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講繼續(xù)講聰明,。

先看一副流傳很廣的老對聯(lián)：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中國人有句口頭禪叫“一問三不知”,，就是說“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經(jīng)過和結果”。上聯(lián)“世事洞明皆學問”,，就是在告訴我們——只有書本知識還算不得真學問,，要能明晰事情的前因后果，解決實際問題,，才是真學問,。

那什么才叫“洞明”呢？怎樣才算把事物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呢？

牛頓發(fā)現(xiàn)了萬有引力定律,，一下子就把天體運行的規(guī)律給揭示出來了,，這就是洞明。

哈維發(fā)現(xiàn)了血液循環(huán)理論,，最終讓大行其道的放血療法壽終正寢,。這也是洞明。我們熟悉的音樂家莫扎特,、美國首任總統(tǒng)華盛頓,，他們的去世，都和放血療法有直接關系,。

還有,，我們現(xiàn)在常講要用數(shù)據(jù)說話，因為數(shù)據(jù)能把“洞明”給精確地表達出來,。但是,，即使是你看到的全是真實的數(shù)據(jù)，這些數(shù)據(jù)反映的就是真相嗎,？

我們看北大教授何帆先生舉的一個例子：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美國軍方召集了一些數(shù)學家建立了一個秘密研究小組，為打贏戰(zhàn)爭提供智力服務,。

有一次,，軍方給這群數(shù)學家出了一道題。在打仗的時候,，為了不讓自己的飛機被敵人的戰(zhàn)斗機擊落,，需要給飛機裝上裝甲。但是,，裝甲會增加飛機的重量,，這樣飛機的機動性就會減弱,，還要消耗更多的燃油。因此,，軍方希望數(shù)學家?guī)椭麄兏闱宄?，在哪里加強裝甲防護最合適。

軍方給數(shù)學家提供了很多數(shù)據(jù),。軍方發(fā)現(xiàn),，在返航的飛機上，機身上的彈孔比引擎上的彈孔更多,。因此,，軍方認為，最應該加強防御的是飛機的機身,。他們想讓統(tǒng)計學家研究一下,，為了保護飛機，機身需要增加多少裝甲,。

瓦爾德給出的答案卻和軍方最初的想法大不一樣,。瓦爾德認為，需要加裝裝甲的地方不應該是彈孔多的部位,，而應該是彈孔少的部位,，也就是飛機的引擎。為什么會是這樣呢,？

我們先從一個理論假設來看。從理論上來說,，飛機各個部位中彈的概率應該是一樣的,。那么，為什么返航的飛機機身上的彈孔比引擎上的彈孔更多呢,？換言之,，引擎上本來應該有的彈孔去哪里了？瓦爾德認為,，這是因為引擎被擊中的飛機都墜毀了,。回來的飛機,，機身上盡管留下了很多彈孔,，卻仍然能夠經(jīng)得住打擊，所以才能安全返航,。

打個比方來說,，如果我們到戰(zhàn)地醫(yī)院去統(tǒng)計受傷的士兵，你會發(fā)現(xiàn),，腿部中彈的士兵肯定比腦部中彈的士兵要多,。腦部中彈的士兵很少能夠活下來，腿部中彈的士兵才有更大的概率存活。

再看下聯(lián),，為啥說“人情練達即文章”呢,？我們仔細分析一下。

目前人類的知識一般可分為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兩大類,，自然科學側重客觀,，有明確的是非對錯，真理越辯越明,；社會科學側重主觀,，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往往要看當事人的意愿,。

我們看這一副的上下聯(lián),，上聯(lián)接近自然科學，下聯(lián)則接近社會科學,。

社會科學是研究人類社會的,。人類之所以能在地球上比其他物種發(fā)展得好，主要原因就是人和人之間建立起了復雜的協(xié)作關系,。這種協(xié)作關系不僅能橫向擴大,，比如今天的交通和信息化、使得地球像一個村子一樣,；同時它還可以縱向積累,，比如秦始皇開創(chuàng)的中央集權、在今天仍然發(fā)生著作用,。

“人情練達即文章”就是在說人類協(xié)作的重要性,。我們常說有的人善解人意、能將心比心,、會循循善誘,，有的人長袖善舞、會見風使舵,、能左右逢迎,，有的人則陽奉陰違、好爾虞我詐,、能兩面三刀,，有的人可以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有的人則需要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大家看這些耳熟能詳?shù)某烧Z，都是在講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如何處理,。

不要覺得只有團結才算是協(xié)作,，其實斗爭也是人類協(xié)作的重要方式——有的人你不給他點厲害看看,、他是不會尊重你的。

有句古話講“不打不相識”——如果沒有16-17世紀女真人和明朝的斗爭,，就不會有清朝入關,，中國也很難形成現(xiàn)在如此規(guī)模的多民族大一統(tǒng)；沒有11世紀的諾曼征服,，英國也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我們看目前的中美關系，合作很深入,，斗爭也很激烈,。處理好兩國間的合作與斗爭，也需要“人情練達”,。

把自己與相關個體,、群體的關系處理好了，你就算“人情練達”了,；“人情練達”了,，你的生活就過成一篇值得品味的好“文章”了。

接著看劉自櫝（1914-2001）先生一副：

到處留心皆學問,，練達人情即經(jīng)綸,。

這一聯(lián)和上一聯(lián)意思差不多，不多說了,。

下面看孫家鼐（1827-1909）狀元一副：

曲體人情可當大事,，不泥章句善讀古書。

說到上聯(lián)“曲體人情可當大事”,，我們得向成功學大牛曾國藩先生學習,。曾先生生前身后粉絲無數(shù)，與其能“曲體人情”有很大關系,。這里略舉一例。

曾先生官做得很大,，其老家人在當?shù)匾簿统闪撕苡械匚坏泥l(xiāng)紳,，當?shù)乜h令往往會設法討好、不敢得罪,。曾先生在兩江總督任上時,，曾在家書中苦口婆心、告誡家人該如何處理與地方官的關系：

吾家于本縣父母官,，不必力贊其賢,，不可力低其非，與之相處,，宜在若遠若近,，不親不疏之間,。渠有慶吊，吾家必到,，渠有公事,，須紳士助力者，吾家不出頭,，亦不躲避,。渠于前后任之交代，上司衙門之請托,，則吾家絲毫不可與聞,。弟既如此，并告子至輩常常如此,，子侄若與官相見,，總以謙謹二字為主。

再看下聯(lián)“不泥章句善讀古書”,，說的是不要被古書上的字句給囚禁了,，既要從字句中理解古人的用意，也要結合實踐形成自己的認知,。

這里再舉曾國藩先生一個例子,，是唐浩明先生在《曾國藩傳》中講的：

曾國藩麾下第一幕僚趙烈文，對大儒船山先生王夫之非常崇敬,。王夫之的名作《讀通鑒論》在書局刻印過程中,，他便零零星星地借來讀過一遍，十分佩服船山的見事高明,、議論深刻,。此時看著這部被裝訂成十大本的五十余萬言巨著，真是愛不釋手,，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對船山的由衷崇拜：

“大人,，船山公議論戛戛獨造，破自古悠謬之談,。卑職想,，若使其得位乘時，必將大有康濟之效,?！?/span>

“不見得?！痹鴩p輕地搖了搖頭,。

“為何？”趙烈文頗感意外,。他深知曾國藩一向尊崇王夫之,，但為什么并不贊同這個觀點呢,？

“船山之學確實宏深精至，但有的則嫌偏刻,。比如對人的評價,，求全責備的多，寬容體諒的少,。若讓船山處置國事,，天下則無可用之人了?！?/span>

曾國藩離開座位,，在書案前走了幾步后又說：

“作文與做官并不是一回事。作文以見深識閎為佳,，立論即使尖刻,、偏頗點亦無妨，因為不至于傷害到某一個人,，也不指望它立即收到實效,，只要自圓其說，便是理論,，運筆為斤,，自成大匠。做官則不同,，世事紛繁,，人心不一，官場復雜,，尤為微妙,，識見固要閎深，行事更需委婉,，曲曲折折,，迂回而進，當行則行,，當止則止,，萬不可逞才使氣，只求一時痛快,。歷來有文壇上之泰山北斗，官場上卻毫無建樹,，甚至一敗涂地者,，蓋因不識此中差別耳！”

接著看張元濟（1867-1959）先生一副：

言或自生天趣,，事當曲體人情,。

這一聯(lián)“言或自生天趣,，事當曲體人情”，在講“立言”和“立功”,。從上面曾國藩論王夫之《讀通鑒論》可以看出,，“立功”比“立言”要難得多。

俗話說：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一個好漢還要三個幫呢,。要想立大功就得和人協(xié)作，而“曲體人情”則是協(xié)作的必要條件,。吳起曾給受傷的士兵吮吸膿血,，這樣的士兵能不給他賣命嗎？古語云：一將功成萬骨枯,，其成功固然有偶然因素,，但有勇有謀、曲體人情都是必不可少的,。

相對于“立功”,，“立言”對協(xié)作的要求則簡單得多，往往有獨到的見解就行了,。如果把“立功”看作綜合能力的產(chǎn)出,，那么“立言”只相當于單項能力的發(fā)揮了。

下面看梁山舟（1723-1815）學士一副：

事體順時為物理,，人情安處是天機,。

上聯(lián)“事體順時為物理”，也就是常說的尊重自然規(guī)律,，順勢而為,。俗話中常說“毛順”、“毛不順”,，也是這個意思,。

關于下聯(lián)“人情安處是天機”，我們看《世說新語》里這樣一個故事：

王丞相拜揚州,，賓客數(shù)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說色。唯有臨海一客姓任及數(shù)胡人為未洽,，公因便還到過任邊云：“君出,，臨海便無復人?！比未笙舱f,。因過胡人前彈指云：“蘭阇，蘭阇,?！比汉?，四坐并歡。

大家看,，王導王丞相就是這樣的“曲體人情”,，要想方設法照顧到在場每一個人，使得“四坐并歡”,。

老舍的話劇名作《茶館》中,，茶館掌柜王利發(fā)也是這樣的人。

在該劇第一幕（時間為清末1898年）中,，茶館里來了一對討飯吃的鄉(xiāng)下母女,。一心謀求實業(yè)救國的茶客秦仲義（秦二爺）直接說了一句“轟出去”，而另一位也有點身份地位的旗人茶客常四爺,，則顯得慷慨仁愛,，出錢給她們要了兩碗爛肉面。

大家看,，兩個有身份,、講面子的茶客，在對待同一件事情上表現(xiàn)出了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在這樣潛在的矛盾與緊張面前,，我們看看掌柜的王利發(fā)是怎么做的：

王利發(fā)：（過來）常四爺，您是積德行好,，賞給她們面吃,！可是，我告訴您：這路事兒太多了,，太多了,！誰也管不了！（對秦仲義）二爺,，您看我說的對不對,？

王掌柜這么一說，兩個人都滿意了,。中國古話講“和氣生財”,，店鋪掌柜就得有這樣隨時察言觀色、化解矛盾沖突的本領,。智商高的人讓人佩服,，情商高的人則讓人舒服。這就是“人情安處是天機”呀,。

接著看鐵保（1752-1824）先生一副：

非在敬不能盡物理,，惟近情乃可得人心。

上聯(lián)“非在敬不能盡物理”，在“敬謹”那一講說過了,。下聯(lián)“惟近情乃可得人心”，說的也就是“曲體人情”,。

最后看魯琪光（約1828-1898）先生一副：

諸緣淡定根于達,，萬類機緘發(fā)自和。

上聯(lián)“諸緣淡定根于達”有點佛家意味,，似乎在說——把好多東西看透了之后,，你自然就不會有執(zhí)念了,。“淡定”現(xiàn)在是好多人的口頭禪，這個詞可以提醒自己,、在焦慮中要保持一份清醒，不要越忙越亂,。

下聯(lián)“萬類機緘發(fā)自和”,，則和“人情安處是天機”差不多，但表達的意思更加豐富,。

《禮記》中有這樣一段話：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萬類機緘發(fā)自和”就是上文所講的“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不同的個體（群體）,，有著不同的歷史傳統(tǒng)、生活方式,、價值觀念和利益訴求,，但這并不妨礙大家共同生活、和諧共處,。

“機緘”是什么意思呢,？“機”是指“機心”，也就是“算計之心”，屬于“陰謀”,，“緘”的意思是“捆扎”,、“封閉”。結合起來,，“機緘”的意思就是——算計之心被抑制住了,。

現(xiàn)代政治中的議會制民主，可以說是“萬類機緘發(fā)自和”的典型范例,。各地方,、各階層、各團體的代表,，在議會中公開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大家可以討論，可以爭吵,，有事桌面上講,，要陽謀不要陰謀。最后各讓一步,、互相妥協(xié),，得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來。要是一時得不出,，那就分步來,，達成一點推進一點，無法達成的擱置再議,。

有了這樣達成“和諧”的制度安排,，大家的利益都被及時、全面地關注了,，陰謀沒有了用武之地,，仇恨自然也消弭于無形了。

有人可能會說了——非洲有些國家也照抄了這種制度,，為什么還是亂七八糟的呢,？那只能說時間太短，他們只是生脫活剝,，還沒來得及消化,。要知道，這種制度從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展,、演變將近900年了，哪能一照搬就管用呢,？

附：聰明聯(lián)語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