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k6903301

圖：來自網(wǎng)絡(luò)

鄉(xiāng)下的夏天熱得干脆,，早上是清新的熱，到了中午又是滾燙的熱,，不像現(xiàn)在的城里,，悶得讓人透不過氣起來，見不到一絲風(fēng),。

小時我的父親正當(dāng)壯年,，曬得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發(fā)著茄子一樣的光芒，白色的汗背心早已穿得星星點點,，都是窟窿,，父親戲稱之為“透風(fēng)”。

父親是我們那一代知名的叉魚高手，因此,，這也成了他每年夏天必演的好戲,。

他行動前定會悄悄指給我看：瞧！那些好像被風(fēng)吹起的苲草,，是魚在下面呼吸,！往往這時候，說時遲,、那時快,，“嗖”地魚叉脫手而去，在遙遠的一片水波中,，槍桿上下?lián)u曳,，父親不慌不忙，點上一只煙,。那時的我,，就像看即將解開的謎底一樣興奮的等待那個結(jié)果，而結(jié)果總是豐盛和肥美的,，給我們拮據(jù)的童年提供了很多意外的美食,。

我15歲那年的夏日早晨。復(fù)新河里泛著的朦朧的霧氣,，父親一大早就手執(zhí)魚叉,，在岸邊逡巡。

“有魚嗎,？”我問他,。

“應(yīng)該有一對鯉魚在水下！”他很肯定地告訴我,，卻遲遲沒有下手,。父親教我識別鯉魚的氣泡，那些一團團星星點點蕩漾開來的小水泡,，是鯉魚在水下呼吸,、交流。

那天中午,，我騎著自行車來到沙莊橋邊,，正午的陽光強烈得晃眼，知了在樹上聲嘶力竭地叫著,。雖然有大片的綠蔭遮擋,，可那些穿透樹葉的陽光還是照的水面非常刺目。剛蹲下來,，我發(fā)現(xiàn)早上父親用過的那把魚叉,，正靜靜地躺在橋邊的樹下，叉齒的倒須凌凌發(fā)亮，配合著十來根筷子長短的槍齒,，令人頓生敬畏之感。

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爬樹玩耍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橋下靠岸四五米的水面上,，有星星點點的小氣泡不斷從水底泛上來，難道是早晨的鯉魚還在那里嗎,？,！

一瞬間，許是好玩,，從來沒有碰過魚叉的我,，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躡手躡腳回到岸上,，生怕驚動了水下的魚,，雙手抓起那把沉重的魚叉，踮著腳尖屏住呼吸,，緩慢地舉起,，然后輕輕地把叉齒提到距離水面一尺來高的地方，對準(zhǔn)那些泡沫的中心,，“呼”地插了下去,！

只感覺“噗”地一聲，聲音輕得超出我的想像,，我的心“怦,、怦、怦”地激烈跳動起來,。

要知道當(dāng)時的復(fù)新河,，河面距離水底大約兩米多深，下面有很多碎石子和淤泥,。正常情況下,，這一下垂直下去，叉齒應(yīng)該與碎石子來個親密接觸,，發(fā)出“咔切嚓嚓”之類的聲音,，結(jié)果是叉齒大受損傷，這也許就是父親遲遲不肯下手的重要原因,。

猶豫間,，只感覺水面上的叉桿在水下猛烈地搖晃起來，而且變得異常沉重,，晃得我?guī)缀趺撌?，來不及思考，我一把一把換到末端，直到雙手能夠把握的地方,，一條超過想象的大鯉魚頓時浮現(xiàn)在水面之下,，烏黑的脊背，兩尺來長,，叉齒斜插在它頭部以下的脊柱上,，正以它最大的力氣與我抗衡，上下翻騰,，橫沖直撞,，水花四濺！

我從來沒有遭遇過如此驚險的場面,，手不知道是被晃得發(fā)抖,，還是慌得發(fā)抖，腦子里一片空白,，渾身冒汗,，腿腳發(fā)軟，好像一個人在和整個世界搏斗,。（后來看海明威《老人與?！罚粗晾先伺c大馬哈魚的搏斗,，倏然閃現(xiàn)我與鯉魚斗力的情景,，此情此景雖則時間、地方不對,，但緊張,、激烈卻是萬分相像）

我知道以我的力氣要把它順順當(dāng)當(dāng)從水里拽起來幾乎不可能。釣過魚的人都知道,，一條一尺來長的魚在掙扎時的力氣也大得嚇人,，更何況兩尺多！那時候的我體重也就90斤左右,，胳膊跟竹竿差不多細,。人在驚險的情況下，也許會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力量和智慧,，就在即將把握不住的一剎那,，連叉帶魚，我一股腦兒橫拋上了岸,。

突然間,，時間好像靜止。魚已經(jīng)在岸上,，而我卻愣在岸邊,，半天回不過神,，大熱的天，手腳發(fā)涼,。

滾燙的地面讓飽受驚嚇的魚掙扎得更厲害了,，不僅帶著叉桿上下跳躍，而且連叉桿的方向也被折騰得東倒西歪,，我突然有點同情它,，因為我一時好奇，改變了它一生的命運,。我走上前,，發(fā)現(xiàn)槍齒插得很深,、很正,，就好像被我看準(zhǔn)了、量好了插上去的,，因為那幾年河水始終未干,，那條魚長得非常健壯。

當(dāng)時我父母都去田里干活了,，妹妹正躺在床上發(fā)燒,，聽到我很奇怪的呼喊，從屋子里飛奔出來,，嚇了一大跳,！

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已經(jīng)試圖把魚從叉齒上拔下來,，可是那叉齒幾乎刺穿它的肚子,，加上倒須的作用，牢牢地卡在魚背上,，我明白即便我在水里抓不住它,，它也不可能逃生了！

我和妹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手腳并用,，才把魚叉從它背上拔下來，一個抱頭一個抱身體硬是把猛烈掙扎的魚放進了門前的大水缸里,，它的生命力很頑強,，一遇到水，好像遇到了救星,，撲騰了幾下,，就開始沉穩(wěn)地游動起來，水缸雖然看起來很大,，可是它的尾巴還是必須拐彎才行,。

我的妹妹,，待我們合力把魚放進魚缸后，迫不及待地滿村子跑開了,，忘記了自己還在生病,，邊跑邊喊：“快來看呀！我哥哥叉到大魚啦,！”一大圈下來,，出了一身大汗，燒也不發(fā)了,。消息傳得真快,，父親還沒到家，路上就有人告訴他：你兒子叉到大魚啦,！可父親并不相信,，鄉(xiāng)下人喜愛相互開玩笑，說反話,，父親對此一笑了之,！”回到家里就開始忙農(nóng)活，也不問我,。

我把他拖到大水缸前,，掀開蓋著的鍋呸：“你看！”

“我的乖乖兒來,！你怎么做到的,？！”父親大吃一驚,。要知道父親雖然經(jīng)常彈無虛發(fā),，可往往只能叉到一尺來長的黑魚，最多一兩斤就了不起了,，鯉魚俗稱“鯉魚拐”,，像這樣大的更不可能浮到水面上讓人看到，就算看到了,，還沒等你下手它早就溜走了,。

“我是瞎貓撞了個死耗子唄！,！”我和妹妹相視哈哈大笑,。

父親用秤稱了一下，居然將近8斤重,，連頭帶尾加上魚鰭近三尺,！從那以后，父親雖然還是叉魚,，還是收獲頗豐,，卻不在我面前賣弄了,，有時候甚至還對我說：你看這魚小的。其實和以前比也差不多,。

我去歡口上高中之后,，復(fù)新河的水每到夏季就會干涸，再者,，父親的眼睛也越來越花了,，叉魚的故事也就終結(jié)了，這些有趣的回憶,，就成為了我們父子,、全家獨一無二的經(jīng)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