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秘的呼喊》

拈花一笑

下關(guān)風(fēng),，上關(guān)花,，蒼山雪，洱海月,。這是人們所熟知的彩云之南的風(fēng)花雪月,。我仍舊單人單車,，穿越湘黔滇桂，這一路,，行程近6000公里,，只因風(fēng)雨，無關(guān)風(fēng)月,。云南是片神奇的土地,，西北有梅里神山和玉龍雪山這樣的高原秘境，南邊卻是燥熱萌動的熱帶叢林,。除麗江,、怒江、迪慶原來走過以外,，其他幾個州均匆匆走馬觀花的路經(jīng),，感受路上最美的風(fēng)景。我堅信,，在帶著靈魂一起游走的每一段旅程,，總有某個角落，能避開紛繁嘈雜,，找到一片單獨面對自己內(nèi)心的凈土,，和這個世界來一次驚艷的相遇。

云南驛

在西南邊陲這片土地被稱為“云南省”之前,，這個地方已經(jīng)叫了一千五百年的云南,這就是彩云故里---祥云縣的云南驛,而云南二字的由來,，就源于云南驛。清代,，這里是茶馬古道上最重要和最繁華的商品集散地,。其中一個較大的馬店，一天可接待三百多匹馬,，供給幾千斤草料,。這些馬店主要分布在古驛道的東西兩端，而在古驛道的中間商鋪林立,，大多是為過往馬幫置辦各種貨物,。茶馬古道從此經(jīng)過，中原文化也從此入滇,，二戰(zhàn)盟軍和國民黨將領(lǐng)在這里休整,。文化從此流過，馬幫從此流過,，于是現(xiàn)在留下來的這條不到兩公里的的青石古道,，有了文化歷史和歲月的包漿。這里盛極一時,，古驛站兩邊仍為今天已不多見的云南漢族傳統(tǒng)的一門一窗一鋪臺的式樣,?？墒乾F(xiàn)在卻空空蕩蕩，了無人跡,。一個老人告訴我，這里的原來有個李姓的大戶人家,，先后出了幾個縣官,，討了幾房姨太，分別都在驛站修了大院,，如今只剩下高大的院門和寄居在此的鳥雀,。破損的大門，一扣一推,，咿呀的聲音,，在記憶里回響。如今,，云南驛像一個垂暮的老人,，在夕陽下拖著長長的影子，呆立著,，遙望著號稱艷遇之都的麗江,，遙望著那些懷揣都市欲望，熙來攘往的游人,，默默的啐一口口水,。晚霞中有鳥兒飛過，風(fēng)把云拉扯得很長,。這附近生活的人們,，沒有過多的感慨，依然在這片土地上休養(yǎng)生息,，他們也沒有生活得匆忙,，輕身前行。

既然這里的時光有些慢,，就讓我們靜心等待,。世界這么大，他總會遺忘些什么,。你在默然,，你不認(rèn)得我，我仍然要感謝你,。

恰好我來,，剛好你在。

翁丁

從臨滄去滄源,，路經(jīng)小黑江,，過邊境檢查站不遠(yuǎn),，路斷了。斷了一年,，修了一年,。繞道團(tuán)結(jié)和勐省，一開始攀爬在山腳,，后來盤旋在山腰,，奔走在山脊，到云的上面了,。一路向南,，穿過貧瘠的紅土地，穿過山谷的密林,，來到種滿煙葉和香蕉等作物的熱帶雨林,。打開車窗，空氣有些悶熱,，車窗外撲面而來一股暖熱的氣息,。這是熱帶叢林特有的感受，一股生命的原始力量開始在身體里躁動,。

終于來到翁丁,，已經(jīng)是靠近邊境了。這里是中國最后一個原始部落,，幾個老人聚集在寨子門口,，寨子里靜悄悄的。寨子隱藏在巨大古老樹木之間,，就連近旁的瀑布,，也只聽到巨大的聲響而不見其蹤。寨子大門口和石板路旁,，到處懸掛著巨大的牛頭,，因為青苔和雨水的侵蝕，顯得更加神秘和年代久遠(yuǎn),。這里沒有修剪平整的草地,，沒有奇異造型的林木，所有的事物都和人一樣自然生長,，有時人的痕跡完全隱潛,，只讓自然全姿全態(tài)的出臺。房屋是純凈的自然色,，或原木色,，或灰褐色、或深黑色,，加上茅草的屋頂,，沒有絲毫的鮮明色調(diào),。這跟我所生活的城市完全不同，人們的房屋造型奇特突兀,，急躁和炫富的情緒造就了紛繁艷麗的圖像,，人們急于突出在自然之上。而這里只有幾千年來沒有改變過的桿欄式木樓,，一樓堆放生產(chǎn)工具或飼養(yǎng)牲畜,，二樓佤族同胞居住。

我撫摸過神秘的巨大的木鼓,，走過寨主的木樓，來到祭祀的神樹下,。幽暗的山谷里生長著一棵巨大的榕樹,，旁邊全是它枝干垂下來的氣根，形成一片巨大蔭蔽的空地,，樹干到處懸掛著牛頭,，數(shù)量恐怖，眼眶空洞,，凝視著前來的我,。這是佤族人和鬼神對話的地方，有一種強(qiáng)大的氣場,，讓人震撼,。它隔絕了文明和物質(zhì)，忽略了貧窮和富有,，用生命赤裸裸的相對,。幾千年來，佤族同胞在這秘境中休養(yǎng)生息,，聆聽著林風(fēng)清泉演奏的遼遠(yuǎn)卓絕的生命之音,，在大山古樹的庇護(hù)下安享寧靜平淡的生活，跟我們不同的是,，他們敬畏心在,，相信萬物有靈，所以幸福一直都在,，只是我們的心已經(jīng)走遠(yuǎn),。

只要愿意，總有種幸福,，不在眼前,，就在心里。

哀牢山

我從勐臘的磨憨口岸出發(fā),，往北經(jīng)普洱進(jìn)入哀牢山,。這里原有哀牢古國的悠遠(yuǎn)文明,，后有神秘土司藏在大山深處。土司的存在,，它對穩(wěn)固國土,、建設(shè)邊疆起過巨大作用。這里也是古老的茶馬古道的必經(jīng)之地,，相傳解放前,，每天都有八百多匹騾馬、一千多商人翻越哀牢山古道,。悠悠馬幫隊伍非常壯觀,，于是布匹、絲綢,、煙絲和小手工制品各種百貨就西南而去,，馱回來的是洋煙、鹽巴,、茶葉,、野生動物的皮毛等。無數(shù)馬幫在這條古道上默默行走,，經(jīng)歷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在這條古道上，有著彝族的粗獷,，花腰傣的柔美,、哈尼族的奔放和佤族的狂熱。

從哀牢土司府出來,，沿哀牢山脈一直往南,，穿行在無盡的原始森林和古老梯田之間，空氣濕潤,，山谷幽深,。幾千年前，廣袤的哀牢山敞開胸懷,，接納了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民族--哈尼族,。哈尼族先民飽受異族侵?jǐn)_，在這里開墾梯田,、耕種稻米,。他們感恩和敬畏自然，當(dāng)需要建設(shè)新村寨的時候,，他們會把南瓜子撒在山坡上,，南瓜經(jīng)年長勢良好的地方，就會被考慮作為村寨的基址。這種看似簡單的選址方式,，卻滿含認(rèn)知自然和尊重自然的智慧,。在此開址建設(shè)的村寨，則不僅是宜居的,，更是安全的,。哈尼族村寨歷經(jīng)千年，除因人口增多而另建新寨,，鮮有因自然災(zāi)害而導(dǎo)致的寨址變遷,。退讓泉水適當(dāng)距離建設(shè)村寨，以防止污染水源,。他們膜拜森林和水源,，嚴(yán)禁砍伐。哈尼梯田是哈尼族先民智慧與哀牢山大地的最完美的契約,。哈尼族以水為肥,，活水種稻。在休耕期,，哈尼族仍會對梯田三曬三養(yǎng)來育肥和保留地表有機(jī)質(zhì)，保持地力不減,。甚至哈尼族不會捕殺“害蟲”,，他們與自然生物為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哀牢山土司府有個傳說,，末代土司在哀牢山中隱藏了巨大的寶藏，他家院子里的奇異的圖案,，隱藏著開啟寶藏的秘密,。我想，哀牢山給了哈尼人一筆更大的財富,，這筆財富也許是一種生存的藝術(shù),，也是天地人的和諧。

一直到夜幕降臨,，我選一空曠之地,，停下車來打火做飯，燒水煮茶,。這些巍峨的大山,，轉(zhuǎn)眼間從山谷中升騰出薄紗般的霧氣，籠罩群峰,，如生命最初的羞澀,，讓你再也看不到他的真容。霧靄四合,，我鉆進(jìn)車?yán)镄菹?，?dāng)?shù)诙焯柊l(fā)出第一縷光線的時候,，我一定能最先感受到他的溫暖。在不同的地方看到日出,，是旅途中絕美的風(fēng)景,。

哀、牢二字,，相傳均為酒的意思,，哀牢即善酒之人或酒醉包，一個看似憂傷的名字,，原來有著如此浪漫的情懷,。山區(qū)人喜歌嗜酒，醉后不擇人家,，任意酣睡,，醒后始?xì)w。好吧,，那就讓我們也以夢為馬,，隨處可棲，在風(fēng)雨的日子嗆聲大喊,、放聲高歌,。這樣，人生即使是五味雜陳的劣酒,，也好過溫吞水一杯,。

既朝九晚五，又浪跡天涯,，在不再青春的時光,，踐行輕狂的夢想。

在路上

一路上,，有時我寄居在高速服務(wù)區(qū)的停車坪,，看車和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夜?jié)u深,，逐漸歸于寧靜，有時我會跟在服務(wù)區(qū)過夜的長途車司機(jī)一起喝杯啤酒,，抽抽煙,。長時間的駕車，很多人都神態(tài)疲憊,，眼神空洞,。他們穿行在國道和高速，從南到北，穿過城市和村鎮(zhèn),，穿過叢林和沙漠,，奔跑在世界的邊緣。因為寂寞,，多數(shù)人帶著自己的女人,，這些女人也被長時間的枯燥奔走折磨得毫無生機(jī)，默默的在服務(wù)區(qū)免費熱水桶前把幾個熱水瓶加滿,，在水槽前把衣服洗干凈,，晾曬在卡車下的某個淋不到雨的地方，利用卡車發(fā)動機(jī)的熱量把衣服烘烤干,，然后默默的呆立沉思,。也有些女人因為罰款或事故或因與男人的爭吵，躲在駕駛室偷偷的抽泣,。有司機(jī)偷偷告訴我,，在這條路的某個服務(wù)區(qū)，翻過圍墻,，有個懸掛彩燈的小屋可以慰藉身體,；也有極少數(shù)的司機(jī)，吸食成癮的藥品提神,，促使身體興奮長時間駕駛,，縮短時間較快的完成一次長途運輸。

白天和黑夜,，是世界的兩個面。美的,，未必真實,；真實的，未必會美,。白天嘈雜的聲音和紛繁的色彩,，掩蓋了一些東西，而在夜晚的時候,，還原了更多的世界本原,，悲傷和欲望在黑暗里瘋長。我且默默的聽著他們的故事,，他們的快樂和悲傷都簡單而神圣,，我不配滲進(jìn)他們命運里去，擾亂他們生活上那一份應(yīng)有的哀樂,。

后半夜的時候,，雨又來了。在車子頂棚上敲擊出我熟悉的旋律，車窗玻璃開出一朵朵水花,，服務(wù)區(qū)的路燈投射到車內(nèi)的光線,，也變得斑駁起來。這是我的世界的音樂,，包括這些光線,、這些風(fēng)的觸覺、這些陌生的氣味,，我終于能用自己的所有感官,，來感受這個世界，來認(rèn)識一個修行路上的自己,。我鉆進(jìn)車?yán)锏乃?，靜心等待明天太陽的照常升起。

每一段旅程,，都是一次修行,。這不是對現(xiàn)實的逃避和對世事的批判，相反,，我所有的感官都是敏感謹(jǐn)慎甚至張狂的,，以一種更平和更積極的狀態(tài)來期待自己內(nèi)心世界和外部這個真實世界的際會。他們與我電光火石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們瞬間點化和改變了我，讓我心存感激,。也讓這些平凡的日子多了一些閃光,。

我想用生命以一種另外的姿態(tài)和這個世界對話。

當(dāng)你和這個世界獨處的時候,，你能聽到它隱秘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