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宗磊

二、喋血玄武的反目兄弟

對于帝王而言,，最核心的是兵權(quán),，最敏感的是兵權(quán)，最危險的也是兵權(quán),。三軍統(tǒng)帥非但需要出色的軍事才干,，更需要對自己的忠肝義膽，而與李淵血緣關(guān)系最近的天才帥星李世民無疑成為了最佳領(lǐng)兵人選,。命運的安排讓李世民的軍事才華得以充分展現(xiàn),，連年的征戰(zhàn)，非但讓李世民功勛屢建,，還讓一大批運籌帷幄的謀臣和一大批沖鋒陷陣的武將凝聚在自己身邊,。特別是當這位“決神機而若疾雷，驅(qū)英豪而從如偃草”的三軍統(tǒng)帥蕩平鄭（王世充）,、夏（竇建德）兩大割據(jù)政權(quán)勝利凱旋,，李世民的人氣和威望爆棚到了極點。然而,，輝煌的背后往往是黯然,，李世民不會忘記“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警世格言,，一次次挽瀾于既倒的豐功偉績對于一個藩王來說是福是禍還很難言,。

老二太優(yōu)秀,，老大很煩憂，老爹也犯愁,。畢竟嫡長子相繼的傳統(tǒng)由來已久,，畢竟廢長立幼需要充足理由，老大李建成雖比不上老二李世民出風頭,，但李建成處世為人還算穩(wěn)健仁厚,，治國理政也算一把好手。也許糾結(jié)的李淵心中曾經(jīng)有過立李世民為太子的優(yōu)柔,，但權(quán)衡再三還是放棄了立李世民為太子的念頭,，還通過讓李建成領(lǐng)兵剿滅劉黑闥建立軍功的辦法來壓制李世民日漸崛起的勢頭。維持現(xiàn)狀,，剪除李世民羽翼,，使其不能對太子構(gòu)成威脅，起碼老二可保性命無憂,。廢長立幼,，僅憑廢太子的尷尬身份，恐怕老大就很難長久,?？墒牵晃桓赣H的良苦用心有哪個兒子能夠真正悟透,？

世上有很多路,，但擺在李世民面前的卻沒有一條坦途：要么是委曲求全的苦路，與世無爭,，平平碌碌,；要么是手足相殘的血路，拼死相搏,，刀兵相戮,。每條路都充滿艱辛和苦楚，夢想與親情注定是無法兼顧,，李世民的抉擇也注定是非常痛苦,。

也許李世民不止一次仰問蒼天：“為什么自己要求賢若渴？為什么自己要功勛赫赫,？為什么自己不是大哥,？為什么自己注定只能是配角？為什么自己要夢想締造一個空前絕后的盛世帝國,？為什么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要背負沉重的道德枷鎖,？為什么？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冥冥中他仿佛聽到：“這就是命運的陰差陽錯”,。

也許李世民也曾想做一個乖巧的好兒子,，一個恭順的好弟弟，一個忠誠的好臣子,，然而,，隨著一次次陷陣沖鋒，隨著一次次蓋世奇功,，隨著一次次爵位晉升,，隨著越來越多的文臣武將向自己聚攏，李世民心中漸漸萌發(fā)了攫取最高權(quán)力的沖動,。武德四年,，剛剛平定竇建德、王世充,，李世民與房玄齡微服私訪來到一道觀中,，“真人”王知遠給李世民算了一命，半仙一句“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的預(yù)言使得李世民攫取帝位的欲望更加堅定,。

權(quán)力斗爭向來都是你死我活，因為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只有一個,。武德四年,，虎牢關(guān)一戰(zhàn)使得李世民聲名顯赫，凱旋后的李世民受到了大唐天子,、文武百官和長安百姓最隆重的歡迎，并被冊封為天策上將,，領(lǐng)司徒,、陜東道大行臺、尚書令,，開文學館以待四方之士,，麾下更是聚集了房玄齡、杜如晦,、虞世南,、長孫無忌、秦叔寶,、尉遲恭,、程知節(jié)、侯君集等一大批文臣武將,，成了李唐王朝最耀眼的政治明星,，當然也成了太子李建成最隱憂的政治克星。自此,，兄弟二人漸生嫌隙,，李淵也開始對李世民有所猜忌,，并不斷對其進行打壓排擠，當然,，性格強悍而又多謀善斷的李世民也不會坐以待斃,。

武德五年以后，天下初定,，雖說外部的斗爭日漸平息,，然而秦王集團與太子集團的內(nèi)部斗爭卻日趨加劇。到了武德七年,，隨著“詭異的楊文干事件”爆發(fā),，使得秦王黨和太子黨之間的斗爭已然公開化、白熱化,。

據(jù)勝利者編纂的史書記載,，“武德七年夏，李淵帶著李世民,、李元吉幸仁智宮避暑,，留太子居守京城。李建成從親信慶州總管楊文干處募得精兵送往京師,，又遣郎將爾朱煥,、校尉橋公山赍甲以賜文干。誰料爾朱煥,、橋公山等行至豳鄉(xiāng),，懼罪馳告太子和楊文干圖謀造反。李淵一聽勃然大怒,，立刻將李建成召到仁智宮訓(xùn)誡并軟禁起來,，同時派使者宇文穎傳喚楊文干覲見，也不知宇文穎對楊文干說了什么,，楊文干聽罷居然立即造反,。李淵意識到事態(tài)很嚴重，便派李世民率兵征剿,，并許諾事后封李世民為太子,，未料，李世民大軍還未到,，楊文干就被部下斬殺,。按說太子的親信楊文干造反，太子肯定要受牽連,，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很詭異,，在李元吉、封德彝和后宮寵妃的努力下,，李建成居然逢兇化吉,，太子還是太子,，秦王還是秦王，李淵僅僅以兄弟不能相容為由,，各打五十大板不了了之,，僅僅流放了東宮中允王珪、左衛(wèi)率韋挺及天策府兵曹杜淹”,。

以上是正史記載的楊文干事件梗概,，然而細細推敲起來，不免讓人覺得疑點重重：其一,，私運軍用物資當屬絕密,，這事李建成肯定會交給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爾朱煥,、橋公山怎么會這么不靠譜,，這么輕易就將主子給出賣了？此二人是不是被人收買或被人脅迫,，抑或本來就是臥底,？其二，要說李建成從地方抽調(diào)精兵加強東宮衛(wèi)隊用于防范李世民可信,，但要說李建成勾結(jié)地方武裝進行謀反確實難以置信,，因為自己本身是儲君，尤其是在平定劉黑闥建立軍功后,，太子之位非常鞏固,，自己為什么還要鋌而走險？其三,，就算是李建成真要謀反,，在李淵仍然牢牢掌控全國政權(quán)和兵權(quán)的前提下，要想取得成功,，只能在長安城或仁智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同時對李淵和李世民實施斬首行動，李建成為什么要傻乎乎勾結(jié)遠在慶州的楊文干起兵,？其四,，使者宇文穎究竟給楊文干傳達了什么信息？如果實情相告,，講明太子正在被皇上召見調(diào)查私運赍甲之事,，楊文干應(yīng)該不會倉促起兵，因為僅僅還在調(diào)查階段起兵就等于把造反的事情給坐實了,，主子李建成豈非“渾身是最說不清,，跳進黃河洗不清？宇文穎是否撒謊,？又是受了誰的指使撒謊,？其五,，平息楊文干造反后，李淵為什么沒兌現(xiàn)改立李世民為太子的承諾,？是不是冷靜后也覺得李建成是被人誣陷的,？如果李建成是被人誣陷，那么李淵為什么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而是各打五十大板,，僅僅以耐人尋味的兄弟不睦（不相容）為由流放了李建成手下的王珪、韋挺和李世民手下的杜淹這幾個相關(guān)人員不了了之,？

種種跡象表明,，“楊文干事件”就是一個局，一個精心策劃構(gòu)陷太子的局,，而有實力,、有動機精心策這個大局的幕后黑手極有可能就是秦王李世民。事實真相極有可能是：李世民一直在密切關(guān)注太子的一舉一動,，當秦王黨發(fā)覺太子私運軍用物資給楊文干時,，收買或脅迫（不排除臥底）爾朱煥、橋公山出賣李建成,，東窗事發(fā)后,，如果李建成失去理智孤注一擲，那就正中李世民下懷,，李世民就可以名正言順領(lǐng)兵平叛,，如此太子之位自然非李世民莫屬。誰料想在幕僚趙弘智的規(guī)勸下,，李建成選擇了理性的詣上請罪以期皇帝查明真相予以寬恕,。李世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收買或脅迫李淵使者宇文穎（不排除臥底）用謊言刺激楊文干造反,，達到坐實太子謀反的罪名,。可是,，李世民低估了李淵的政治智慧,，冷靜后的李淵發(fā)覺了這是場陰謀，也斷定了是誰策劃的這場陰謀,，卻以以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草草了結(jié)了這場驚天大案,。

不少史學家對李淵這種和稀泥的處理方式頗有微詞，可有誰能理解李淵作為政治家的明智之舉和作為老父親的良苦用心,。其實,，有一種智慧叫做看透不說透，有一種父愛叫手心手背都是肉。試想,，這種兄弟相殘的丑聞公之于眾,，當?shù)氖欠耦伱嫔蠏觳蛔?？如果將整個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李世民誣告是否要因誣告反坐而受誅？也許最聰明的辦法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接下來的李淵,、李建成要做的就是憑借皇帝和皇太子的身份優(yōu)勢，一步步不動聲色地將這個不能安分守己的二皇子羽翼一根根剪除,。

“楊文干事件”李世民打草驚蛇,，很快就引發(fā)了一系列不利后果，既然二弟不仁,，也休怪大哥不義,。在從楊文干事件結(jié)案到玄武門之變爆發(fā)不到兩年的時間里，李世民麾下的段志玄,、尉遲恭,、張亮等心腹愛將和親信謀士或被收買、下獄（未遂）,，或被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調(diào)離,、外放（如房玄齡、杜如晦,、程知節(jié)等）,。到了武德九年，太子黨更是借口突厥犯邊,，決定對秦王黨釜底抽薪：李建成舉薦齊王李元吉督軍北伐,，欲抽調(diào)秦王府驍將秦叔寶、尉遲恭,、程知節(jié),、段志玄等并與同行，又追秦王府兵帳,，簡閱驍勇,，以益齊王府。如此以來,，秦王府的精兵猛將皆歸太子黨統(tǒng)轄。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眼看秦王府大勢已去，李世民是否會坐以待斃？李世民的心腹是否會坐以待斃,？

山雨欲來風滿樓,，箭在弦上已難收。面對太子黨咄咄逼人的凌厲攻勢,，秦王黨也在秘密醞釀一場孤注一擲的絕地反擊,。李世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每況愈下的處境，無論是自身實力,，還是名分道義,，秦王集團都處于絕對劣勢，要想在這場血腥冷酷的皇城里謀得立錐之地,，從感情層面上講必須六親不認摒棄倫理,，從技術(shù)層面講必須出奇制勝一招制敵。形勢已然萬分緊急,，李世民急召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恭,、侯君集,、長孫無忌等心腹連夜商議，經(jīng)過一番縝密的深思熟慮,，確認了心腹們個個都死心塌地,，李世民最終說服了自己，決定對皇帝,、太子和齊王發(fā)動一場突襲,，一張由欲望、陰謀和殺戮編織的天網(wǎng)正朝著李唐皇族的頭頂悄然蓋去,。

由于李世民對這場不堪回首的政變諱莫如深,，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指使貞觀史臣對政變始末進行了篡改歪曲,。如今真相已然面目全非,，我們只能通過零星殘缺的史料和一般常識來推理還原這段被塵封的歷史。

玄武門之變終極目標是李世民要篡位稱帝,，而僅憑秦王府不足千人（史書記載是八百勇士）的現(xiàn)有兵力要達到目的,，就必須針對少數(shù)關(guān)鍵人物實施閃擊，也就是說要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控制李淵,，并除掉最大的政敵李建成,、李元吉，而要同時做到這些,，必須將這三人引誘到一起,，究竟引誘到哪里？思來想去，皇宮大內(nèi)無疑是最理想的動手之地,，因為李建成,、李元吉的大隊人馬無法進駐這里，而李世民則可以通過掌控帝國命門（玄武門）的心腹常何將自己的大隊人馬放進宮里,。

根據(jù)政變發(fā)動者的終極目的和必須采取的犀利手段可以推斷,，玄武門之變至少要開辟兩大戰(zhàn)場：一個是正面戰(zhàn)場，也就是李世民彎弓搭箭射殺李建成,，尉遲恭縱馬疾馳追殺李元吉,，史料記載基本屬實。另一個是隱形戰(zhàn)場,，那就是脅迫控制李淵,，史書對此卻諱莫如深，甚至記載的內(nèi)容讓人匪夷所思：正當太子黨和秦王黨在皇宮內(nèi)外殺得人仰馬翻時,，李淵居然正與群臣優(yōu)哉游哉地泛舟海池（皇宮內(nèi)人工湖）,，莫非李淵，還有皇宮里所有的太監(jiān),、嬪妃,、宮女都成了聾子、瞎子,、呆子,？此外，政變雖說是一項高回報事,，但更是一項高風險,、高難度的事，如果天時,、地利,、人和不能兼具，萬一失敗,，那可是滅九族的,。試想，萬一有一個人走漏風聲,，萬一太子,、齊王有一人借故不能進宮，或者二人不能同時進宮,，政變就幾乎不可能成功,。“房謀杜斷”素來以縝密周全著稱，想必玄武陰謀還存在備用的第三戰(zhàn)場也極有可能,，那就是長安城東門守衛(wèi)也有可能被秦王黨買通,，萬一政變未成,，李世民極有可能由此逃往由心腹溫大雅、張亮等人苦心經(jīng)營的洛陽根據(jù)地來與中央抗衡,。

透過上述分析，事實極有可能是：為把李建成,、李元吉同時引進宮里,，李世民費盡心機，以賊喊做賊的自誣式苦肉計,，指使善觀星象的太史令傅弈密奏讖言：“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而早有準備的李世民利用被父親召來興師問罪之機,，除了向父子申辯太子,、齊王誣陷自己，還向父親密奏了一個爆炸性新聞：“建成,、元吉淫亂后宮”,。兒子居然把綠帽戴到老子頭上了，李淵一聽腦子頓覺一陣眩暈,，但冷靜一想,，畢竟是秦王一面之詞，如果密奏屬實,，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秦王沒有證據(jù),，那就是誣告陷害兄弟,，正好以此為由徹底剪除秦王府勢力，于是乎,，李淵省之愕然曰：“明日當勘問,，汝宜早參”。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太陽還未冉冉升起,，在朦朧的黑幕掩飾下，秦王府的人馬通過玄武門悄然進入太極宮,，當還沉浸在溫柔鄉(xiāng)的李淵從夢中驚醒,，等待他的噩夢才剛剛開始，而此時的太子,、齊王對死神的逼近仍一無所知,，直到行至臨湖殿時才忽覺由變，可惜為時已晚,，李世民彎弓射箭,，李建成應(yīng)弦而斃,，李元吉中流矢而走，被尉遲恭追而殺之,。馮立,、薛萬徹、謝叔方等東宮及齊王府將領(lǐng)聞訊率領(lǐng)精兵二千人結(jié)陣馳攻玄武門,，直到尉遲恭持建成,、元吉首以示之，太子和齊王衛(wèi)隊樹倒猢猻散,。緊接著,，尉遲恭提著太子、齊王兩顆血淋漓的頭顱來到李淵被軟禁的地方逼宮：“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陛下驚動,，遣臣來宿衛(wèi)”,。事已至此，李淵和群臣只能默認這個既定事實……

抑或是為了夢寐以求的皇位,，抑或是為了濟世安民的理想,，李世民撇開了手足親情，摒棄了倫理道德,，突破了傳統(tǒng)規(guī)則,，終于，以失去人類內(nèi)心深處最珍貴而美好的情愫為代價,，踩著兄弟尸骨,，踏著幼侄鮮血，登上了皇帝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