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一位佛門弟子拿來一個手卷給我看,，說是東莞一位女信徒寫的，她雖無多少文化，但是愛好書法,。我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幅用篆字抄寫的經(jīng)文長卷！篆書歷來是一種“非好古之士,，鮮或能之”（康有為）的書體,，而如今伴隨著書法藝術的復興，在許多書法培訓班和青少年書法大賽上,，經(jīng)?？梢娦⌒∩倌曜瓡鴮懙孟衲Ｏ駱樱桓鞯嘏e辦的書法展覽中,，篆書也成為許多人經(jīng)常采用的書體,；一些院校從事古文字研究的學者，也紛紛執(zhí)筆作篆,，憑借專業(yè)優(yōu)勢,，一躍成為篆書書家。

出現(xiàn)恰似當年康有為說的“三尺豎子皆可操筆作篆”的局面,，的確可喜可賀,。可是,，千古為難的篆書藝術,，仿佛一夜之間竟變得如此容易，又不能不發(fā)人深省,。因為,，仔細一看如今許多人寫的篆書，只是描畫出篆字字形,、僅具篆字的皮相,，而無結字之靈動、線條之遒勁,、轉(zhuǎn)折之圓通,、墨色之變化、氣韻之生動,。若是作為一般的書法愛好,，倒也無可厚非，但如果是篆書藝術的追求者,，就應當明白：篆書是寫出來的而不是畫出來的,。

畫篆者，古已有之,，北宋章友直便是頂尖高手,。他性格不羈，不愿意走科舉道路，而以篆書名世,?；实v年間,，有人對仁宗皇帝說：“章友直善篆,，與李斯、陽冰相上下,?！彼煺僭嚕涣说?，就讓他到翰林院做文書工作,，專門書寫篆字。翰林院的待詔都是書法高手,，心中自然不服,。章友直來到翰林院時，待詔們都來見他,，說道：“聞先生之藝久矣,，愿見筆法，以為模式,?！闭掠阎泵靼走@是要試他的身手，于是他命人粘紙各數(shù)張,，研墨濡毫,，揮毫畫了兩張圖：其一是橫豎各畫了19畫，成為一個棋盤,；其二是畫了10個圓圈,，環(huán)環(huán)相套，就象一個射箭的靶子,。兩幅圖的筆畫粗細,、間架疏密，不失毫發(fā),，且都是一筆而成,。在場的待詔們見了大驚，目瞪口呆,，個個嘆服再拜后離去,。

古話說：“篆只一筆”,，即行筆時只是水平移動,，不加提按。可以說,，在各類書體中篆書的筆法最古老,、最簡單。章友直用篆書筆法畫棋盤,，橫畫水平,、豎畫垂直，布白均勻,；畫圓圈,，環(huán)環(huán)相套，一筆而成,，婉轉(zhuǎn)圓通,。這些都足見他篆書筆法的功力深厚。然而,，這只是“畫篆”而不是寫篆,。張征說：“昔人作篆如李丞相、李少監(jiān),、徐騎省,，皆寫篆非畫篆。是故用工至易,，如神行乎中,。至陳晞、章友直,、文勛輩,，濡毫泄墨，如圬如畫,，是故筆癡而無神,。

可見，秦朝李斯,、唐代李陽冰,、宋代徐鉉這些篆書大家，他們的篆書是寫出來的,，而寫出來的篆書看起來輕松自然,，字有精神；而宋代陳晞,、章友直,、文勛等，他們的篆書是畫出來的,，而畫出來篆字看起來線條呆板,，字無生氣,。至于像清代王澍將筆頭扎起來，或者像孫星衍干脆棄筆而用綢子搓成的小卷來寫篆書,，更加可笑至極,。

今天，書法字典可謂應有盡有,，網(wǎng)絡查尋也十分便利,。因此，許多人尚不懂“六書”,，也不讀《說文解字》,，更不識古文,，也可以照葫蘆畫瓢,，寫起甲骨文、金文,、小篆來,。而要知道，這種不講究篆書的筆意和神韻,，只描畫從字典上查來的篆字的結構形狀,，就是“畫篆”。它拋棄了篆書筆法,，“畫”出來篆字沒有筆意,，毫無生氣，是不可取的,。

那么,，寫篆又當如何？孫過庭指出：“篆尚婉而通,?！睂懽瓡皇且匾曈霉P，最好是要能以柔毫寫篆,，以腕運筆,，中鋒行筆，純用筆心,，不偏不倚,，備盡轉(zhuǎn)折；寫出來的線條雖然單純,，但要婉而勁,、通而節(jié)，富有質(zhì)感,，特別是筆畫的轉(zhuǎn)折處要婉通流美,、韻味十足,。二是要寫出心意。寫篆書要心平氣和,，不急不厲,，書家要通過那看似簡單的“平移”筆法，表現(xiàn)出沉靜,、穩(wěn)定,、莊嚴的心性。三是要寫出篆書特別的美,。篆書簡約而不簡單,，古老而又神秘。書家就是要能寫出它的“單純的崇高”和“靜穆的偉大”,。這才是篆書特有的神韻和審美趣味,。

王世國/文 (原載《新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