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讀一首詩，覺得這首詩寫得好,，那么它到底好在哪里呢,？有人說，這首詩好就好在有意境或境界,。確實,，“意境”是中國詩歌評賞的重要標準。作為一個審美范疇,，“意境”說經(jīng)歷了起源,、發(fā)展與完善的歷史階段。接下來,，讓我們一起探究其中的脈絡,、特征與內(nèi)在聯(lián)系。

“意境”說起源于“興”

“興”是中國古代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jīng)》中常用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漢代經(jīng)學家鄭眾說：“興者,，托事于物也?！边@里的“事”是指“人事”,，詩人的思想情感；“物”是指詩人描述的客觀形象,?！巴惺掠谖铩本褪?strong>詩人通過對客觀形象的描述，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思想情感,。

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保ā对娊?jīng)·關雎》）詩人描述一對雎鳩鳥在河岸上和諧鳴叫，表達品貌美好的淑女是君子的最佳配偶,?！疤抑藏?，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詩經(jīng)·桃夭》）詩人描述春天的桃花盛開,，色彩鮮艷,，表達少女出嫁，和和美美去夫家,。

“興”作為《詩經(jīng)》的藝術表達手法,，“托事于物”能使詩歌產(chǎn)生耐人尋味的情思。 南北朝著名的詩論家鐘嶸提出“文已盡而意有余,，興也,。”（《詩品序》）肯定“興”的藝術功效,，使詩歌具有令人回味的藝術遐想,。“意境”說即起源于“興”,。

“意境”說在唐代的提出與發(fā)展

唐代詩人王昌齡是最早提出“意境”這一審美概念的,。他在《詩格》中說：“詩有三境：物境、情境,、意境,。”其中“情境”是指“娛樂愁怨,，皆張于意而處于身,，然后馳思，深得其情,?！倍耙饩场钡暮x“亦張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則得其真矣,?！边@里所說的“情境”與“意境”在“張于意”即藝術構思方面，其實是相通的,，皆指詩人經(jīng)過藝術構思抒發(fā)內(nèi)心真實深沉的思想情感,。

王昌齡對“意境”的闡釋較為粗淺，但是提出這一概念對“意境”說后來的發(fā)展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和價值,。

繼《詩格》之后,，中唐詩僧皎然對“意境”也作了集中的論述,。他在《詩式》中指出：“詩情緣境發(fā)”，“詩人之思初發(fā),，取境偏高,，則一首舉體便高；取境偏逸,，則一首舉體便逸,。”明確“情”與“境”有著內(nèi)在的必然聯(lián)系,，“情”是指詩人主觀的情志,，這里的“境”不是單純的指客觀景物，而是指一種融合了詩人內(nèi)心情感的,，給人以回味與遐想的藝術境界,。

在此基礎上，司空圖提出了“思與境諧”（《與王駕評詩書》）的觀點,，概括了“意境”說作為審美范疇的基本要素與特征,。其中“思”是指詩人主觀的情意，“境”是指客觀的景物,，兩者在藝術構思中的交融和諧,，即“思與境偕”。

司空圖還主張不拘限于客觀實物，不斷提煉詩歌的藝術形象,，“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與極浦書》）使之能夠產(chǎn)生豐富的聯(lián)想與回味,。司空圖的觀點與主張對唐代“意境”說的突破與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意境”說的新高度：王國維“境界”論的重要貢獻

“意境”在今天仍然是一個具有鮮活生命力的重要審美概念，這與王國維“境界”論的重要貢獻有著密切關系,。

在王國維的美學著作中,，“意境”與“境界”這兩個概念經(jīng)常被交互使用，并未作嚴格的區(qū)分,，兩者的涵義基本一致的,，仍然把詩人主觀的情意“情”與客觀景物的“景”看成是文學的二“原質(zhì)”：

“文學有二原質(zhì)焉：曰景，曰情。前者以描寫自然及人生之事實為主,，后者則吾人對此種事實之精神的態(tài)度也,。故前者客觀的，后者主觀的,?！?/p>

但是他實際上已經(jīng)給“情”與“景”注入了新的涵義。首先“景”不僅是描寫單純的自然景物,，同時還包涵社會人生的事實,。其次詩人主觀之情，即“情”也并非個人一己之悲歡哀樂,，而是對社會人生事實的“精神態(tài)度”,。“情”與“景”的交融和諧，產(chǎn)生“內(nèi)足以濾己,，而外足以感人”（《人間詞乙稿》）的審美功效,。

“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保ā度碎g詞話》）“意境”的有無真正成為評賞詩歌的重要標準,。

以往傳統(tǒng)的“意境”說,，是從詩歌的藝術構思與風格特征方面的闡述，王國維認為這只是“意境”說的表層論述,，并沒有探究到“意境”的本質(zhì),。他在《人間詞話》中指出：

“滄浪（嚴羽）所謂興趣，阮亭（王士禎）所謂神韻,，猶不過道其面具,，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p>

宋代嚴羽提出“興趣”說,，即“盛唐諸人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保ā稖胬嗽娫挕罚┣宕跏康澩瞥鐕烙鸬恼f法，在此基礎上提出了“神韻”說,，就是指超塵越俗,、深長悠遠的韻味。“興趣”說或“神韻”說,，其實也都是在形式技巧和外在表現(xiàn)上繞圈子,，并未深入到詩歌的內(nèi)在本質(zhì)上去。

“境界”才是探究中國“意境”說的根本所在,。關于“境界”的含義,，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指出：“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睆娬{(diào)“境界”是“真景物”與“真感情”的交融,，“真實”成為衡量詩歌是否有“境界”的重要標準，也是探究詩歌的內(nèi)在本質(zhì),。

可見,，王國維的“境界”論探究詩歌的內(nèi)在本質(zhì)，把中國“意境”說推上了一個新高度,。

“意境”說的統(tǒng)一與完善

中國現(xiàn)代“意境”說雖然見仁見智,，眾說紛紜，可是朱光潛,、宗白華與李澤厚三大美學“意見領袖”對“意境”說的基本內(nèi)涵與特征觀點一致,。

朱光潛認為“詩的境界都必有情趣和意象兩個要素?！保ā对娬摗罚┢渲小扒槿ぁ焙喎Q“情”,，“意象”簡稱“景”，“詩的境界是情景的契合”,。宗白華也認為“意境是情與景的結晶品,。”（《美學與意境》）李澤厚在《“意境”雜談》中指出：“意境是客觀景物與主觀情趣的統(tǒng)一,?！边@三大美學家的“意境”說,，集中體現(xiàn)了“意境”就是“情景交融”的統(tǒng)一觀點。

當代學者葛兆光還提出“在中國文學藝術中,，意境應當是從創(chuàng)作構思到欣賞對象這樣一個過程,，它必須有藝術家、作品,、欣賞者三個部分組成才能產(chǎn)生,。”（《禪宗與中國文化》）

值得留意的是,，我們還應當關注欣賞者在欣賞詩歌過程中再創(chuàng)造的審美聯(lián)想。關注欣賞者的審美聯(lián)想,，體現(xiàn)中國“意境”說漸趨于完善,。

“意境”就是“情景交融”的觀點，目前已成為評賞詩歌重要的審美標準,。其中“景”（客觀景物）與“情”（主觀情感）構成了“意境”或“境界”的兩大基本要素,。詩人內(nèi)心的主觀情感（真感情）與客觀景物（自然景物與社會人生）和諧交融在一起，景中含情,，寓情于景,，達到“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這樣的藝術境界也一定能給詩歌的欣賞者留下耐人尋味的審美聯(lián)想,。

小結：我們品讀一首詩,，需要在詩歌景物的描繪中感受詩人寄予其間的真感情，真性情,，這就是景中含情,；詩人內(nèi)心真實深沉的情感并沒有直說，而是經(jīng)由自然景物或社會生活環(huán)境的描述間接地表達出來,，這就是寓情于景。景中含情,，寓情于景,，就是詩歌中“景”與“情”的交融產(chǎn)生的藝術境界，同時令欣賞者產(chǎn)生耐人尋味的審美聯(lián)想,。那么這首詩就是一首有意境的詩,，值得我們?nèi)ピu賞和玩味。

參考資料：

[清] 何文煥《歷代詩話》

王國維《人間詞話》

朱光潛《詩論》

宗白華《美學與意境》

李澤厚《“意境”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