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1月,,陳獨秀應蔡元培之邀來到北京,,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他所創(chuàng)辦的《新青年》雜志,,便由上海來到了古都,。那時候的魯迅還在教育部工作,每日除上班之外,,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用到了抄古書,、讀舊籍之中。和陳獨秀,、胡適這些人比,,完全在兩種狀態(tài)下。那一年魯迅的日記大量記載了購舊拓本,,買漢畫像,、搜集古鏡、墓志等等,。書賬所記,,全是古書,毫無現(xiàn)代氣息,。 8月27日,錢玄同突然出現(xiàn)在魯迅兄弟的面前,。這位老同學那時都談了什么,,已不得而知。但恰恰是他把魯迅,、周作人拉到了陳獨秀的營壘里,,于是魯迅的狀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竟被友人推到了歷史的前臺中,。 沒有什么資料能看到魯迅與陳獨秀見面的地點與場景,,以及彼此的心境。魯迅日記大量記載了與錢玄同,、劉半農(nóng)的交往,。和陳獨秀、胡適只是通信的關(guān)系,。在這個意義上看,,魯迅和陳獨秀有些隔膜也是自然的了。 為魯迅與陳獨秀牽線的錢玄同,,比周氏兄弟更早地注意到了陳獨秀和胡適,,早在1916年,已對《新青年》發(fā)生了興趣,。錢玄同雖留學日本,,與魯迅、周作人一起隨章太炎學習文字學,,但視野只停留在章太炎的周圍,,遠無周氏兄弟和陳獨秀、胡適這一類人那么開闊,。蔡元培與陳獨秀,、胡適未到北大之前,錢氏主要埋頭于文字學研究,,友人不過是沈尹默,、馬幼漁等,圈子畢竟是狹小的,。蔡元培執(zhí)掌北大之后,,情況便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錢氏意識到了新學的力量,。也可說,,對陳獨秀發(fā)生了景仰之情。 陳獨秀來北大不久,,便和錢玄同成為朋友,,兩人較為投機。陳獨秀出生于1879年,,大魯迅兩歲,,原名仲甫,家譜名慶同,,筆名實庵等,,安徽安慶人。錢玄同小陳氏七歲,,生于1887年,,原名夏,,字中季,后改名玄同,,號疑古,,浙江吳興人。兩個人興趣不同,,但性格均屬豪放一類,。陳氏很是欣賞錢玄同的爽朗、勇氣,。而錢氏對獨秀先生的學識,、看法亦多擁護,有敬佩之態(tài),,且看錢氏日記的片斷: “日前獨秀謂我,,近人中如吳研人。李伯元二君其文學價值實遠在吳摯甫之上,。吾謂就文學美文之價值而言陳獨秀此論誠當矣,。” “檢閱獨秀所撰梅特尼廓甫之科學思想篇,,(新青年二之一),,覺其立論精美絕倫。其論道德尤屬顛撲不破之論,?!?/p> 錢玄同談天時滔滔不絕,來到魯迅,、周作人居住的紹興會館時,,亦不掩其故態(tài)。魯迅對他的性格說不上是欣賞和討厭,,但周作人對他卻有著很大的興趣,,此后便與錢氏保持了終生的友誼。這還是后話,。他的造訪紹興會館,,大約一是敘同窗舊情,二是拉周氏兄弟入伙,,一同參與《新青年》事宜,,錢氏后來回憶說: “我十分贊同(陳)仲甫所辦的《新青年》雜志,愿意給它當一名搖旗吶喊的小卒,,我以為周氏兄弟的思想是海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所以竭力慫勇他們給 《新青年》寫文章,。七年一月起,,就有啟明的文章,。” 開始的是時候,,魯迅對《新青年》并無大的熱情,。每每談及到此刊,態(tài)度平平,。周作人回憶說: “我初來北京,,魯迅曾以《新青年》數(shù)冊見示,并且述許季茀的話道,,‘這里邊頗有些謬論,,可以一駁’。大概許君是用了民報社時代的眼光去看它,,所以這么說的吧,,但是我看了卻覺得沒有什么謬,雖然也并不怎么對……” 周氏兄弟如此平淡的對待《新青年》,,錢玄同有些憾然吧,?當他看到了魯迅終日抄錄古碑的時候,內(nèi)心是層層疑惑,。于是便是一番長勸,。《吶喊》的自序里記載了這些,。錢玄同的話,,給魯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知道,,自己和錢玄同,、胡適、陳獨秀比,,并不是同一類的人,。因為在他眼里,改變中國的現(xiàn)狀,,是大不易的事情,。在一間鐵屋子里,一旦將昏睡的人們喚醒,,但看到并無可走的路,,不是更為苦痛么? 1917年的整整一年,,周氏兄弟還像個看客,,離陳獨秀、胡適的世界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倘若不是《新青年》遷到了北京,,周圍又是些活躍的北大友人,,也許魯迅還和弟弟周作人過著寂寞的生活。在錢玄同看來,,這兩位兄弟倘不出山,,實在是太可惜了。 紹興會館位于宣武門外南半截胡同,。魯迅1912年來京時,,就住在這里。1917年4月,,周作人由紹興到北京,,也與魯迅在此同住。關(guān)于這個地方,,魯迅有過描述,,印象是陰森森的,頗為壓抑: “S會館里有三間屋,,相傳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樹上縊死過一個女人的,,現(xiàn)在槐樹已經(jīng)高不可攀了,而這屋還沒有人??;許多年,我便寓在這屋里鈔古碑,??椭猩儆腥藖恚疟幸灿霾坏绞裁磫栴}和主義,,而我的生命卻居然暗暗的消失去了,,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夏夜,,蚊子多了,,便搖著蒲扇坐在槐樹下,從密葉縫里看那一點一點的青天,,晚出的槐蠶又每每冰冷的落在頭頸上,。” 在這個環(huán)境里讀書寫作,,與北大諸人的狀態(tài)自然不同,。不過,由于周作人開始執(zhí)教北大,,《新青年》的信息也漸漸多了起來,。北大一些學人的故事,,大概都從周作人那兒聽來的吧?看那時魯迅的日記,,似乎未被《新青年》所感動,,生活得很壓抑,或者說,,頗像紹興會館的補樹書屋,籠在一片陰冷之中,。 周作人曾說,,“我那時在國文學系與《新青年》社都是票友資格,”即為“票友”,,看人看事,,就不那么熱情,對待問題,,好似也能拉開點距離,。也就是說,不是以陳獨秀的是非為是非,。這個態(tài)度,,我以為也是魯迅的態(tài)度。你看他那時交往的人物,,除舊友,、同事之外,主要是青年,,并不是走紅的人物,。只有蔡元培是個例外,因為是同鄉(xiāng),,又有知遇之恩,,走動略有一些。但大多也止于禮節(jié),,以書信傳達音信為多,。魯迅在與人交往上,有時倒是顯得有些謹慎,。 周作人致曹聚仁的信中,,曾糾正了魯迅的回憶,以為有“小說”筆法,。他一再強調(diào),,兄弟二人在《新青年》雜志屬“客師”地位,并未參加具體的會議,。這個觀點正確與否,,我們且不管它,周氏兄弟已與《新青年》有了深切的關(guān)聯(lián),是不容質(zhì)疑的,。而且,,魯迅對陳獨秀的看法,倒好于胡適,。許多年來,,魯迅挖苦胡適多多,惟不抨擊陳氏,,那是把他視為獨立的斗士吧,?魯夫子對陳氏,有著感激的情感,。是他把一個絕望的人,,引上了人間大舞臺,而且與一個時代,,深切地融到了一起,。道不盡同,心卻有著牽連,。在他眼里,,陳獨秀比許多文人更為可愛,至少,,身上沒有教授氣與導師氣,。其身上的匪氣,恰是士大夫之流頗為缺少的,。 陳獨秀并不漂亮,,說話還帶著家鄉(xiāng)的風味兒。但他的坦率,、真摯,,透著明朗之氣。他談事,,不吞吞吐吐,,快言快語。有時過于尖刻,,也不免得罪他人,。沈尹默曾回憶說,陳獨秀曾直言他的字太俗,,讓自己頗有些下不了臺,。因為過于語直,有時也道出玄機,,很是中肯,。比如他說自己的友人蘇曼殊的文筆不行,,劉半農(nóng)沒有什么底氣。此類狂話,,未必不對,,都有些道理,陳氏談話是才華橫溢的,,卓見常常閃爍在文字之間,。不過有時有一點獨斷,則不被周氏兄弟所喜歡,。比如討論文學改良時,,只允許贊同,不容反對派討論,,在思維方式上,就走了一條絕對主義之路,,這模式,,至少在周氏兄弟看來,亦形成眾人的專制,,根柢是反人性的,。不同的聲音,有什么不好呢,?可在陳獨秀看來,,變革時代,反動思潮,,不可姑息,,否則新派則難以立足。 周作人后來對陳獨秀這種模式進行過質(zhì)疑,,曾在一封信中有過交鋒,。魯迅卻沒有出來臧否陳氏。原因呢,,大概理未能注意,,二是心以為然。他主張痛打“落水狗”,,內(nèi)心也有絕然的一面,。在四面還是黑暗的時候,他是不太愿去說先驅(qū)斗士的弱點的,。魯迅知道,,既然是進入了助威的行列,自己只好“聽將令”了,。 我們至今看不到一封魯迅致陳獨秀的信,,也看不到陳氏給魯迅的手札,。要不是周作人寫過一篇《實庵的尺牘》,陳氏對魯迅的看法,,則永遠不會被世人所了解,。陳獨秀是贊佩魯迅的。他們彼此遠遠地望著,,各自都知道對方的勞作,,對于中國,都是切迫的,。在直面生活的時候,,兩人不自覺地站在了同一個地方。 1917年的陳獨秀正血氣方剛,,事業(yè)上正如日中天,,成了中國耀眼的明星。他的到北大,,是北京醫(yī)專校長湯爾和以及在北大任教的沈尹默所薦,。湯爾和與沈尹默頗為賞識陳獨秀的才華,以為欲振興北大,,非陳獨秀這樣的智者不可,。蔡元培心以為然,便很快將陳氏召來,。陳獨秀來京后,,頗感同人甚少,覺得需有新人加入進來,,遂向蔡元培力薦胡適,,以此擴大人馬。 一邊是勸胡適歸國,,一邊擴大自己的作者隊伍,。這一年為《新青年》寫稿的有:吳虞、惲代英,、胡適,、劉半農(nóng)、蔡元培,、李次山,、章士釗、陶履恭,、陳嘏,、劉延陵等。到了1918年,,隊伍忽地擴大了,。錢玄同,、周作人、傅斯年,、羅家倫,、魯迅、沈尹默,、?;荨⑸蚣媸?、陳衡哲,、歐陽予倩等新人加入進來了。不過新入的作者,,大多是談學理,,言時態(tài),搞翻譯,,惟有魯迅,,搞的是創(chuàng)作,既有小說,,又有新詩,別的作者,,雖也有搞新詩的,,不過湊湊熱鬧。創(chuàng)作上獨步文壇者,,惟魯迅一人,。所以那面目,就不同于眾人,,陳氏本人,,對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魯迅在《新青年》作文,,一開始就未有揚名的意愿,,他的小說、詩,、隨感,、調(diào)子都很壓仰,即便像《隨感錄》那里明快的行文,,也不時可嗅出蒼涼的氣息,。在魯迅看來,看書不過是吶喊幾聲,,湊湊熱鬧,。至于那聲音能否引人注意,,青年人能否聽到,那是另外一回事了,。自己尚且不知道怎么走路,,怎么能去引導別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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