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中州作家】張家生：表嬸

中州作家文刊 2020-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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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從文學(xué)到美學(xué)【No.405】

表嬸

河南鄧州張家生

表叔長得好，家窮，舅爺收留個流浪女給表叔當媳婦,。這個流浪女長得不咋的,，一臉的老實相，老實得不知道自己的歲數(sh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人們估摸她和表叔歲數(shù)差不多。

表叔活著的時候,，我們兩家常走動,。

這是表叔有了兒子、閨女,，我還剛記事的六幾年的一天,，表叔來到了我家。至于表叔給母親說了些啥,，我沒大注意,，好似表叔吞吞吐吐地說完，母親生氣了,。我母親他叫表嫂,。母親壓著性子勸他：“放鷹？,！有了倆娃子放鷹,！放鷹了倆娃子多可憐，憨子哪點對你不好,，沒給你生兒,，沒給你生女？,！” 母親繼續(xù)數(shù)落他道：“人家再好是人家的,，人家在哪？自己的再不好是自己的,，憨子不好,，遇住個頭疼發(fā)熱，早早晚晚在你身邊,。” 表叔沒話說了,。吃了一晌午飯就沒抬頭。

臨走時,，母親把早已用小手巾對搭起來縫制的小褲衩,、小衣裳一類的東西遞給表叔，再三囑咐：“不要再鬼迷心竅,，跟憨子帶著娃們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 當時母親說的話,，我聽不懂。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才知道“放鷹”就是放棄不要的意思,。母親最后數(shù)落表叔的話，我更是云里霧里,，不知道啥意思,。后來為了生計，忙忙碌碌的,，似乎把母親叮囑表叔的話幾乎淡忘了,。

表嬸也曾經(jīng)來過我家一次，那是七幾年的秋天,，他們生產(chǎn)隊種的梨樹結(jié)了梨，給她家分了一些,。聽后來表叔說,，是表嬸提議要給我家送點。當時表叔已經(jīng)患上了肺氣腫病,，不能走遠路,，更不能拿東西。從表叔家到我家有五六里路,，是表嬸捩著身子,，?著筐子，給我家送梨來了,。當時天還怪熱,，表嬸一路?來，熱得汗流滿面,。穿的衣裳雖舊,，倒還干凈整潔。到時已大半晌午,，好像沒說兩句話,，筐里的梨一倒就要走。哪有走親戚不管飯之理,，何況表嬸又是大老遠給我家送梨來了,。母親極力挽留，表嬸急了說：“他表叔要等著我回去給他做飯,。” 母親知道表嬸是托辭之說,，表嬸到底沒有走成。母親做飯,，表嬸要燒鍋,，母親喊過我來,。鍋沒燒成，她拿笤帚在院里掃地,，母親叫她歇著,，表嬸笑著說：“我歇不住。”母親炒了幾個菜,，表嬸光吃飯不吃菜,，讓得急了，才在離她最近的菜盤里夾上一點,。一晌午話不多,，架矩得不行。

表叔病重的日子,，我去看望,。他躺在床上，看到我很是高興,。我詢問他的病情,，表叔似有悔悟給我說：“你表叔趟了一輩子光棍，酒沒少喝,，煙沒少吸,，最后落擱了一身毛病，啥活也不能干……”

說到這,，恰巧表嬸給表叔端茶過來,，看見表嬸，表叔說：“娃子呀,，不是你表嬸,，老早都沒你表叔這個人啦！” 聽表叔當著我的面夸獎她,，表嬸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張羅著給我做飯去了。這頓飯是表嬸請了人來做的,，相當豐盛,。飯前，表嬸先給表叔做了他能吃的雞蛋面疙瘩,。飯間,，表嬸不善言辭，待人實在,，用桌子上放的干凈筷子,，瞅你不注意，肉哇炒雞蛋呀,，往你碗里夾上兩筷頭子,。

表叔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有時一天到晚不時地咳嗽，氣喘,，一口痰堵住嗓喉眼里,，眼瞪得老大，半天都喘不過氣來,。表嬸一天到晚陪著他,，表叔不睡，她不睡,，表叔有點啥動靜,，她比誰都忽靈。表叔怕她頂不住,，跟表嬸商量,，叫在外地工作的兒子閨女們回來，表嬸不同意：“我能招呼,，不牽扯他們,，娃們在外也不容易。”

表嬸無論怎樣的盡心照顧,，表叔還是撇下她走了。

表叔走后,，表嬸被遠在外地的兒子閨女接去,，住了不長時間就回來了，有人問她,，她說：“去了,，不叫做任啥，閑得心焦,。” 表嬸還住在那兩間破房子里,，侍弄著門前空地上開出的小菜園。表叔的墳地在她居房不遠東邊的地里,，閑暇時間,，人們發(fā)現(xiàn)表嬸一個人，不言不語,，默默地望著表叔的墳頭,，坐上半天。

表叔埋在一塊地勢不很高的地里,，一次雨大,，上邊地里的水漫下來，把墳頭圍住了,。表嬸花了兩天功夫挖溝,，排除了表叔墳頭周圍的水,。

有好心人看表嬸一個過得可憐，勸她再嫁,，她搖頭,。勸的回數(shù)多了，她才吞口,，條件是：要就近,。媒人答應(yīng)了。媒人撮合的就是住在離表嬸家不遠的一個鰥寡老頭,。老頭人好,，也是因為家里窮，說不來個人,，一晃晃過了墻,，又一晃晃成了個老頭。媒人要叫老頭給表嬸買幾件新衣裳,，表嬸搖頭,。媒人問：“那你要啥，說清楚了,，我好給人家回話,。” 表嬸說：“你叫那老頭過來，我當面給他說,。”后來那老頭跟表嬸見面了,，至于說的啥，連媒人都不知道,。

每逢表叔的忌日,，還有春節(jié)，十來一,，清明,，那老頭都從街上買來鞭炮，燒紙,，到表叔墳上“啪啪”放放,，燒燒。清明節(jié),，表叔的墳頭,，總插有新柳枝。據(jù)說,，為上樹折柳枝,，那老頭還從一棵彎腰柳樹上摔下來過。

那老頭身體也不是太好,。病中,，表嬸也像侍候表叔那樣照顧老頭,，那老頭也是在表嬸懷里走的。

那老頭走后,，表嬸的身體明顯地不如以前了,。表哥表妹叫她去，這個時候,，她才不去哩,。一個人在家掙扎著生活，早些天才去世,，享年九十多歲（這是個一估摸數(shù)字）據(jù)表兄表妹說,，表嬸臨死的時候，話都不能說,，她伸出兩個指頭,，又指指東邊。明白了,，意思是她還要和我

表叔埋在一起,。

一次，我與表叔的鄰居在一起閑聊,，忽然想到母親叮囑表叔的話,，問：“那是啥意思？” 表叔的那個鄰居笑笑地看著我：“老輩人的事,，晚輩人不應(yīng)該說,。你表叔，我叫二伯,。”接著他給我講了表叔年輕時候的一段緋聞。

表叔年輕時候長得英俊,，牛車也趕得好,。在過去，人家接親大多用牛車接送,。周圍人家接親,，都央表叔去趕車。跟表叔相好的這個女人,，人模樣長得好,，也是表叔趕車接來的。接來的路上,，表叔在前面趕車,，新媳婦從車簾縫里看見表叔，心里一動,，看表叔,，看哪哪好,。新媳婦家離表叔家不遠，加上新媳婦的丈夫與表叔比,，一個天上,，一個地底。這樣一個有情一個有意,，一來二去,，表叔就和那新媳婦好上了。后來,，有好幾次鬧得挺懸翻,，表叔死里活里不要表嬸，要給表嬸放鷹,，是舅爺壓茬,，親戚鄰居們苦勸，才……

唉,，我不知道與表叔同穴共眠的表嬸,，還記不記得表叔做的這些對不起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