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程紅

圖：網(wǎng)絡

接到媽媽的長途電話,，說姨媽得了腦瘤,，已經(jīng)意識不清無法行動，可能時日不多了,，我呆了很久才醒過來,。怎么會？在我心里,，姨媽一直那么健康,，那么勤勞。正好是暑假,，我趕快收拾一下,，帶著女兒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回家第二天,，我就買了些營養(yǎng)品去大表哥家看姨,。大表哥上班去了，表嫂在家,，還有剛從鄉(xiāng)下坐車來照顧姨的二表哥,。

姨躺在床上,，更加消瘦了，單薄的身體看著讓人心疼,。我坐在姨床旁,，表嫂問“知道是誰來看你了嗎？”姨睜開微閉的雙眼,，看了看我,，露出一絲笑容“紅來了?！蔽椅罩淌莨轻揍镜氖?，說“姨,，我來看你了,。”

我以為自己已足夠堅強,，卻還是無法自已,，在眼底淚水將要溢出時，我轉過身,，硬是給壓了回去,，但我知道我的紅眼圈是騙不了姨的?；蛟S是為了安慰我,，姨說要起來坐會兒。

于是二表哥抱起她放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為了避免傾斜,，在她身體兩邊放了幾個枕頭。表嫂沏了茶,，我端了后放到姨的嘴邊,，她喝一口就歇會兒，喝一口歇會兒,，我端著茶站在旁邊,，看著她一點一點喝下去，三杯茶喝了有半小時,。表嫂問喝幾杯了,，她說三杯了。表嫂說：“外甥女一來就好多了,，一點兒也不糊涂呢,。”

看著不能站不能動的姨媽,，我無法相信這是事實,，曾經(jīng)健康能干的姨媽怎么會突然一下子就垮了,，上次我來看她時還好好的呢。

我只有一個姨媽,，比媽媽大14歲,。姨媽一直是瘦瘦小小的，一輩子體重沒超過80斤,。但能吃能喝更能干,。姨媽有一雙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皮膚白皙,，我從小就聽到很多人說我長得跟姨媽特像。

姨媽跟媽媽雖是姐妹,，但脾氣秉性大不相同,。媽媽說話簡單直接，性格急躁,，而姨媽不同,，她是一個心靈手巧、溫柔體貼,、說話慢聲細氣的人,，而且吃苦耐勞，一生都在不停地勞作,。

姨媽的勤勞是出了名的,。她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待字閨中時因為外公去世早,，姨早早地承擔起家里的重任，為了貼補家用曾經(jīng)在東北闖蕩過幾年,。姨夫是大隊干部,，把家里的一切撇給了姨，姨在打理好家的同時,，還要做好田里的活,。

瘦小的身軀照樣跟男人一樣拉車耕地，澆地施肥,。每次來我家,，屁股剛挨凳子，就迫不及待地喊母親拿來平日沒做完的活計,，有時是一雙母親納了很久未完工的鞋底,，有時是我們姐妹過冬要套的棉衣棉褲，有時就坐在那里開始幫著尅玉米，反正不能閑著,。

而我,，最喜歡做的就是為姨媽倒茶，不能間斷,。忙到中午,，姨媽吃了午飯又接著忙活，忙到日落正西了,，才緩緩起身說“該回家了,。”步行回到三里之外的她們村,。過段時間,，姨又會來看看，她總放不下心,，因為爸爸在城里工作,，姨媽擔心我們會有什么困難。

由于母親一人帶著我們姊妹三個,，家務繁重,，田里重活缺少勞力,，會時常遇到這樣那樣的難題,，還要照顧兩個年幼的妹妹，我本來就任性,，加上媽媽勞作的辛苦,，挨打就成了家常便飯。但在姨媽身上,，我找到了從母親那里缺失的慈愛,。

姨媽那么溫柔體貼，那么有耐心,，從不訓斥我,，又加上她只有三個兒子，更把我當個寶貝似的寵著,。所以我極喜歡去姨媽家,，享受來自姨媽的無微不至地照顧。我一去,，姨媽首先給我煮兩個雞蛋,，然后帶我去村里的小賣部買些好吃的，中午又張羅一桌豐富的飯菜,，每次我都吃得小肚子圓鼓鼓的,。

我們姊妹仨從小穿的鞋子、棉衣棉褲還有鞋墊,，大都是姨媽做的,。冬天,，姨媽總是拉著我的手問“冷不冷啊,？棉鞋暖和嗎,？要不要套棉衣啊,？”在姨媽身邊,，我體會到了母性的溫柔。

姨媽一生都在勞作,，有空時就做鞋墊,，這一輩子做了無數(shù)的鞋墊，給自家人做,，給我爸媽做,，給我們姊妹仨做。姨只會做老式的鞋墊,，就是那種用單色線先一針針一行行納滿鞋墊,，然后再按著自個兒的心情有規(guī)律地去對花，對出來的圖案是不同的幾何形狀,，有菱形,、五邊形、六邊形,，看似簡單,，卻需要有超細的心思和耐心才能做出來。這種鞋墊被納得厚實嚴密,，保暖耐用,，直到現(xiàn)在我跟老公還用著姨媽做的鞋墊。

姨媽年齡大了后,，不做農(nóng)活了,，跟兒子住在了城里，她利用空閑時間不停地做鞋墊,，給每人都準備了幾雙,，她常說“多做點，等我走了后沒人做了.”

姨媽這輩子不圖享受不愛穿,，有個最大的愛好就是喝茶,。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先沏上茶后再去忙別的，邊喝茶邊做事,。一日三餐后要喝茶,，清閑時要喝茶，喝茶做事從不覺得累。到我家來,，只要給她沏上茶,，不間斷地上茶，她可以忙半天都不用歇的,。她常說喝茶特舒服特帶勁,，喝茶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這個習慣一直伴隨了她一輩子,。

姨媽喝完三杯茶后,，明顯有些累了，表哥把她抱回床上,。我坐在床邊,，邊幫她扇扇子，便跟她說話,。我說“姨媽,，你看你身材保持這么好，都是茶的功勞呢,。你的頭發(fā)還是那么粗壯,，75歲的人了白發(fā)沒有多少，下次我給你帶好茶喝,?！币虌屨f好，說著說著眼皮要睜不開了,。表嫂說每天一到這個點,，就沒有精神了。我說姨你睡會兒吧,，我在這陪你。

等姨睡著了,，我便告辭了,，我不想讓姨媽清醒地面對分離，更怕自己面對不了,。姨媽,，我親愛的母親，您能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嗎,？

（想不到這一別竟成永遠,，當遠方的我聽到姨媽去世的消息時，淚水頓時迷離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