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 長 故 事 -

過去,，我買衣服只花幾百塊，自從羽汐說800元以下的都是垃圾后,，我省吃儉用,，把三分之二的生活費都存來買衣服，還會買二手正版lo裝,。同為追求“正統(tǒng)”,，群里還會有萌新借錢買衣服。但這種辛苦,，在把照片發(fā)到群里炫耀的瞬間,，就被拋諸腦后了?？粗鹿窭餄M滿的服飾,，我不住地陶醉。

”

前段時間,，常去的奶茶店的墻上開了一個心愿版塊,。五顏六色的便貼上，一個女生寫下的愿望吸引了我的注意：“希望能存夠100萬,，買很多小裙子,?！?/p>

我忽然被觸動似的，一瞬間情緒上涌,，但很快平靜下來,。同行的朋友也看到了那張心愿貼,。

“現(xiàn)在買裙子的錢都這么貴了嗎,？”她很詫異。

朋友雖不是lo圈中人,，但平常在我倆的互動中,，她聽我說得多了，也知道“小裙子”是圈中人對lo裙的愛稱,。

作為入圈多年的lo娘,，我告訴朋友說，一入lo圈深似海,，除了小裙子,，還有其他陷阱等著lo娘掏錢。

/ 1 /

我正式成為一名lo娘,，是在2013年,。

5月，熱衷cosplay的舍友為參加夏日祭,，斥巨資買了一套動漫和服,，白色的內(nèi)里和橘紅色外衣，讓我覺得很好看,，登時產(chǎn)生好奇,，當(dāng)晚就查詢起來。沒想到,，cos沒讓我感冒,，一個順藤摸瓜發(fā)現(xiàn)的舶來物卻讓我著了迷，那就是lolita（洛麗塔）,。

服飾意義上的lolita和cos看起來相似,，實際卻不同。cos是對動漫角色的真人還原,，而lolita卻是一種服飾風(fēng)格,，或者說服飾文化，崇尚歐洲宮廷和洋娃娃風(fēng)格,。

lolita潮流下,，因喜愛關(guān)注該風(fēng)格服飾而聚集在一起的社交圈即為lolita圈，簡稱lo圈,。相應(yīng)地,，該風(fēng)格服飾（主體多為裙裝）被稱為lo裝或lo裙,，作lolita風(fēng)格打扮的女性則自稱lo娘。

lolita風(fēng)格的衣服大多華麗,，設(shè)計感強,，用大片蕾絲、荷葉皺褶裝飾,，每套衣服都有自己的名字,，還有專屬的襯裙、腰帶等小物,。了解一點后,，我一下喜歡起來，開始密切關(guān)注lolita,，并難以克制地買了好幾套服飾,。

那天開始，無論上課還是逛街,，我都穿著lo裙,。雖然一整套服飾穿下來，過程復(fù)雜,，費時費力,，但我內(nèi)心感到平和愉悅，覺得自己正在變得與眾不同,。

只不過,，當(dāng)時我沒有l(wèi)o娘朋友，對于我的喜好,，仍有不少人表示難以理解,。為獲得更多信息，尋得同好,，我加了許多相關(guān)組群,。

沒想到，剛進一個lo娘的主題群,，一句循循善誘的話就吸引了我的注意：“穿lolita就是燒錢哦,，如果什么人都能穿，lolita還有什么特別呢,？”

/ 2 /

這是一個百來人的本地群,，由兩類lo娘組成：一類是入圈不久的萌新（剛?cè)肴旱男氯耍硪活愂侨肴Χ嗄甑膌o娘,。雖然彼此并不相識,，但大家整天在群里討論買衣服的渠道等相關(guān)內(nèi)容，很快就熟絡(luò)起來,。

沒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群里的氛圍并不總是其樂融融,。

有萌新在群里發(fā)了張裙子的照片，我覺得甚是好看,，誰知群里有人吐槽：“山寨裙也好意思發(fā),，丟不丟人？”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人緊隨其后,，噴得萌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被這陣仗嚇一跳,，向認識不久的同好小丹問道：“不就是一條裙子,，至于這么刻??？”已入圈兩年的小丹告訴我，群里的lo娘是分等級的,。

lo娘所購得的lo裝主要有三個來源,，一是買山寨裙，價格雖低卻是lo娘大忌,；二是買國產(chǎn)品牌,，價格在千八百元，平價卻是正品,，是最多l(xiāng)o娘的選擇,；三是直接從國外購買服飾，價格在幾千上萬不等,。

來源等級分明,，常有l(wèi)o娘憑衣服恃寵而驕。

我有點不服：“買東西就該量力而行,，難道群里很多人買得起大牌嗎,？”“確實有，”但小丹不愿多談,，“以后你就知道了,。”

在群里待了幾個月,，我總算熟悉了那第三類lo娘,。她們自成群體，固定有十多人,，經(jīng)常穿洋裝舉辦茶話會,。照片上的她們穿著不重樣的裙子，端著金邊白瓷的咖啡杯,，嘴角含笑,，優(yōu)雅得體,，和我們這些穿lo裝吃火鍋的lo娘著實不同。大家都視她們?yōu)椤案叨薼o娘”,。

她們當(dāng)中,，一個昵稱為羽汐的女生最常出現(xiàn)。身處高級,，她在群里很有話語權(quán),，經(jīng)常傳授“正統(tǒng)”lo娘的規(guī)則。譬如,，lo娘不該當(dāng)“禿lo（不戴假發(fā)和發(fā)飾）”,，不該穿lo裙卻不化妝。

羽汐說：“既然喜歡,，就要認真,。參加優(yōu)質(zhì)茶話會，穿新裙子,，別舍不得花錢,。這是名媛的基本要求，也是對其他人的尊重,?！?/p>

恪守原則的人總是容易讓人信服，在羽汐的教導(dǎo)下,，群里被瘋狂買裙子的風(fēng)氣籠罩,，我也卷入其中。

過去,，我買衣服只花幾百塊,，自從羽汐說800元以下的都是垃圾后，我省吃儉用,，把三分之二的生活費都存來買衣服,，還會買二手正版lo裝。同為追求“正統(tǒng)”,，群里還會有萌新借錢買衣服,。

但這種辛苦，在把照片發(fā)到群里炫耀的瞬間,，就被拋諸腦后了,。看著衣柜里滿滿的服飾,，我不住地陶醉,。由于這一切也得益于羽汐的教導(dǎo)，我也為她追隨歡呼，叫她“汐殿”“汐皇”,，在群里應(yīng)聲相附,。

沒多久，或許我的主動讓羽汐記住了我,，竟添加我為好友,，并私下賣給我兩套lo裝。我感恩戴德,，表示要穿去聚會,。

不想羽汐語帶責(zé)備：“你怎么能隨便參加聚會？正經(jīng)的lo娘應(yīng)該參加有質(zhì)感的茶話會,?！?/p>

我小心翼翼地答：“可那種聚會花銷太大了，入場裝束都要兩千塊以上……”

“都是正常要求罷了,，”羽汐發(fā)來語音,，聲音溫柔從容，“穿太普通的裙子才是不尊重呢,?！?/p>

見我久久不回復(fù)，羽汐又說：“茶話會是每個lo娘的夢想,，但有些lolita文化只在優(yōu)質(zhì)茶話會才能了解。比如,，你知道茶話會的由來嗎,？”

羽汐告訴我，茶話會是對歐洲貴族下午茶的效仿,。過去,，英國貴族的午晚餐相隔很久，為了充饑,，女公爵便在下午補充茶點,，后來此舉演變成優(yōu)雅又不可或缺的社交形式。

羽汐循循善誘道：“所以,，想當(dāng)成熟的lo娘還是得花錢,。只有在好的聚會上多接觸高端lo娘，才能提高修養(yǎng),?！?/p>

/ 3 /

沒過多久，羽汐發(fā)布了圣誕嘉年華通知,，號召大家向她報名,。至于參加要求，不僅裙子價格要超過兩千，還需另交六百元活動費,。群里一時熱鬧非凡,。

“好想?yún)⒓樱】墒翘F了去不起,?！?/p>

“想去汐殿的嘉年華！”

本應(yīng)是忙碌的時刻,，羽汐主動與我私聊：“嘉年華你會來嗎,？”我本就十分心動，這會兒更是感動,，腦子一熱,，就出了肯定答案。

下定決心后,，我開始著手準備著裝,。按照聚會要求，出席裝束必須符合聚會主題,。于是我熬夜苦找,，終于在微博找到了一個靠譜賣家。這位賣家雖賣國牌,，但質(zhì)量上乘,。我打算在店里買一套斗篷——斗篷是毛呢材質(zhì)，有一個能遮到眼睛的大帽子,。衣服是紅色的,，袖口衣擺飾以白色絨毛。再配上愛麗絲白裙,，算得上符合圣誕主題,。

要買下整套衣服，加上活動費,，我必須湊齊三千塊,。我沒有這么多錢，也不敢向家里要錢,，所以得自己去掙,。

為了盡快籌錢，我把自己所有服飾都整理出來,。不常穿的全拿去賣二手,，拿到了將近兩千元。

那時校外許多美食店在招兼工,，我周末到一家拉面館兼職,，從中午12點到晚上20點。雖然忙起來連續(xù)幾小時不能休息，但好在工作簡單,，每月還有六百元收入,。這樣在圣誕之前，我又湊到一些錢,。

當(dāng)時我還找了份錄入手稿小說的兼職,，無奈熬夜干活，身體很快吃不消,，于是我放棄了這兼職,，向同學(xué)借了幾百塊，總算湊夠了錢,。

交活動費那天,，羽汐很高興，在群里把我要參加的消息發(fā)了出來,。除了我,，還有幾個小萌新也報了名。群里一眾羨慕之聲,，只有小丹驚異地問我：“你真要去她的嘉年華,？”得到肯定答案后，小丹過了很久才回復(fù)我：“去看看也好,?！?/p>

我覺得她的語氣生硬，卻又想不出緣由,，便將這事拋諸腦后,。

/ 4 /

因激動而失眠許久后，圣誕終于到了,。

那天一下課，我就趕緊回宿舍,，換衣化妝,，忙活兩個多小時才搭上公車，心里興奮又緊張,。我期待中的茶話會,，就像羽汐說的那樣，大家互相交流lolita文化,，認識同好,，氛圍融洽。為此,，我一遍遍練習(xí)著發(fā)言時要說的話,。

和傳聞中一樣，羽汐的聚會與眾不同。她把聚會地點安排在湖邊的二層小別墅,，近靜謐樹林,。為了突出氛圍，還有女生笑盈盈地在門外給我們派發(fā)小禮物,。

進到屋內(nèi),，我更嘆為觀止：屋里放著纏滿星星燈的圣誕樹，房頂飄滿氣球,，歐式茶幾上擺著精致的食物,，每個角落都響徹圣誕的歡樂序曲。

我從沒參加過這種派對,，慶幸自己來得值,，見了世面。

見我進門,，羽汐從沙發(fā)上站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羽汐。她穿著lo裙,，沖我招手：“過來坐,，和大家聊聊天?！蔽倚睦镆环€(wěn),，正想跑去她身邊，卻看到她的周圍已坐滿了人,。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座位是精心安排過的：羽汐作為組織人，坐在主位,，她兩邊的沙發(fā)依次坐著“高端”lo娘,。萌新不能坐沙發(fā)，只能坐圍在旁邊的椅子,，還需不時為她們斟茶,。

“都一起聚會了，還搞群里那套等級,？”這念頭像瓢冷水,，把我的興奮澆滅一半。最終我坐在離羽汐最遠的外緣,，尋機插入話題,。

高端lo娘們打扮華美，對圈內(nèi)一些行為高談闊論：“國內(nèi)某些lo娘好土,，穿小裙子配運動鞋,，日本的就不會這樣,。”或是詢問某個萌新衣服的品牌,，在萌新回答后,，輕描淡寫地回道：“沒聽說過?！?/p>

看著眼前的景況,，我下意識地看向羽汐。她正忙著聊天,，偶爾令斟茶的萌新去燒水,。看著精心打扮的女生神情空洞地提著水壺往外走,，我頓感乏味,，突然開始疑惑這場聚會的意義。

這時,，一個女生回頭問我：“你喜歡哪個日牌,？”得知我不關(guān)注日牌，她驚訝道：“你不了解一下嗎,？”

我心里已積起不悅之情,，便沒好氣地回道：“又買不起，了解來干嘛,?！彼y以置信地掃了一眼我的斗篷，說：“那你和我們根本沒有共同話題,?！?/p>

這時，我積攢了一晚的火氣終于一下子躥了起來——盡管我們穿了昂貴的lo裙,、為參加聚會而日夜努力,，但她們?nèi)杂X得我們低人一等，這是帶有歧視的茶話會,。

想到這一點,，我不告而別。盡管我精心準備的發(fā)言沒來得及說,，也沒和羽汐說上話。

路上我氣呼呼地將這事告訴小丹,，不想小丹回復(fù)道：“這已經(jīng)不是她們第一次這么做了,。”

原來小丹入群時就得知,，羽汐她們家家境殷實,，喜歡舉辦高級茶話會,。

最初，她們從不許衣服不夠貴的人加入聚會,。但有一次,，一位lo娘在辦聚會時破例讓幾個萌新加入。沒想到萌新嘆為觀止,，不斷服侍吹捧,，讓她們有了被簇擁的感覺。從這以后,，她們漸漸在群里傳遞lo娘等級的觀念,，鼓勵萌新沖進“高端圈”，以吸引后者參加聚會,。

“同層次的聚會沒什么意思,，所以她們每次都放幾個萌新進去，就是為了享受對比的快感,?！毙〉ふf，“其實不少lo娘都會憑衣識人,，但明晃晃地把人分等級,，滿足自己虛榮心的做法，我也是頭一次見,?！蔽矣窒肫鹆司蹠希瑤讉€萌新小心翼翼地為她們斟茶的樣子,。

后來我算了筆賬,，這次聚會有16名lo娘參與，其中5個萌新,。每個萌新交600元,，總共就是3000元?？v使羽汐她們一分錢不出,，辦聚會也綽綽有余。

/ 5 /

不出小丹所料,，事后有人向羽汐討要說法,，但羽汐并不承認，還指出我們的問題：“大家坐在一起,，聊不聊得來是本事,，這我怎么能幫？”

入圈兩年就被騙,，我對圈子失望至極,，覺得就是因為lolita,，我才變成一個被人忽悠的傻子。

一氣之下,，我把群屏蔽了,，lo裙也全部收起來。圣誕斗篷的樣子時不時從我的腦子里冒出來,，但我覺得它不再純粹了,。

時光荏苒，一下就到2015年3月,。當(dāng)時系里迎來了專業(yè)風(fēng)采大賽,，班里必須出兩個節(jié)目。我們班的歌唱節(jié)目已落實,，時尚展示節(jié)目卻一直不夠出彩,。這時，文娛委員對我說：“要是你能穿你那件斗篷,，再貢獻一套衣服,，咱們節(jié)目就成型了?！?/p>

我有點措手不及,，但也點頭同意，沒想到斗篷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得以重新展現(xiàn)于人,。

那天的節(jié)目很成功,，許多人關(guān)注起我的lo裙，以前覺得我奇裝異服的同學(xué)也問起來：“好久沒見你穿了,，你怎么不穿了,？”

突如其來的關(guān)注緩解了我對lolita的失望，也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想起,，在認識lolita的最初，我全然只是被它的美好所吸引,。只是進群后,，在某些誘導(dǎo)下，喜歡的心情才漸漸變成對高端圈的崇拜,。

盡管我對lolita的態(tài)度發(fā)生過重大轉(zhuǎn)變,，但lolita這種服飾文化本身并沒有錯，喜歡lolita的我們也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利用我們的喜歡,，誘導(dǎo)我們花錢，還把我們當(dāng)成低端愛好者的人,。

想明白這一切后,，我頓感釋然，終于又穿回了小裙子,。我又開始慢慢攢錢,，不定時地買些裙子。它們不貴,，也不是所謂的高端款,，但我非常喜歡。

我開始組織自己的聚會,，認識新的lo娘朋友,。和她們打交道，更讓我堅信,，lo圈只是熱愛lolita服飾文化的人的圈子,，它最大的意義只在于讓穿著lolita的人歡喜，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本文由作者根據(jù)當(dāng)事人的口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