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的科學家如果把神學假說作為論據(jù)寫在論文里,，恐怕沒有嚴肅的科學雜志會刊登這種論文?，F(xiàn)在也有極少數(shù)科學家信奉宗教，但由此不能說明宗教與科學還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正如科學家里也有吸煙者,，并不意味著吸煙有助于科學思考。

如果有人對我們說：“人需要信仰,，信仰如同椅子上的靠背,；信仰是引導我們前行、撫慰我們心靈的精神故園”,。我們聽起來就如同：“人需要香煙,，吸煙可以解乏，吸煙有助于思考,，吸煙看起來非?？帷薄５俏覀冎溃?/strong>

如果人類壓根就沒發(fā)明吸煙,，就不會有吸煙的需要,，也無損于解乏和思考。而且從來不吸煙的人至今也感覺不到這種需要,，盡管他們也會疲乏,，也要思考。

《讀書》的文章《宗教,、迷信和科學》向我們展示了幾個“應時”的觀點：科學不是萬能的,，宗教是科學之母，宗教比迷信更富有理性。然而,，這些觀點都還不那么“自明”,，有不少值得商榷之處。

見到“科學不是萬能的”,，我就想加上一句“沒有科學是萬萬不能的”,。

至少，科學方法,，是我們已知的方法中最可靠,，最有力的方法。

清華大學教授趙南元先生

對于科學的局限性，田文有一個很全面的論述：“科學的觸角尚未,、而且也不可能觸及到人類活動,、情感和思維的所有領域,?？茖W不解決無限的問題，科學并不涉及對人類的終極關懷,，科學還不能,，甚至未必能,，圓滿地解釋一些終極問題,，象為什么世界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以及生命的意義是什么等,；在人類的感情領域,，科學幾乎無能為力,；科學無法解決人類社會活動中的所有問題?！比绱苏f來,，科學真是無能。但這種說法并不反映現(xiàn)實,。

行為心理學,、情緒心理學、思維科學,、生物化學,、腦神經(jīng)科學、認知科學等諸多學科早已觸及或深入研究了人類活動,、情感和思維的規(guī)律和物質基礎,，至于是不是“所有領域”，并無意義,，科學總是不斷在創(chuàng)造自己的領域,，將來的領域現(xiàn)在當然尚未觸及，至于被神學所創(chuàng)造的那些“領域”,，還是不觸及的好,，“子不語怪力亂神”?？茖W家也一樣不想干無聊事,。

誰說“科學不解決無限的問題”？數(shù)學研究了多種不同的無窮大,、無窮小,，物理學也討論時間和空間是有限還是無限的,。只是我們不知道神學解決了哪些“無限的問題”,，那些問題真的值得“解決”嗎？還請?zhí)锵壬n教,。

“對人類的終極關懷”經(jīng)常見諸文章中,，但其指涉卻始終語焉不詳。是不是我們不入信某種宗教就象沒娘的孩子一樣得不到關懷呢,？

至于具體的“終極問題”,，卻是很容易科學地加以解釋的。

像“為什么世界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可以用“人擇原理”加以解釋：如果世界沒有規(guī)律可循，意味著今天成功的方法明天未必成功,，在這樣“無?！钡氖澜缟希锊豢赡苓M化,，也就不可能有我們人類存在,，也就不可能有人提出“為什么世界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這個問題，所以世界必須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證畢],。

愛因斯坦也提出過類似的問題：“我覺得最難以理解的事,，就是我們這個世界竟然是可以理解的”。愛因斯坦大概對于他的簡單而美麗的公式居然與現(xiàn)實世界吻合得如此分毫不差而感到驚訝,。其實他自己也說過,，理論是發(fā)明而不是發(fā)現(xiàn),。如果是發(fā)明，就不值得驚訝,，就象飛機會飛,，汽車會跑一樣不值得驚訝。其實在物理學以外的很多學科,，科學家們還沒有這種好運氣,，得到如此干凈利落的結果，特別是“社會科學”,，按索羅斯的說法,，還只是“社會煉金術”，但煉金術也是有希望發(fā)展成科學的,。

至于“生命的意義是什么”,，小孩子也能回答。

在關于京九鐵路的電視節(jié)目中有這樣一個場面：一個小孩在放羊,，同時接受記者的采訪,。“你在干什么呀,？”“放羊”,。“放羊干什么呀,？”“攢錢”,。“攢錢干什么呀,？”“娶媳婦”,。“娶媳婦干什么呀,？”“生娃”,。“生娃干什么呀,？”“放羊”,。如此一個循環(huán)，生命的意義盡在其中了,。如果嫌這個回答太俗,，還可以有雅的：根據(jù)英國生物學家里查德·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理論，一切生命個體,，都是基因的交通工具,。這個解答更“科學”，但意思和放羊娃的回答差不多,，即生命的意義就在于維持生命本身,。

當然,，神學家會有不同的回答：世界是上帝造的，所以有規(guī)律可循,，因為上帝不喜歡混亂,。生命的意義就在于證明上帝的偉大。然而,，這種回答不會被有理性的人欣賞,，雖然神創(chuàng)論與進化論在美國還在爭論，但沒有宗教偏見的人都可以看出,，進化論可以告訴我們怎樣改良品種,，神創(chuàng)論卻不能告訴我們上帝怎樣創(chuàng)造了物種。如果一個人一生都在生命之外去追求生命的意義,，我相信他一定會渡過最沒有意義的人生,。

“玄學大師”朱清時,，生活中連微波爐都不會使用

宗教是現(xiàn)代科學之母，大概符合歷史事實,，牛頓研究力學,，可能是為了證明上帝的第一推動力。但是到了拉普拉斯那里,，面對拿破倫關于為什么沒有提到全能的上帝的問題,，他的回答是：“陛下,，我不需要那個假說”,。此時，科學與宗教之間的臍帶就已經(jīng)斷裂了,。

當代的科學家如果把神學假說作為論據(jù)寫在論文里,，恐怕沒有嚴肅的科學雜志會刊登這種論文。現(xiàn)在也有極少數(shù)科學家信奉宗教,，但由此不能說明宗教與科學還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正如科學家里也有吸煙者，并不意味著吸煙有助于科學思考,。

為了考察宗教,、迷信和理性的關系，需要先看一看“理性”意味著什么,。我們通常所說的理性大致包括以下幾種：邏輯理性,，以歐基里德幾何學為代表的邏輯推理方法；實踐理性,，根據(jù)事實求證真?zhèn)蔚姆椒?；價值理性,，即經(jīng)濟學的“理性人假說”所指的理性，又稱為經(jīng)濟理性,?？茖W哲學常說的“邏輯實證主義”，即前兩種理性的集中表現(xiàn),。實際上科學實踐中也很注重經(jīng)濟理性,，討論某個研究課題是否有意義，就是在運用經(jīng)濟理性——包括實際的經(jīng)濟前景和對思維經(jīng)濟的貢獻,。

那么宗教和迷信是什么關系呢,？宗教也是一種迷信，其特點是實踐的組織化和理論的系統(tǒng)化,?；蛘哒f，宗教是有常設組織,、有理論體系的迷信,。

由此可以考察宗教與迷信哪一個更符合理性精神。為此我們可以觀察一下日常生活中的迷信事例：求醫(yī),、求子,、求雨、占卜,、堪輿,。這些迷信活動都是散在而無組織的，也沒有理論體系,?；疾　⒉辉?、天旱可以求神拜佛,，神佛是否靈驗，所求能否實現(xiàn),，都是可以檢驗的,。按照哲學家卡爾·波普爾對科學與非科學的劃分原則——可證偽性，在迷信活動中神佛是否靈驗的問題具備可證偽性,，可以歸入科學的范疇,，符合實踐理性。

卡爾·波普爾

如果有人對我們說：“人需要信仰，信仰如同椅子上的靠背,；信仰是引導我們前行,、撫慰我們心靈的精神故園”,。我們聽起來就如同：“人需要香煙，吸煙可以解乏,，吸煙有助于思考,，吸煙看起來非常酷”,。但是我們知道：

如果人類壓根就沒發(fā)明吸煙,，就不會有吸煙的需要，也無損于解乏和思考,。而且從來不吸煙的人至今也感覺不到這種需要,，盡管他們也會疲乏，也要思考,。

（文章有刪節(jié)）

作者：趙南元,，清華大學教授，人工智能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