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烏托邦

徐冰對文字有狂熱的追求和敏感度,。我開始關注徐冰始于1988年他在中國美術館展出《析世鑒》，不僅在于作品中流露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宗教中的忍耐,、修煉氣息喚起了我的共鳴,，更在于85美術思潮的批判和顛覆性姿態(tài)之下，徐冰體現了他的獨特性,，即意義的退出,。他似乎無意于當時美術界本質主義的爭論風尚，而表現出試圖避世修煉以證徹悟的心理傾向,。

關玉良《中國字·2號》 90×70cm 2003年

徐冰以“抽空”的原則創(chuàng)作“天書”,，試圖消除任何個人的書寫風格、信息和內容,，一本沒有任何內容的書看起來就像游戲和玩笑,，然而徐冰又是以極其認真乃至苛刻的工匠態(tài)度“做游戲”、“開玩笑”,，讓人無法對這樣的游戲和玩笑等閑視之,。徐冰很聰明，在創(chuàng)作方向和立意的把握上,，他比曾經同樣以文字進行創(chuàng)作的谷文達更加聰明,。用藝術家自己的話來闡釋就是：假戲真做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藝術的力度就會出現,。

關玉良《中國字·5號》 90×70cm 2003 年

后來徐冰收集世界各地的標識符號創(chuàng)作出“地書”作品,，因為這套標識系統(tǒng)不對應任何已有文本知識，沒有知識等級和地域文化的限制,，只要具有當代生活的經驗和邏輯,，誰都可以讀懂這本書。從“天書”的無人讀懂到“地書”的“誰都可以讀懂”看起來是相悖相反的關系,，實際上兩者都在傳達無等級差別,、無地域局限、人人平等的“共同文化”的精神理想,，徐冰營造了一個“普天同文”的文字烏托邦,，“啟動巴別塔”則是他在網絡信息時代碎片化,、無耐心的閱讀傳達方式下對文字取向的展望。

關玉良《中國字·6號》 150×117cm 2002.12

文化太極拳

徐冰這些年創(chuàng)作的很多作品——天書地書系列,、大鳥系列等——通過捯飭繁體字,、偏旁部首等元素造成奇絕的心理沖擊把外國人糊弄住了。他的“新英文書法”作為全新的文字被收入字庫,，美國很多餐館的招牌都是用這種“書法”書寫的,。徐冰作品在文字上大作文章，但我不認為他是在“造字”,，因為他沒有離開偏旁部首等中國元素,，無非是徐冰怎么做而外國人看不懂，但文化的碰撞不就是這樣嗎,？徐冰本身的創(chuàng)造并不在于他的“天書”上,，而是他用方塊字欺騙了外國人，而且欺騙的有理有據,。

關玉良《中國字·11號》布面宣紙 90×70cm 2003年

徐冰作品的形態(tài)很大程度上是逆著西方文化思維走的,，他慢慢地糅合自己的作品，把外國人糅的既糊涂,、又好玩,、既可笑、又神秘,，永遠猜不透卻又傻乎乎地跟著臨摹,。因為他的“忽悠”，美國人把藝術界的“美國諾貝爾獎”麥克阿瑟獎——俗稱“天才獎”——頒給了他,。美國評論家根本寫不透徐冰,，解讀徐冰作品還是得由中國評論家來寫，前提是中國的評論家需要靜下心來深入地了解徐冰和他的作品,。還是那句話：徐冰在美國打了一套太極拳,，打的老少皆宜，都嘻嘻哈哈地裝懂,，其實都不懂,，文化本來就是欺騙和謊言。

關玉良《中國字·12號》 150×117cm 2003.1.6

扎根東方 花開西方

徐冰作品的精神內蘊扎根于中國文化,，卻在異國他鄉(xiāng)開出了花朵。如今中國政府提倡回歸傳統(tǒng)文化,，我認為徐冰應該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進行當代轉換的核心代表人物,，他的成功在于他做到了中國文化能量的巧妙釋放，思維的新穎性,、手藝的精確性以及表達的清晰性都讓他的作品在世界當代藝術中獲得了極高的辨識度,。如果一定要說徐冰“成功”,，并不是美國的成功，而是他以中國文化這張王牌打入美國的成功,，是中國文化在美國的成功,。

關玉良《中國字·15號》布面宣紙 90×70cm 2000年

他是中國當代前衛(wèi)文化的綜合領軍人物，所謂綜合,，即是不局限于藝術某一門類或者學科,。這里我說的始終是“中國文化”，我沒說“中國水墨”,，水墨只是一個狹窄的學科?，F代水墨肇始之初的水墨實驗大多是精神內蘊扎根于西方，在中國開出了花朵,，這與徐冰的創(chuàng)作理路正好相反,。我們以前談過日本指揮大師小澤征爾：既是國際的，又是日本的,。他去美國得到美國人的歡呼,，他來到中國又是具有東方氣質的藝術家，回到日本又是典型的本民族大師,，因為他有強烈的民族個性,。徐冰就相當于藝術界小澤征爾似的人物，他現在是位學者,、教授,、美院副院長，中國社會崇尚政治,，如果這個民族崇尚學術的話,，徐冰應該能夠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關玉良《中國字·71號》150×117cm 2003年

徐冰自己曾說過如何把社會現場的能量和創(chuàng)造力轉換到創(chuàng)作中來,，從而獲得更大的靈感是藝術家思維和工作中最主要的部分,。徐冰旅美多年重返中國進行創(chuàng)作，在于他把中國社會看作極具實驗性的現場,，以自己的方式超越當代藝術系統(tǒng)的規(guī)范和限制,，在汲取傳統(tǒng)文化資源的基礎上，把當代社會現場的能量和創(chuàng)造力以東方智性品質轉化到創(chuàng)作邏輯中來,，從而在當代文明進程中實現了自身的意義和價值,。

關玉良《中國字·72號》90×70cm 2003年

東方文化的升華

搞當代水墨的藝術家里面，谷文達的智慧高度和文化深度可與徐冰相頡頏,，但是我為谷文達感到可惜,，他在宣紙上進行的水墨實驗具有獨特的個性和文化意義，如果沿著這條道路深入創(chuàng)作下去,，以谷文達的才華,、能力,、底蘊繼續(xù)鉆研十年，他可以把中國水墨畫推向極致,，成為水墨實驗的鼻祖,。谷文達后來創(chuàng)作發(fā)生轉向，做了許多挑戰(zhàn)西方觀念的裝置,，這本身也無可厚非,，但他的一些毛發(fā)系列作品總給我“走偏了”“走邪了”的感覺。

關玉良《中國字·73號》100×82cm 2002年

徐冰不是這樣,，他始終圍繞著一個精神核心深入創(chuàng)作下去,，作品越來越成熟、優(yōu)雅,。從他的作品能夠看出他的內心非常細膩,、非常唯美、非常具有文化氣息,，作品中的細小局部讓人看的屏氣斂息眼花繚亂,，徐冰在柔性、智慧的東方平面文化里升華起來,，卻沒有挪開他的根基,。

關玉良《中國字.010號》 198x148 cm 2003年

我再說一位藝術家進行比較，你就更加能夠理解這種說法了——蔡國強——當然蔡國強的文化厚度無法與徐冰相比較,，蔡國強崛起的方式是拳擊式的,，用了一點東方的因素，構成當代的行為藝術,，讓人眼睛一亮,，走了一條與人不同的奇異道路而獲得關注。蔡國強的創(chuàng)作屬于陽性體質,、從外向內,，徐冰的創(chuàng)作是陰性體質、由內向外,，徐冰作品具有中國君子書生的氣質,，同時又能夠讀出他的激動和興奮，就像古代燒窯時發(fā)生窯變獲得意外美好效果那樣一種好玩的興奮點,，他興奮,，讓讀者跟著也感到興奮。

圖文作者：關玉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