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鐘華,著名青年書法家,、央視《百家講壇》主講人,、中國孔子基金會文化大使、團中央“青年之聲”國學教育聯(lián)盟副主席,、浙江大學研究員,。 于鐘華老師《筆法研究》書法講座視頻: 于鐘華老師《筆法研究》書法講座視頻 于鐘華老師《筆法研究》書法講座視頻 于鐘華博士關于筆法通達: 道在筆先,言無盡意——訪書法家,、書法教育家于鐘華 問:網(wǎng)上關于您學習書法的經(jīng)歷很傳奇,,說從1994年到2004年十年間勤習書法,足不出戶,。能否大致講一下您的書法啟蒙和學習史,? 于鐘華:網(wǎng)上諸如此類的傳聞很多,我也注意到了,,有的真實,,有的卻是無稽之談。但不管怎樣,,大家都是出于對我的關心,,所以對此我心存感激。 不可否認的是,,1994-2004這十年的的確確是我學書和學術生涯中非常關鍵的十年,,一方面是在我,乃是20歲到30歲,,是學習知識的黃金階段,;另一方面在老師,我遇到的是頂尖的書法老師——陳振濂,。眾所周知,,陳老師是當今書法家的風云人物,,身份、地位不說,,就書法水平而言,,目前恐難有人出其右;就理論水平而言,,乃是當代書法學的創(chuàng)建者,,其研究領域幾乎涉及書法的方方面面。如果說,,前兩點還有我出于師生之誼的偏私之見,,陳老師對于書法教育和教學的研究則是書法界的公認。所以綜合這兩點,,促成了我這十年的巨大收獲,。 這里需要說明和澄清的有幾點:一是這個十年,我的學習重心其實并不僅是書法的練習,,更多的是讀書(當時還談不上研究),,主要是在陳老師的引導和要求下買書、看書,。當時,,經(jīng)濟比較緊張,所以經(jīng)常到西湖邊六公園的三聯(lián)書店去抄書(可惜的是,,杭州的三聯(lián)關停了),。三聯(lián)書店的職員,人都非常好,,很關照我,,任我抄書,幫我留書,,有位阿姨一看到和我有關的新書就會先給我留下來一本,,至今想起來心里還很溫暖。 在書寫上下大功夫則是從1999年年底開始,,也就是陳老師書法工作室——庚辰書會成立那一年,。由于工作室就在我家里,由我來負責運作,,當時是每周上一次課,,人員也不多,那時的陳老師也還不是非常忙,。這樣的教學持續(xù)了十幾年,,從書法學學科的全面教學,到“魏碑藝術化運動”,再到“草圣追蹤”等等,,對我的書法學習產(chǎn)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有意思的是,這期間,,我考入浙江大學書法專業(yè),,接受了本科和研究生的教育。所以,,這期間我接受的教育是:一方面是類似于傳統(tǒng)中國的書院教育(庚辰書會),一方面是現(xiàn)代的學院科班教學(浙江大學),,交織重合在一起,。這應該是我人生的一大幸運。 第二是所謂傳聞的“足不出戶”,,把我說的有些過了,。首先,當年我很努力地學習,,主要是因為崇拜陳老師,,他的指令對我而言無異于“神諭”,所以會嚴格執(zhí)行老師的要求和命令,。其次是我從小就喜歡讀書,,據(jù)說我百天抓周抓的是一本書。于是,,有了個心理暗示:我就是讀書的命,。所以和書好像有著一種先天的親緣感。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更為根本的原因,,則是當年我在杭州舉目無親,兩眼一抹黑,,誰都不認識,,沒有朋友,杭州的地理交通也不清楚,,加上語言的障礙,,只能待在房間里。而且,,當時我的經(jīng)濟條件很差,,一出門就要花錢,便不敢多出門,。所以,,這里澄清一下,不是我要如何如何刻苦用功,很大程度上是“被逼”的,。況且,,也不可能不出門,不出門怎么去書店買書,?那時還沒有網(wǎng)購,。反過來說,有一點或許對現(xiàn)在的年輕人能夠起到一些作用的是:沒有功利心,。那時候讀書,、習字,從來沒有想過要怎么樣,,既不是為了投稿,,也不是為了炫耀,無非是喜歡,,出于愛好,。我覺得如果我有什么值得說一說的,就是從未放棄過學習,。 我五歲開始習書,。大家知道,我出身五代中醫(yī)世家,,我的祖父,、父親都是中醫(yī),都擅長書法,,所以我隨著他們練字是順理成章的事,。我還依稀記得,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練字,,是我父親寫了一一首陸游的《示兒》詩,,讓我仿著寫,要求寫像,,寫不像怎么辦,?就是挨打。我父親不是書法教師,,他的邏輯大概就一點:寫不好是因為不認真,,打一頓應該就認真了。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對練字非常反感,,心生恐懼,這樣一直持續(xù)到小學畢業(yè),。初中時練字有三件事起了關鍵作用:一是我拜了位老師——羅舒庭先生,;二是中學的美術老師韓靖先生,,讓我參加學校的書法展覽;三是我有一同學是我們家鄰居,,她家的春聯(lián)是我寫的,,后來她到班里大肆宣揚了一番,讓我感覺很自豪,。這三件事的作用合起來就是——“學以致用”鼓舞了我,。羅舒庭先生是亳州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大名家,,不僅書法,,詩詞、京劇皆有極高的造詣,,我從羅先生那里受益頗多,,比如書法、古文,、詩詞等,,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塑造了我的人格品性,。 此外,,高中時我還拜了一位老師,張蔭庭先生,,也是亳州卓有影響且飽學的名家,,對我影響至深。他與羅舒庭二位先生都講究傳統(tǒng)的教學方式,,區(qū)別在于,,羅先生屬于嚴格型的,讓我生畏懼之心,,但嚴格要求下學到了不少東西,;張先生屬于鼓勵型的,表揚為主,,讓我一直沒有對書法,、讀書產(chǎn)生厭惡之情。這大抵就是我在師從陳振濂先生之前的學習狀況,。 2008年,,我考入浙江大學哲學系,成為西哲專業(yè)的博士研究生,,導師是龐學銓教授,。我至今記得,我在博士論文開題時,,龐老師對我的教導,。在他看來,當代的書法學尚有不少亟待研究的領域,希望我能夠運用哲學的方法來研究中國書法藝術,。如果說,,之前所有的書法老師教會我的是如何在一座城市生活,到哪里買米,、到哪里買面的話,,龐老師則是拿了一張這座城市的地圖給我,然后告訴我讀圖的方法,。這張書法地圖,,還包括了書法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間的脈絡關聯(lián)。正如海德格爾所言,,是他的老師胡塞爾賦予他現(xiàn)象學的眼睛一樣,,龐老師給了我一雙似乎可以穿透事物和歷史的眼睛。循著這幅地圖和線索,,我開始了我個人的書法研究之旅,,比如,我發(fā)現(xiàn)晉唐人學書法并非是以臨摹字帖作為唯一一種方式的,。 說到這里,,不得不講到我的另一位老師——我景仰的全顯光先生。全先生是魯迅美院的教授,,早年留學德國,,是一位真正大師級的畫家,他對于現(xiàn)有藝術門類界限的超越,,代表了一種藝術和精神的高度,,一種讓人感覺難以企及的高度,版畫,、油畫,、國畫、書法,、民間藝術等等諸多藝術領域,,在他的研究和實踐中精彩地融會貫通,而絕非各自為政,。九十年代初期,,我到杭州拜見陳振濂先生時,得識全先生當時所帶研究生何為民先生(現(xiàn)執(zhí)教于牛津大學),。何為民先生希望我能夠拜全先生為師,,由于我的一些原因未能前往沈陽,幸運的是何為民先生寄給我先生大量的談藝錄,,其中一頁上,,赫然寫著:宋代以來書法衰落的根本原因,,在于將字帖臨摹作為學習書法的唯一方式??芍^振聾發(fā)聵之音,,深深地影響了我的書法研究方式、方法和觀點,。 問:作為書法家和鑒賞家集于一身的您,,會不會造成一種“兩相妨”的偏見?即在書寫時會不自覺地往符合自己鑒賞美學的方面書寫,,鑒賞時會不自覺地過高評價與自己相似的書法風格,? 于鐘華:這個問題的背后,存在一個假設,,即你認為書法乃是風格的區(qū)別,,而不是水平的區(qū)別。倘若換一個例子來看,,比如武術,,雖然有各門各派的區(qū)別,依然能夠分出個一二三來,,評委(鑒賞家)絕不會因為個人愛好等因素而強說敗者為勝,。書法表面上不會像武術那樣,孰高孰低,,交手見分曉,,一目了然,,但并不是說沒有水平高低,,也不是說看不出來。書法水平的高低優(yōu)劣在行家那里也是洞若觀火,,明晰可見,,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并非虛妄,。 但是,自新時期以來,,書法逐漸被西化,、美術化,逐漸被所謂的“個性”“風格”所遮蔽,。稍稍留意一下古代書論,,會發(fā)現(xiàn)是沒有這些概念的。我的意思是存在一個最佳的書法——就是書法本身,,所有的書法家都在努力地向這個目的地邁進,,每個人切入的方式(書寫方式)不同,,加之其他的因素,從而形成不同的樣態(tài),,但這其中最為重要的是距離書法本身的遠近,。所以,從這一點上來看,,水平的高低,,也即距離書法本身的遠近是可以衡量的。書法本身是書法得以成為書法的那個核心東西,,它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毛筆性能的發(fā)揮,;二是手的性能的發(fā)揮;三是筆墨的精度,。書法本身,,或者叫書法本源的形成也有一個漫長的過程,時間至少已有上千年,,即經(jīng)過夏商周文字的階段再到秦漢,、魏晉書法的發(fā)展階段,最終是在以王羲之為代表的幾代人的身上實現(xiàn)了這一目標,。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王羲之才被尊為書圣。只有從這個角度,,我們才能夠理解王羲之何以在中國書法史上具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其他的書法家地位之確立乃是以他為參照系,以距離他的遠近來衡量的,。 當然,,在現(xiàn)實的具體情境下,不可否認會有書法家在作為鑒賞家出現(xiàn)時可能會有一定的傾向性,,因為,,美是一回事,有著客觀的標準,。但審美是另一回事,,審美在人,“情人眼里出西施”,,這也很正常,。 問:哲學是理性的,藝術則是感性的,,放眼歷史,,似乎文人書家也多于哲人書家,您是如何在兩者之間達到平衡的,? 于鐘華: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其間的概念非常復雜,。首先聲明一點,我本人并未如您所說在哲學和書法之間達到了平衡,。在傳統(tǒng)中國,,文史哲之間沒有嚴格的區(qū)分和界限,而且也沒有如我們今天所言的哲學學科,,中國有沒有哲學也一直是學界爭論不休的話題,。我的觀點是中國的確沒有西方那種講希臘語的哲學,但中國擁有具有本土特色的哲學,,或者說中國擁有自己的哲人,。這是其一。 其二,,中國古代的知識分子更多的稱為“士”,,有的做了官,所以又稱為士大夫,。只是到了宋代,,由于實行了文官制度,文人這一稱呼方得到真正確立,。所以,,也才有了文人書家,和唐代及其以前的書家,,又統(tǒng)稱為文人士大夫書家,。這些稱呼,其實都是站在今天視角上的強行定位,。眾所周知,,中國古代極少有專業(yè)或職業(yè)的書法家,只是到了明末,,尤其是清朝中后期,,才逐漸有人以鬻書為生,,而且也不是很普遍,。在我小的時候,我的老師羅舒庭先生還時常教導我說:“書一賣就不值錢了,?!彼惠呑有哂谫u字。 中國古代沒有職業(yè)的書法家群體,,這和西方的哲學家很相像,。在西方,近代以前是沒有職業(yè)哲學家的,,甚至現(xiàn)代,,各個專業(yè)最為優(yōu)秀的學者如愛因斯坦等最終成為了哲人,。中國的書法家,在古代也基本上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杰出的一些人物,。就中國的哲學和書法的關系而言,,因為中國的哲學有著自身的特色,它不是如西方哲學家那樣要構建一個龐大的由概念,、范疇組成的體系,,而是要將所證悟的“道”運用于日常生活中,就“士”這一階層來講,,自然是首當其沖地落實于書寫中,,熊秉明先生認為“書法是中國文化核心的核心”,正是這個道理,。書法在某種意義上起到了哲學的部分功能,。 我博士階段讀的是西方哲學,具體是做現(xiàn)象學研究?,F(xiàn)象學是一種方法,,其宗旨是“回到實事本身”,就書法而言,,書法的實事就是書寫,,所以我的研究就是回到書寫本身,包括如何有效,、準確地描述書寫本身,,書法如何顯現(xiàn)中國先民的原初存在,這里就不細說了,。其實,,我就是借用現(xiàn)象學方法來展現(xiàn)一個真實的書法。我稱我追尋的書法叫做真書法,。真書法類似于真水,,真水就是泉水,泉眼內(nèi)冒出來的那個水,,它既不是純凈水,,也不是茶水、糖水,、碳酸水等,,但這一切的液體飲料都是建立于真水之上,沒有了真水,,這一切都無從談起,。而且真實的狀況是,在喝過眾多的飲料后,,人最渴望的是那個淡而無香的真水,。真水,,是世界為人提供的最原初的液體,換句話說,,上天給人準備的即是真水,,其他一切的液體都是人為的結果。明白了這個道理,,真書的意義和價值自然就清楚了,。所以,我的書寫也是力求如真水一般淡而無香地書寫,,惟“淡”能古,,因為它來自于源頭。當然,,我還在追尋的過程中,,尚未臻于“平衡”。 問:您登上百家講壇講授《書法檔案》的初衷是什么,?書法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在當前振興傳統(tǒng)文化的時代背景下書法家還應該承擔什么樣的角色? 于鐘華:其實,,在我讀博期間,,就有人推薦我上百家講壇,由于一些原因未能如愿,,加上我當時的愿望也不是很強烈,。在當時,好像上百家講壇就是為了成名,,成名之外找不到其他的目標,,所以不積極。現(xiàn)在想起來,,真若是那時候上了百家講壇的話,,估計也錄制不好,因為當時尚未有屬于自己研究的內(nèi)容和方向,,還根本沒有搞清楚書法是怎么回事,。 2012年,百家講壇再次找到我,,我被編導和導演說服了,,其實就一句話,“你要傳播書法,,在講臺上,一輩子能給多少人上課,,但在央視這個平臺,,一開播就是上千萬,。”這就是我上百家講壇的初衷,。 書法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是重要的組成部分,但是并不代表我們現(xiàn)在所有的“書法”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這一點一定要搞清楚,。自19世紀中期以來,中國被西方列強打敗之后,,出于救亡圖存的考慮,,中國始終是在向西方學習,力爭走向現(xiàn)代化?,F(xiàn)代化,,究其實質(zhì)就是西化。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書法也未能幸免,。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當前的書法,,尤其是展覽廳內(nèi)的“書法”,,表面上看是書法,實際上無非是用毛筆在宣紙上寫漢字而已,,其本質(zhì)則是西方視覺藝術觀念下的美術作品,,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土壤中所成長出來的書法已是風馬牛。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真正的書法家首先要做的工作并不是去做所謂的振興傳統(tǒng)文化,而是要搞清楚什么是傳統(tǒng)文化,,什么是真正的書法,?然后對當前的書法創(chuàng)作觀念進行“清淤”“溯源”,撥亂反正,。待真正的書法找尋到了,,再以書法為通道,走向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內(nèi)核,、精神中去,。 問:您研習書法多年,能否說說您從書法中所獲取的對人生的體悟,。 于鐘華:說實話,,以我目前的年齡,在書法界尚屬年輕人的行列,這個年齡還談不上感悟人生,,所以,,這個問題超出了我目前的認識范圍,我暫時沒有資格回答,。 但就書法而言,,通過研究,我大體知道書法境界的高低的確取決于書寫者的境界,。知道不等于得道,,所以我還是就此打住,否則終究只是妄語誑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