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苗運強 口述:程小進 1979年,,母親跟安徽碭山那邊的一個木匠私奔,一晃已經(jīng)40年,,如今,,她回來看我們了。 40年,,對人的一生來說,,是一個漫長的數(shù)字。這些年,,時光在拆毀著一切,,也重建著一切,我對母親最初的愛恨交加,,到如今的理解與釋然,,都是歲月的功勞。 在徐州火車站,我接到了已經(jīng)年過70的母親,,她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滿頭白發(fā),,臉上滿了皺紋和倦怠。只是眼神還是那種憐愛的眼神,,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母親,,我哭了!母親也哭了,!似乎,,我們彼此都想將40年的心酸和委屈,在那一刻用淚水沖完,。 母親那年離家時,,我才6歲,兩個哥哥,,一個8歲,,一個10歲。母親跟那木匠走后,,有10年,,沒有任何消息,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有時我甚至懷疑,,母親是不是還是世上,。 在我上高二那年,,家里收到了母親的來信,她說自己在新疆的石河子定居了,,在那里包了將近一百畝棉花地,。 不知為何,從那以后,,每逢經(jīng)過莊稼地,,看到棉花,我就會油然想起了母親,。 母親是愛自己的孩子的,,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記得她臨離開家的那天,,母親不顧父親的責罵,,給我們做了一鍋最愛吃的油餅,還破天荒的給我們炒了一大盤辣子雞,。而母親在一旁,,流著淚看著我們吃得精光。 在農(nóng)村生活過的人都知道,,那時村莊里,,夫妻打架吵鬧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是我父親的行為太出格。我有記憶,,是從三歲時開始的,,那一幕如今在我的腦海里依然清晰如昨。 那天,,我們一家五口圍坐在小院里吃飯,,不知什么原因,正在吃飯的父親忽然把手中的碗筷扔向了豬圈,,緊接著,,他把一盤剛出鍋的蒸菜砸向了母親,母親當時被燙得放聲叫起來,,我和哥哥登時嚇得大哭,。但母親沒敢做聲,她一邊用頂頭的毛巾擦去頭上和臉上的菜水,,一邊默默地收拾殘局,。 此后的日子,,家庭的“戰(zhàn)斗”不斷升級,鄰舍的規(guī)勸,,并不能讓父親有所收斂,,絕望的母親時而會回姥姥家住一段時間,但又經(jīng)不起思念孩子的煎熬,,于是,,自己又灰溜溜的回家,為此,,父親的暴戾之氣也越演越烈,。 記憶里,母親是個吃苦耐勞的人,,為了供哥哥們讀書,,當其他人都還在夢中的時候,她就早早的起床,,開始編織葦席,,同時還喂了兩頭母豬,使家里的條件始終處于村里中等偏上的水平,。 其實,,父親也不懶,就是脾氣不好,,稍微一點不如意,,就會暴跳如雷,,這樣全家人就跟著遭殃,尤其是母親,。 我五歲那年,,父親攢了一些錢,母親想打一張床,、一個大衣柜和一張書桌,。哥哥們年齡越來越大,一家人擠在一張床上,,顯然已經(jīng)不太適合,,當時,大哥都已經(jīng)讀三年級,,每天趴在母親切菜的案板上寫作業(yè),,影響視力。另外,,家里的衣物放的太亂,,有個衣柜,也可以放些棉被之類的,。 經(jīng)人介紹,,在鄰村給人打嫁妝剛結(jié)束的一個木匠,來到了我家,,那時的工錢是每天一塊五毛錢,,包吃,預計要一周左右的時間,。 那木匠當時35歲,,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學徒,,講話很得體,。空的時候,,父母也會搭把手,,而我常常站在木匠旁邊,看他和土地拉大鋸,,偶爾也會撿拾那些地上的刨花,,讓母親燒鍋用。 第三天的上午,,不知什么原因,,在灶房燒鍋的母親被父親當頭一棒,滿頭鮮血的母親從鍋屋里快速地跑出來,。父親在后面依然窮追不舍,,就這樣,,他們兩人在院子里不停的兜圈子。 那木匠見狀,,上前使勁抱住了父親,。然后,又大聲喊周邊的鄰居幫忙,,才算控制住了父親的情緒,。看到母親頭上的傷口比較嚴重,,于是,,那木匠騎著父親的自行車,把母親帶到離家八里多遠的醫(yī)院去包扎,。 下午三點的時候,,母親和木匠回來了,還帶了我喜歡吃的煎包和馓子,,我問母親,,頭還疼嗎?母親說,,不疼了,,一旁的木匠嘆息了幾聲,又開始忙自己手中的活了,。 木匠完工時,,還給我家免費做了四個精致的小板凳和一張小的八仙桌,三個給我和哥哥,,一個給母親燒鍋時用,。 哥哥們有了自己的新床和書桌,,開心不已,幾乎整整一年,,他們都還沉浸在那種難以表述的快樂里,。 只是,父親對母親的打罵還在繼續(xù),,有時在田間干活的時候,,父親也毫不收斂。在我六歲那年的10月份,,我跟著父母到地里刨紅薯,,父母在裝車時,讓我?guī)兔苤嚢?,未曾想,,我稍一分神,,手一松,車上的紅薯大多滾落下來,,父親見狀,,頓時怒不可遏,他沖過來打了我一巴掌,,母親趕緊制止,,于是,父親就抓住母親的頭發(fā)打了起來,。 鼻青臉腫的母親把我抱在懷里,,回家的路上,她用滿了淚痕的臉頰對著我親了又親,,當晚,,她把珍藏了多日的雞蛋拿出來,為我和哥哥煎了我們最喜歡吃的油餅,。父親在一旁罵著,,她卻像聾子一樣,渾然不覺,。 第二天一早,,哥哥們都去上學了,母親對我說:“乖兒,,我去你姥姥家一趟,,過幾天就回來,在家里要聽父親的話……”,,說著,,她掏出一個手絹,說里面是她平時攢的一點錢,,讓我交給父親,,隨后,母親摟了我一會,,哭著走了,。 后來,同村里人說,,那天他在鎮(zhèn)上看到了母親,和在我們家做木工活的人在一起,。 母親走了,,再也沒有回來。此時的父親才深感后悔,,但一切都晚了,。在母親走后的那么多年里,,父親既當?shù)之斈铮冻龅男羷谧圆欢嗾f,。 在求學的日子,,我很用功,但小伙伴們有時有意無意地對我發(fā)問:“你娘是不是跟人家跑了,!”會讓我大為光火,,從而也讓我陷入深深的自卑中。 漸漸地,,我們也習慣了沒有母親的日子,。后來,母親和我們通信后,,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給我們郵寄一些錢,,用來資助我和哥哥的學業(yè)。 好在,,我和大哥都考上了大學,,也有了理想中的工作,父親如今跟二哥在農(nóng)村生活,,日子過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母親這次告知要回來看我們,,我曾設想過很多個見到她時,,會是什么樣的場景。但我實在想不到會彼此擁抱著哭泣,,也許,,這就是愛的本能…… 母親拒絕回到她那個曾經(jīng)生活的村莊,,在徐州呆了十天后,她又回到了石河子,,那里,,有她的木匠丈夫,還有她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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