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我們對紅山文化有多少了解

一,、紅山文化發(fā)現(xiàn)與研究歷程回顧

從二十世紀初鳥居龍藏在東蒙古地區(qū)進行的調查開始，對紅山文化發(fā)現(xiàn)與認識至今已經有百余年的歷史了,，按照不同的認識內容和方法,，大致可將這百余年劃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上世紀初-1955年代,，這是一個由零星發(fā)現(xiàn)到從遺物（石器和陶器）的角度,，對文化確認的過程。

第二階段上世紀1956-1970年代,，西水泉,、南楊家營子、蜘蛛山,、三道灣子,、四棱山豐富了對遺物認識外，發(fā)現(xiàn)了紅山文化房址,、灰坑,、陶窯等遺跡, 使得學術界對紅山文化的遺跡和遺物的基本特征和相對年代有了初步準確的認識。興隆洼,、小河沿等遺址的發(fā)現(xiàn)與發(fā)掘,，為研究紅山文化源流提供了基礎。但是所有這些發(fā)現(xiàn)幾乎都沒有突破以往在黃河流域發(fā)現(xiàn)的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中已經涵括的內容,。對本地區(qū)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提出辨識,。

第三階段上世紀1981-上世紀末，紅山文化東山嘴,、牛河梁,、西臺、白音長汗,、二道梁等遺址突破性發(fā)現(xiàn)的年代,，在內容和發(fā)展進程等方面都突破了以往對中國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的認識，在紅山文化分期,、淵源,、聚落形態(tài)、社會形態(tài),、原始宗教,、玉器工藝等多方面，尤其中華文明起源問題都引發(fā)了全面且熱烈的討論,。

第四階段興隆溝,、魏家窩鋪、上機房等大量遺址的發(fā)掘,，多學科綜合技術手段在考古發(fā)掘和研究中的直接應用,，拓展了對紅山文化的認識和識讀范圍,，為對紅山文化經濟形態(tài)、生態(tài)環(huán)境,、生產力水平,、文化譜系等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更大的空間。開始于上世紀末的對赤峰,、朝陽地區(qū)區(qū)域性考古調查,，以地理信息系統(tǒng)為依據對紅山文化遺址分布特點、聚落及聚落群結構等給予了更高層次的把控,。

二,、目前我們對紅山文化的整體認知

1、物質文化特征及其反映的紅山人的生產生活

（1）居住

紅山文化遺址具有以河流為紐帶成群分布的特征,，進而形成若干群系,；每一群系又可以區(qū)別出不同的聚落群組；每組聚落包括的聚落數量不一,，有的組會有一個面積偏大的中心聚落,；往往有可能歸屬于某一聚落群的冢,、壇或冢壇結合遺跡存在,。

人們居住在半地穴式的房子里，居住面低于室外的地面,。室內有灶,，靠近門道便于排煙。居住面的柱洞用以立柱子支撐房梁及屋頂,。據復原其應為攢尖頂四面坡的房屋,。

（2）生產生活

科技考古告訴我們紅山文化時期遼西地區(qū)氣候溫暖，植被是落葉闊葉林,，通過植物浮選在魏家窩鋪遺址獲得了包括粟和黍兩種谷物,，以及其他植物種子。對這些浮選出土植物遺存進行量化分析,，可知魏家窩鋪先民在距今6000年左右已經種植粟和黍等農作物,，但是其生產活動的主體應該是延續(xù)本地區(qū)新石器時代早期的采集漁獵傳統(tǒng)，而屬于農業(yè)的以粟和黍為代表旱作農業(yè)種植在當時僅是輔助性的次要的生產活動,。

紅山文化的石質工具從工藝上區(qū)分有打制石器,、磨制石器和細石器之別，具體包括石耜,、石斧,、石鏟、石刀磨盤,、魔棒和石葉,、石鏃等,，可用以農業(yè)生產的工具所占比例并不占有絕對優(yōu)勢，且同樣也可用于砍伐,、挖掘和研磨等狩獵,、采集即加工活動。細石器較多,，主要為復合工具上的石刃,，石鏃的數量相對較少。工具的特征與農業(yè)考古的結論一致顯現(xiàn)該文化（早中期）農業(yè)不夠發(fā)達,，狩獵采集占據重要地位,，動物及野生果實可能是它們的主要食物來源。

有專門燒造陶器的窯場,，尤其到紅山文化晚期,，祭祀用器大量的需求，可能催生一定范圍集中的專門化生產,；不同區(qū)域有不同的工藝,，以早期紅山文化為例，西拉木倫河以南采用泥條盤筑法成型,，以北則用泥圈套接的方法,，也可能反應了技術背后的不同人群。陶器有泥質陶（包括彩陶）和夾砂陶,。前者主要有盆,、缽、壺,、罐,、盤等，后者主要制作筒形罐和斜口器,。無論如何,，豐富的陶器體現(xiàn)了紅山人主要的生活必需品和日益細化的生活細節(jié)。彩陶紋樣主要是直線或幾何紋,，曲線圖案以渦紋為主,。

（3）制玉手工業(yè)（見張星德教授講紅山2）

3、人物塑像與祖先崇拜

紅山文化祭祀遺址有神廟和祭壇兩種,，是祭祀祖先的地方,。

祭壇位于墓冢左近，如草帽山,、半拉山和牛河梁的N2Z3,、N2Z5和N5SCZ3都有發(fā)現(xiàn)。草帽山遺址位於內蒙古自治區(qū)赤峰市敖漢旗四家子鎮(zhèn)東北1公里的草帽山后梁上，是一處新石器時代紅山文化祭祀遺址群,。草帽山遺址沿東西分布積石冢3處,，墓地面積達600平方米，石砌建筑十分規(guī)整,，建筑形式前壇后冢,，用琢成方形巨石砌筑的祭壇，層層疊起,，有方有圓,，勻稱有序地筑成三層臺階。半拉山遺址祭壇在祭壇位于墓葬區(qū)北部,，是利用石塊圍砌而成的一座近長方形的黃土臺,，其活動面經人工夯打較堅硬，表面發(fā)現(xiàn)有7個柱洞,，分三排排列呈長方形,。牛河梁遺址第五地點上層Z3，位于Z1和Z2之間,，近似長方形,，保存較完整。方向148°,。整個壇體由單層石塊鋪砌而成,。石塊質料大都為白色的石灰?guī)r質，整個壇體顯較純的白色,。壇的邊框所用石料較大,，向外一側的邊緣也較為平齊,，使壇的邊緣規(guī)整清晰,。邊框以內平鋪的石塊大小不一，擺放也無規(guī)律,。牛河梁第二地點Z3位于N2Z2東側,，平面近正圓形。由三層以立石為界樁的階臺和壇上積石組成,。三層壇階臺每層都以排列的立石組成石界樁,，形成由外、中,、內共3周同心圓狀石界樁圈框定的壇的三層階臺,，它們由外到內，漸有高起,，共同構成祭壇的基礎和輪廓,。石樁全部選用安山巖，呈棕紅色，在內石界樁圈以里20～50厘米范圍,，擺放筒形器,。

牛河梁女神廟位于離積石冢相當距離的山梁之上，南北最長22米,、東西最窄處2米,、最寬處9米，方向南偏西20°,。廟為半地穴式建筑，墻壁地下部分豎直,，從地面以上呈拱形升起,。廟分主體和單體兩個單元,，地上原立有木柱,，柱內側貼成束的禾草，再涂抹草拌泥土,，形成墻面,。墻面上做出多種規(guī)格的仿木條帶，墻面上真正的裝飾是壁畫,，已發(fā)現(xiàn)的幾個殘塊都為朱,、白兩色繪出的幾何形勾連回字紋圖案，是為國內目前所見時代最早的壁畫,。

墓地的祭壇,，用以祭祀人祖，即以祖先的亡靈為主要祭祀對象,，附近祭坑出土的人物塑像可能就是他們祖先的形象,，或與祖先活動密切相關的重要人物形象,。獨立存在的神廟中有主神和圍繞主神的分層次的偶像群,，則應該是以一人為中心至高無上觀念設計出來的神的世界的體現(xiàn)，具有宗廟意義,，是祭祖禮儀和禮的升華,。

除了更大群體的共祖共神外，每個聚落可能也有自己的祖先敬仰和祭祀,，興隆溝、西水泉遺址房址中出土的人像可能均屬此類,。

4,、動物崇拜與龍文化

出土的紅山文化動物形象作品有玉石器和泥塑、彩陶圖案三種。玉石器涉及的動物形象有豬（熊）,、鳥,、龜、蟬等,，見于墓葬和祭祀遺址。彩陶僅見與龍相關的麟紋,，都繪于隨葬陶器或祭器表面,。泥塑有熊和鳥，見于“女神廟”遺址,。上述動物一般不見于生活居址,，可見不是日常生活用品和裝飾品。在“女神廟”中與女神共處,，但與主室中央3倍于真人和主室內側位2倍或與真人大小相仿的女神相比,，位于南單室和主室頂部的泥塑則明顯不可同日而語。無論如何應當是祭祀禮儀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具有神性的動物,。其中的豬,、熊、鳥等動物都應是龍的原型,。

龍崇拜最早發(fā)生于遼河流域,，第一階段龍形象尚未完全與原型動物區(qū)分開來,，可以通過龍的頭部或身軀的局部特征清晰地辨認出其原型,，進而分辨出他們是豬,、是鹿,、是鳥等等,。此時龍身軀的主體部分已經發(fā)生變形,，并以龍鱗表述其所處的特殊狀態(tài)，但龍體形態(tài)的表達則相對隨意,，由龍鱗裝飾的身軀是分合自由的,。查海、趙寶溝和新樂下層文化的龍形象都大致處于這一階段,。紅山文化階段（晚期），龍體,、龍鱗的形態(tài)定型化，龍體以修長,、環(huán)轉、一體加以表現(xiàn),，龍鱗為重環(huán)狀，而龍頭仍然保留部分原型動物特征,。

龍在遼西地區(qū)一經出現(xiàn),，即具有了鮮明的特殊性,。其形象表現(xiàn)了由原型動物去往神的世界的幻化過程,，出土位置或在聚落中心（附近有祭祀性墓葬）,，或在特殊的房址，表明龍的信仰已經產生,，并為族群中特殊人物所把持,。紅山文化時期,，神化了的圣物龍,，在積石冢和神廟存在,，它以更高的形式與祖先崇拜結合在一起的,。

三,、紅山文化在中華文明起源中的地位

我們究竟應當怎樣來看待紅山文化在中華文明起源史中的地位呢,？

1,、紅山文化晚期已經進入了早期文明階段

與氏族社會相違背的內容，顯現(xiàn)了在紅山文化中超越氏族體制的新權力的孕育與誕生,。

獨立于氏族公共墓地之外的族群特殊人物的墓地；

一人為中心的,、墓葬位置和形制及隨葬玉器具有一定等級之規(guī),；

在紅山文化分布區(qū),，從南到北尚看不出地區(qū)間有明顯差別,。西拉木倫河以北出土的勾云形玉佩,、馬蹄狀玉箍,、玉雕龍和玉鳥等,，都為紅山文化玉器中的典型器,。這幾類玉器的種類,、造型、工藝手法雖都甚為獨特,、復雜，卻同牛河梁等遺址所出完全一樣,。玉器作為一種禮器,，在這樣廣泛分布區(qū)內的高度規(guī)范化,，可能反映出有嚴格規(guī)則制約；

像牛河梁如此大規(guī)模的祭祀中心的營造,，需要統(tǒng)籌設計,、布局和營建，應當存在有足以號令這個區(qū)域性族群的統(tǒng)一權力的存在,；

模擬人間社會的神的等級化的存在,。

2,、文化碰撞融合是紅山文化文明起源的重要誘因

遼河流域得天獨厚的地理環(huán)境和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造就了這一區(qū)域既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又四通八達可與周邊的遠古文化發(fā)生聯(lián)系,。距今6500-5000年間,，燕南及黃河中游地區(qū)史前文化的擴張,，發(fā)展,，使這里不僅是紅山文化的舞臺,，同時也是前者的后方,，是它們的舞臺，不同族群的居民在此碰撞,、融合,。

在距今5500到5200年左右，在各地考古學文化群雄競進,，向文明邁進的過程中,，紅山文化憑借著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在人口增加,、族群復雜的環(huán)境中，在走向文明的進程中先走一步,，她兼容并收，開創(chuàng)了強化宗教神權,、以玉為禮,，發(fā)展和合共生的龍觀念的文明進化模式,，成為中華文明星空中第一顆星。

3,、紅山文化早期文明的特點

紅山文明在物質上體現(xiàn)的特征包括：

（1）公共權力通過宗教權力的集中得以實現(xiàn),，禮器中以宗教用器為大宗

（2）軍事戰(zhàn)爭的作用不顯著,，顯示軍權的玉鉞數量很少,，且沒有高于宗教性玉器的跡象

（3）禮器重種類不重數量,，文明形成與社會財富的積累關系度遠低于良渚等文化

（4）龍鳳文化伴隨文明起源的步伐同步發(fā)展

到今天為?,，我們對紅?文化的描述似乎涵蓋了這個文化的眾多?面，但是相對于她 1500年的歷史,，相對于她與我們5000余年的距離，實際還有太多疑問,、太多的不足需要我們繼續(xù)去探索,。比如我們所知道的聚落,，多數是早中期的,，我們不了解同時期的墓葬，我們所說的積石冢以及文明,，是晚期的事情,，我們又不太清楚同時期的紅山人怎么居住和他們的生業(yè)方式,；我們看到了區(qū)域內不同傳統(tǒng)的遺存，但尚不能清晰解釋它們的來龍去脈,，與此相關，紅?山?文化的主?是誰?

他們從哪?兒來又去了哪里,？還有太多太多工作需要我們去做,，去識讀,，讓我們一起行動吧！

（完）

文圖由張星德教授提供,，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