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蔚 徐悲鴻繪李根源像 我是在雪生逝世約二十年后才知道其人其事的,。從接觸他的事跡和詩文時起,,我就為其光輝燦爛的人生所吸引,。我為我們民族曾經有過這么一位杰出的兒子而感到自豪,。多么純潔、多么優(yōu)秀的一個人物??!——我由衷地贊嘆著,。 雪生(1879-1965),大名李根源,,云南省騰沖縣人,。年輕時是前清秀才。后來,,留學日本,,參加了中國同盟會,為同盟會首次集會參加者三十七人之一,。作為時代的弄潮兒,,辛亥革命前,他曾任革命刊物《云南雜志》的干事,,主辦過軍事干部學?!颇现v武堂。武昌起義爆發(fā),,與蔡鍔等在昆明發(fā)難響應,,武力光復了云南。反袁斗爭中,,在廣東肇慶軍務院任副都參謀,。由于軍功昭著,民國時期晉升為陸軍中將,、上將,;在政府內則擔任過航空督辦、農商總長,、陜西省長等職,,并曾兼署過國務總理,,在軍政兩方面多所建樹,。因痛恨官場的黑暗、腐敗,,而息影林泉,,奉母家居。日本侵華戰(zhàn)爭開始,,他寢食不安,,積極投入抗日洪流,作了大量工作,,并出任擔保人,,營救“七君子”之一的沈鈞儒出獄。解放戰(zhàn)爭中,,又以其崇高的社會聲望,,多次營救被捕的革命志士,。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安車蒲輪進京,,擔任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第一副主任委員,,直到去世。 雪生人格高尚,,重名節(jié),。1917年,段祺瑞召督軍團入京,,企圖以武力威逼總統(tǒng)黎元洪,,解散國會。當時,,雪生是陜西省長,。舊歷五月末,督軍團叛電到陜,。張作霖,、曹錕、朱家寶,、王占元,、趙倜、田文烈,、閻錫山,、楊善德、齊耀珊,、孟恩遠,、畢桂芳、張懷芝,、李厚基,、胡瑞霖、張敬堯,、范國璋等封疆大吏響應督軍團的叛電亦先后至,。叛軍薄豐臺,逼京師,。陜西督軍陳樹藩要雪生聯名通電支持叛亂,;如果拒署通電,即行槍斃,,以除后患,。雪生說:“我守土長官,豈能與叛賊為伍,。隨君謀叛,,我不能也,,請即槍決?!毖┥鷮τ讶擞谟胰稳荆骸吧砗竽刮?,乞君大筆;傳文則轉懇太炎先生撰,?!庇胰紊裆嗷獭Q┥完惏干先〖埞P,,大書曰:“中華民國六年五月三十一日,,督軍團叛。陜西督軍陳樹藩從逆,。省長李根源不屈,,死之?!标悩浞f:“君何激烈如是,?勿謂我不能殺人也!”雪生說:“正請君殺,?!标悩浞m然氣洶洶而無可奈何。終因雪生為中國難得的人才,,深孚眾望,,而不敢殺害。不得已,,派馬隊一連,,監(jiān)送雪生出陜。 雪生個性獨特,,充滿激情,。解放初期,志愿軍入朝參戰(zhàn),,同,,解放軍向西藏進軍,。此時,,雪生年已古稀,依然雄心勃發(fā),,希望在軍事上能夠對祖國大業(yè)有所貢獻:“最好西藏宣傳員,,或儕(chai柴,,;類)卒伍赴朝鮮,。東西皆可以身許,,不愿生還愿骨還?!鄙踔廉斔麖膱笊峡吹揭慌晃菲D險的科學志士去青海高原考察黃河源頭的消息,,也躍躍欲試,甘當“荷鋤一夫”,,參與其事,。雪生生就了一副不安的靈魂,哪里困難,,哪里艱險,,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奔向哪里。 但是,,偏偏這么一位熱心腸的行政官員,,杰出的將領,卻對民族文化事業(yè),,情有獨鐘,。別的不談,單就三十年代他在蘇州訪古一事,,即可見一斑,。那時,他已退居田園,,住在他的第二故鄉(xiāng)——蘇州,。 蘇州是吳國故郡,歷史名城,,葬有不少著名歷史人物,,經歷時代變遷,斷碑撲地,,湮沒叢篁蕪草間,,有待搜幽索隱。雪生特備小船一艘,,深入西山各地,,攀藤附葛,尋訪古墓于荒徑窮谷,,撥草剔臺,,甄尋碑刻;有幽隱芒昧之處,,則詢諸野老,。夜晚,即宿于小舟中,,一燈熒火,,整理訪古筆記,,為時二月之久,遍踏黃山,、橫山,、天池、華山,、鄧尉等地的一百多處墓葬和寺廟,,包括韓世忠、唐寅,、金圣嘆等人的墓地,。僅在洞庭東、西山調查發(fā)現的碑刻即達三百五十六種,,其中不少是各種志書所未收的,。所見牓聯、古樹,、奇花異草以至寺中珍貴文物,,也都作了記錄。由于飽受霜威雨虐,,加之飲食失常,,歸家一病幾殆。既愈,,乃將搜集的資料精心整理,,撰成《吳郡西山訪古記》(四卷),刻印成書,,遍送朋好,。 雪山的薪俸,很多用于收購金石墓志書畫,,刻印書籍,,保存和傳播祖國文化。許多有散佚之虞的文獻,,由于他的辛勤努力,,得以刻印傳世。蘇曼殊身世飄零,,他唯一的畫集《曼殊遺墨》就是他去世后,,雪生及時匯集,由蔡哲夫攜至上海,,求章太炎作序,,而影印傳世的。1932年,,他到洛陽開救國會議,,適逢當地發(fā)掘北邙山唐代墓群,他即以銀元二千元,,購得墓志九十三塊(其中包括著名詩人王之煥的墓志),,總重達十余噸,運回蘇州,,專室陳列,。抗戰(zhàn)爆發(fā)后,,他深怕這批文物被日寇掠奪,,便沉在鄉(xiāng)間的池塘內,抗戰(zhàn)勝利后才打撈出來,。解放后他將這批珍貴的墓志,,連同家藏圖書數萬冊,以及唐代名將泉男生墓中出土之唐三彩,、陶馬等,,一并捐贈給蘇州市文管會。由他多年擔任第一副主任委員的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云南,、陜西、河南,、湖南,、廣東肇慶等地的圖書館、碑林,、寺廟,,都藏有他和他的家人無私捐獻給國家的文物,包括大批珍貴書籍,,孫中山,、章太炎、于右任等人的書法,、繪畫作品,,名人信札,周代器盂識壺,、唐人寫經,、宋仁宗摩陀建塔記、清代大臣奏折,、歷代造像,、石碑等等,多種多樣,其中有不少是價值連城者,。 為祖國文化事業(yè)而慷慨解囊的雪生,,自奉節(jié)儉。早年就因為出將入相,,卻只穿一件大布褂子,,雞立鶴群,而被當時的青年學生戲稱“大布將軍”,。他雖然身居高位,,卻或者有時窮得治不起病,或者有時窮得過不了年,,或者阮囊羞澀,,無錢安葬他的至為親愛的母親。在這些情況下,,都是依靠親友接濟,,才得以終其事的。1928年初,,雪生患疽,,從小王山回蘇州城內就醫(yī),在博習醫(yī)院手術,,醫(yī)藥費全部仰仗親友接濟,。其中,劉煥,、楊廷靄,、李德貴、王根僧,、攀鐘賢各給他100元,,馮煥章、莫日初,、張篤倫,、周開勛、趙錫光各贈200元,,岑西林,、劉定、張岳軍各支援300元,,黎元洪400元,,李協(xié)和、王治平各1000元,,于右任,、朱益之以及云南省政府各2000元,。 雪生生性至孝。1928年,,老母病歿蘇州,,正好此時宅中一錢不名,痛苦萬狀,??偨枪嗜死铊鲿?、尹澤新趕車赴滬,,借得500元歸,始成殮,。次日,,冷遇秋,俞寰澄各送千元至,,才得以在小王山購買墓地,,依禮安葬。許多年后,,雪生回憶此事時,,還懇切地表示:此“恩義沒世不能忘?!?/p> 在我國,,過年是一大事。窮人往往年關難過,。雪生也不例外,。多次到臘月底,無以卒歲,,賴夫人典質首飾,,維持生計。1950年2月春節(jié),,雪生在云南安寧,。山居窘甚,夫人樹蘭持家頗苦,。親朋得知,,孫建夷、于伯安于仲直兄弟,、王少巖,、朱靜亭均有饋贈。李伯華聽說就他無米度歲,,贈米一石,。雪生感激之余,表示不敢承受,聲明為“暫時借用”,。 十多年前,,我為寫作《蘇曼殊評傳》多方收集素材。雪生作為曼殊的友人之一,,自然是我注意的對象,。我讀了他的《雪生年錄》三卷合訂本,除了得到一些資料,,更被他特出的人格所吸引,。出于同樣的目的,我也找到了曼殊的另一友人章士釗先生的詩集《孤桐詩稿》(士釗字孤桐),。這本詩集恰巧又是孤桐親手交給雪生保管的,,全部手寫,白麻紙,,厚厚的幾大本,。雪生顯然很喜歡友人的這些詩,從抄本所留批示等痕跡看,,他曾不止一次地校讀過,。這本詩抄,引起了我對雪生的進一步關注,。待到我瀏覽了雪生在抗日戰(zhàn)爭的艱苦歲月里,,為“紹往哲之徽猷,揚大漢之聲教”而私家編纂的《文昌府文征》后,,我對他的崇敬真可說是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永昌府(府治在今保山市)位于滇西,是雪生的家鄉(xiāng),。歷史上的永昌府轄境廣袤,,所謂“三宣六慰”,有一部分地區(qū)已歸入緬甸,,其境包括今保山專區(qū)和德宏自治州的全部地區(qū),。由于那里鄰接緬甸,經濟文化在云南是比較發(fā)達的地區(qū),,但歷史資料從無人整理,。雪生主持編纂的這部《文征》,囊括了這一地區(qū)從有記載以來的幾乎所有地方文獻,,形式上有詩,、文、史料,、列傳四大類,,既包括永府人士自己的撰述,,也包括籌邊駐節(jié)經略南徼、其撰著涉及永人,、永地,、永事者,還包括四方來官永府,,或游蹤曾至永府,,或移家寓居永府,其所載筆足備掌故者,,以及足跡雖未至永府,,但其記述序論、投贈遙懷有關永人,、永地,、永事者,。以上這些作者的有關文字,,不論正史、別史以及私家著述,,也不論其在專書,,或散見群籍,或未刊布,,或著金石,,倘符類例,概行搜羅,。時間跨度之長,,涉及范圍之廣,困難之多,,工作量之大,,心血之耗費,是不難想像的,。雪生本來厭惡官場,,現在為了編書,更干脆將以他為首腦的云貴監(jiān)察署機關從昆明城搬到郊外二十多公里處的偏僻山村——普坪,,實行三不主義:不請客,,不作客,不拜客,,屏絕應酬,,和他的助手們一起,以堅強的決心和毅力,,排除干擾,,焚膏繼晷,,晝夜不懈,歷時年余,,終于完成了這部洋洋一百三十六卷,、印刷分裝為厚厚二十七本的大作。約十年前,,當我在昆明圖書館安靜的一角,,從容地翻檢由雪生的哲嗣希泌先生捐獻給國家的這部大部頭私家著作時,心潮起伏,,感情激蕩,,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昔人有言:民不忘舊,,心志以凝,;國勤遠略,疆圉(yu域)乃安,。雪生當然深知《永昌府文征》的重要歷史,、思想與學術價值,然而在編纂時,,他的心情卻并不平靜,。在書的序言中,他這樣寫道: 根源,,永昌府學增廣生員也,。弱冠,應童子試,,至于郡城,。 登太保之山,臨易羅之水,,覽呂凱,、雍闓順逆興衰之跡。四望慨然 而嘆曰:“吾家世居山東,,太公望,、周公旦之所以戮力同心、股肱 周室,,以表東海者也,。自遠祖裕本公從西平候沐公,陳師鞠旅,, 聿來南服,,至今五六百年。而緬疆淪沒,,中土腥膻,,文武之道,,久 墜于地焉。有服膺周公,、孔子之教,,而忘《春秋》之義者乎?于是 鼓篋海外,,潛心軍旅,。辛亥之后,幸而集事,,光復舊物,,還于民萌。 中歷變故,,棲皇南北,,平素之愿,百未遂一,。而歲月漂然,,尺波電 影,六十之年,,忽焉已至,。念宇宙之無窮,哀民生之多艱,,撫髀之 嘆,不能自已,。大盜東起,,蕩泆(yi溢)神州。手無尺劍寸丸之藉,, 與封豕長蛇相周旋,。高飛遐舉,至于天山,。疾疴相尋,,遄歸故里。 道經九隆,,兩宿府學,。傷先民之不作,痛滄海之橫流,。孤憤之情,, 寄寓無所。欲為文昌府文征若干卷,,托空文以自已,。朅(qie去) 來昆明,,諈諉朋好,薄事捃拾,,歷時年許,,粗有成書?!?/p> “平素之愿,,百未遂一”,“托空文以自已”,,何等沉痛,,何等壯烈!力穿紙背,,感人至深,。貢獻超過常人多多,卻為“平素之愿,,百未遂一”,,而由衷地發(fā)出沉重的浩嘆;為地方文獻的匯編盡了個人最大的努力,,猶自責為“托空文以自已”,,靈魂得不到安寧。若非完全徹底地獻身于社會,,獻身于人民,,焉能若是! 雪生是中國民主革命的元老之一,。前面提到,,辛亥革命成功以后,他曾晉升為陸軍上將,。在政府內,,擔任過內閣總理。但是,,令我感動的并不是他的這類顯赫的官職,,而是他那極富于魅力的人格。我幼年受到陶淵明等人清高思想的影響,,對什么樣的官都不放在眼里,。我從來不用官位的高低去衡量人的價值。我注重的是人的才干,,人品,,氣節(jié),學問,,著作,,貢獻,,諸如此類,等等,。而正是這些方面,,雪生對我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力。 中華民族是一個有骨氣的自尊的民族,,任什么力量也不能壓服,。從古至今,許多優(yōu)秀分子把社會利益,,把個人職責,,把原則,看得高于一切,。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是我們民族的美德,。春秋戰(zhàn)國時期,,崔抒殺害莊公,史官秉筆直書:“崔抒弒其君”,,崔抒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崔抒于是只好舍棄。齊史官之在外者,,聽說史官盡死,,即執(zhí)簡已往,途中得知此事在史書上已經作了記載,,乃還。史官們錚錚鐵骨,,追求的是事實之真實紀錄,。他們認為這是自己社會責任之所在。為此,,他們前撲后繼,,寧肯獻出寶貴的生命。 在明代,,燕王朱棣破壞社會安寧,,發(fā)動了不義的戰(zhàn)爭,人民生命涂炭多年,,終于從侄子建文帝手中奪得了政權,。城陷之日,,方孝儒拒不迎降。朱棣強迫他前來,,他身著喪服,,當廷為已死的建文帝哭號。朱棣命他的學生去勸,,他訓斥說:“你們跟我多年,,難道還不知道義之是非么?”朱棣將他系獄,,派人反復勸說,,他始終不屈。朱棣要他起草即位詔,,說:“詔天下,,非先生不可?!狈叫⑷鍞S筆于地,,且哭且罵:“死即死耳,詔不可草,?!敝扉φf:“你死,難道連九族也不顧了嗎,?”方孝儒大聲駁斥:“便十族,,奈我何!”朱棣大怒,,恨其嘴硬,,立命左右割破其嘴,直至兩耳,。復下獄中,,除直系親屬上四輩、下四輩并同輩共九族外,,且大捕其門生,。每系一人,都讓方孝儒看一看,,方孝儒則連頭都不回,。方孝儒一案,僅被株連磔殺于市的即達873人,,謫戍荒徼者不可勝計,。自古艱難唯一死。方孝儒以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面對屠刀,,堅守正義立場,忠憤激發(fā),,視刀鋸鼎鑊甘之若飴,,百世而下,凜凜猶有生氣,。此類正氣之歌,,史不絕書。中華民族的子子孫孫,,一代又一代,,就是受此精神之薰陶而成長。編者也是其中之一,。喜讀正義之書,,愛聽正氣之歌,往往為其書,、其歌所打動,,心弦引起深深的共鳴。對雪生偉大人格的崇敬,,也是編者個人這種心理的一種不自覺的反映,。 我小時候家境較差,家里藏書極少,。一部《三國演義》,,一部《彭公案》,長篇小說只有這么兩部,,彭公引不起我的興趣,;愛讀的是三國故事。小時候不知翻來復去讀過多少遍,。諸葛亮的藝術形象多次地激蕩過我年幼的心,。諸葛足智多謀,料事如神,,我當然很敬仰,,但是尤其令我傾心的,是他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獻身精神。小說把諸葛精神世界的這個方面寫得十分充分,,十分感人,,真正是“永垂不朽”的。他的《出師表》真可謂千古絕唱。而諸葛氏廉潔奉公的品格,,也給了我極為深刻的,、永不磨滅的印象。他位極人臣,,在物欲橫流的社會里,,始終清白自守。臨終,,上表后主:“臣家有桑八百株,,田五十頃,子孫衣食,,自有余饒,。至于臣在外任,隨身所需,,悉仰于官,,不別治生產。臣死之日,,不使內有余帛,,外有余財,以負陛下也,?!泵孔x小說至此,我都被感動得熱淚盈眶,。諸葛亮的獻身精神和清廉作風,,這二者,其對比太強烈了,,而其結合又太完美了,。諸葛亮是我心目中的“道德圣人”。 雪生與諸葛亮有某些相似之處:對社會的貢獻盡量地大,,而個人所得卻極為平常,,極為一般。深究起來,,這可能是我一接觸雪生就感到感情沖動的又一個深層次的原因,。在看到《文昌府文征》之后,出于敬仰之情,,我專程到它的誕生地——普坪村去拜訪,、瞻仰。雪生的三兒,、時任云南省政協(xié)常委的希綱先生陪我前往,??谷諔?zhàn)爭中,希綱在滇西前線擔任過少校營長,,陪同第九集團軍總司令關麟征來這里拜見過雪生,,因此道路和當時情狀依稀記得。年己古稀的房東邵榮芳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她指著一座低矮的土樓說,,這樓的二樓就是李總長(雪生擔任過中央農商總長)的寢室兼編輯室,即雪生詩文屢次提到的“霜鏡堂”者,。(雪生詩文中所謂“別業(yè)”之類,,其實都不過是些極普通的民居而己。)大人們都喊他“李老伯”,。她說,,李老伯的五兒媳張淑華當時也往在她家,以便服待老人,。兩家相處親如一家,。淑華在這里生育了第一個女兒,李老伯即以附近的翠峰為她取名“翠云”,。李老伯身穿大布褂子,,足登黑布鞋,可樸素了,。樓上書堆如山,,每天只見他和幾位先生埋頭在樓上看書、抄書,、編書,,往往工作到半夜。但是早晨他總是起得很早,,到空曠之地呼吸新鮮空氣,,鍛煉身體,三年如一日,。雪生在普坪,,曾多次到附近選擇石崖,刻寫抗日口號,,并在風景幽勝處,,鐫石為志。我們去訪問時,,細雨蒙蒙,。近處的鐫刻漆字,經雨沖刷,,在一片綠茸茸的翠山中,,顯得特別紅艷奪目,,為美麗的湖光山色平添了許多情趣。 雪生和南社關系密切,。南社是辛亥革命前后,我國一個著名的革命文學團體,,在當時的民主革命中,,發(fā)揮了重要的宣傳鼓動作用,被稱為“同盟會宣傳部”,。南社的發(fā)起人陳佩忍,、高天梅是雪生的好友。他于是很自然地加入了南社,。作為民主革命的元老之一,,雪生與參加南社的同盟會其他元老,如于右任,、柏文蔚,、馬君武、呂天民,、寧調元,、張繼、居正,、邵元沖,、馮自由等,聯系密切,;作為學者,、詩人,他又與當時參加南社的一批文人,,如蔡哲夫,、蘇曼殊、鄧爾雅,、高吹萬,、李叔同、鄧秋枚,、馬小進等,,廣有交往。1913年元旦,,他在祭黃花岡烈士墓后,,由香港抵上海,風雪漫天,,奇冷刺骨,,住二十余日,,終日和這些朋友往來應酬,極為歡樂,。1916年10月,,進京途經上海,游西湖,,遇柏烈武,、居覺生、陳勤軒,、蘇曼殊,,“縱談徹曉”。1918年,,雪生在廣州任駐粵滇軍總司令,,曾邀請不少南社社員為“總部僚友”。 雪生工詩,,終生吟詠不輟,。所為詩,都16卷,、1945首,,先后于蘭州、騰沖,、昆明,、重慶、揚州等地排印出版,。近人論其作,,“大聲鏜鞳,雷霆萬鈞,,大都紀軍國政經之得失,,世運人心之消長,非吟詠風月,、嘯傲煙霞所能比擬,,不獨可為采風之助,實乃一代史詩,,可垂諸久遠”,。我遺憾自己對雪生知之太晚,很想為宣傳人民的這位杰出的兒子作一點工作,。這本詩集的選編,,就是我在這方面的一個努力。 這本書的編輯是在希泌先生的親切指導和具體幫助下進行的,。雪生詩文,,形式多樣,,但以絕句為最上乘,遵照希泌先生的意見,,本書只選絕句,。對絕句的取舍,我是以藝術水準作為主要標準的,,盡量選其佳作,,也兼選少量藝術水平雖然一般,但能表現詩人的個性,、人格,或具有歷史價值,、而為當今人們所少知者,。我自恨水平太差,拿不出一個自己滿意的本子,。好在雪生詩作,,既豪放又淡雅,詩味濃郁,,愈讀愈覺其佳,,本身有其藝術生命力,非官樣文章之可比,,相信它們的價值會為越來越多的讀者所認識,,相信后世一定會有更好的選本出現。我有這樣的期待,,也有這樣的信心,。(1997.12.31) 附: 詩人簡介 雪生(1879-1965),即辛亥革命時期的風云人物李根源先生,,雪生乃其字,。原籍云南騰沖縣,清末秀才,。在日本留學,前后兩次,共四年,。1905年,中國同盟會在日本成立,,為同盟會第一次開會簽名單三十七人之一,。參與創(chuàng)辦革命刊物《云南雜志》,并任干事,,積極鼓吹革命,。回國后,,主辦清朝新軍軍事干部學?!颇现v武堂,,培養(yǎng)了一批反清武裝起義的骨干分子。后來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的朱德同志是其中最優(yōu)秀的一位,。武昌起義爆發(fā),,詩人與蔡鍔等在昆明發(fā)難,光復云南,,功勛昭著,。袁世凱竊權,兩廣及西南諸省之反袁力量在廣東肇慶組成軍務院,,詩人被推為副都參謀,。民國時期,晉升為陸軍中將,、上將,。先后擔任過航空督辦、農商總長,、陜西省長等,,并曾代理過內閣總理,在軍政兩方面多有建樹,。日本侵華戰(zhàn)爭開始,,詩人積極投入抗日洪流,并任擔保人,,營救“七君子”之一的沈鈞儒出獄,。解放戰(zhàn)爭中,在云南,,推動赦免了一批面臨被殺害危險的被捕愛國民主人士,。新中國建立后,擔任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第一副主任委員,,直到去世,。詩人酷愛金石,編有《河南圖書館藏金石目》,、《新纂云南通志金石志》,、《洞庭山金石志》、《吳縣志·冢墓志》等,。在歷史文獻的搜集整理方面,,有重要貢獻。編有《曲石精廬叢書》,、《永昌府文征》,、《明滇南五名臣集》、《胡二峰雷石庵遺集》、《陳翼叔劉毅庵殘集》等,。終生喜愛吟詠,,所為詩近二千首,編為《曲石精錄》行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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