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鄉(xiāng)下農(nóng)夫 圖:部分來自網(wǎng)絡(luò) 在我兒時的記憶里,,故鄉(xiāng)的田野上總是星羅棋布地分散著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打麥場,。打麥場的大小體現(xiàn)出一個家庭成員的多寡,也能表現(xiàn)出這個家庭的貧富,。那些小戶人家承包的地塊比較小,,所以只能與鄰居們共用一個打麥場。好在我家是四口人,,恰好能夠獨立建造一個四四方方的打麥場,。這便給我兒時的生活帶來了無窮的歡樂。 那靠近村南第一個打麥場便是我家的,。承包土地時,,母親老埋怨父親的手臭,抓到的號基本上不是一號就是最后一號,,所以分到的往往都是邊角地,,這便遭到不少人的笑話,因為邊角地的肥力最容易流失,,也最容易受到一些家禽家畜的侵掠,。但父親并不以為然,因為邊角地往往都要多出幾分荒田,,或者靠近河畔,,便可以種些樹木或其他作物,這無疑也是多得了些土地,。這當(dāng)然也會惹得不少人羨慕,。 到修造打麥場時,全村人就更羨慕了,。因為就我家的打麥場最靠近村莊,,來來往往的減少了諸多腳力。而狗蛋家與牛犢隊長家的打麥場在離村莊最遠(yuǎn),,憑我那時的眼力估摸,,應(yīng)該有一二里地。好在牛犢隊長很年輕,,不怕多跑路,。但狗蛋爹就不行了,他是個“老煙囪”,,一身的肉都被吸煙給消耗盡了,,只剩個骨頭架子;狗蛋娘平時當(dāng)然也不甘示弱,,架一根長長的煙袋,,力氣自然是很弱的,。 她便背后罵狗蛋爹道:“就你那個牛犢兄弟,分地的時候一點都不會弄事兒,,把咱們兩家的地分得那么遠(yuǎn),!我看累死他個熊黃子也不虧,咱家這么多的糧食你找他來拉吧,!”狗蛋爹倒不在乎,,仍然樂呵呵地應(yīng)承著,每次只拉三四布袋小麥,,竟然也不費事兒都給干完了,。父親因此在母親面前炫耀自己手氣好,像占了大便宜似的,;母親方感有些安慰,畢竟多跑路不僅費力氣,,而且費時間,。 修造打麥場的那一天,父親和母親起得很早,,哥哥背上書包還要去上學(xué),,他那個班的老師就是死眼皮,眼看要收麥了,,卻還不放假,,哪像我們一年級,近視眼老師腳葳住了,,昨天就不讓去上學(xué)了,。我便悄悄地尾隨著父母到了地里。清晨的霧氣還籠罩在田野里,,遍野的麥子已經(jīng)金黃金黃的,,麥浪起伏,散發(fā)著誘人的麥香,。那場面真是壯觀,,可是我并不會欣賞這些。我只圖到田野里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父親已經(jīng)提起鐮刀開始從地頭割麥,,母親也彎下身來割。我疑惑他們?yōu)槭裁窗邀湶缌舻媚敲瓷?,這咋能造場呀,?他們割了一大片后,父親便回頭用手把麥茬一把把薅起來,,母親依然往前割,。我也學(xué)著父親開始薅麥茬,,但我的力氣不夠,一次只能薅掉幾根麥茬,。父親便示意我把割下的麥子一摞摞抱到地頭上,,我卻嫌麥芒扎人,便怯怯地用兩手一把把往地頭運送,。 狗蛋爹拉著平車從旁邊經(jīng)過,,上面坐著狗蛋娘。她看到我在干活,,便挑起嗓子道:“小龍兒呀,,可別太掏力,那麥芒扎人,,要生癢癢的,!”母親便站起來扭身笑道:“嫂子可別再亂說了,小龍兒對俺早就有些生分了,!”狗蛋爹便呵呵笑道:“生分,!那是不會的!誰生的兒子對誰親,,外人再會說也不叫我爹的,!”他轉(zhuǎn)過頭對我說:“對不對小龍兒,你要是喊我一聲親爹,,到過年時我給你扯新衣裳,!”我看他臉上詭秘的神色,身子一扭又去抱麥子去了,。他只好笑著拉起那婆娘朝南走了,。 一個早晨,母親割了四四方方一大塊麥,,父親也把麥茬都薅完了,。上午再來時,父親便挑了兩個木桶,,從河里挑來水,,一瓢瓢潑在地上;母親已經(jīng)從公家的老場里拉來兩筐麥糠,,她將麥糠均勻地灑在潑了水的地上,。父親潑完了水,便去南邊借人家的石磙,。 不多久便見他弓腰駝背地用繩子“吱吱扭扭”地拉回來一個大石磙,。母親已經(jīng)灑完了麥糠,她也找了一繩子,,從石磙的另一邊栓上去,。父親拖著石磙從最邊上碾起,,母親從后面用腳蹬石磙,石磙便“吱吱扭扭”地朝前碾去,,松軟的場地就顯得平坦結(jié)實多了,;到了另一邊,母親便背轉(zhuǎn)身將石磙往這邊拉,,并且極力往沒有碾壓過的場地延伸,,父親從后面同樣用腳努力地蹬石磙。 我歡快地跟在他們身后,,有時趁石磙速度慢下來時,,我也伸出雙手去推一下石磙,弄得兩手都是泥和麥糠,。母親擔(dān)心碰到了我,,就示意我在碾壓過的場地里玩耍,不要跟著搗亂,。我卻毫不放棄,,仍然跟著她,時不時再推上一把,。因為我覺得這樣很好玩,同時也算是幫助父母做了些農(nóng)活,。 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整個場地便被碾壓平了。碾壓了一遍后,,父母又開始碾壓第二遍,。這一遍過后,整個場地不僅平平坦坦的,,而且很結(jié)實耐壓了,。此時,貓娃娘和貓娃爹一起推著架車來拉石磙——全村僅有兩三個石磙,,所以要輪流著使用,。父親和母親幫著將石磙推上了架車,方帶著我回家休息,??吹皆豪锼┲拇簏S牛,我便自作聰明地問母親:“娘,,為啥不讓大黃牛拉石磙碾場呀,?”母親奇怪地扭頭看了看父親,父親撫摸著我的腦袋笑道:“場里潑了水,,太濕,,讓大黃牛拉還不踩得都是牛蹄印子,!”母親和我便都呵呵笑了起來。 二 第二天便開始大收麥了,。陽光分外地好,,和風(fēng)通暢,麥香撲鼻,。我們一家四口人都戴上草帽,,拿起鐮刀下地割麥去了。開始我出于好奇,,割得很認(rèn)真也很賣力,。我一小把一把地握好麥身,用鏟刀從根部使勁割去,,再將割掉的麥身放在身后,。 父母親割得都很快,他們身后是一堆堆碼得整整齊齊的麥子,,而哥哥和我身后的麥堆實在太小太小了,。盡管如此,父親還是很自豪地說:“管,,割得不錯,!老婆紡花,慢慢地上勁嗎,!”牛犢隊長從地頭經(jīng)過,,呵呵笑道:“嘿,想不到你三斧頭這一搞還真像個小生產(chǎn)隊,!”父親抿著嘴樂道:“不行,,咱比不金花家呀,金花爹一聲吆喝,,嘿,,全家人都下地,那才真是個生產(chǎn)隊呀,!” 割了十幾分鐘,,我累得實在不想再割了,噘著嘴坐在一堆麥子上不想動了,。哥哥卻依然在賣力地割著,,我只好跟在身后,時不時地割上一把,。后來哥哥便要母親看他的手心,,我也上前去看,果然起了個水泡,。母親便讓我倆都不要割了,,一起幫父親裝麥子,。 我管扶架車,哥哥將我倆割的麥堆收集成大堆,,父親開始一摞摞地把麥子抱到架車上,,將滿一車子后,再用繩子捆牢,。他在前面拉,,母親、哥哥還有我在后面使勁朝前推,,車轱轆在麥地里壓出了兩道深深的車轍,。最終拉到了場里。 父親解開繩子,,我便站在車后面用身子擋著麥子不要倒下來,。他將麥子一摞摞抱下來,垛成一個長方形的垛,。眼看著麥子垛越來越大越來越高,,父親已經(jīng)無法將一摞麥子直接放到垛頂上,他便將我抽到垛頂上,,將麥子一摞摞遞給我,,讓我當(dāng)個二傳手。 我像踩在棉花上一樣站在垛身上搖晃著身子,,真擔(dān)心會從垛頂上摔下來,。但一當(dāng)接過父親遞上來的麥子,我什么都不怕了,,將這些麥子往周圍一層層覆蓋上去,再按父親的指點把麥子往中間填壓,,用腳踩結(jié)實,。就這樣,麥子垛得更高了,。等到最后,,父親讓我下來,我害怕地哭起來——這么高的垛,,我怎么下去呀,!父親便將木叉使勁地按在垛身上,讓我從上面滑下來,。我邊抹鼻子便慢慢地順著垛邊向下滑去,。幸虧雙腳正好踩在木叉上,父親便用手按住了我,,再將我抱下來,。我這才擦去鼻子上的淚水,,嘿嘿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兩三天,,我們一直都在割麥子,。場里便垛起了兩大垛麥子,把本就狹小的場地擠得更加狹窄,。有些人家已經(jīng)開始將麥子鋪到場里,,用牛拉著石磙碾起場來。我心里便盼著父親早些鋪上麥子,,我也能牽著大黃牛在場里打圓圈地轉(zhuǎn)呀轉(zhuǎn)呀,,那才有意思呢!然而真正到了那一天,,父親與母親鋪了半晌午,,才將半垛麥子鋪下來。 我一看,,乖乖喲,,一個小小的場里竟然鋪了這么厚的麥子,比我還要高,,這讓那頭大黃牛怎么拉呀,?吃罷午飯后,太陽正熱,,父親便牽著大黃牛上場去了,。我嚷嚷著也要去,母親硬拉住我道:“天熱得厲害,!小龍兒你先和你哥在家閑著,,半晚上再去也不遲!”我只好停下來,,任由她跟著父親上場去了,。 然而我的心依然在場里轉(zhuǎn)悠著。哥哥寫作業(yè)寫得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便偷偷地趕到了場里。但見烈日之下,,父親正站在場中間,,一手牽著牛繩一手舉著鞭子,讓大黃牛拉著石磙打圓圈地走著,。我仔細(xì)一看,,母親也拉著一根繩,隨著大黃牛在外圍轉(zhuǎn)動。原來她是怕大黃牛拉不動才從旁拉邊套的,。 大黃牛果然是弓身曲背,,使勁拉著石磙打圓圈地走去,它的嘴上還套著一個?;\嘴子,,兩條長長的涎水從那里流了下來。大石磙頗有節(jié)奏地“吱扭”著,,在它的后面還掛著一個石牢子,。乖乖,這可夠大黃牛累的,。原本厚實的麥子已經(jīng)被碾壓得很薄,,黃亮亮地鋪在場子里。我便嚷嚷著也要拿起繩子上前拉,,父親卻怪:“別添亂了,!到一邊閑著去!”我不服氣地用腳踢踢麥秸,,地上已經(jīng)滿是金黃金黃的麥子,,我用手捧起一些,吹了幾口氣,,將麥糠與灰土吹去,,一把將麥子填進嘴里咀嚼起來,還真夠香的,! 父親也許知道我心疼大黃牛,,便又說道:“來,快來,,小龍兒你用手牽著繩,,我替你娘拉一會兒!”我興奮地趕過去,,像模像樣地執(zhí)起韁繩,,身子隨著牛的轉(zhuǎn)動變化著方位。父親本想替母親拉一會兒,,母親卻讓他用木叉將碾壓下去的麥子再翻過來。他便拿起木叉從最北面開始翻動,,那下面果然還有許多沒碾透的麥身,。 母親帶著大黃牛逐漸縮小碾壓的圓圈,她額頭上的劉海已經(jīng)汗透了,。當(dāng)父親翻動了一大半,,她便指揮著我一起將牛趕到剛剛翻動的麥身上。就這樣,我們開始了第二次的碾壓,。那個時候,,陽光雖然炙烤著大地,風(fēng)從場里吹過去,,熱熱的像一股蒸汽,,我卻并不感到很熱,卻有著十分的驕傲,,我能像個大人一樣幫父母做些家務(wù),,即使像母親說的那樣曬成一個黑小子找不到對象,那也是值得的,。而我的父親,,他穿的那件長褂子,早已被汗水浸透了,。母親的臉上,,自始至終都蕩漾著幸福的微笑和晶瑩的汗水。 這一場終于碾壓完了,,父親牽起大黃牛到大路上的陰涼地里休息,。此時正在與牛犢隊長一塊插大方的二流子?xùn)|山扭頭對父親說道:“大哥,你真是好福氣,!有那么漂亮的嫂子,,還有這樣一條大黃牛,犁地,、碾麥都不愁了,!”父親點頭笑道:“有啥用喲!你閑得插大方,,我忙得顧不上吃飯,,說到底,還是你有福喲,!” 牛犢隊長仰起臉來,,挖苦地說:“三斧頭你別得意!人呀,,我算看清楚了,,該享福不會受罪,該受罪也他媽享不了福,!東山閑是閑點兒,,但他這一輩子沒受過屈!你三斧頭就不一樣了,,一年在家呆不幾天,,我看這也不是啥福氣!”母親恰好走過來,便沉著臉道:“誰也和你這隊長比不了,!你是天生當(dāng)官的命,,俺家老爺們不掙錢,讓俺一家吃什么喝什么呀,?”牛犢隊長一聽這話,,便不再接腔,只顧和東山插起大方來,。 大黃牛休息了半個多小時,,母親拎來一桶草料水,它便伸長了脖子,,吐出又紅又大的舌頭興奮地喝了起來,。后來叔叔將它牽走碾場去了。我也跟著跑去看叔叔如何碾場,,嬸子也同樣拉著一根繩幫著大黃牛拉,。叔叔翻動麥子時,我便上前幫著執(zhí)起韁繩,,吆喝著大黃牛努力完成工作,。金花爹在一旁看到了,便對嬸子贊揚道:“小龍兒還真是行,,都知道幫你家碾場了,!”嬸子便夸贊道:“是呀!碾好碾歹俺總管慢慢地碾呀,!”我的臉上便滿滿的都是自豪,。 三 我從叔叔家回到自家場里時,父親開始起場了,。他將麥秸一叉叉挑起來來,,垛在西邊麥茬地里,再將滿場的麥子與麥糠一同推到場中間,。此時夕陽在天,,清風(fēng)徐來,父親用一把新木锨開始揚場,。他一锨锨將麥子與麥糠一同迎風(fēng)拋上空中,,麥糠隨風(fēng)飄向遠(yuǎn)處,麥子便鋪天蓋地般落下來,。 母親戴上草帽,,手執(zhí)一把大掃帚,在落下來的麥子上面輕輕打掃著墜落下來的麥穗和麥秸,。有時風(fēng)停了,一大團的麥秸從空中墜下來,落在母親頭頂上,,剛見清凈的麥子上面便落了一層麥秸的碎片與麥糠,。母親便埋怨父親不會揚場。父親微笑著放下木锨,,拿起木篦子將麥秸和麥糠掠過去,。我站在一旁看著這些,真想上前揚上幾木锨,,可是我怕父親責(zé)怪我,,更怕將麥秸和麥糠都揚到了母親頭上。 我抬頭朝遠(yuǎn)處看看,,各家的場里都在揚場,,那調(diào)皮的晚風(fēng)吹揚起一道道輕浮的麥糠,把金黃而厚重的麥子留給人們,。這是多么一幅富有詩意的鄉(xiāng)村勞動畫面呀,! 忙活到天落黑,黃亮亮的麥子堆得像一座小金山,。母親回家做飯去了,。父親便與我們哥倆個坐下來休息。天上的星星像漫天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惹人發(fā)困,。不久我便趴在麥堆上睡著了。等我醒來時,,母親已經(jīng)把飯送到了場里,,我沒有食欲,只是困,。但我卻聽到父親和母親談?wù)擕溔屎茱枬M的聲音,,迷迷糊糊中,我又睡著了,。 夜半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我睡在父親身邊,上面是浩瀚的星空,,周圍是明亮的月光,。我扭頭一看,原來我和父親就睡在場里,。周圍的田野里一片寂靜,,時而聽到村里傳了來的幾聲狗叫。我不由探了探身子坐了起來,,父親也醒過來問我道:“是不是要撒尿,?起來就撒到地里吧,!”我果然覺得尿意十足,便起身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到一邊尿起來,,回過頭又睡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便將我喊起來怪道:“小龍兒夜里又發(fā)囈聲,!讓你撒個尿,,你都撒場里去了!”我起來一看,,果然是我把尿撒到了場里,,不過還好,我并沒有尿到麥子上去,。父親上來摸著我的腦袋道:“太累了吧,!以后好好讀書,就不用再干這樣的活了,!”我“嗯”了一聲,,便跟著他回家去了。整個收麥時節(jié),,我和父親都是睡在場里,。也真是奇怪,那時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每到夜里都要起來撒尿,,但自從那次撒到場里之后,我再沒有那么糊涂,,每次都會撒到地里的,。 然而那時候我最喜愛便是摔麥秸梃子。因為學(xué)校里規(guī)定,,每個學(xué)生要無償?shù)亟o學(xué)校捐獻兩捆麥秸梃子,。父親把最高最硬實的麥子留著摔麥秸梃子,因為我家的屋頂也需要用它來修繕,。到了那一天,,我興奮地與哥哥一同抱著這些硬實的麥秸鋪到場里,曬到晌午頂里,,我們一家人早早地吃了飯,,便開始摔起來。父親搬來兩條板凳并排放好,,將兩塊石牢子放在上面,。母親在一旁用木梳好將上面的麥葉子給梳掉,再將麥子倒過頭來,,對著地面一遍遍地將麥穗撞整齊,,交給哥哥遞到父親手中,。 只見父親雙手攥起這一大把的麥子,高高地舉起來,,將麥穗對準(zhǔn)石牢子狠狠地摔下來,,只看到陽光下金黃的麥子隨著他摔下去的一瞬間向著四周拋散開來。只需要四五次的摔打,,麥穗上的麥子已經(jīng)全部散落到場里。父親再將手中的麥秸梃子倒著往地上一豎,,麥秸梃子便齊齊刷刷站立在一塊兒,。他讓我上前抱起這一大把麥秸梃子,放到背風(fēng)處碼在一處,。 一個多小時后,,我看到碼齊的麥秸梃子已經(jīng)有好多好多了,便問母親:“娘,,這么多的麥秸梃子已經(jīng)夠用的了,,還要摔嗎?”母親便樂呵地說:“你累了吧,!好,,你抱一大捆麥秸去河里,讓水浸透,,留后好捆這些麥秸梃子,!”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兒,我正想到河里洗一下澡呢,!于是我抱起一大捆麥秸梃子便向小河邊跑去,。 我將麥秸梃子用黃泥壓在河水邊上,用水浸泡著,,便與一幫小伙伴們洗澡,。但我又生怕父親摔的麥秸梃子沒有人抱,我便上岸穿了衣服,,快速奔到場里,。晾曬好的麥子已經(jīng)快摔完了,恰好還有一小摞沒有摔,,我便上前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摔起來,。 你別說,摔麥秸梃子的感覺還真是不錯,,當(dāng)雙手向上舉時,,就像要飛起來的樣子;當(dāng)把麥穗往石牢上摔下去,,只聽“嘩啦”的響聲,,麥粒四處飛濺,,盡管打在臉上有些生疼,但那份收獲的喜悅也是油然而生,。我摔完了這一摞麥秸,,喜孜孜地將它們放到那一堆齊整的麥秸梃子上,心中滿滿的都是自豪之情,。母親則走過去用雙手將幾根沒有完全摔凈的麥穗揉搓了幾下,,果然又揉下幾粒麥子。 打場的時節(jié)最怕遇到下雷暴雨,。這是最不可避免的事情,。每到此時,各家各戶忙著用新買的塑料雨布將臨時垛在場的麥秸蓋起來,。有不少人都會被雨淋得透透的,。我與一幫男孩們也同樣被雨淋得水淌,可我們根本不在乎這一點,,夏天的雨是溫?zé)岬?,也是溫柔可親的。 農(nóng)村長大的孩子與夏天的雨是最親密的,。我們會在雨里淋個精透,,我們也會在雨中奔到河里,一猛子扎進去,,洗他個痛快,。而一到雨后,勤儉的農(nóng)家人便會拿一起禿頭掃帚,,將場里碾進土里的麥粒給掃起來,,再用竹籃放到河里淘洗,就能得不少被水浸泡得很大的麥粒,。 母親細(xì)心地將里面的石子撿去,,再用清水洗干凈,放在鍋里煮熟煮開花,,拌上酵母,,悶在大紅盆里一天兩夜,我們一家便可以吃上香甜可口的麥酵子了,。每到這時,,全村人會聚集在經(jīng)常吃飯的村口,相互品嘗著各家的麥酵子,,歡樂的情景分外祥和,。 四 麥子碾下來后,還要在場里晾曬幾天,。早晨太陽剛剛升起來,,父親便把麥子倒在場里,,用木锨將它們朝場的四周鋪展開來。他還將兩布袋上好的麥子專門放在場的另一邊晾曬,,我問他為什么,,他對我說道:“這是要上繳的公糧,要繳最好的麥子才對得起國家,!” 我和哥哥便赤腳站在麥堆上,,用力將麥子向四周踢散。場地是涼爽的,,麥子是涼爽的,,清晨的風(fēng)也是涼爽的。待我們將麥子完全鋪開,,我們的額頭上都冒出了細(xì)微的汗水。我們仰望著晴朗的藍天白云,,仰望著越來越刺眼的陽光,,雖然有些頭暈,但心底是充實的是有底氣的,。父親便帶著我們走到大路上,,坐在樹蔭下休息。 其他各家大人小孩也都齊聚在這里敘閑話,、插大方,,有煙癮的便過一過煙癮,愛談天的便講些奇聞怪事,。 當(dāng)然,,如果誰能從家里搬來一臺小收音機,播放一段柳蘭芳講的《楊家將》或《岳飛傳》,,保準(zhǔn)周圍坐滿了人,,那便賺足了人氣。父親往往會和幾個有文化的人談?wù)撈瘥溩拥氖粘?,品評著哪種小麥最高產(chǎn)最穩(wěn)產(chǎn)也最搞災(zāi)耐倒伏,。一邊與二流子?xùn)|山插大方的牛犢隊長似乎很不服氣,贏了一盤大方后便趾高氣揚地嚷起來:“跟我插大方,,我不用吹,,咱這個村以前沒有人能贏我,現(xiàn)在也一樣,!”眾人便都朝他望去,,卻也沒有人理會他的吹牛。 到了晌午,,陽光更加強烈,,氣溫漸漸升高,。有人提議可以翻麥子了,于是大人小孩都一同站起來,,奔到各家場里,,赤腳上陣,迅速地把麥子翻了一遍,。那種站在烈日下赤腳拋動麥子的感覺很是奇妙,,癢癢的,熱熱的,,就像按摩時那么舒服快樂,。 麥子歸倉后,最熱鬧的時節(jié)也就來了,。各家都要把麥秸像模像樣地垛起來,,而且要垛得很講究很美觀。村子里有幾位老者是垛麥秸垛的能手,,垛身下的麥秸被他們用手拔得平展展的,,比剛用剃頭刀推過的小男孩的頭還要均勻好看。起初父親并不會垛,,但他相信“莊稼活,,不用學(xué),人家咋作咱咋作”,,而且他是有些文化的人,,學(xué)起來自然很輕松。 然而母親總是責(zé)怨他垛得不好看,,沒有人家的大方美觀,。父親也不有乎母親的直言不諱,依然如顧地用耙子或者雙手,,細(xì)細(xì)地將垛身周圍裸露出來的麥秸給扯去,。我則和狗娃、貓娃幾個男孩,,在各家各戶的麥秸堆里穿來打去,,很是熱鬧興奮。母親看到我渾身都是麥糠,,瞪了我一眼道:“你這一身都弄那么臟,,看回去誰還給你洗衣裳!身上起癢疙瘩才不理你呢,!”我自然毫不在乎,,哼,待會兒到河里洗個澡便什么都不用愁了。 父親卻起身對我說:“小龍兒,,你到垛頂上幫著鋪麥秸行不,?”我正求之不得,立即應(yīng)允著要上去,。但是母親不同意:“他這么小上不去,,萬一摔下去怎么辦!我上去,!”父親便樂呵呵地接受了道:“管,,你上去更好,萬一哪兒鋪得不好,,可怪不得我了,!”他便搬來一條長凳,上前用木叉頂緊垛身,,母親很是勇敢地邁腿上了條凳,,但她還是有些害怕,一只腳蹬上了木叉,,另一腳便顫抖著上不去,。父親雙手支撐著木叉,回頭便喊我過來幫忙,。 我立即用力推著母親的身子往上頂。此時狗蛋爹從旁邊走過,,卻不上前幫忙,,偏要喊道:“小龍兒,推你娘的屁股呀,!摸摸你娘的屁股肥不肥,?”母親在上面便扭頭朝他吐了一口唾液道:“吊蛋娘的屁股肥,你敢不敢摸,!”話音剛落,,她努力一使勁,身子便趴到了垛頂上,。狗蛋爹便樂呵呵地意猶未盡地從旁邊走過去了,。 垛好了麥秸,最難的工序便是上糠,??飞系貌粍颍幌掠暾麄€麥秸垛便會漏水,,那這垛麥秸便會爛掉,。那時候的麥秸是喂牛的草料,所以對于農(nóng)家人來說很是寶貝。有人便創(chuàng)造性用竹竿撐起秫秸箔,,堵在垛身上部的另一端,;站在垛頂?shù)娜吮阌檬忠慌跖醯貙Ⅺ溈肪鶆虻貫⒃诙忭斏希⑶抑饾u收攏,,堆成弧形的圓頂,。 待堆也了這一端,便可將秫秸箔收下,,只見堆成的麥糠果然很均稱很美觀,。另一端也如此上糠。中間部分便可以用小木叉一點點往上敷,,萬不可一次上滿滿一叉,,否則便會因不均勻而產(chǎn)生縫隙漏洞,致使雨水落了進去,。這種發(fā)明創(chuàng)造果然一傳十十傳百,,各家各戶都會運用了。一切完備后,,還要從河里撈些雜草,,均勻地撒在垛頂上,再和些黑泥,,趴到耙條上小心翼翼地將垛頂泥一遍,,方算完備。當(dāng)然,,后來麥秸成了農(nóng)家人燒鍋的材料,,不再那么多金貴寶貝了,這最后一道工序便悄悄地省去了,。 這個時候,,打麥場就算完成了它的光榮使命,各家便會用釘耙將場地耙成攏,,或者耙成平地,,從河里挑來水,或者栽上麥茬紅芋,,或者播種上小綠豆之類的秋季作物,。打麥場,便又開始執(zhí)行身為土地的最大使命來,。待到來年的收麥時節(jié),,各家各戶依然會選擇同一地點,再一次造場打麥,,打麥場上的故事便會再次繼續(xù)上演,,如是往復(fù),,年復(fù)一年,二十多年沒有變化,。 如今老家完全使用了收割機收麥,,打麥場終于結(jié)束了這份使命。然而那流傳在打麥場上的故事并沒老去,,那些勞累,,那些汗水,那些歡笑,,那些農(nóng)家人特有的淳樸與和諧,,將永遠(yuǎn)封存在那一代人的記憶深處,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不會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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