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外國學者對于汝瓷的研究,，基本處于臆測心證階段,。如英國人歐慕浮布路司首倡影青瓷與汝瓷相似，甚至說汝瓷即為影青瓷,，附合他的觀點的還有霍普森等人,。日本人NAKAO認為汝瓷與定器相類，應(yīng)為白瓷,。1930年日本大谷光瑞伯爵托西本愿寺駐漢口布教師原田玄訥到河南臨汝調(diào)查汝窯窯址,，去過古一里、歸仁里,、張業(yè)里,，調(diào)查了6處瓷窯遺址，挖出不少瓷片,，帶回國的瓷片并無汝瓷,，多為臨汝青瓷，也有部分鈞瓷,、磁州窯類型瓷,。隨后日本人NAKAO博士也到了臨汝窯址，收集瓷片標本與前者大致,，并寄了2片鈞瓷和1片臨汝青瓷給英國大英博物館,。為此，英國學者霍普森認為汝州是北方青瓷的主要產(chǎn)地,；日本學者KOYAMA和OZAKI認為所謂官鈞就是汝瓷,，西方人稱為綠鈞，而所謂北方青瓷不過是汝窯的普通制品,。至1935～1936年英國皇家藝術(shù)研究院舉辦中國藝術(shù)國際展覽會上,，故宮博物院選送清宮舊藏的10件汝窯、17件官窯器參展,。著名收藏家大維德也選送部分汝瓷參展,，并撰有《汝瓷考》一冊，認為汝瓷與北方青瓷完全不同,，而接近宋官窯,，這種青瓷即為汝瓷。尾崎洵盛也主張汴京官窯應(yīng)即汝窯或與此類似產(chǎn)品,。這時海外人士開始逐漸認識汝瓷,。小山富士夫還提出：《宋會要》中的“京東西窯務(wù)掌陶工為磚瓦器……大中祥符二年復(fù)置東窯務(wù)”中的東窯務(wù)可能是北宋東窯，而東窯在開封東南的陳留縣,，北宋官窯也在開封東南,，兩者可能同一地點,。因此北宋官窯即東窯務(wù)，東窯務(wù)亦即東窯,，所以得出北宋官窯即為東窯[25],。關(guān)鍵則在于，30年代初,，郭葆昌《校注項氏歷代名瓷圖譜》曰“東窯,，宋初民窯也。在陳留縣,，以其地居汴京之東,，器皆青色，簡稱東青,?！盵26]將東青誤為東窯。加之明清《格古要論》,、《文房肆考》等將東窯訛為董窯[27],。故東青瓷不等同于東窯，應(yīng)是三個不同之概念,。隨著耀州窯的發(fā)掘,，出土了許多剔刻花青瓷，與《項氏歷代名瓷圖譜》中“宋東青瓷菱花洗”紋飾工藝相似,。上世紀50年代陳萬里《談耀瓷》[28]即指出：將耀州窯纏枝剔花青瓷說成東窯抑何可笑,。圖4B英國大維德中國藝術(shù)基金會藏宋汝窯天青釉長頸瓶底面

三、窯址調(diào)查及發(fā)現(xiàn)

    最早調(diào)查窯址的外國人是日本人原田玄訥,，30年代即到我國河南臨汝進入實地調(diào)查,。1937年尾嶼洵盛根據(jù)原田玄訥實地調(diào)查汝,、鈞窯址的材料及大量中,、英、日文資料,，認為汝,、鈞為同一類，初以汝,、后以鈞名之,，南宋（金）汝窯衰落，鈞窯漸盛[29],。

    1950年陳萬里先生曾對臨汝縣嚴和店,、陶墓溝、劉莊,、岡窯,、大峪店東溝,、葉溝、黃窯及寶豐縣大營青龍寺和魯山縣段店作過調(diào)查[30],。1956年洛陽專署文管會調(diào)查了嚴和店棗園兩處窯址[31],。1958年河南省文物工作隊又對嚴和店、軋花溝,、大堰頭,、棗園、陶墓溝,、陳溝,、東溝、黃窯,、龍王廟溝9處窯址調(diào)查,，并發(fā)掘了大堰頭窯址的窯基[32]。1964年故宮博物院馮先銘等4人再次復(fù)查了臨汝縣的11處瓷窯遺址和禹縣的神垕劉家門,、劉家溝,、苗家門、上白峪幾處瓷窯[33],。但均未找到汝窯及汝瓷標片,。

    1977年葉哲民隨陳萬里先生再次去河南考察窯址時，曾在寶豐縣青龍寺（即清涼寺）窯址附近撿到一片宋代天青釉殘片,，與傳世汝窯的胎質(zhì),、釉色及片紋都非常相似。聯(lián)想到唐代時汝州包括寶豐,、臨汝在內(nèi),，而宋時的汝州只有寶豐、魯山,，而不包括臨汝,。又結(jié)合“內(nèi)有瑪瑙為釉”，而寶豐“青嶺鎮(zhèn)產(chǎn)瑪瑙”（乾隆年刊本《寶豐縣志》）,。參考葉麟趾發(fā)現(xiàn)定窯時,，判斷窯址不在定縣而在曲陽的思考方法，首次指出寶豐所采集的天青釉殘片未必不是尋找汝窯窯址的一條重要線索[34],。汝窯遺址的調(diào)查歷年認為在臨汝,，調(diào)查與發(fā)掘重點多以臨汝嚴和店為重點，1983年葉哲民采集的典型汝窯瓷片由中科院上海硅酸鹽研究所郭演儀,、李國楨兩次化驗分析,，數(shù)據(jù)與50年代故宮提供清宮舊藏宋汝窯洗數(shù)據(jù)基本相同。1986年11,、12月,，上海博物館派范冬青,、周麗麗兩次到清涼寺調(diào)查，在寶豐瓷廠王留現(xiàn)陪同下,，終于采集列40余片汝瓷標本及火照等窯具,，解決了一直未決的懸案[35]。次年出版《汝窯的發(fā)現(xiàn)》,，認為清涼寺汝窯為貢窯[36],。同年10～12月，河南省文物研究所首次對清涼寺窯址進行了試掘,，出土典型御用汝瓷20余件,，證實了汝窯址所在[37]。1988年秋和1989年春,，河南省文物研究所又對清涼寺窯址進行兩次發(fā)掘,，出土各類完整或可復(fù)原瓷器、窯具2100余件,，瓷片1000余包[38],，但均未發(fā)現(xiàn)了窯爐遺跡。1992年在汝州文廟又發(fā)現(xiàn)汝官類瓷片及配釉作坊,，發(fā)現(xiàn)者認為正是文獻記載的“汝州新窯器”,，屬官窯[39]。1998年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清涼寺窯再次發(fā)掘,，未找到中心燒造區(qū),。1999年對清涼寺村內(nèi)進行了第5次發(fā)掘，出土御用汝瓷數(shù)千片,，為確定御用瓷燒造區(qū)提供了證據(jù),。同年夏汝州市公安局建設(shè)工程發(fā)掘出土4件天青釉汝瓷片，與清涼寺官類產(chǎn)品一致[40],。

    2000年4月,，張公巷居民建房，出土窯具和汝官類瓷片,，5月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汝州張公巷和中大街的交匯處進行發(fā)掘,，出土大量獨特的青釉瓷片,、匣缽以及釉料,、刻花用具玻璃棒、雕花用具骨刀,、粉碎的瑪瑙粒,、坯片、火照等,，青釉瓷片工藝講究,，支釘痕如油菜籽大小,，薄胎薄釉，胎骨呈白色和香灰色,。有可能就是北宋官窯窯址[41],。

    2000年6～12月，對清涼寺村內(nèi)進行了第6次發(fā)掘,，發(fā)掘出窯爐15座,、作坊2座、澄濾池2處,、釉料坑2個,、灰坑22個及陶甕、大口缸等和大批汝官瓷片,、窯具[42],。

    2001年和2004年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汝州張公巷又進行了二、三次發(fā)掘,，出土大量瓷片和素燒件及窯具,、工具等，朱文立先生認為該窯即為文獻記載的“政和間京師自置窯燒造,，曰官窯”的汴京官窯[43],。

四、有關(guān)問題討論

1,、重新認識“汝窯”,、“官窯”概念

    關(guān)于汝窯，隨著寶豐清涼寺汝窯遺址的發(fā)掘與確定,，今人又將之分為“汝民窯”和“汝官窯”或“官汝窯”,。古代文獻中并沒有這些名詞。汝窯即是最好的名稱,，無須稱“官”,，亦可稱魁。

    汝窯是古代史料中的稱謂,，汝窯應(yīng)專指北宋燒造天青類釉支燒器者（包括刻印花產(chǎn)品）,，金、元時期的這類產(chǎn)品不能稱之為汝窯,，應(yīng)加上金或元汝窯,。汝窯是特有名詞，不同于唐～宋時以州命名概念,。汝州窯是廣義上汝州所轄窯場的統(tǒng)稱,，各窯場又有它的小地名，如禹州劉莊窯、魯山段店窯以及臨汝（現(xiàn)稱汝州）文廟窯,、嚴和店窯,、大峪店窯、張公巷窯,、唐溝東窯,、唐溝南窯等。汝州窯包括汝窯但不能代表汝窯,。

    葉哲民早就指出：所謂“汝官窯”或“官汝窯”,，好像專燒皇家“御器”而言,。如此說來則當時的定窯,、鈞窯,、耀州窯、龍泉窯,、建窯等曾先后為宮廷燒造過瓷器,，豈不也需另立“官定”、“官鈞”,、“官耀”,、“官龍”、“官建”之名,？假使如此畫蛇添足對古來久已習慣的各種窯名標新立異而層出不窮,，恐將波及國內(nèi)外許多研究工作而莫知所適，其不良后果是可想而知的[44],。

    我們在有關(guān)“官窯”的研究,，一般都是由傳說南宋人葉寘《垣齋筆衡》和顧文薦《負喧雜錄》等史料引發(fā)的。其中“官窯”一段文字是所有官窯研究者都不約而同,，津津樂道地加以引用的,。但這段文字都是轉(zhuǎn)引于陶宗儀《輟耕錄》或《說郛》，而《輟耕錄》是偽書,?！遁z耕錄》又名《南村輟耕錄》，三十卷,，疑為抄撮,。舊題明陶宗儀撰。郎英《七修類稿》認為《輟耕錄》多抄撮舊書,，如《廣客談》,、《通本錄》之類，但未見傳本[45],?！对S筆衡》和《負喧雜錄》亦不見傳本,，故無法對校原文,，存疑,。又《垣齋筆衡》、《負喧雜錄》有關(guān)“中興度江”,、“提舉后苑”等有關(guān)官窯的記載,，多屬訛傳而難與史實相符。何況原籍已不存,，僅參見元末明初的《南村輟耕錄》,，該書出于下層庶人，對官窯制度等多有不知,。沙孟海曾有專文考證[46],。

現(xiàn)將《垣齋筆衡》、《負喧雜錄》所記這段文字抄錄如下：

本朝以定州白瓷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窯器,。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江南處州龍泉縣窯,，質(zhì)頗粗厚。宣政間（《垣齋筆衡》為：政和間）,，京師自置窯燒造,，名曰官窯。中興渡江,，有邵成章提舉后苑,，號邵局。襲舊徽宗遺制（《垣齋筆衡》為：襲舊京遺制）,，置窯于修內(nèi)司,，造青器，名內(nèi)窯,。澄泥為范,，極其精致，油色瑩澈,，為世所珍,。后郊下（為：郊壇下）別立新窯，亦曰官窯（《垣齋筆衡》無此句）,。比舊窯（《垣齋筆衡》為：比之內(nèi)窯）大不俟矣,。余如烏泥窯、余杭窯、續(xù)窯,，皆非官窯比,。

    前述《垣齋筆衡》、《負喧雜錄》見于偽書,，并不能說全書均有問題,。“本朝以定州白磁器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窯器，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江南則處州龍泉縣,，窯質(zhì)頗粗厚?！笔强煽康?，因為陸游早已指出“定器有芒”，《垣齋筆衡》,、《負喧雜錄》稍加修改而成,，但可能已被修纂并加入了“官窯”等字句，造成歷史的誤解,?！八烀曛菰烨喔G器”正是官家行為，歐陽修曾說“汝窯磁較似,，官局造無私”得以證明,，在“命汝州造青窯器”的同時，也令“河北唐,、鄧,、耀州”等窯燒造，“汝窯為魁”并被選中且自置窯燒造,。部分內(nèi)容并非《南村輟耕錄》所能憑空偽造,，唯所載“官窯”等無憑之事乃可能由其添入，或出門生輩所為,。

   《南村輟耕錄》舊題明陶宗儀撰,。陶宗儀生卒年不詳，元末明初文學家,，元末舉進士不第,，遂棄去,。逢兵起，避亂于松江華亭,，得暇筆墨自娛,。至正末，由其門生整理,，成《輟耕錄》三十卷,，有孫作于至正丙午（1366年）作序,，稱該書：“上兼六經(jīng)百氏之旨,，下及稗官小史之談。昔之所未考,，今之所未聞,。”明洪武時曾任教官,。另有《書史會要》,、《南村詩集》等，又輯前人小說筆記為《說郛》,。

   《輟耕錄》成書于明以前,，是由其門生整理，自然多有攝雜,。文集由本人或?qū)ψ髡弑救朔浅Ａ私庵司幾氩庞匈|(zhì)量保證,。他人所編，因?qū)ψ髡弑緦W術(shù)思想“知之不深”,，自然會編次混亂,、真?zhèn)坞s陳了。撇開古籍真?zhèn)?，僅就書中“官窯”而言,，書中之“官窯”亦未說是御窯。就“官窯”一詞實物和文獻言,，宋元也是常見之物了,，如自銘“官窯”字款的實物標本見安徽蕪湖縣東門渡窯址采集十余件罐底殘件，鈐印“宣州官窯”款[47],；安徽蕪湖縣東門渡窯址采集1件罐底殘件,，刻有“宣州官窯”款[48]；安徽合肥阜陽路陶瓷窖藏出土8件黃釉或醬黃釉四系罐,，刻有“宣州官窯”款[49],；杭州老虎洞窯元代地層出土有鐵褐書“官窯”銘青釉碗殘件[50]等。文獻中還記載五代至宋有：“昔置官窯三十六所,，有官院故址”[51],、“郡置窯其旁,，取土為磚埴，號官窯”[52],、“更初遇士穎于官窯”[53]等,。這些“官窯”陶瓷，僅作為宋代龐大官營手工業(yè)生產(chǎn)體系的一種而已,，他們都可以成為商品,。汝窯在宮廷揀退后，是可以賣出的,。據(jù)《宋會要·食貨》載：瓷器庫的揀退品也由“行人估價出賣”,。可見官營手工業(yè)產(chǎn)品在當時并非我們想向中那么神秘,。

    古陶瓷研究者在論及官窯時,，莫不引《垣齋筆衡》、《負喧雜錄》兩書有關(guān)“官窯”材料,。在有學者指出兩書與史實不符的情況下,，還有人加以引用，認為“我們不必化太多的時間去深查這一問題”[54],。試想一下,，如果史料的真?zhèn)慰芍弥活櫍溲芯窟€有價值嗎,？中華五千年文明遺留下來的豐富典籍,，真可謂汗牛充棟，浩如煙海,。但其中真?zhèn)螕诫s,，給研究者帶來不少混亂。很多已成定論的偽書如《武成》,、《太甲》,、《泰誓》等,《偽古文尚書》中的材料至今在學術(shù)界仍有人引以為學術(shù)研究的根據(jù)?？梢妭螘豢蓳?jù)信并沒引起某些學者的重視,，或者可以說一些學者并不知道對現(xiàn)存古籍中的偽書應(yīng)謹慎對待，因此誤引偽書而作學術(shù)研究的現(xiàn)象便難以絕跡,。

    全國各地古窯場,，窯名中沒有一定要冠以其性質(zhì)的。因而無須特別去冠以某某民窯,、某某官窯等,。目前，關(guān)于窯屬性質(zhì)有多種劃分法,，如四分法,、三分法等,。筆者認為僅有“官窯”與民窯兩大類。民窯中有貢瓷,、貿(mào)易瓷等,，貢窯也屬民窯的一部分；官窯又可分為中央官窯與地方官窯,，中央官窯又派生出“御窯”,，“御窯”名稱僅存在于明清。官窯一直存在,，至明清又在官窯與御窯并存的特殊現(xiàn)象,，可知官窯不等于御窯。筆者《有關(guān)“官”類款瓷器及官窯問題》[55]一文有較詳之論述,。因此,，下面討論時所遇到的“官窯”皆非指“御窯”,，特指官手工業(yè)中的官營（國有企業(yè)）窯場,，產(chǎn)品可在市場上流通。汝官是官窯,，歐陽修有：“汝窯磁較似,，官局造無私”（也是偽書）說得很明白。中國歷史博物館藏有2件金代銅鏡,，各刻有“承安二年上元日陜西東運司官局造,，監(jiān)造錄事馬押、提控所轉(zhuǎn)運使高押”,、“承安四年上元日陜西東路運司官局造作匠楊林,，監(jiān)官錄事任押、提控所轉(zhuǎn)運使高押”[56],，說明官局屬路一級機構(gòu)下屬,，運司、轉(zhuǎn)司,、轉(zhuǎn)使分別為轉(zhuǎn)運司和轉(zhuǎn)運司使的簡稱,，掌一路鹽鐵、米糧,、錢貨的運輸,、儲藏和出納，以及權(quán)衡度量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