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1140期
月光光
月圓的日子,，月亮早早升起在東方，照得無風(fēng)而又清朗朗的夜晚有幾分透明的玲瓏,。誰家的狗對著圓月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好像在訴說什么？又好像夢囈一般,。到了半夜,，村里人家的電燈陸續(xù)滅了，整個村莊陷入了異樣的寧靜中,。
寧靜中,，一碗村中有人影往隊部走去，腳步有點輕浮,，屏著呼吸,。人影先到看夜的老光棍門外，掂了腳尖往里看了看,，又?jǐn)z手?jǐn)z腳到牲口棚邊,，拉開了圈門，一閃身進去,，不一會拉著兩匹騾子走了出來,，圈門被隨手關(guān)上了。這個人影悄無聲地繞著村子外圍,，往西走去,。又有幾個人影出現(xiàn)了，拉走了圈里的幾匹馬,。后來人影就更多了,，腳步聲雜踏著響成一片，有的去拉大牲口,，有的去牽羊,。
鬧騰的聲大了，看夜的老光棍被驚醒,，拉亮了場院門口的電燈,，月光地里的人，經(jīng)燈光一照,，反而感覺增加了幾分暗,，也就造成燈光中的人影短暫地?zé)o措。一切在燈光下明擺大亮,，原本還偷偷的舉動,，變成了肆無忌憚。人們亂竄著搶奪牲口和羊,，就發(fā)生了爭吵,。老光棍順手拿了柄鐵叉，拉門要出來時,，發(fā)現(xiàn)門被從外給掛住了,，急得只能在屋里“嗷嗷”叫嚷。
睡在羊圈房的老羊館趙太和高傻旦被驚醒了,，披了衣服來到羊圈門口,，看著熟悉的村人們搶奪的場面，傻傻地誰也不說話,。
牛圈在最偏僻的一角,，搶的瘋了，就有人跑過去打開了牛欄門,。閑臥在地上倒芻的牛被驚了起來,，躁動不安，噴著鼻息,。涌過來的人們有膽大的,，就找了平日用熟了的牛，順著脖子往上一探手,，把一根繩索纏在了牛角上,，牽了就往出走。
性子最爆的大紫牛白天才被還回來,，就被幾個人圍在圈中間,，呼呼地低了頭，長犄角對著外圍,。這可是一頭受苦的好牛,，誰都想拉到手，只是誰也不敢下手,。圍繞著對峙了一會,，牛絲毫不松懈，幾個人沒了耐心,，也損失不起時間,，轉(zhuǎn)而去謀別的。
高老二氣喘吁吁趕來,，站在牛圈里愣了一會兒,，又跑到外面看了別人的放肆，重回到圈里,，對著大紫牛喊了幾聲,，伸手慢慢撫摸牛肩上的皮毛，等牛性子安靜下來，才想起自己出來的急,，忘了帶一根韁繩了,。急中生智，他解了褲帶當(dāng)牽繩,，把大紫牛牽出了圈,，牽回了家。
人越來越多,，搶奪變得更加瘋狂,。白光光的月亮在天上，鬧劇一樣看著這一切,，蕩漾出一絲微微的笑意,。搶奪的人很少有說話的，發(fā)生了沖突也只是拼了力氣和靈巧,。大家當(dāng)然都是認(rèn)識的,，平時走在一起，有事沒事,，吃飯上廁所都會問候一句,，今天就全免了，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就跑開了,，各顧各的收獲,。
奇怪的是，那天晚上被搶的牲口,，大到騾,、馬、牛,，小到春天的羔羊,，沒有一個發(fā)聲喊叫的。這一點是時過境遷之后,，在眾人的記憶里被公認(rèn)的又一個怪現(xiàn)象,。就好象當(dāng)年的一天黃昏，太陽遲遲不落山一樣,，成為了一碗村永遠無解的兩個迷,。
在隨后趕來的人群中，我母親是被村里平常要好的一個女人給叫醒的,，跟著人們邊走邊小聲了解情況,。那老婆說：“你還愣在家里，人家都快把隊里的家產(chǎn)分光了,?！蹦赣H還有些朦盹,，說：“分家產(chǎn)？哪有這么分的,，深更半夜,，亂無秩序，這,，這明明是在搶東西嘛,！”那女人說：“都到現(xiàn)在了，你還管那么多干啥,，趕快搶吧，要不就沒了,?！?/span>
母親忙著跑進牲口棚，被涌出來的人給推到一邊,，等人出的差不多了,，圈里已經(jīng)空了。母親又忙忙跑到牛圈,，發(fā)現(xiàn)牛棚也空了,，再回頭跑到驢圈門口，發(fā)現(xiàn)兩個人抱在一起正在打架,，只是誰也不說話,。一根驢韁繩掉到了地上，脫手的人著急要脫身,，另一人卻抱住就是不放,。受驚的驢小跑著路過母親時，前蹄踩住了韁繩,，頭往下一勾站住了,。母親也沒多想，過去拉了就走,。
母親拉著驢回到院里,，才看清拉的正是勞動中常用的黑驢。黑驢腿雖有點瘸,，力氣還可以,，性情也溫順。母親心里慶幸,，又有點不太滿意,，因為驢在牲口群里，屬力氣最小的一類,，除了拉車之外,，許多的農(nóng)活就力不從心。母親喊醒了剛剛?cè)胨男∶茫尠洋H在隱蔽處拴好了,，又返回到了隊部,。
此時的隊部門口混亂成一片，不僅僅是大人,，還有許多娃子也參加進來,。人們搶完了大牲口，搶完了隊里的三百多只羊,，有的人就撬開倉庫的門,，拿著大小不一的袋子，瘋狂地?fù)尷镞叺募Z食,。有人把隊里平時三頭大牲口拉的大膠轱轆車套在脖子上,，由幾個娃在后推著，車上還拉著搶到的其它東西,。還有人推著小平板車,，把搶得的東西一趟趟往上亂堆，到了笈笈可危的高度,，還不肯罷手地在那里忙活,。
母親畢竟上了歲數(shù)，體能不濟,，眼睜睜干著急,，心里罵著我和弟弟，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也靠不上,。她在亂竄的人群里小跑著，卻一無所獲,，就想起了今天勞動時,，看見場院的東北角還放著一輛小平板車，只是不知被別人搶走了沒有,？母親進了場院,，小跑過去一看，嘿,，車子還在,，心里高興，當(dāng)下套在肩上,，拉著走了出來,。站在亂哄哄的人群邊上，看著腳底呼呼生風(fēng)的青壯男人,，扛著一袋袋糧食往來,，母親嘆了口氣,，拉著空車回家了。
那一天晚上,，一碗村一直到天快亮?xí)r才安靜下來,。等到太陽升到一房高，除了上學(xué)的娃們背著書包,，打著哈欠遛遛地往學(xué)校去了,，大人們鮮有出來晃動的。黑玉英一家住的偏,，一晚上睡得很沉,，并沒有聽到村里的喧鬧聲。她起得還算早,，給兩個上學(xué)娃一人帶了一塊干糧,，就開始忙開了家務(wù)，心里還尋思著白天隊里勞動安排和公社來人查案的事,。
看夜老光棍垂頭喪氣地上門來，在院子里向黑玉英講了昨晚發(fā)生的事,。羊館趙太領(lǐng)著高傻旦也來了,，說：“黑隊長，隊里的羊都讓人們給搶光了,，一只都沒剩下,。我們今天就無羊可放了，你給我們另外安排活吧,?！焙谟裼⒄f什么也不相信這一切，但又不能不相信,。一時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張著嘴，臉色極其難看,，半天“媽呀”地叫了一句,，放下手里的活就往隊部趕。
路上,，黑玉英看到了雜亂的腳印,，看到了誰家口袋爛了口子，撒在路上金燦燦的谷粒,，路邊還有幾根椽子橫七豎八扔在灰土里,。她的心揪到喉嚨了，身子一陣陣的發(fā)冷,。到了隊部,，巡視了一遍被洗劫一空的牲口棚,，連圈門和綁門的木樁都被卸走了。原來好好的牲口棚的圍墻,，也被人在哄搶時攀登而搞得裂開了多處口子,，砸爛的土坷垃在空地上被踢出老遠。倉庫里更是一片狼藉,，原來分開有序的糧倉被推倒,，有的是完全坍塌了，泥土里的糧食撒得到處都是,。
黑玉英回到隊部的門前,，坐在那塊破損的大碌碡上，頭腦里剛才還充斥的憤怒沒有了,，徒然的生成了幾分悲哀,。羊館趙太、高傻旦和看夜的老光棍都默默地佇立在她的身邊,。住在偏遠地方,，昨天晚上沒人給送消息的村民陸續(xù)來了。民兵頭趙大虎伸著長脖子,，左脧脧右瞅瞅遠遠走了過來,。會計柱子表情陰黑，腳步如飛從村子里小跑而來,。黑玉英是依舊的無言,，神情似乎顯出了幾分平靜。
趙柱子痛惜地說：“黑哥才不在幾天,，村子就被搞成這個樣子,。人們這是咋了，就算是隊里的,，那也是咱們自己的生產(chǎn)隊的啊,。這么苦害著就沒人心疼嗎？”見無人應(yīng)和,，他氣哼哼一屁股坐在了一塊爛土坯上,，兩條腿伸直有點不舒服，又換成了羅圈狀彎著,。
過了多久,，黑玉英問：“隊里的民兵還能不能組織起來？”趙大虎面有難色說：“怕是難了,，家家都參與進來了,，就是組織起來，怕什么也干不成,?！焙谟裼穆淀厣险酒饋?，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再沒二話,，徑直回了自己家,。
圍坐的幾個人面面相覷，羊館趙太嘆息說：“完了,，全完了,，早知道是這樣，我早幾天就趕羊想去哪去哪了,，還輪到別人來搶,。”趙柱子睖了他一眼,，也起身回家,。趙大虎又挨著到牛圈馬棚羊舍看了一圈，最后也回去了,。剩下那幾個聞風(fēng)而來看個究竟的社員,，想到自己一無所獲的現(xiàn)實，放聲罵了起來,。
黑玉英回到家里,，劉三亮還躺在被窩里，睜著一雙小眼,，等著老婆的埋怨。黑玉英視若無人,，穿了衣服就要出門,。劉三亮說：“你干啥去呀？咋一會兒功夫,，就變得像個冷面判官似的,。”黑玉英已經(jīng)拉開了家門,，停了停面無表情地說：“你好好睡著,，睡到永遠也不要醒來?！眲⑷粮杏X不對勁,，大聲地讓把話說清楚了。黑玉英沒去搭理,，哐啷一聲拉住了家門,。
半前晌，公社派出所來了兩個人,，騎著自行車,，穿著制服,，腰里還卡著手槍。村里的人們神經(jīng)一下子緊張起來,，到處都是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的人在晃蕩,，細細再看，一個個眼睛賊亮,。
兩名公安上門,，黑玉英不在，劉三亮領(lǐng)到了會計柱子家,，柱子又領(lǐng)到了民兵頭趙大虎家,。趙大虎無處可領(lǐng)了，只能讓進屋里,，燒了茶,，上了煙招待，就把村里發(fā)生的事介紹了大概,。兩人只說來調(diào)查麥種被盜的事,，現(xiàn)在糧倉都被搶了，問題就變得天大,，留了句給領(lǐng)導(dǎo)匯報的話,，騎車離開了一碗村。
苦口婆心
黑玉英是中午時分回到村里,，她徑直去了趙黑家,。正好放學(xué)回家的兩個娃，給她開了門,。
很快,，隨了那“噗、噗,、噗”的調(diào)試聲通過電流,，在喇叭里放大出去，一碗村的老老少少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吃飯的停了碗筷,，做飯的停了風(fēng)箱，做活的歇了手里的營生,。
黑玉英說話了,，聲音在大喇叭里變得和平時不太一樣，好像有種磁性的嘹亮和清脆,。
黑玉英說：“一碗村的全體村民們,，我知道大家在這個時間里，都正忙著刨弄中午飯,。為了不影響大家吃飯的胃口,，我先就不說什么了,。給大家放一曲京劇《智取威虎山》中的楊子榮打虎上山的唱段。等大家吃完飯后,，我有一些掏心窩子的話要說,，到時請大家注意聽著?！本o隨著,，鏗鏘有力的唱腔就繚繞在一碗村上空，在人們的聽覺中水波一樣的顫動,。
黑玉英的話,，與其說是照顧大家，還不如說是故意吊人們的心思,，心理脆弱的人開始了墜墜不安,，根本沒有了聽?wèi)虻男那椤?/span>
終于，黑玉英開始了人生第一次公開的講話：“一碗村的全體社員們,，大家注意了,。我今天不想以副隊長的身份說什么，只想和大家掏心窩來交流一下對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的看法,。首先,，我想和大家一起回憶一下，咱們一碗村的過去,。在我們家還沒來以前,，咱們村里的老戶人家就已經(jīng)住了幾代人了。我們和許多后來的村民,，說實話,，在當(dāng)初是沾了大家的光。但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們也一天天由外來戶變成了村里的老戶，也與大家一起,，為了建設(shè)咱們一碗村出力出汗了?，F(xiàn)在，咱們建起了磚瓦窯,，每年往縣城派出副業(yè)組,，為大家往回掙錢。咱們發(fā)展了集體經(jīng)濟,，也改變了過去的貧困生活,，成為全公社近些年來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村子。這是趙隊長領(lǐng)導(dǎo)咱們干出來的,，也是全體社員用汗水換來,。對不對,？”
“然而，昨天晚上,，在一些人的謠言蠱惑之下,，咱們村多年積聚的好成果，被毀壞的一塌糊涂,。我不知今天白天有幾個人到隊部看過,，看過咱們過去辛辛苦苦蓋的牲口棚子現(xiàn)在變得稀爛，連門上的木樁都沒有了,，更別說那些個大小牲口了,。再看看糧倉子，全部被推倒踩爛了,。咱們留著的糧食種子,，和每年春天里都要發(fā)放的儲備糧，前幾天被偷,，昨天晚上又被混搶,，現(xiàn)在是空空蕩蕩，也作害的滿地都是,。還有,，咱們多年辛辛苦苦置備的大小膠車，和一應(yīng)配套的東西,，被搶得一個不剩,。這一切，大家看了的難道就真的一點不心疼嗎,？”
“也許有的人會說,，現(xiàn)在國家提倡分產(chǎn)到戶，而咱們村又遲遲不搞,。認(rèn)為搶集體的東西,，只是拿回自己的那一份。大家說,，這個理能說過去嗎,？國家的分田分產(chǎn)，那是有一定的執(zhí)行規(guī)則的,，是分而絕不是搶,，絕不是誰想拿什么，誰想拿多少,，誰想咋著就咋著,。這是一種糊涂的認(rèn)識，也是一種自己騙自己的借口。在這里我想說,，那些沒有參與的人家,，他們沒有過錯，分產(chǎn)到戶對他們也一樣應(yīng)該公平,。那些搶在前頭,，把隊里的牲口拉回家的，或者說提前就謀下心,，以借用不還為手段,，來想占有本來屬于集體，也是大家的東西,。這樣做大家誰認(rèn)為是對的,？”
“一碗村的社員同志們，大家在一個村子過活,，吃同一口井水,，種同一片田地，終日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家人事業(yè)全村人辦,。在已經(jīng)過去的日子里，誰能說集體就沒有一點點的好處呢,？誰要是那么說,，誰就太沒良心了。有些人以為,，趙隊長看病不在家了,，就以為胡作非為也沒人管了，可能嗎,？咱一碗村上有大隊公社,，再上有縣上地區(qū)，再再上有中央,，有國家,。國有國法的，對不對,？”
“現(xiàn)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誰搶回去的東西,，你趁早原原本本歸還隊里，牛交給牛館,，羊交給羊館,，糧食交還給庫管，牲口交給飼養(yǎng)員，每交一筆都要報給會計柱子進行登記,。隊里的所有東西,，都是有數(shù)字的，少一件都不行,。如果在明天上午以前,，還有不知悔改的人家，到時判刑坐牢,，就怨不得我沒給大家提醒,。”
“對于那些沒有參與的人家,，我說你們是好樣的,，隊里不會虧待你們的。我相信昨天晚上參與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一時的沖動,，是看見和聽見別人的行動后，沒有多想?yún)⑴c進去的,。有些人用不了天亮就后悔了,，為自己沒腦子做的事難過。這些人只要把東西還回來就沒事,。這一點我以副隊長的名譽向大家保證,。”
“我鄭重地告訴大家,，前面所說的話,，既是我的想法，也是大隊和公社的意見,。上面原是要從縣里調(diào)派部隊進村的,，要把這件事上綱上線，當(dāng)成一樁聚眾哄搶集體財產(chǎn)事件來對待,。是我替大家作了保,，保證大家昨天晚上的行動，只是對分產(chǎn)分田政策的認(rèn)識不夠,，保證所有的東西都能原原本本地歸回隊里,。我的保證，是給那些參與的人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說到明天中午以前,，我的苦心保證不能被大家所理解，還有人家不聽話,，那一切后果誰就自負(fù)去吧,?！?/span>
“有些人也許會問，東西交回隊里后,，上面還會處理嗎,？隊里又會咋處理東西呢？還有,，有的人交了,，有的不交，對不交的人隊里有能力處理嗎,？在這里我向大家再次保證,，凡主動交回東西的人家，一概既往不咎,。交回隊里的東西,，下一步將順應(yīng)國家的要求，也順應(yīng)大家的心理,，全村實行分田分產(chǎn),，但一切是在規(guī)矩下進行，大隊是要派工作組下來組織的,。對于不交的人,，明天中午一過，就不是隊里大隊處理了,，恐怕是公安局的事情了,，到時我是一點忙也幫不上?！?/span>
黑玉英的講話在一碗村引起了震動,。我母親聽了后，在家門前心事重重地走來走去,，沒有等著黑玉英回家路過,，卻等來了昨晚來招呼她的那個女人，兩人竊竊私語了半天,，那女人同意和我母親一起送東西到隊里,，只是不第一個送回去，怕被寫在了名單的前面,。
高老二領(lǐng)著小孫子,，就在村邊的渠道里放著那頭大紫牛，原來的心思只為了含混大紫牛的身份,。黑玉英講話中提到了牛館,，當(dāng)時讓他一激靈，等聽完了廣播后,，心態(tài)坦然了,，甚至還生出幾分身份的光榮感,，所以也沒多想，趕著?；氐搅岁犂锏呐Ｅ铮橹淮禑?，靜靜地候著看誰來交還搶走的牛,。
會計柱子邊聽邊往趙黑家走，就被黑玉英安排拿了賬本,，找到倉庫保管員,，一起到隊部值班。
羊館趙太已經(jīng)動手清理羊圈里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和了一堆泥,，把羊圈的豁口給補好了。
饞貓只搶到了幾只羊,，圈在自己多日不住的爛屋里,。聽了廣播心事重重來問侯月梅咋辦？侯月梅躺在炕上說：“不要忙,，等等再說,。咱們才只拉了幾只羊，一頭牛,，有些人家光大牲口就拉了四五頭呢,。”饞貓說：“要不,，我到村里轉(zhuǎn)轉(zhuǎn),？”侯月梅說：“轉(zhuǎn)什么，乖乖呆在家里,。你再給我撓撓脊背吧,，癢死人了?！别捸埐磺樵?，說：“你不能自己撓？沒完沒了,，煩死人了,。”侯月梅翻了個身爬在炕上,，瞪眼說：“我把你個小東西,，最近是越來越不聽話了?！别捸堄悬c委屈,，辯解說：“誰不聽你的話了,，只是剛才給你撓過，你又讓人家給你撓,。撓的人手都疼了,。”侯月梅威脅說：“我告訴你小東西,，我管你吃,，管你住，還管你那個,。你不要以為長了兩歲,，就心野起來，想忘恩負(fù)義,，那是沒門的事,。過來，給我撓,?？禳c?！?/span>
饞貓無奈之下上炕,，撩起侯月梅的衣服，心氣浮躁,，下手就重了一些,。侯月梅身子一抖，回手就是一耳光,，打得他捂著臉,，滿眼生淚。
高鎖鎖和老婆昨天晚上行動得比較早,，收獲頗豐,，拉回了一輛小膠轱轆車和一車東西，還有一頭騾子,，一頭牛,，幾只羊。其中一只羊羔受了重傷,，站不起來,。一家饞嘴被激活，天亮后,，高鎖鎖一刀下去殺了,。燉肉時，胖女侯怕鄰居家聞味知道了事情,，把門窗全關(guān)緊了,，還用布條塞了窗縫,。
一鍋肉剛端上炕桌，黑玉英的講話開始了,，全家人邊吃邊聽,，嘴里的羊肉味就變了。高鎖鎖吃得忘乎所以,，講話只聽了個片言只語,。胖女侯卻聽明白了，想著這下麻煩了,。事已至此，她讓全家人放開肚子吃,，完,，把羊骨頭在院里挖了個坑，埋得嚴(yán)嚴(yán)實實,，還用掃帚在上面掃了痕跡,，踩了幾個人走過的腳印。
回到屋里,，她叮囑說：“家里吃肉的事,，誰都不許說。別人問咱們吃什么了,？就都說吃得米飯燴菜,。誰要是多嘴說漏了，誰就沒有好果子吃,?！备哝i鎖迷糊問咋了？胖女侯罵說：“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沒聽見廣播上黑玉英說什么嗎,，你趕快把嘴擦了,，穿衣服到隊里走看一下，要是別人都往隊里交東西,，咱們也不當(dāng)那個替罪羊,。”
劉三亮對老婆早晨不說話就走,，走又不知去哪兒的舉動,，很不愉快了一陣子。后來知道村里發(fā)生的事后,，他把老婆在心里罵了個狗血噴頭,，想自己過去是一個消息多么靈通的人,，居然在這么重要的關(guān)頭，被外人蒙得什么都不知道,，再想想別人的所得,，自己的一無所得，吃了大虧的感覺,，刺激的他脾胃都不舒服,。等到廣播上中的講話后，他的想法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懷著幾分尊敬候在門口,。
黑玉英講完話后，就回了自己的家,，一進門瞟了男人一眼,，幾個娃早餓得圍了過來，小兒子坐在炕上,，臉臟成了花貍貓,。黑玉英揭開鍋蓋看了看，準(zhǔn)備動手做飯,，從缸里舀出水,，心里一酸，連勺帶水又扔了進去,，疲憊地往炕沿上一坐,，隨著長長的一口嘆息，委屈由衷,，管不住的淚水肆流而下,。
村民們從中午開始，陸續(xù)有人往隊部交還東西,。黑玉英一直沒有過去,，天快黑的時候，才匆匆繞了一趟,。會計柱子匯報說：“交回來的有三分之一,，有些人什么也沒帶，來了繞一遭又回去了,?？磥恚遣粍佑驳?，事情還很難收尾,。”黑玉英看了看交回的牲口，和因為糧倉破爛,，只能用麻袋裝著的糧食,，說：“天也黑了，你們幾個辛苦了,，先把東西和牲口,，給看夜的交待上一聲，各回各家休息吧,。明天還有一上午的時間,，到時如果還有不知死活的人，那就怨不得咱們沒給過機會,?！敝有÷曉儐栍惺裁崔k法，來治這些不自覺的人家,。黑玉英懔懔地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上有中央,，下有大隊。自古還沒聽說,，有這樣行為的人不受處罰的事呢,。除非這世道是真的亂了?！?/span>
當(dāng)天晚上,，黑玉英把自己關(guān)在另一間屋里，村里不斷有人來探聽消息,，劉三亮都推說她從中午就沒回家,，不知去了哪里？
三星西斜,，明月當(dāng)天,，完成了阻擋任務(wù)的劉三亮，興沖沖去招呼老婆回大屋睡覺,。沒聽到老婆應(yīng)聲,，不覺咦了一聲，就到熟悉的墻前去拉燈繩,，燈盒空響,，燈卻不亮，這才想起屋里的燈早就壞了,。
劉三亮尋出了院子,，在月光中看見黑玉英端坐在豬圈墻上，身子挺直,，額頭上映著青白的月光,，幾縷頭發(fā)在光亮中絲絲飄舞,，臉上黑白出一副剛毅的剪影。
螞蟻上鍋臺
后半晌,，村里開進了一輛綠色大卡車,，停在了隊部門前的開闊地，車上呼啦啦跳下二十多個胳膊肘上扎著紅布條,，肩上背著三八步槍的民兵,。從駕駛室里走下來的，是新任大隊隊長胡相葉,，還有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緊跟著，又一輛小吉普一路塵埃駛進了村子,，停在卡車旁邊,。車上下來的，是五個身著制服,，頭戴白色大蓋帽的公安,。
一切就這么開始了，黑玉英被叫到了隊部,，和上面領(lǐng)導(dǎo)交流了行動計劃,。大卡車上自帶著大喇叭，各種命令被放大出去,，強調(diào)任何人不經(jīng)通知,，不準(zhǔn)離開自己的家。二十多個民兵三人一組,，分派到了村子的四面八方,。剩下的人都候在隊部前，等待進一步的指令,。
整個村子的氣氛陡轉(zhuǎn)直下,，凝重有如冰凍，只有不諳世事的狗們看到走過自家門前的陌生人,，七長八短地吠成了一片,。家里的人就跑出來，把狗打得“吱吱”直叫,。
大搜查開始了,，倉庫保管員，羊館趙太,，牛館高老二,，飼養(yǎng)員都參與其中，成為鑒定隊里東西的辨認(rèn)人，同時成了大搜查的領(lǐng)路人,。一組人每到一家,，都讓家里人全部退到一邊，先自行申明,，然后便是毫無隱私的翻騰,。徹底翻過之后，認(rèn)為沒有遺漏,，才把搜出的東西,，讓這家的老老少少，或背或提或拉著,，在民兵押解下,，灰溜溜地交還隊部后，被命令到一邊站著等候處理,。
等候處理的人們,，一個個惶恐不安，發(fā)出一種聽不見,，但能看見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而沒有搜出東西的人家，無事一身輕地站在另一邊,，滿臉的幸災(zāi)樂禍,，欣賞著對面不斷增加的人家。
在田木匠家,，搜查組拉出了拴在圈棚中的牲口，羊館趙太認(rèn)出了隊里的幾只羊,，庫管員發(fā)現(xiàn)了一輛車,，又在木匠家的糧倉里，發(fā)現(xiàn)了新倒進去的,，明顯比一般人家多的糧食,。
田木匠辯解說：“這牲口是我跟隊里借的，還沒來得及歸還,。羊是那天晚上看見別人拉了,，我才去領(lǐng)了幾只。這車是我和牲口一塊借隊里的,，糧食那可是我家平時舍不得吃省下的,。”全大隊出了名的民兵組長抗三,，手拿木棍冷了臉說：“搶就是搶的,，不要給我胡扯八道。全家人給我自己動手，把所有的糧食全裝起來,，把牲口套了車,，把羊拉了，一起連人帶東西,，全部送回隊里去,。”田木匠還要講道理,，被劈頭抽了一下,，額上紅痕轉(zhuǎn)眼漸顯。
一看陣勢不對,，田木匠頓時說了軟話,，全家人忙了起來，很快灰頭土臉連東西帶人被押到了隊部,。
搜查因了人們的自覺,，只持續(xù)了兩個時辰就結(jié)束了。經(jīng)過清點,，交回來的羊少了十只,，騾子少了兩匹，牛少了一頭,，其它東西少了一些,，糧食的出入最大。會計趙柱子把事前主動上交,，和被搜出東西的人家名單念了兩遍,。兩片區(qū)里的人們先還小范圍地交頭接耳，后演變成嗡嗡的吵吵聲,。大隊長就站在臺子上,，要求人們爭取最后的主動，再被查出來可就一切全晚了,。
田木匠放嗓子喊說：“我們家是全交了,，連自己家的口糧也都給裝到隊里了。隊里要是不給退出來,，一家人可就要喝西北風(fēng)了,。”抗三讓他到前面來說,，嚇得再不敢出聲,。大隊長問是咋回事？抗三附耳說了情況,，大隊長大聲回應(yīng)說：“你多交回來了,，那隊里咋會還少這許多糧啊,。你說說，這是個啥原因??？你要是給大家找出這個原因，找回了糧食,，長出來的糧食全給你們家,。”田木匠嚷嚷說：“那誰能知道,，也許有人把糧食藏起來沒全交吧,。”大隊長說：“你分析的有道理,，那你說藏糧食的是誰家呢,？”田木匠脖子一梗又一梗沒了后話。
大隊長就上了綠色大卡車,，居高臨下,，對一碗村全體社員發(fā)表了一篇有憤怒，有威脅,，有政治,，有政策，有情理,，有余地,，也有許諾的講話，然后等著人們響應(yīng),?？上Ч⒉幻黠@。他加重語氣說：“從現(xiàn)在到天黑以前,，要是找不出少下的東西,，那么，凡是參與搶劫,，又沒有提前上交的人家,，男人一律拉到公社等候處理,，什么時候找到了,，咱們什么時候放人。最后還找不到,，那就全部去給我蹲監(jiān)獄去,。”
人群躁動,，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饞貓不在場這個問題,。趙大虎喊問侯月梅是咋回事,。侯月梅不高興說：“那個鬼娃子，現(xiàn)在跟我沒啥關(guān)系,。我咋知道他去哪了,？”人們發(fā)出一陣竊笑。有個小娃說看見他拉著羊,，往沙灣子里去了,。大隊長當(dāng)時就派了兩個人跑步去找。
有人說起隊里前幾天丟糧食種子的事,，還有人提出了新的懷疑,，認(rèn)為隊里倉庫的糧食原來就少著，現(xiàn)在硬問社員要,，當(dāng)然找不見了,。倉庫保管員站出來反駁，說隊里的糧食,，每一粒都有數(shù)字可查,。有人就追問，要他說說,，小麥?zhǔn)嵌嗌?，玉米是多少，高粱是多少,？庫管員急了,，結(jié)巴起來，只是我,，我,，我，再說不出別的,。趙柱子忙站出來,，邊翻賬本邊說：“一切當(dāng)然有賬了，我這里都記著,。大家要聽,，我就給你們念?！庇腥死溲岳湔Z說：“數(shù)字還不都是人寫的,。”柱子發(fā)火說：“數(shù)字當(dāng)然是人寫的,，你要有本事,，那你來寫呀！”那人就說：“趙隊長信任你,，不信任我啊,?！敝臃磽粽f：“不信任你是因為你沒那德性?！?/span>
社員間的對白,，引出了大隊長對此次搶劫集體財物的原因思考，他說：“大家說說,，為什么要搶隊里的東西呢,？是誰最先領(lǐng)的頭？誰指認(rèn)了最先領(lǐng)頭的人,，我就饒誰一身無罪,，誰現(xiàn)在就可以回家去?！背吵陈曨D時小了,，轉(zhuǎn)而變得一片默然。
等了一會兒,，見人們不說話,，公安領(lǐng)導(dǎo)上車，附在大隊長耳朵邊說了幾句,。大隊長連連點頭,，目光威嚴(yán)地巡視著，引導(dǎo)說：“有人說我們這是分產(chǎn)到戶,。要是真這樣,，就大錯特錯了。分是分配,，搶呢,，就是搶劫。大家知道吧,，古時候的戲里,，搶是土匪的行為，逮住了都是要砍頭的,?！?/span>
犯事的社員最能感受這話語的份量。有人說：“我是看見別人去拿才去拿的,?！庇腥苏f：“隊里對分產(chǎn)到戶光說不練，我們等不上了,，才去搶的,?！庇腥苏f：“全村人都去搶了,，這也算犯法,？”還有人陰陽怪氣說：“我們不搶，再等上一段時間就什么都沒有了,?！?/span>
一時間各種理論都出來了，大隊長莫衷一是,，擺手示意人們靜下來,，要求說話的人一個個出來說，卻沒有人往出站,，又都不吱聲了,。等了一會，他失了耐心,，跳下卡車,，吩咐抗三領(lǐng)人把男女老幼分成幾個組，分開了場地,。要讓誰也看不到誰,，聽不見誰說話。
分開后的大人娃娃說法便不一致了,，特別是碎娃子在誘導(dǎo)下就說漏了嘴,。而女人們攢在一起，先還一個個憤憤著,，經(jīng)不住上面來人的挑拔,，很快吵成了一鍋粥。只有男人群沒人來問,，也不許說話,，墜墜不安，一個個張望著不知深淺,。
過了一會,，大隊長繃著臉走到男人群前說：“你們誰還有交待的盡早站出來，到隊部的房子里給我說清楚,。等我點了名,，找到了還沒交上來的東西，那誰就到牢里去報到吧,?！闭f完，頭也不回往隊部去了,。
沒人主動,，點名便開始了，被叫的人心中無數(shù),，走路步子不穩(wěn),，不一會出來了,，卻是被押著往村里去了。話出眾人口,，再被點名的人,，張說看見李先去的，李說聽見陳叫才去的,，陳說早幾天就聽說了啥話,，再問是誰說的，張三李四繞了一個圈,，還是個不清楚,。一些個疑問說來說去，就影射到了趙黑看病,，會計做假,，庫管員徇私的問題上。
折騰了一下午,，趙大虎身為民兵隊長,，見亂不制止，還縱容家里人參與搶劫集體財物,，好在能主動退還,，被就地免職。從村外找回來的饞貓,，大隊長給了個轉(zhuǎn)移臟物罪,。倉庫保管監(jiān)守自盜，不知被誰給檢舉,，成了罪最重的一員,，當(dāng)著村民的面被上了手銬。高鎖鎖家吃羊的事也暴了光,，人被綁了繩子,。會計柱子被限令整理賬簿，要對社員的懷疑做出說明,。還有七八家藏匿公物不主動上交,，搜查中被發(fā)現(xiàn)了的人家的男人，全被押上了卡車,。偷麥種子的人被查出,，居然是一個平日里老實巴交，終日不說一句話的倔漢子,。
隊里的財物經(jīng)此一收繳,，十有八九得到了保全。看看天要黑了,，大隊長宣布了事件的處理結(jié)果,，村人們先還肅穆著臉，當(dāng)十多個大男人被押上車,，被拉著往公社去時，相關(guān)的家人才亂了起來,，一個個有哭有罵,，如熱鍋上的螞蟻亂成了一團。那些被寬容了的人家,，扶老攜幼,，懷著復(fù)雜的心情回家去了。
大隊長胡相葉臨走時,，把趙柱子叫進隊部,，要他連夜理清賬務(wù)，說大隊明天就派人來查賬,。
黑玉英在隊部跟領(lǐng)導(dǎo)見過面后就抽身回了家,，以一個事外人，等待事情的結(jié)束,。只是,，人雖在家里，心卻在隊部,，隱隱約約聽著村里嘈雜的動靜,，了然著事情的大概，直到黃昏落下帷幕,。
劉三亮無事一身輕,，哼著酸曲，領(lǐng)著幾個娃高高興興回到家里,。黑玉英挖苦說：“看把你興災(zāi)樂禍的,，也不怕別人看見了，戳你的脊梁骨,?！眲⑷镣簧弦蛔P了腿拍著胸口說：“咱不做貪小便宜的事,，光明磊落,，怕甚?！焙谟裼⒈饬吮庾?，去招呼剛會走路的兒子。劉三亮的好心情要全倒出來，繼續(xù)說：“我今天才算知道了戲里唱的話了,，什么是吃虧就是占便宜,，什么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媽的,，那趙大虎裝模作樣,，還跟著人家搜別人呢，自己家里就是賊窩子,。趙柱子這下紙里包不住火了,，趙黑的密秘也該露餡了?！焙谟裼⑿睦镗俚乓幌?，問是咋回事？劉三亮說：“咋回事,，他趙柱子和趙黑穿一條褲子,，明天大隊來查他的賬，這褲子還不得破爛開來,?！?/span>
有女人哭著上門求黑玉英去說情，把自家男人早點放回來,。黑玉英安慰著剛送走這個,，后腳那個又來了，求情禱告,，表白著后悔當(dāng)時沒聽她的話,，說只要人安全回來了，以后就是隊里讓搶也不去搶了,。這是一份信任啊,，黑玉英好言好語，答應(yīng)明天一早就去了解情況,。
有高姓的人遷怒黑玉英說：“隊里發(fā)生的事情自己就能處理,，把公社和大隊的人找來，現(xiàn)在把人抓走了,，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黑玉英說：“我什么心也沒安，也有言在先,，公社和大隊來人,，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隊里發(fā)生了這么嚴(yán)重的事,，你難道就讓誰都不要來管才對嗎,？”那人胡攪蠻纏威脅說：“你不要以為當(dāng)了個臨時副隊長就了不起了,。在老子的眼里，你仍然是外來戶,，是個爛婊子,。”
劉三亮提了一根搟面棖就要打人,，被黑玉英拉住了,。來人罵罵咧咧走了，劉三亮的好心情一落千丈,。
半夜時分,，趙柱子敲開了黑玉英家的門，開門的劉三亮披一件衣裳,，身子橫在門口,，問這么晚有什么事,？柱子說找黑隊長有重要事要說,。劉三亮還是不讓進，黑玉英穿了衣服出來,，他才悻悻地讓開來,。趙柱子卻沒進屋，要黑玉英到隊部去,，說有些事要給她交待一下,。黑玉英猶豫了一下跟著走了。
來到隊部,，柱子拿出一小本子說：“大隊明天要來查我的賬,，說白了還不是來查我黑哥的問題。要單從賬面上,，那是沒什么事的,。可是我就怕萬一,。要說我黑哥,，從沒多拿多要過隊里的什么，只是為了隊里的事,，給上面的一些人送過些東西?，F(xiàn)在村里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我心里沒底,，把這些年記的這個小本本,，先交給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還得你給幫忙呢,。”黑玉英遲疑著接了過去。趙柱子狡黠地說：“我知道我黑哥對你好,，也信任你,。我也信任你，才把東西給你的?，F(xiàn)在公社和大隊都憑信你,，橫豎你看著辦吧?！?/span>
趙柱子走后,，黑玉英在隊部滯留到很晚，本子里的內(nèi)容讓她越看越驚心,，對趙黑的能量的原物質(zhì)有了全面的知曉,，心里七上八下，有佩服,，有欣賞,，也有反感，更多的是矛盾,。
回到家里,，黑玉英思前想后，難以入睡,。聽見雞打鳴,，她穿了衣服，把小本本拿到院子里,，藏在一個地方不放心,，又取出來換了個地方，還是不放心,，最后,，塞到了涼房的屋梁上。
大隊最后也沒來查賬,，這讓許多人由希望到失望,，到最后牢騷滿腹。那些個被抓起來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被放了回來,。只有庫管員和那個老實巴腳的倔漢子，被拘留了十多天,，最后罰了點錢了事,。
與此同時，在大隊派來的工作組指導(dǎo)下,，村里的分產(chǎn)和分田到戶緊鑼密鼓地展開了,。在現(xiàn)實利益面前,，人們每天忙著量地，清理集體財產(chǎn),。村民們先前的那種浮躁變成了殷切,，當(dāng)初搶回來，又被沒收回去的財物,，現(xiàn)在又名正言順地分回來了,，失而復(fù)得的心情不言而喻。
劉三亮家分了一頭正當(dāng)年的大黑牛,，喜得他用老婆的梳子,，把牛的毛皮梳得溜溜光。陳四家分到了那頭大紫牛,，高老二羨慕了好些日子,。我家分到的，居然就是那天晚上母親拉回來的那頭瘸腿黑驢,。最讓村人感到好笑的,，是侯月梅抓鬮分了一頭剛下了頭騾子的灰毛驢，而饞貓卻抓到了毛驢下的那個小騾子,。這種巧合,，引得人們笑成了一片,，笑過了有人就想,，這真是天意的幽默。趙黑家的分配,，黑玉英讓他的大兒子出手,，結(jié)果抓到了同等條件中最好的牲口和田地。有人背過身說黑玉英偏心,，當(dāng)著面卻說自己的手臭,。
隊里的兩座磚窯，幾萬塊生土坯,，還有喝油就能跑著掙錢的拖拉機,，黑玉英提出了保留這部分集體資產(chǎn)，等掙了錢再給每家分紅,。社員們七嘴八舌,，說還是分了徹底，省得留下來最后便宜某些人,。還有人提議把窯和車打了價,，誰能拿出錢，就賣給誰,，然后再把錢大家分了,。黑玉英耐不過眾人的嘴,，把這個主意作為分配的方法，向村人在大喇叭上宣講了,。
當(dāng)年和趙黑爭隊長的高軍,，發(fā)了點意外之財，放出話要買窯和車,。趙家的人以趙柱子領(lǐng)頭,，也想搶這塊肥肉，無奈錢不做主,，串連了十多家也湊不起一半,。趙柱子使壞，搞了個競標(biāo)會,，從外面叫了人來,，和高軍硬撐。高軍以比原來高出一倍的價錢,，成了最后的勝家,。
誰知錢還沒交，陰謀露餡了,，高軍把趙柱子攔在那棵大樹下,，罵了個狗血噴頭。眼看要動手打架,，聞訊而來的人中,，趙家人就磨拳擦掌，高家人也不甘示弱,，有的已經(jīng)暗暗從地上拾起了爛磚頭,。
黑玉英阻止了兩人的斗毆，聽了高軍的話后一急,，說：“那可不行,，我都在全隊社員面前宣布過了，咋能說不干就不干呢,?！备哕娬f：“要干也行，把價錢給我便宜下來,?！?/span>
黑玉英自然不能答應(yīng)，兩孔磚窯和一輛拖拉機閑置在那里,。過了些時日,，窯上原來燒下的兩堆磚就被偷走了不少。那輛拖拉機上的一些個零件,，也被誰家的小孩給擰著賣了廢鐵,。
——未完待續(xù)——
宗力杰,，筆名：亞寧，1965年生,，內(nèi)蒙古大學(xué)新聞系畢業(yè),，在新華書店工作近三十年，現(xiàn)定居西安,。曾愛好詩歌多年,，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多部?！稙貘f落過的村莊》屬長篇處女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