心
您曾經(jīng)的叮嚀
我都銘刻在心
我已把生活的日常
調(diào)理得詩意般有味

墳

屋沒了，菜園沒了,，田沒了
老家,，只剩山坡上的幾座墳塋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把碑豎在墳頭
那是讓我跪拜的地方

我所以惦記著那幾座墳塋
那是老家留給我的唯一遺產(chǎn)

天堂寨

以前,，死了人
就在天堂寨找塊地,，豎塊碑
以寄托哀思
那時是免費的
死人，天大

如今,，市場經(jīng)濟
黃金地段,，墓地
比房價還貴
我納悶
難道這俗世的貴賤
也能在天堂重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