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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皖河的北岸是大片大片的沙洲,，沙洲上生長著大片大片的蘆葦。 到了秋天,，葦花如雪,，鋪天蓋地，很美,。夕陽西下時,，霞光斜鋪，從南岸向西眺望河面,，粼粼波光五彩繽紛,，偶有一兩只大鳥低空翔過，留下剪影,，如詩如畫,。 面對這樣的景色，如果是一個有足夠古詩詞積累的人,，會在第一時間想到哪些詩篇或詩句呢？可惜，那時候除了讀教科書,，沒有接觸更多書籍的機會,，因此也不可能被激發(fā)詩情，想到《詩經(jīng)》中的《蒹葭》或王勃在《滕王閣序》中的詩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現(xiàn)在倒是記住了三五首古詩詞，卻見不到那樣詩情畫意的美景了,。 好在,，無論歲月怎樣流轉(zhuǎn)，那些美好的古詩詞還在,，只要我們愿意記住它們,。 《詩經(jīng)》是中國古代詩歌開端，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收入了公元前11世紀至前6世紀的古代詩歌305首,。《詩經(jīng)》在先秦不叫“詩經(jīng)”,，叫《詩》,，或《詩三百》。 我還是喜歡一個字的,，詩,，干凈利落，自信驕傲,，擲地有聲,。 被稱為“詩經(jīng)”，是西漢時的事了,，因為儒家尊其為經(jīng)典,，在“詩”后面加上了一個“經(jīng)”字——地位這不就抬上去了嘛！ 其實,，“詩”的品質(zhì),、風姿就在那里了，你抬舉,，或不抬舉,，只要你不把它焚了禁了，它就是“詩”,，永遠的“詩”,！ 《詩》的妙處，自然不是一篇小文所能說明白的,，況且,，一部文學作品的意蘊,，不是靠別人的解讀就能令自己“共鳴”的，總得自己讀過品過才能識得其中味,。 孔老夫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八紵o邪”，那就是說其中的所有詩篇,，都有著原初的淳樸,，像初生的嬰兒一樣，像剛剛出浴的太陽,，純凈,，陽光，美好,。憑什么這么說呢,？那就來看看其中的幾首詩吧。 我們與人,、物打交道,，都很在意第一印象，讀詩也不例外,。 《詩》的第一印象當然是第一首詩給我們的了,。 第一首是什么呢？“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蹦阋惨欢ê苁煜み@幾句吧。不錯,，這就是第一首《關(guān)雎》中的詩句,。還是先來讀讀這首真正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詩吧，讀出唱的感覺,，那就更好了,，五音不全也沒關(guān)系——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讀著讀著,，是不是就找到節(jié)奏了？而且還一唱三嘆呢,。不錯,，詩最初產(chǎn)生的時候就是歌，“歌詩”也罷,，“詩歌”也罷,，都說明了詩與歌原本是不分家的。 歷代研究者一致認為,，《詩》中的大多數(shù)詩篇,，尤其是“風”，都非文人創(chuàng)作,，而是老百姓勞作或閑暇時的興感而發(fā),，從心底哼唱出來的。 一般認為,，人類藝術(shù)的發(fā)端,，歌舞早于繪畫，這大概也就能說明為什么《詩》中的篇章都那么自然地具有音樂美,。 節(jié)奏易把握,，但《詩》的誕生離今天很遙遠很遙遠，詞義的歷史隔閡無法回避,，怎樣讀懂《詩》,，就成了初學者最需要解決的了。 事物與事物之間總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对姟冯m然是最早的詩歌,，但表現(xiàn)手法與唐詩宋詞是有很多相通之處的，因為《詩》是唐詩宋詞的源頭,，是祖宗,，那些基因一直在傳承。人們談《詩》的寫法特點,，總離不開兩個字——比興,。 朱熹說，“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焙唵蔚卣f，比就是比喻,，不用解釋了,；興呢，我們結(jié)合《關(guān)雎》來聊吧,。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人到底要說什么呢,？前兩句寫了河洲上相呼應(yīng)和的水鳥關(guān)雎,，后兩句寫的是美麗賢淑的女子是君子的好配偶。這兩句有關(guān)系嗎,？有,！“一切景語皆情語”。一個心中向往意中人的小伙子,，看到流水潺潺,，沙洲上草木欣欣向榮，水邊優(yōu)雅的關(guān)雎一唱一和,，肯定會想到自己的意中人,，渴望能和她也像這一唱一和的關(guān)雎一樣琴瑟和鳴。 原來啊,，寫關(guān)雎,，就是為了寫這一心念著心上人的小伙子的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就是“興”的寫法,。 這種寫法,，現(xiàn)代文里也是常用的,，幾乎隨處都可見到，電影里也有這種手法,，例如要發(fā)生某件特定的事了,，先出現(xiàn)在觀眾眼前的，是一幅特定的景,，要么陽光普照,，要么電閃雷鳴。 后面又寫的什么意思呢,？“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荇菜是一種水草,，“流”“采”“芼”都是“采”的意思,，為什么要寫小伙子時而向左時而向右那么辛苦地采荇菜呢？還是為后兩句服務(wù)?。?/span>追求窈窕淑女也要這么努力呢,，甚至無論醒著睡著都在想著追求她。還是興的寫法,。懂了這兩句,，后面的就不用解釋了，讀吧,，吟吧,，唱吧，反正是不追求得手,，就睡不好吃不香?。?/span> 聊過了《關(guān)雎》,，“秦風”中的名篇《蒹葭》就好懂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就是蘆葦,，長在水邊,，白露為霜，說明時間是清早,，每節(jié)的前兩句,，寫景，寫時間,，還是興,。后面嘛，與《關(guān)雎》說的是一個事兒,，不過比那君子追求得更執(zhí)著更辛苦啊——當然了,，再怎么苦也愿意啊,！ 有人說《詩》是現(xiàn)實主義的源頭,，《離騷》（屈原的）是浪漫主義的源頭。這只是一種相對而言的結(jié)論,，不可以都穩(wěn)穩(wěn)地坐實了,。《詩》作為中國文學的老祖宗,，它的基因是很完備的,，既有現(xiàn)實主義的種子，也有浪漫主義的因子,。 這一點我們從“興”的手法以及《關(guān)雎》《蒹葭》所表達的浪漫情感上都可以看出來,。 《詩》就算不能封為文林至尊，至少也是第一代掌門人，那么我們僅僅談其中的兩首,，就顯得對它太不看重了,，對自己也會虧欠很多。 人類用文學干什么呢,？ 文學總是圍繞兩大主題：愛情和生命,。《關(guān)雎》《蒹葭》寫的就是愛情,。其他講到戰(zhàn)爭和平,、疾苦幸福、春種秋收,、魚蟲獸禽……林林總總都離不開“生命”二字,。《詩》就已經(jīng)把這兩大主題都淋漓盡致地寫到了,。 “風”“雅”“頌”是《詩》的內(nèi)容分類,，風是不同地區(qū)的地方音樂；雅是周王朝直轄地區(qū)的音樂,，即所謂正聲雅樂,；頌是宗廟祭祀的舞曲歌辭，內(nèi)容多是歌頌祖先的功業(yè)的,。通常認為，在藝術(shù)價值上,，也就是文學水平上,，頌不及雅，雅又不及風,，這是有道理的,，畢竟“風”來自田間地頭，天高地闊,，想象是不拘的,，內(nèi)容是寬廣的，生活和情感是淳樸真實的,。 《桃夭》和《關(guān)雎》都出自《國風·周南》,，寫法基本一樣。一開篇“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無論如何都讓人覺得屬于浪漫主義——妖嬈嬌美的桃花，火一樣紅艷??！真要寫桃花嗎？你應(yīng)該早就猜出來了，一定是“興”啊,。對了,，接著兩句“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就回到了本意,，原來詩歌要講的是這要出嫁的姑娘,，她賢淑善良，會使家庭生活幸福美好,?！对姟反蠖喽际且怀龂@的，后面自然還有兩節(jié),，讀來就很有滋味：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從花寫到肥美果實再到茂盛枝葉,，層層遞進,，把“之子”（這個姑娘）“于歸”（出嫁）后將生活經(jīng)營得和和美美夸贊得淋漓盡致了。 這首詩除了本身的美妙,，還開創(chuàng)了文學史上以桃花寄情的先河,，后來也就有了“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唐·崔護《題都城南莊》）,，“玉腕枕香腮,，桃花臉上開”（宋·陳師道《菩薩蠻》）等詩句。 再來談?wù)劇妒螂x》,。先來讀一讀吧,，一定要讀出節(jié)奏和韻律來，哼出調(diào)來也無妨,，畢竟《詩》原本就是唱出來的,。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 行邁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 行邁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這是一首抒發(fā)憂思悲愁的詩,，而且是很深重的憂愁。到底是什么樣的憂愁呢,？前人有了比較統(tǒng)一的看法,，認為吟唱的是因西周滅亡的哀痛,。 其實今天讀它,，沒有必要這樣坐實了，明白它表達的是無盡的“心憂”也就夠了,。 是怎樣表達的呢,？抓住“苗”“穗”“實”“搖搖”“如醉”“如噎”，想想前面幾首的寫法,，也就很明白了,。 只要是詩，總離不開浪漫二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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