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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絳唇·芳草萋萋

撰文：凌霜降
楔子

我是一個賣胭脂水粉的妖精。用了我的胭脂，你就能使那個原本不愛你的人愛上你,。你,，來不來買的我的胭脂,？

點絳唇
　　蘇軾
　　紅杏飄香,，柳含煙翠拖輕縷。
　　水邊朱戶,。
　　盡卷黃昏雨,。
　　燭影搖風(fēng)，一枕傷春緒,。
　　歸不去,。
　　鳳樓何處。
　　芳草迷歸路,。

葉芳草第一次來冷香閣那日，我正巧讀到這闕《點絳唇》,，芳草輕輕地說：姑娘讀的這詞里,，有我的名字呢,。

她長得并不丑，淡眉,，細(xì)長眼,，皮膚雖不夠白，但若好好打扮,，定也是佳人一位,。只是她偏偏著了粗布青衣，神情亦不大方,，身上發(fā)出了也不是姑娘家應(yīng)該有的香味,，而是一抹淡淡的血腥氣。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沒有再說話。

我忽然想起她是誰,。她是城里葉屠戶的養(yǎng)女,。葉屠戶約是殺生太多，年屆五十仍無子女,，他那同樣五大三粗的老婆某天從郊外撿回一個逃難人丟下的孩子,，這個孩子，就是葉芳草,。倒是起了個好名,，只是，葉芳草長到五歲,，葉屠戶竟然又做了爹,，他的老婆老蚌懷珠生了個兒子，自此,，葉芳草便淪為了葉家的傭人,，每日幫她爹爹殺豬，曬得皮膚黝黑,，力氣大得能自己扛起半頭豬,，身上總是有一股豬血的腥味。城里的姑娘們,，善心一些的,，也會替葉芳草說幾句不平，但大多,，都只喜歡與大戶人家的小姐結(jié)交而已,，似葉芳草，她們是不屑于約她一起來買胭脂的。所以,，這城里所有的姑娘都來我這冷香閣里買過胭脂,，除了葉芳草。

我是生意人,，葉芳草她雖不像個用胭脂的姑娘,，進(jìn)了店門，也是我的顧客：芳草姑娘好,。今天來想買些什么呢,？

她這才將低著的頭抬起來，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問：我聽說,，你這里的胭脂有仙效，可當(dāng)真,？

我說：對呢,。我這里的胭脂，有普通的和特別的,。普通的胭脂抹上后令你美麗,，特別的胭脂抹上后會……

會怎樣？

會令原本不愛你的人愛上你,。

聽我說完這一句話,，葉芳草的頭又低下去了，一抹飛霞躍然于她并不白皙的臉上,。我看得出,，姑娘原來是懷春了。

也是,，嚴(yán)冬一過,，這京城，草長鶯飛,，繁花重重,，再卑微的姑娘，到了該懷春的時候,，也會懷春的,。

葉芳草第二次來那日，我正好從郊外的花塢摘花回來,，滿滿一個馬車的桃花與梨花香氣逼人,，我從從那車花海里逃也似的跳下來時，迎面便望見了葉芳草那雙細(xì)長的眼睛正用艷羨的眼神看著我,，我拍拍身上的花粉過去招呼她：芳草姑娘,，今春的桃花與梨花開得都極好,，過些時日，我做成了胭脂成品,，若芳草姑娘有興趣,，我可命人送些過去給你試用。桃花與梨花雖然普通,，但做出來的粉，是最豐盈的呢,。

這一日葉芳草換掉了那件平時幫父親打下手時著的粗布青衣,，著了一身淡青色女裝，衣服不新了,，樣式也老,，想必，是她娘穿過的衣裳,。世事何其炎涼,，這一個為葉家?guī)砹俗铀酶傻呐樱得铨g,，卻連一身像樣的衣裳都沒有,。

我招呼她進(jìn)屋，命人泡了茶,，她手里似乎拿著些什么,，絞著，不肯端起茶杯,。良久,，才將手里拿的東西放在桌面上：冷姑娘，我這些銀子,，可否買一盒的胭脂,？

那一把銀子，一點一點的,，零零碎碎地夾在幾個銅錢里,，叫人看得傷悲，依她父母對她的態(tài)度,，為著這買一盒胭脂的錢,，她得受了多少的苦。

我的胭脂,，向來是京城貴婦們的心頭愛,，一般姑娘一年的脂粉錢也只能買一盒半盒，她這點銀子,，怕是只能買一個空胭脂盒,。

我笑著收起她的銀子：當(dāng)然可以,，請芳草姑娘隨我來。

葉芳草挑了一盒最小的,。約她也是知曉她那點碎銀子是不夠的,，以為盒子最小便最便宜，殊不知,，我這冷香樓里的胭脂,，盒子越小的胭脂就越貴。最好的胭脂,，做來十分不易,，所以都是小小一盒。我用最好的雪山冷香木質(zhì)的雕花盒子裝著,，冷香木長年保持微涼的溫度,，四季變化皆影響不到胭脂的最好質(zhì)地，且胭脂的香加上冷香木的香,，有一種持久不散的幽香,，這錦上添花的盒子，常常是閨閣小姐們的心頭好,。

葉芳草當(dāng)然是不知道這些的,。她拿著胭脂，笑得像朵花一般,。不知她抹了這胭脂,，可能得她所心儀的男子的歡心。

我再見葉芳草,，是半月之后,。葉芳草的娘，就是葉屠戶的老婆,，一個長得越來越像一頭豬的老太太,，她擰著葉芳草的耳朵，把她拖進(jìn)了我的店堂,。

當(dāng)時店堂里的顧客有尚書家的小姐,，還有宮里三公主的侍女。各人又都帶了婢女,，連同我?guī)臀野央僦刍ㄏ闼顺鰜砉┬〗銈兲暨x的婢女,，坐的站的，便有十來個人,。

著了粗布衣裳又被母親扯亂了頭發(fā)的葉芳草自然而然地被那幫小姐和小姐的婢女鄙薄起來,，竊竊私語雖不大聲，那些目光,，卻似刀,，刀刀削在了葉芳草的心上,。

我尚不知何事，葉芳草這個可怕的母親便發(fā)起難來：“冷老板,，你這冷香坊生意已經(jīng)這樣好,，何必騙我家芳草偷錢來買胭脂呢？我家芳草不是富貴小姐,，你硬是騙得她偷了我的金釵來換胭脂,，這話傳出去不好聽吧？”

葉芳草拉著她的衣袖：娘,，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偷你的金釵。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倒也足已令所有人都聽見。只是她不說話還好,，這話一出來,，便被她娘的巴掌甩跌在地上：死丫頭！你敢頂撞我,！要不是我撿你回來,，你能活到今天？,！

我于心不忍,，過去將葉芳草扶起，她的手臂上傷痕累累,，想必,，身上已無完膚。我懶得與她糾纏,，命人拿來一袋銀子給她,。這婆娘見了銀子，竟然也不帶葉芳草,，一個人走了,。葉芳草喃喃地道歉，低著頭,，像風(fēng)里卑賤的棉絮,，想哭，又似不敢,。一廳堂的人,，那些鄙薄的目光，快要將她殺死,。

我命人打發(fā)這些富貴顧客,，扶著葉芳草進(jìn)了內(nèi)堂,，她的母親竟然打折了她的一只手臂，難怪她跌在地上,，都無力爬起,。我說：這樣的母親，你不要也罷,。你若是愿意,，我資你一些路費，你與你的心上人,，到外地去謀生罷,。

葉芳草搖搖頭，臉紅地說：他還不知曉我是誰呢,。

她約是見我說肯幫她,，竟對我吐露了心事，這日日跟著養(yǎng)父殺豬賣肉的姑娘,，喜歡的人倒也出人意料,，竟然是京城沒落富戶張家的公子。

葉芳草喜歡張公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是從她十歲那年開始的,，那年大雪天，葉芳草被母親趕出家門去撿柴凍倒在張家門前,，張公子見了,，贈她一碗熱湯。這碗湯,，令她情根深種已七年,。

在我看來，那張家公子,，白面薄唇,，一副寡情之相，不是好女子的良人,?？扇~芳草說起張公子這幾個字，嬌羞無限,，似食蜜糖,。想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也算我多事罷,。打算幫葉芳草這個忙,。

那張公子，雖已家道衰落,，卻仍不失紈绔子弟的習(xí)氣,，時常會帶上喜歡的青樓姑娘來買胭脂水粉,。有時候付不出現(xiàn)錢，就會避開旁人塞過來幾件古董物什,。只是這些日子來得少了,，想必家里財帛已盡。他若愿與葉芳草在一起,，依芳草的勤儉,，過些平穩(wěn)日子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張公子要來冷香閣的那日,，葉芳草早早便來了,，我命人稍稍地打扮了她，薄點胭脂,，淡掃蛾眉,，葉芳草露出了清秀佳人的相兒來。那張公子倒是如約而至,，先恭維了我,，再見葉芳草，眼里眉間,，倒也有些意味。見了相思了七年的意中人,，葉芳草滿身滿心的嬌艷羞澀,，連我見了，都覺得動人,。

那段時間,，葉芳草仍不能逃脫她名為葉家養(yǎng)女實是葉家傭人的身份，偶爾一次經(jīng)過冷香閣與我打招呼,，說起張公子約過她幾次到郊外游玩賞花,，滿面桃色，笑靨動人,。葉芳草如此嬌艷,，想必與那張公子，正是情到濃時,。

葉芳草滿眼的桃花,，終是被她的養(yǎng)母看出來了。據(jù)說,，某日,，葉夫人發(fā)了瘋似的，把葉芳草拉到街上,，一邊打,，一邊扯開嗓子罵,，用盡了骯臟的不堪的詞語，大意是,，葉芳草是個小妖精,，不知跟那個男人好上了，偷她的銀兩金釵去買胭脂,。若這事,，還算是葉芳草可以忍受的，那么最糟糕,，莫過于她被養(yǎng)母如此辱罵時,，那張公子剛巧經(jīng)過。不知當(dāng)時葉芳草心里是羞憤還是期盼,，那張公子到底沒有站出來拯救她,。

葉芳草自哪一天始，便不見了,。沒了葉芳草,，葉家等于沒了好幾個傭人。葉夫人來冷香閣鬧過,，似乎看出我對芳草額外照料,，想訛些銀兩。我不讓她得意,，報了官,。這惡毒的母親，到了公堂之上,，聽說要打板子,，便連女兒也不再找了。

我疑心葉芳草因羞憤而赴死,。有哪個姑娘家愿意自己在大街上被辱罵毒打時被自己心儀的男子親見,？羞憤到盡處，尋短亦不無可能,。

倒是那張公子,，應(yīng)了白臉薄唇寡情人的預(yù)言，葉芳草失蹤半年有余,，不見他打聽半句,，從賭坊里贏了銀兩，便會帶青樓姑娘來冷香閣買胭脂,。

他絕口不提那個一心愛著他的姑娘葉芳草,。

葉芳草她，到底是愛錯人了。

葉芳草再來冷香閣的那天,，正是深秋,，細(xì)雨綿綿，寒意入骨,。有個丫頭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含煙姑娘小心雨水。

她更瘦了,，膚色白了,，滿身綺羅，黑發(fā)用一支碧玉珠釵挽著,，更顯得她細(xì)長的鳳眼嫵媚如絲,。我想，或者,，我再不應(yīng)該叫她葉芳草,，她今日，成了這城里最多男人仰慕的姑娘柳含煙了,。

難怪那樣多人尋不著她,，原來她淪落到了青樓。誰會想到一個嫵媚入骨的青樓女子與當(dāng)初那個扛著半只豬跟著葉屠戶隨街叫賣的粗魯民女是同一人,？

我只聽說兩個月前京城最熱鬧的翠玉樓新來了一位柳含煙姑娘，腰身似柳媚眼如絲,，引得京城里的男人爭相為一親芳澤而千金愿撒。我只想不到，這位柳含煙姑娘,，竟是當(dāng)日失蹤的苦女葉芳草。

胭脂姐姐,。喚退了丫頭，氣質(zhì)憂郁而令人感覺清高的柳含煙才變回了葉芳草,，怯怯地叫了我一聲。

我說：也是,，做柳含煙的苦,，不過是陪男人歡笑。而做葉芳草的苦,，并不比陪笑好受許多,。以后我就叫你含煙罷,。

她看著我，未說話,，兩行清淚滑落面頰。

那天,，柳含煙買了一盒我冷香閣里最貴的胭脂,。我告訴她，這種胭脂,，你當(dāng)尋常胭脂抹,，會令你更嬌艷動人。但它之所以值五百兩金子,，是因為你若用一個男人的一滴血來和均它上妝,，讓那個男人見了，他就會永遠(yuǎn)地愛上你,。

柳含煙付給我一千兩金子：胭脂姐姐,，上次那盒胭脂，我一直沒有給錢,。

我沒有接,，想建議她，不如將這些錢給翠玉樓的老鴇,，贖她自己一個自由身,。她極聰慧，輕輕將銀兩放在桌上：我去翠玉樓,，是自愿,。

看著她曼妙的背影在細(xì)雨中漸行漸遠(yuǎn)，我命人收起了桌上的金子,，我是商人,，無謂與錢財過不去。

每個人活著都有他的目的,，而柳含煙她自愿入青樓的目的為何,？莫不是因為張公子喜歡青樓姑娘么？

而即便她偷來了張公子的血讓我這胭脂的魔咒成真,，青樓女子的柳含煙和家道沒落愛財好嫖的張公子,，會是神仙眷侶么？

轉(zhuǎn)眼,，京城的冬天就來了,。連日來大雪紛紛，街上呵氣成冰的冷，我是怕冷的,，冬天生意再不好,，我亦不肯出門。這樣的大雪,，想不必會有顧客,，我干脆命人半掩了大門，在店堂里生了火爐,，一個人守著滿屋的胭脂香粉,，曖洋洋地度過無聊時光。
　　冷姑娘在嗎,？

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落雪紛紛而入，讓我打了個冷顫,。來的是尚書府的千金：今日真是氣死我了,！來找冷姑娘說說話。

生意人講究個和氣,，我向來對各家來購買胭脂水粉的小姐都極客氣,，或者我也生得面善，又肯教她們?nèi)绾未虬?，那些個小姐,，來買得多了，竟個個自顧地與我親近起來,。這林尚書家的小姐,，便是其中一個，時不時地來與我說些她自認(rèn)為的知心話,。

今天她的煩惱是,，她年屆六十位高權(quán)重卻向來不納妾侍不收歌姬的爹爹這次決意要再娶一個夫人。更令林小姐生氣的是,，那個小妖精若是小家碧玉還好,，但她是個青樓女子，怎能娶回家與林夫人平起平座,？林小姐問我：那個妖女，前幾個月還在街上撞到了我爹爹害他受傷流了血,，我爹爹明知她是個青樓姑娘卻仍是堅持要明媒正娶她,，你說，她是不是給我爹爹下了妖術(shù),？你約也是認(rèn)識她的,，就是翠玉樓那個頭牌姑娘柳含煙，一雙眼像狐貍一樣招男人。

果然是她,！我定了定心神,，才安慰她：世間哪來這樣多的妖精。就是有妖精,，她們也不至于到青樓那種地方去,。你爹爹六十年來皆潔身自好，這次為那姑娘著了迷,，是老房子著了火,，你們越是阻止，他便燒得越烈,，不如估且觀望,，再作打算。

送走了林小姐才剛剛坐定,，半掩的門又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來人一身雪白的銀狐披風(fēng)，素色的繡花裙擺在雪地上搖曳生姿,，是柳含煙,。

她仍是一支翠玉釵挽秀發(fā)，面容清雅,，媚眼如絲,。她愈加美了。也是,，才十八歲的姑娘,，如何不美。

我說：我以為,，你要嫁的是張公子,。她低淺笑，有些凄楚：我已經(jīng)決定忘情,。

明眼人都知她在講假話,，我揭穿她：你若忘情，何以還每月偷偷從張家院墻外扔銀兩進(jìn)去給他,？

柳含煙的聲音更低了：胭脂姐,，他生活窘迫。

她想了想,，又說：上個月他來翠玉樓,，跟燕燕姑娘說，他想與林尚書家的小姐結(jié)親,。

所以你便想嫁入林家好幫他促成這門親事,？他打的倒是好主意,，攀上林尚書家，不但錢財有著,，更是仕途無限,。

柳含煙沒有回答我，卻仍是低著頭,。她到底不是一心為著名利錢財才淪落青樓的姑娘,，次次來我這里，都只是一個愛到盡處無怨尤的那個葉芳草而已,。

我想呵斥她說：你何苦為了一個薄情男子如此折磨自己,？

我到底什么也沒有說。這世上的癡情人,，往往是一往情深,，深到癡迷，迷到不識歸路,，才成之為癡,。

殿前紅人林尚書娶一個青樓姑娘作二夫人，圣上給足了元老面子送了賀禮,，此事在京城里轟動一時,。據(jù)說，林尚書極寵愛這新娶的嬌妻,。那出身青樓的二夫人毫無半點紅塵輕挑,，也知書識禮，在尚書府里頗結(jié)人緣,。

林姑娘某來我處買了兩盒胭脂,，說要送一盒給二夫人：我原以為她是俗艷女子，可嫁到我們家后她足不出戶,，衣著素雅,，父親賞給她的珠翠，她盡數(shù)送與我,，不似愛財之人,，約她淪落青樓亦非自愿。

我聽著,，不知應(yīng)高興還是悲憫,。這驕傲的大小姐，她若知柳含煙如此討好她,，只不過是為著其幫心儀的男子榮華富貴,，那應(yīng)是怎樣的氣結(jié)。

我無端生出想破壞這門親事的念頭,。林家小姐雖嬌生慣養(yǎng),，但尚不屬飛揚(yáng)跋扈的女子。那個沒落戶張公子,，薄情寡義,，居心不良，實在是不配林小姐的終生與柳含煙的癡情,。柳含煙現(xiàn)今也得了林尚書的寵愛,，衣食安穩(wěn)無人欺侮，對昔日的葉芳草或者青樓姑娘柳含煙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轉(zhuǎn)念一想,，便又覺得自己多管了閑事，轉(zhuǎn)向她推薦我新做的桃花口脂：用胭脂與朱砂均唇色都太艷了,，是那些風(fēng)塵姑娘們愛的,，這是桃花汁做成的口脂，均唇色就像桃花一樣粉嫩動人,。一寸十兩金,，不算太便宜，但絕對是別人買不到的,。

冷老板,，我買五寸。送給這位姑娘,。

該來的,，總是避不掉的。進(jìn)店來說話的,，正是那個張公子,，得了含煙節(jié)衣縮食偷偷送給他的銀兩，這廝倒是少了幾分沒落之氣,，多出幾分瀟灑來,。林小姐也不過是尋常姑娘家，林尚書家教甚嚴(yán),，她除了偶爾能來我這買些胭脂,，平時亦無接觸男子的機(jī)會，更何況,，這張公子,，長了這副桃花相。

林小姐一直沒有吭聲,，張公子文質(zhì)彬彬地付了銀兩便告辭離開,。林小姐這才抬起頭來，滿面桃花飛,，唇含笑,，眼含情,。這天下的女子，何其好騙,，這五寸的口脂,，便將可換她的一生。

時隔幾日,，張公子便帶著下人采購聘禮,，來冷香閣買胭脂水粉的下人多嘴，說：我家少爺終于行了運,，不但每月有人送銀兩到家,，還得了林家小姐的歡心。

天陰著,，像誰家女子忍著不肯哭,。是那個孤苦女子葉芳草吧，也是那個愛他所愛的溫婉青樓女子柳含煙吧,。

林小姐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八,。

三月伊始，我這冷香閣的生意便特別好,。姑娘們都是要準(zhǔn)備去郊外踏春的春妝,，亦有為了林小姐的婚禮買賀禮辦嫁妝的。

柳如煙一直到初七那日下午,，才來,。

她瘦得似要被風(fēng)吹起，臉色一分紅潤也無,，更顯弱質(zhì)纖纖我見猶憐,，一個丫環(huán)貼身扶著，后面也跟了好幾個,，都小心翼翼地侍候著,。想來，她在尚書府確是得寵的,，只是,，她并不快樂。

丫環(huán)退了下去,，她才看著我淺笑：胭脂姐,，你好嗎？你仍是如此美呢,。這京城里人人說冷香閣的冷胭脂姑娘是十年如一地美麗,。我原本不信，今日看來,，我是老得飛快,。

我不肯給她另外的話題,，想逼她哭出來，反倒好受些：你知不知,，你現(xiàn)在笑不似笑,，還不如哭呢。各人有各人的際遇,，你又何苦這樣折磨自己。

她仍是不肯哭：胭脂姐,，當(dāng)初,，我跟著父親隨街賣肉，每次經(jīng)過冷香閣,，都見你冷冷地坐在店堂,，覺得你很清閑，很美,。來你店里那么姑娘,，抹了你的胭脂，也美得令我羨慕,。我多羨慕呀,，拼命地想辦法克扣下一個兩個銅錢，想來買一盒胭脂,。卻不知我存了十幾年的錢,，還買不來一個胭脂盒子呢。也是你那樣好心,，肯把最好的胭脂給我,，還說愿借給我錢，讓我與張郎私奔,。只可惜,，張郎不肯與我私奔，他說,，漂泊的日子一定很苦,。我怎肯讓他吃苦？那日,，我是真的偷了我娘的錢給了張公子,，自知娘肯定不再容我，只好去了翠玉樓,。胭脂姐,，那時，我有些不敢來見你呢,。

她反而笑了,，細(xì)長的眼里是哭意,，嘴角卻是笑著的，叫人看了心傷：你若改變主意,，我可教給你解除胭脂血咒的方法,。

她望我一眼，低頭不語,。

你將裝胭脂那個雪山冷香木的盒子燒成灰,，給他服下，三個時辰內(nèi),，你讓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三個時辰后，他便會徹底忘記你,。三個時辰里,，你大可讓他下令退了張公子的婚事，我再給你另一盒胭脂,，你可將胭脂血咒下在張公子身上,。你們可找一個無人認(rèn)識你們的地方，過一些平淡日子,。

我將那盒胭脂放在她的手里,，她輕輕握住，想說什么,，卻忽然,，吐出一口血來，腥紅點點,，染了她的素白衣裳,，也染紅了淡粉色的胭脂盒子。

丫頭們聽了聲響,，紛紛跑進(jìn)來,，喂藥，加衣,，忙成一團(tuán),。

天更陰了，今日,，怕是要徹夜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