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同之際,，東湖有一婦人，侍奉婆婆極為孝順,，每天早晨起來灑掃庭院,，主持家務(wù)，然后到婆婆房間里放置好洗臉水和早飯,，并恭敬問安,，如此一切如常。某天早上,，婦人推門進入婆婆房間,，不巧看見婆婆床邊竟多了一雙男人的鞋子，內(nèi)心非常震驚,，等到她屏氣凝神掩門出去時,，婆婆聞聲醒來，已發(fā)覺被人知曉了自己的不貞之事,，羞于見人之下,，便在房中上吊而亡。

鄉(xiāng)里地保認為是婦人嚴苛不孝逼死她自己的婆婆,，便以此上告官府,，而婦人為免婆婆不好的名聲傳揚出去，因而在公堂上并不做任何辯解,，很干脆地承認罪行,。所以這樁案子迅速按律了結(jié)，婦人被押在大獄,，等候問斬。

新任縣令張某到任,，在查閱案卷,、對此案復(fù)堂時，見婦人神氣靜雅,，態(tài)度溫平,，暗自認為她必定不是一個會逼死婆婆的人，懷疑其中另有內(nèi)情,。經(jīng)過再三訊問,，婦人始終一口咬定自己認罪伏法，張知縣無奈道：“你若有冤情,，定要言明,，本官可為你上陳原委申訴，此時不說，就沒有活命的機會了,?！?/p>

婦人平靜答道：“民婦身負不孝的大罪，還有何面目活在人世,，眼下只求速死,！”雖聞她如此決絕，但張知縣還是難去心中疑慮,，他連續(xù)多日冥思苦想,，如何破解真相。

適逢縣里有位差役某甲,，其妻素以兇悍聞名鄉(xiāng)里,，是個有名的母老虎。張知縣一天突然召來某甲,，告知有公事需他前往外地走一趟,，因路遠破費時日，便讓他立即回家收拾行李,，速來衙門領(lǐng)簽出發(fā),。某甲回家一番，很快就回衙稟告張知縣一切妥當,，準備出發(fā),。

不料張知縣還是嫌他太慢，拍案大怒：“你如何在家逗留半天才來,，定是你老婆在家牽扯,，以致你誤了公事！”隨即發(fā)簽令人將某甲妻子抓來,，無論某甲怎么告饒解釋求情,，張知縣還是狠狠地賞了甲妻五百鞭子。甲妻刑后血流浹背,，慘不忍睹地被關(guān)入大牢,，正巧與之前獲罪的婦人押在一起。

甲妻莫名其妙地吃了刑罰,，心中十分憤恨,，便在獄內(nèi)晝夜詛罵不絕，說縣令昏聵暴力,，不分青紅皂白,，如何能令人信服。一旁婦人聽她不停地絮絮叨叨,，終于忍不住開口應(yīng)道：“天下有何事不冤,，即便像我這樣冤枉背負死罪的人,，尚且隱忍不言，不過鞭打脊背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你為什么不能稍加安靜呢？”

第二天一早,，張知縣忽然同時提審婦人和甲妻,，以昨晚婦人在牢中所言反問。婦人正奇怪知縣如何得知,，張知縣笑道：“甲妻受刑和你關(guān)在一起,，本就是我所設(shè)之局，她押入大牢之時,，我早已遣人在你們牢外暗中偵聽,，只是這番苦肉計有勞甲妻承受了?！?/p>

婦人聞言再也無法隱瞞,，經(jīng)張知縣一番悉心開導(dǎo)后，她才終于吐露實情,。張知縣隨即上報平反此案,，而受刑雪婦人之冤的甲妻，也得到官府的犒賞慰勞,。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清代忤逆不孝是僅次于謀反叛亂的大罪，《大清律例》規(guī)定：凡罵祖父母,、父母,，及妻、妾罵夫之祖父母,、父母者,，并絞。（須親告乃坐）,；凡子孫毆祖父母,、父母，及妻,、妾毆夫之祖父母、父母者,，皆斬,。（毆）殺者，皆凌遲處死,；凡謀殺祖父母,、父母,。及期親尊長、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已行者,，預(yù)謀之子孫，不問首從,，皆斬,；已殺者，皆凌遲處死,。監(jiān)故在獄者,，仍戮其尸”。不孝罪,，父母如不告則無罪,。

《刑案匯覽》里面有這樣一則案例：翟小良用自己幫別人修補圍墻所得的工錢大魚大肉地享受，其父看見后很生氣地揪住翟小良的頭發(fā)用力毆打教訓(xùn)他,，翟小良情急之下,，試圖掙脫父親的束縛不得，便順手用刀要割斷自己的頭發(fā),，不料卻把父親的手腕給割傷了,。這樣的情形若是放在唐代，還有可能被定為過失犯罪,，降低刑種處罰,，但依清代律法，就是比照子女毆殺父母,，判定斬立決,。

有個案例可一觀，同治五年（1866）,，湖北漢川縣發(fā)生一起忤逆不孝的案子,。時漢川有位練武的人鄭漢禎，這人素來同自己母親關(guān)系不好,，平日里就對自己母親頂撞辱罵,，引得周圍鄰居議論紛紛。一天,，為了點小事,，鄭漢禎與妻子黃氏，又對老人破口大罵,，老人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對兒子兒媳兩人回了幾句嘴,。沒曾想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兩人掄著板凳和茶壺,，把老人暴打一頓,，可憐老太太年老體弱，哪里經(jīng)得住如此毆打,，很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周圍鄰居實在看不下去，有人跑到縣衙報案,。恰巧當時湖廣總督巡視漢川,，立即將二人五花大綁關(guān)入大獄，然后將案件直接報奏朝廷,。很快一道圣旨從朝廷發(fā)到漢川縣,，對兒子兒媳的忤逆行為進行嚴懲，當聽到圣旨中皇帝采取的懲罰措施時,，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圣旨對鄭漢禎夫婦處以死刑，非但如此,，這兩人的忤逆罪竟然牽連甚廣,。首先是族長，由于對家族管教不嚴,，處于絞刑,。其次是鄭家的左鄰右舍，由于報案不及時,，被發(fā)配充軍,。鄭漢禎的師傅也因為有這么個徒弟，挨了八十棍,。

這還不算,，鄭家的親戚也未能幸免，鄭漢禎的兩個叔叔和兩個哥哥,，也被判死刑,。鄭漢禎妻子黃氏的父母，更未放過,，父親被流放三千里,，母親臉上刺字，也被流放示眾,。就連當?shù)乜h官也跟著倒霉,，被撤職查辦。

看到這里，我們也許就明白了主案中,，東湖婦面對自己婆婆上吊自殺的內(nèi)心煎熬，一面出于孝順,，怕一旦吐露實情,，有損長輩名聲；另一面自己又不得不承擔“刻薄逼死長輩”的不孝罵名,，所幸知縣大人明察秋毫,，最終挽回她的性命。

據(jù)此可回顧一下去年12月份發(fā)生的湖南“錘殺雙親案”,。2018年的最后一天下午,，湖南衡南縣三塘鎮(zhèn)發(fā)生一起兇殺案。公安機關(guān)初步核查,，犯罪嫌疑人羅某2005年出生（現(xiàn)年13歲）,，系三塘鎮(zhèn)初一在讀（實為初二）學生，因家庭糾紛用錘子先后將其母譚某某（現(xiàn)年45歲,，系先天性智力障礙者）,、父親羅某某（現(xiàn)年51歲）錘傷后，逃逸現(xiàn)場,。傷者譚某某,、羅某某因傷勢過重死亡。兩天之后,，衡南警方在云南大理將犯罪嫌疑人羅某抓獲歸案,。經(jīng)審訊，羅某對其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依衡南縣官方人士對外所稱,，讓羅某回原校就讀可能性不大，最終方案還沒有確定,，下后續(xù)或?qū)⒄找骊栥浣写饲皯?yīng)對殺死母親的12歲男孩吳某的做法,，吳某事后被送往長沙一家機構(gòu)接受管束教育，為期三年,。

很少有人會突破人格極限,，釀成弒殺父母的人倫慘案，這不僅僅是教育的問題,，孤獨的生長環(huán)境,、貧瘠的精神世界，早已埋下了不祥的種子,，結(jié)出各種讓人費解的惡果,。學者張丹丹做過針對留守兒童犯罪的調(diào)查，在她走訪的男子監(jiān)獄里,，有17%的服刑人員曾經(jīng)是留守兒童,，忍不住讓人設(shè)想未來十年的犯罪情況,，具體情形自然難以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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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譯自《清稗類鈔》中【東湖婦逼死姑案】一案

參考資料：《北京青年報》二零一九年一月七日版《少年錘殺雙親案：最深刻的慈悲是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