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錐編-毛詩正義》札記之五 錢鐘書論“興為觸物以起” 文/周敏 《管錐編-毛詩正義》第五則《關(guān)雎(四)》,,副標(biāo)題為《興為觸物以起》。 我們談詩,,常說“賦比興”,,賦、比是什么,,大家清楚,,沒有什么疑問?!芭d”是什么,,至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關(guān)雎-序》:“故詩有六義焉:……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SPAN>——“興”是“六義”之一。 錢鐘書說:“按‘興’之義最難定”,,“興”這個問題的難度可見一斑,。 這個問題難在哪兒呢,?一是問題本身比較“虛”,,或者說“空靈”,,難以琢磨?!芭d”的位置均在《詩經(jīng)》詩的開頭,,名曰“起”,和下文的關(guān)系比較朦朧,,于是,,有說“興”和下文意義上連貫,也有說“興”只是起個頭,,和下文意義沒有關(guān)系,,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二是文論大咖鄭玄和劉勰將“興”和“比”混同,,以致誤解流傳,,于是,比,、興一直難解難分,,沒辦法就干脆“比興”連用,不加分別,。 錢鐘書本則意在厘清這個問題,。 如何厘清呢?通觀錢鐘書本則的論述,,首先,,他著力消除對“興”的誤解,其次,,他用心精選出對“興”的正解,,然后,再援引“他說”并舉例予以佐證和充實(shí),。 一,、消除對“興”的誤解 【興不是比】 《關(guān)雎-序》提出“六義”,將“興”和“賦”,、“比”并列: “風(fēng),、雅、頌者,,《詩》篇之異體,;賦、比,、興者,《詩》文之異辭耳,。大小不同,,而得并為六義者。賦,、比,、興是《詩》之所用,風(fēng),、雅,、頌是《詩》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稱為‘義’?!?SPAN lang=EN-US> 鄭玄認(rèn)為“興”是比,,所不同的是,比是譴惡,,興是譽(yù)善,。 他在《周禮-大師》中說:“……比,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類以言之。興,,見今之美,,嫌于媚諛,取善事以喻勸之,?!?SPAN lang=EN-US> 劉勰論“興”未脫鄭玄窠臼,依然歸“興”為“比”: “比顯而興隱,?!d’者、起也,?!鹎檎撸牢⒁詳M議,,……環(huán)譬以托諷,?!d之托喻,婉而成章?!?/SPAN> 錢鐘書說:劉勰的觀點(diǎn)“是‘興’即‘比’,均主‘?dāng)M議’,、‘譬’,、‘喻’:‘隱’乎‘顯’乎,,如五十步之于百步,,似未堪別出并立,與‘賦’,、‘比’鼎足驂靳也,。” 意思是,,《關(guān)雎-序》是將“興”跟隨在“賦”,、“比”的后面、和“賦”“比”成三足鼎立之勢的,,即“鼎足驂靳”,,而劉勰說“興”隱“比”顯,并沒有將興和比劃分開來,、與“賦”,、“比”并立。按劉勰的觀點(diǎn),,比顯興隱,同樣是比,,隱一些還是顯一些,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錢鐘書認(rèn)為,,劉勰對比興的論述是承襲毛,、鄭的,劉勰也看到了毛,、鄭的差異,,試圖用興隱比顯來彌合毛、鄭之間的裂痕,。然而,,劉勰未能真正區(qū)分開“興”和“比”,還是和鄭玄在一條道上,,未能逃脫興是比的窠臼,。 錢鐘書指出:“興”和“比”是不可混同的,。道理很明了,如果“興”是“比”,,“六義”就沒有必要將“興”單獨(dú)列出和“賦”,、“比”并立,因此,,鄭玄和劉勰把“興”歸入“比”背離了“六義”的真義,。 【興也不是詩的功用】 在論述完“興”不是“比”的道理之后,錢鐘書加了增訂一,,將“賦比興”之“興”和“興觀群怨”之“興”撇清關(guān)系 《論語-陽貨》有:“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孔安國《注》曰:“興,、引譬連類”,,劉寶楠《正義》疏為:“賦、比之義,,皆包于興,,故夫子止言‘興’?!?SPAN lang=EN-US> 錢鐘書就上述引文指出,,“賦、比,、興”之“興”指詩的作法,;而“興、觀,、群,、怨”之“興”指詩的功用,二者不是一回事,??装矅淖ⅰ毮系氖鑼⒍呋煜秊橐涣???装矅鴮ⅰ芭d”歸于“比”,劉寶楠更將“賦比興”三者混同起來,。 錢鐘書指出了“賦比興”之“興”和“興觀群怨”之“興”的區(qū)別,。道理也很清楚,詩之作法和詩之功用是兩碼事,不在一個頻道,,不可混淆,。 二、選取對“興”的正解 通過錢鐘書的論述,,我們懂得了“興”不是“比”,,也不是“興觀群怨”的“興”。那么,,“興”到底是什么呢,?錢鐘書說,李仲蒙的“觸物起情”一說“頗具勝義”,。 【觸物起情說】 錢鐘書寫道: “……李仲蒙語:“索物以托情,,謂之‘比’,;觸物以起情,,謂之‘興’;敘物以言情,,謂之‘賦’,。”頗具勝義,。 李仲蒙進(jìn)一步解釋說:“敘物以言情謂之賦,,情物盡者也;索物以托情謂之比,,情附物者也,;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者也,?!? 顯然,李仲蒙對“賦,、比,、興”的解說,最后都?xì)w結(jié)到一個“情”字上面,。 賦“敘物以言情”,,作者“敘物”是為了“言情”,真切生動地描寫物象,,以便把情感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 比“索物以托情”,作者為了寄托某種情懷,,著意尋找特定的物象打比方,,使情感表達(dá)更加委婉、更加形象、更加生動,、更加突出,。 興“觸物以起情”,作者目遇身邊的外物,,不期然而然地激起某種情思,。 錢鐘書贊揚(yáng)李仲蒙把賦比興界說得清楚而到位,譽(yù)其“頗具勝意”,。但錢鐘書更注重李仲蒙對“比”,、“興”區(qū)別的界說: “‘觸物’似無心湊合,信手拈起,,復(fù)隨手放下,,與后文附麗而不銜接,非同‘索物’之著意經(jīng)營,,理路順而詞脈貫,。” 可見,,“比”,、“興”的區(qū)分在以下兩點(diǎn): 其一:“比”描寫一個對象,是拿一個他物打比方,,以便惟妙惟肖,、形象生動地把要描寫對象的特點(diǎn)表現(xiàn)出來,這個“他物”是需要用心尋找的,,不是隨便抓一個就能成事的,,所以是“索物”;而“興”不過是用一個他物來開個頭,,可隨遇取材,,“信手拈起,復(fù)隨手放下”,; 其二:“比”和后文是承接關(guān)系,,情理相連,詞脈相通,;“興”和后文乃隨意湊合,,無需銜接?!芭d”對后文所涉及的感情頂多起引動,、誘發(fā)的作用,從邏輯上看,,誘因不是原因,。 “興”到底是什么,?回答是,興是“觸物以起情”,。 這是錢鐘書在文化典籍中選取的關(guān)于“興”的比較精辟的解釋,。簡單地說,“興”不過是隨意拿個東西來開個頭,。 讀者諸君如要問:“就這么簡單嗎,?”回答:“實(shí)際上就這么簡單”?!芭d”之復(fù)雜,、難解,完全是因?yàn)榻?jīng)儒們竭力將“詩經(jīng)”政治化以及不甘平庸,、故作高深所致,。 鄭玄、劉勰二位是博學(xué)鴻儒,,錢鐘書并不迷信,、依傍他們的陳見,卻選取名望遠(yuǎn)不如鄭,、劉的李仲蒙,,足見其獨(dú)立不倚,,求真務(wù)實(shí)的治學(xué)品格,。 三、援引“他說”并舉例,,進(jìn)一步佐證“興是觸物起情” 錢鐘書分明贊賞李仲蒙對“賦比興”的界說:“索物以托情,,謂之‘比’;觸物以起情,,謂之‘興’,;敘物以言情,謂之‘賦’,?!?/SPAN>但嫌其太簡略,不夠深入具體,,“惜著語太簡,,茲取他家所說佐申之?!?SPAN lang=EN-US> 【項(xiàng)安世《項(xiàng)氏家說》】 項(xiàng)安世關(guān)于“興”的見解和李仲蒙“觸物起情”說一致,。 項(xiàng)安世舉了一個有力的例子闡述“興”不是“比”: 《國風(fēng)-王風(fēng)》寫戍邊之苦,首句是“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國風(fēng)-鄭風(fēng)》寫夫妻之情,,首句也是“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詩人明顯只是用“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開個頭,評詩之人卻把“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和后文一道作為詩的內(nèi)容來加以詮釋,。 評詩之人不寫詩因而不懂詩人的用意,硬把“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解為比喻,,顯然是鄙陋之見。道理很簡單,,“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不可能既適用給夫妻之情作比,也適合給戍邊之苦作比,,不可解而強(qiáng)解,,只能是牽強(qiáng)附會。 【朱熹《詩集傳》注】 朱熹關(guān)于“興”的見解也和李仲蒙“觸物起情”說相同,。 錢鐘書援引朱熹《詩集傳》注:“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d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 《朱子語類》卷八0:“《詩》之‘興’全無巴鼻,,后人詩猶有此體,。”并列舉了后人的詩例,,說明詩開頭的“興”和后文風(fēng)馬牛不相及,,即“全無巴鼻”。 錢鐘書認(rèn)為《朱子語類》舉的詩例不是很貼切,,于是,,他補(bǔ)充了兩個例子。 其一:《怨歌》:“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前句說白兔亂串,,后句說故友勝新朋,前句和后句“全無巴鼻”,。 其二:《焦仲卿妻》:“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織素,……”,。前句說孔雀向東南方向飛,,后文說焦仲卿妻從小就勤勞賢淑。前句和后句又有什么邏輯關(guān)系呢,,也是“全無巴鼻”,。 往下,錢鐘書還舉了徐渭,、曹植等人的見解和詩例,,以佐證“觸物起情”,恕不贅引,。然而,,錢鐘書有一段近于白話的詩例很有趣,又易讀,,不妨錄在下面: “聞寓樓庭院中六七歲小兒聚戲歌云:‘一二一,,一二一,香蕉蘋果大鴨梨,,我吃蘋果你吃梨’,;又歌云:‘汽車汽車我不怕,電話打到姥姥家,。姥姥沒有牙,,請她啃水疙瘩,哈哈,!哈哈,!’;偶睹西報(bào)載紐約民眾示威大呼云:‘一二三四,,戰(zhàn)爭停止!五六七八,,政府倒塌,!’……”。 這些詩例,,如前面的“一二一”等均是“興”,,都只不過是因?yàn)橹C音的緣故拿來起個頭,和后文“全無巴鼻”,??偛荒軓摹耙欢弧保捌嚻囄也慌隆敝凶聊コ鍪裁础氨取眮戆?! 【一點(diǎn)補(bǔ)充】 《詩經(jīng)》“六義”,,“比”是其中一義,,“興”也是其中一義,“興”絕對不可能是“比”,,其理易曉,,不容置疑。 “興”不是“比”,。但是,,“興”未必不能兼含“比”。正如白開水不是茶,,未必不能融入茶葉使其變成茶水,。因此,我在另一篇名為《詩“興”之源流》的小文中贊同嚴(yán)粲的觀點(diǎn),,“興”作為開端,,可以不含“比”,也可以兼含“比”,,錄在下面,,作為此文的結(jié)尾—— “興”是什么?興就是起,,是一首詩的開端(起頭),。 沒有興,一上來直接就用比,,就用賦,,顯得突兀。試想,,“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果沒有起興,,直接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會是何等地唐突,、淺薄,,感情沒有醞釀,發(fā)語沒有遮攔,,光禿禿,、赤裸裸,那還有什么蘊(yùn)藉,、詩味,。 比較而言,,嚴(yán)粲的話最為正確而明白?!芭d”是開端,,分含喻和不含喻兩種情況。 通過以下的例子可以證明: (1)含比喻的開端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是一首追求愛情的詩,,所以用雎鳩的和鳴來起興。用雎鳩的相向合鳴,,從一而終,,比喻君子、淑女的相依相戀,。 (2)不含比喻的開端 鴛鴦于飛,,戢其左翼。君子萬年,,宜其遐福,。(“小雅-鴛鴦”) 鴛鴦于飛,戢其左翼,。之子無良,,二三其德。(“小雅-白華”) 同一個“鴛鴦于飛,,戢其左翼”,,前一首和“君子萬年,宜其遐?!边B在一起,,后一首卻和“之子無良,二三其德”連在一起,。前一首是稱頌貴族,,后一首是妻子怨懟丈夫。這非常明顯,,“鴛鴦于飛”兩句“興”辭是沒有什么意義的,到處都可以安的上,。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十八日 (注:篇中楷體字引自《管錐編-毛詩正義》第五則) 附錄:《管錐編-毛詩正義》第五則 五 關(guān)雎(四)-興為觸物以起 《關(guān)雎-序》:“故詩有六義焉:……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卑础芭d”之義最難定,。劉勰《文心雕龍-比興》:“比顯而興隱?!d’者,、起也?!鹎檎?,依微以擬議,……環(huán)譬以托諷,?!d之托喻,婉而成章,?!笔恰芭d”即“比”,均主“擬議”,、“譬”,、“喻”:“隱”乎“顯”乎,如五十步之于百步,,似未堪別出并立,,與“賦”、“比”鼎足驂靳也,。六義有“興”,,而毛、鄭輩指目之“興也”則當(dāng)別論,。劉氏不過依傍毛,、鄭,而強(qiáng)生“隱”“顯”之別以為彌縫,,蓋毛,、鄭所標(biāo)為“興”之篇什泰半與所標(biāo)為“比”者無以異爾。 [增訂一]《論語-陽貨》:“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孔安國《注》:“興,、引譬連類”,劉寶楠《正義》:“賦,、比之義,,皆包于興,故夫子止言‘興’?!狈?SPAN lang=EN-US> “賦,、比、興”之“興”謂詩之作法也,;而“興,、觀、群,、怨”之“興”謂詩之功用,,即《泰伯》:“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 之“興”,。詩具“興”之功用者,其作法不必出于“興”,??鬃ⅰ⑹柘橐?。 胡寅《斐然集》卷一八《致李叔易書》載李仲蒙語:“索物以托情,,謂之‘比’;觸物以起情,,謂之‘興’,;敘物以言情,謂之‘賦’,?!鳖H具勝義?!坝|物”似無心湊合,,信手拈起,復(fù)隨手放下,,與后文附麗而不銜接,,非同“索物”之著意經(jīng)營,理路順而詞脈貫,。//**4惜著語太簡,,茲取他家所說佐申之。項(xiàng)安世《項(xiàng)氏家說》卷四:“作詩者多用舊題而自述己意,,如樂府家‘飲馬長城窟’,、‘日出東南隅’之類,非真有取于馬與日也,,特取其章句音節(jié)而為詩耳,。《楊柳枝曲》每句皆足以柳枝,,《竹枝詞》每句皆和以竹枝,,初不于柳與竹取興也?!锻酢穱L(fēng)以‘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賦戍甲之勞;《鄭》國風(fēng)以‘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賦兄弟之鮮,。作者本用此二句以為逐章之引,而說詩者乃欲即二句之文,,以釋戍役之情,,見兄弟之義,不亦陋乎,!大抵說詩者皆經(jīng)生,,作詩者乃詞人,彼初未嘗作詩,,故多不能得作詩者之意也”,。朱熹《詩集傳》注:“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d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朱子語類》卷八0:“《詩》之‘興’全無巴鼻,,后人詩猶有此體,。如:‘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yuǎn)行客?!秩纾骸呱接醒?,林木有枝;憂來無端,,人莫之知’,;‘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yuǎn)道’,?!迸c項(xiàng)氏意同,所舉例未當(dāng)耳,,倘曰:“如竇玄妻《怨歌》:‘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或《焦仲卿妻》:‘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織素,,……”,,則較切矣。 [增訂四]《太平御覽》卷八00引《古艷歌》:“孔雀東飛,,苦寒無衣,,為君作妻”,較《焦仲卿妻》起句更為突出孑立,。余嘉錫《論學(xué)雜著》六五九頁:“桓帝初童謠:‘城上烏,,尾畢逋。公為吏,,子為徒’云云,,‘城上’二語,乃詩中之比興,,以引起下文,,猶‘孔雀東南飛’云云也”;當(dāng)只曰“乃詩中之興”,,著“比”字似贅,。 徐渭《青藤書屋文集》卷十七《奉師季先生書》:“《詩》之‘興’體,起句絕無意味,,自古樂府亦已然,。樂府蓋取民俗之謠,正與古國風(fēng)一類,。今之南北東西雖殊方,,而婦女、兒童,、耕夫,、舟子、塞曲,、征吟,、市歌、巷引,,若所謂《竹枝詞》,,無不皆然。此真天機(jī)自動,,觸物發(fā)聲,,以啟其下段欲寫之情,,默會亦自有妙處,決不可以意義說者,?!苯陨钣械糜诟柙娭恚蚩梢躁U“觸物起情”為“興”之旨?xì)e,。 [增訂一]閻若璩《潛邱札記》卷二駁朱彝尊《與顧寧人書》解《采苓》之穿鑿,,因謂首章以“采苓采苓”起,下章以“采苦采苦”起,,乃“韻換而無意義,但取音節(jié)相諧”,。亦如徐渭之言“起句絕無意味”也,。 曹植《名都篇》:“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寶劍直千金,,……”下文皆言“少年”之豪俠,不復(fù)以只字及“妖女”,;甄后《塘上行》:“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傍能行仁義,,……”,,下文皆言遭讒被棄,與蒲葦了無瓜葛,。又如漢《鐃歌》:“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保弧吧闲啊倍质怆y索解,,舊釋謂“上”,、天也,乃指天為誓,,似不知而強(qiáng)為之詞,。脫“上邪”即同“天乎!”,,則按語氣當(dāng)曰:“天乎,!胡我與君不得相知、長命無絕衰,!”或曰:“天乎,!鑒臨吾二人欲相知,,長命無絕衰!”,,方詞順言宜,。故竊疑“上邪”亦類《鐃歌》另一首之“妃呼稀”,有聲無義,,特發(fā)端之起興也,。兒歌市唱,觸耳多然,?!睹髟娋C》卷一00載兒謠:“貍貍斑斑,跳過南山”云云,,即其一例,,余童時鄉(xiāng)居尚熟聆之。聞寓樓庭院中六七歲小兒聚戲歌云:“一二一,,一二一,,香蕉蘋果大鴨梨,我吃蘋果你吃梨”,;又歌云:“汽車汽車我不怕,,電話打到姥姥家。姥姥沒有牙,,請她啃水疙瘩,,哈哈!哈哈,!”,;偶睹西報(bào)載紐約民眾示威大呼云:“一二三四,戰(zhàn)爭停止,!五六七八,,政府倒塌!”(One two three four,,/We don’t want the war!/Five six seven eight,/We don’t want the state!”),。“汽車,、電話”以及“一二一”若“一二三四”等,,作用無異“妖女”、“池蒲”,、“上邪”,,功同跳板,殆六義之“興”矣,?!度倨分腥纭稗擞锌嗳~”:“交交黃鳥止于棘”之類,,托“興”發(fā)唱者,厥數(shù)不繁,。毛,、鄭詮為“興”者,凡百十有六篇,,實(shí)多“賦”與“比”,;且命之曰“興”,而說之為“比”,,如開卷之《關(guān)雎》是,。說《詩》者昧于“興”旨,故每如項(xiàng)安世所譏“即文見義”,,不啻王安石《字說》之將“形聲”,、“假借”等字作“會意”字解。即若前舉兒歌,,茍列《三百篇》中,經(jīng)生且謂:蓋有香蕉一枚,、蘋果二枚,、梨一枚也;“不怕”者,,不辭辛苦之意,,蓋本欲乘車至外婆家,然有電話可通,,則省一番跋涉也,。鼷鉆牛角尖乎?抑蟻穿九曲珠耶,?毛先舒《詩辨坻》卷一曰:“詩有賦,、比、興三義,,然初無定例,。如《關(guān)雎》,毛《傳》,,朱《傳》俱以為‘興’,。然取其‘摯而有別’,即可為‘比’,;取‘因所見感而作’,,即可為‘賦’。必持一義,,深乖通識,?!奔措[攻毛、鄭輩言“興”之不足據(jù)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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