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春風(fēng)寫好花

                     -記“四妙先生”徐希仁

                    徐小豐

         近年來,，隨著千年古村落嵩溪村的旅游開發(fā)、宣傳,，越來越多的人去嵩溪村都會佇立于一古民居圓形壁畫之下,，駐足觀望這一精美的畫作，感嘆其雅逸安閑的詩文與書法,，并約略可以看到一百五十年前左右的嵩溪山水與民居一景,。壁畫以平遠法構(gòu)圖，以畫家居所與后面的塘角里民居為中景,，緩緩伸進,。民居參差錯落，柳掩其間,，恬靜幽然,；近景以低矮圍墻環(huán)抱其舍，舍前空曠平坦,；西側(cè)為溪流田園,，東為村中通衢。遠景則群山起伏,，展高尖,、金秋塢、大烏珠山,、大青尖,、小青尖、殿前坪諸峰屏立,，樹木疏落有致,。遠處的小巖殿隱約可見，小巖溪溪水迂回曲折,，于一高大的木橋處與大源溪匯合,。一派可居可游、可聞可親的山水田園風(fēng)光展現(xiàn)在面前,，令人油然神往,。畫上并題詩：“柳掩門前是我家，丹青筆硯作生涯,；閑來乘興無他事,，不待春風(fēng)寫好花”。詩風(fēng)平淡質(zhì)樸,，怡然自樂,。壁畫的作者就是晚清著名的詩畫名家徐希仁先生,。因其工詩善畫，精中醫(yī),，性嗜酒,，人稱“四妙先生”。

        徐希仁（1844-1883）,，名心宅,，號梅園,，又號希夷子,、荷梅、梅園使者,、舞荷,、安甫，別號希夷主人,、茹雪山人等,。浦江縣嵩溪村人。父徐一鋿（1825-1900）,，清太學(xué)生,，工書畫；叔父徐一鈖（一芬）（1827-1885）,，清歲貢生,，為晚清著名書畫家。堂伯父徐一鏘（1809-1863）,，清邑庠生,，工書畫。嵩溪村,，山環(huán)水繞,，物產(chǎn)豐富，數(shù)百年來出產(chǎn)石灰,，貨物流通,，富甲一方。故而文風(fēng)鼎盛,，名儒碩士,，代不乏人。清初康熙年間,，有詩人徐敬臣,，召集故里詩人，創(chuàng)建“嵩溪詩社”,，經(jīng)常切磋詩文,，議論時弊和古今成敗,。后由徐思祚、徐思琛,、徐宗義,、徐宗璧、徐宗泮踵其業(yè),，相繼主事,，詩社延續(xù)一百二十多年。流風(fēng)余韻,，連綿不絕,。清乾隆、嘉慶年間,，有著名畫家徐子靜（1734-1808）,，擅人物、山水,、花鳥,，均生動有致；又擅墨龍,，潑墨淋漓,，似有煙波出沒，精妙入神,，有“仙畫”之稱,。家學(xué)淵源，鄉(xiāng)風(fēng)熏染,，正是孕育詩文書畫名家的搖籃,。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聽家父說過：“我們房頭里有一位宅爺爺?shù)娜宋锂嬒喈?dāng)好”,。不久,，在我一堂兄整理家中舊畫時看到一幅立軸《松鷹圖》，落款為“浦陽徐希仁”,，書法清逸遒勁,。畫面一雄鷹立于蒼松之上，墨色淋漓酣暢,，一股氤氳之氣溢于紙上,，可惜蟲蛀多處。復(fù)從村民手里看到幾幀斗方小寫意花鳥,，署名心宅,、徐宅，后逐漸對其生平有所了解,。其實,，“宅爺爺”從輩份親疏來說應(yīng)該是我爺爺?shù)奶脿敔?。但因年代久遠，江南地濕,，太平軍在嵩溪的縱火,、日寇的侵擾搶掠，以及“破四舊”,、“文革”等等原因,，存世作品甚為稀少。幸運的是“宅爺爺”在村里留下了二十多張精美的壁畫,，是一份彌足珍貴的藝術(shù)遺產(chǎn),，可供藝術(shù)愛好者觀摩學(xué)習(xí)。從繪畫風(fēng)格來看,，他首先受到同村前賢畫家徐子靜先生的影響,，從現(xiàn)存徐子靜作品《漢鐘離》與其《太白酒醉圖》相比較,，人物的線條勾勒,、渲染，以及松樹的筆墨造型有明顯的師承關(guān)系,。因他們的生活年代接近,，使希仁先生直接可以看到徐子靜先生的很多原作作為取法對象。同時追溯宋元明清諸家,，勤讀詩文,，涵養(yǎng)畫格，卓然成家,。其作品題材廣泛,，人物、山水,、花鳥無不精及?，F(xiàn)存作品《祖孫接福圖》，描繪的是一老翁負一幼童行走在路上,，老人兩腮吸進,，白須微翹，笑容可掬地觀看上方兩只蝙蝠,。另一童子仰頭舒懷展手,，兩腿一前一后，神態(tài)生動至極,。老翁身后有一虬松挺立,，枝干屈曲，松針扶疏,，藤條倒掛,，色墨較重,，與前面的人物簡煉勾勒形成繁與簡、輕與重的鮮明對比,。畫下方輔以石塊草苔,，塊面較大，烘托人物以線為主的造型方法并包其氣,。構(gòu)圖巧妙,，技法嫻熟，鄉(xiāng)間祖孫三人接福同樂的情景躍然紙上,，可謂妙絕,。另一作品《太白酒醉圖》，寫李太白手持酒斝閉眼微醉坐于松蔭之下,，旁一侍童手持酒壺,，目光炯炯，注視著太白先生的酒斝,。人物臉部刻畫甚為細致精到卻不失宏大氣勢,，一代“詩仙”之醉態(tài)神行畢現(xiàn)。

         徐希仁嗜酒擅詩,，故其詩畫往往于酒酣耳熱之時,，并有《梅園詩草》存世。在《浦陽嵩溪徐氏宗譜》里《心宅公序》中,，有道：“浦陽仙華之東有四妙先生者,，詩畫名家，兼操岐黃術(shù)以濟世……而其又嗜酒,，每當(dāng)酣暢時,，逸興遄飛，騷情橫發(fā),?；蚋┏b吟，或敲金擊玉,，或吐胸中奇壑,，或化紙上云煙，隨意所之,，一揮而就,。酒氣淋漓，拂拂從十指間出,，聲色香味橫溢楮墨間,，令人叫絕。先生擅四妙久矣，卒不示異于人……”,。道出了一位詩酒畫醫(yī)四妙的文人形象,。其詩《自敘》：“半為愁多半學(xué)顛，寫山繪水過年年,。秋來菊圃開三徑,，春到桃源別一天。豈有功名才是樂,，斷無詩酒不成仙,。與君盡得幾回醉，也是贏棋一著先”,?！兑蚓坪螽嬆档ぁ罚骸白硎侨碎g第一家，興來無事不堪夸,。卻將濃染丹青筆,，寫出當(dāng)年酒醒花”?！肚镆躬氉谩罚骸帮L(fēng)光今夕最相宜,，月滿紗窗酒滿卮。不管鄰家人熟睡,，高聲拍案誦袁詩”,。他在《梅園詩草》中《自序》：“……作詩雖佳而無畫形之，不能描倚翠猥紅之雅致,；畫雖妙而無詩以道之，亦難盡纏綿悱惻之幽衷,，余酒后常套盧梅坡詩云：有詩無酒不精神,，有畫無詩畫未真，自繪自吟還自酌,，醉來翻作一癡人”,。1925年，28歲的青年畫家徐貴三（后名徐天許,，中國現(xiàn)代著名畫家）看到《梅園詩草》之遺稿,，寫了《徐貴三序》：“《梅園詩草》為余先堂祖翁希仁徐宅公所作，公平生善畫,，凡山水,、人物、翎毛,、花卉,，無不精工，至今留在人間，盡可為吾后學(xué)法,。但余初時只知其工畫,，而不知其能詩也。己丑仲冬,，余居家無事,，從故笥中得其遺稿，始知公為詩畫之全才,。至于詩中之妙趣,，則讀此卷者自能領(lǐng)略也……”。徐希仁喜游歷交友,，行蹤曾及金嚴衢處,、寧紹、皖南,、滬杭,、金陵及姑蘇等地，留下了許多詩篇,。其作于1874年送別二首：“來時楊柳正依依,，一瞬風(fēng)光雪又飛。每恨年年十二月,，無詩無畫送君歸”“為別春風(fēng)送遠行,，難將詩思寫離情,。樽前多唱陽關(guān)曲,，莫唱陽關(guān)第四聲”。1876年春至杭州,，面對西泠兵火后的湖光山色,，作詩：“滿地花柳又新栽,，桃臉含羞柳眼開；若果西湖比西子,，湖心亭院作蘇臺,。”“堤前堤后柳千條,，一曲欄干一段橋,。佇立湖心亭上望，畫工雖好未曾描”,。他又瞻仰了蘇小小墓,，詩云：“小姑佳思恐無郎，忙俗紛紛也斷腸,。料得夜深斜月色,，風(fēng)寒露冷更凄涼”,；“也入瑤臺夢許渾，偏教空寫姓名存,，總理國色難埋恨,，遍柱題詩哭玉魂?！?877年,，徐希仁33歲。有邑庠生王文炳從海上歸浦,，發(fā)現(xiàn)了嗜酒能詩畫兼操岐黃術(shù)的詩畫名家并欣然而序曰：“……酒一飲千鐘,，兀然而醉，豁然而醒,，無思無慮,，其樂陶陶，胸襟眼界一醉而空,，是為酒仙,。酒而為仙，詩筆畫筆得醉筆,，而有仙筆,。仙筆一揮，詩仙畫仙而亦醫(yī)仙矣”,，“先生之一妙而無不妙……遂以四妙號先生”,。

        徐希仁，雖然才華橫溢,，早年考了個佾生,，俗稱半個秀才，但他無意于功名科考,，以詩酒畫自娛,，以醫(yī)濟世，鐘情于故鄉(xiāng)的秀麗山川,，過著清雅淡逸的田園生活，正如他的詩《自答》：“柳壓蓬門是我家,，丹青筆硯作生涯,。閑來酒后無他趣，不待春風(fēng)寫好花”是其一生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