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爆發(fā)的吳橋兵變席卷大半個山東，雖被平定,，但最終以叛將孔有德渡海歸降后金而結(jié)束,。這次兵變，不僅使正處于國力衰弱時期的明朝雪上加霜,，更“是明清鼎革戰(zhàn)爭中勝負的重要關(guān)鍵之一”,，對明末清初的政治軍事格局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

一

談吳橋兵變,，首先得從袁崇煥殺毛文龍說起,。明朝末年國力衰弱，東北后金迅速崛起,，屢次大敗明軍,，并攻占遼東大片疆土。遼東大將毛文龍率兵深入敵后,，以鴨綠江口的皮島等地為根據(jù)地創(chuàng)建東江鎮(zhèn),，威脅后金大后方。但其擁兵自傲,，冒領(lǐng)軍餉,，不服遼東督師袁崇煥轄制，被袁崇煥于崇禎二年（1629年）矯詔斬殺,，其舊部由副將陳繼盛暫時統(tǒng)轄,。由于毛文龍在東江經(jīng)營多年，威望甚高,，深得東江將士之心,，其被殺舊將難以安撫,，“島中將卒聞其死，皆哭云”,。以孔有德,、李九成和耿仲明為代表的舊部認為“文龍無罪，橫受屠酷”,，況且毛文龍待三人甚厚,，命李九成、孔有德典內(nèi)兵,，耿仲明主錢帛,，三人均易姓為毛，毛文龍死后才改回本姓,。三人對頂頭上司陳繼盛不滿,，認為“不足共事”。失去了依靠的孔有德等人“落魄無聊”,，常常處于“悻悻不得志”的冷落境地,。為穩(wěn)定軍心，明廷采取“散其徒眾”的策略,，將毛文龍舊部將領(lǐng)分散處置,。就這樣，帶著思想問題的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等人被分配到了寧前道孫元化麾下,。后來孫元化升任登萊巡撫,，孔有德等人隨孫元化奔赴登州。孫元化對這些人還是很信任的,，任命孔有德為步兵左營參將,，耿仲明為中軍參將，李九成亦為參將,。

崇禎四年（1631年）八月,，后金首領(lǐng)皇太極統(tǒng)領(lǐng)八旗軍兩萬余人圍攻關(guān)外大凌河城（今遼寧省錦縣），明守將祖大壽受困城內(nèi),，朝廷雖屢次派兵救援而不得,。明廷命孫元化派勁旅渡海增援前線。孫元化并不了解孔有德這些人的思想動態(tài),，只是簡單地認為“遼人可用”,，立刻派孔有德率部兩千人渡海增援。但孔有德并不愿前往,，“有德托言風訊不利,，逗留不前”,。然而任務(wù)緊急，孫元化并未追究其責任,。經(jīng)過調(diào)整,，于十月再次命令孔有德率先頭部隊從陸路增援。對此,，孔有德“不勝怨望”,，“初無往意，勉強前赴,，沿途觀望”,，甚至停駐鄒平縣月余不進，直到十一月二十七日才進至吳橋縣城（今河北省吳橋縣）,。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大凌河城守軍因糧盡援絕已于十月二十八日投降金人。由于軍紀松弛,，一路上騷擾地方,，導(dǎo)致沿途“民皆閉門”，吳橋縣城也“閉門罷市”,，再加上此時正好遇上了雨雪天氣,，導(dǎo)致軍隊給養(yǎng)不足，“兵無食宿皆怨”,。新城鄉(xiāng)紳王象春在吳橋縣有莊園,，有士兵“攫雞犬以食”，王象春之子大怒,，“訴之有德”,。新城王氏是名門望族，勢力強大,，其家族多人出任重要官職,，如王象春曾任南京吏部考功司郎中，其從兄王象乾曾兩任兵部尚書,。所以孔有德不得不執(zhí)行軍紀,，將犯事士兵捆打并貫耳游營。眾士兵嘩然,，將莊園焚毀,，王象春之子逃跑，孔有德之軍闖下大禍,。而此前被孫元化派往塞上購買馬匹的李九成把攜帶的銀兩花盡了,，懼罪來到吳橋正好與孔有德相遇，他與兒子李應(yīng)元商議“反亦死，不反亦死,，不如一逞”,，于是“縛有德于演武場，首倡反謀”,，孔有德從之,，舉兵叛亂。

二

叛亂發(fā)生后,，孔有德等人率軍于閏十一月二十九日從吳橋出發(fā),，倒戈殺回山東半島，連陷陵縣,、臨邑縣,、商河縣、齊東縣,、德平縣,、青城縣、新城縣等地,。當時山東地區(qū)分設(shè)兩個巡撫：登萊巡撫為孫元化,，下轄登州、萊州,、青州以及遼東沿海島嶼,；山東巡撫為余大成，轄山東布政司所屬其他地區(qū),。以孫元化和余大成為首的主事者“皆力主撫”,，竟命令“所過郡縣毋邀擊”。朝廷大臣也多主張招安,，地方駐軍“承平日久,，武備廢弛，將士驕怯,，略無斗志”，雖有天津總兵王洪,、濟南中軍沈廷諭,、武德參將陶廷鑨率軍抵御叛軍，但不堪一擊,，“皆敗而走”,。而孔有德也認識到自己勢單力薄，“因偽請降”,，所以軍隊屢破州縣,，節(jié)節(jié)勝利，并于十二月二十二日抵達登州城下,，比出發(fā)時快了一倍有余,。

叛軍圍攻登州城,，孫元化急令標將張濤率兵駐扎城外，總兵張可大守城抗擊,。但張濤與孔有德同樣是毛文龍舊將,，開戰(zhàn)后不久其兵卒半數(shù)投降孔有德?？子械氯匀粚嵤┰p降的計策欺騙孫元化,，令投降的張濤率兵二百人混入城內(nèi)。而登州城中的耿仲明等人與孔有德策劃內(nèi)應(yīng),，從東門舉火為號開門,，登州失陷。叛軍虜獲了舊兵6000人,、援兵1000人,、馬3000匹、餉銀10萬兩,、紅夷大炮20余門,，西洋炮300門?？偙鴱埧纱笊系踝员M,，孫元化自殺未成，孔有德念舊,，將孫元化等人放還,。明廷后來以“畏縮失機”等罪逮捕了孫元化與余大成，任命徐從治為山東巡撫,，謝璉為登萊巡撫,，暫時駐守萊州。

攻克登州后,，孔有德自號“替天行道都元帥”,，李九成為副元帥，他們一面引誘遼東沿海諸島的兵民反叛,，擴充實力,，一面攻陷黃縣，進而圍攻要塞萊州,，攻守雙方開始了長達數(shù)月的持久戰(zhàn),。兵部侍郎劉宇烈調(diào)集援兵25000人平叛，崇禎帝又送來紅夷大炮6門,。但因劉宇烈等將領(lǐng)均不諳兵事,，人馬雜糅，軍紀不明，又不分犄角,，結(jié)果輜重遭叛軍焚毀,，一戰(zhàn)大敗，潰軍敗回萊州者僅有數(shù)百人,，大炮等大量火器為叛軍所有,，徐從治也于崇禎五年（1632年）四月十六日中炮身亡。兩軍對峙到七月初十,，孔有德再次使用偽降手段講和招安,，登萊巡撫謝璉與登州知府朱萬年出城招撫叛軍，朱萬年被殺,，謝璉被執(zhí)后不久也被殺,。事實證明招撫政策已經(jīng)徹底失敗了，朝廷全力征調(diào)大軍進剿,，甚至還從關(guān)外調(diào)來戰(zhàn)斗力強悍的關(guān)寧軍,。

八月，新任山東巡撫朱大典率領(lǐng)21000名士兵,，分三路進軍,，在距離萊州城外50里的沙河大敗叛軍，萊州之圍遂解,。明軍先后收復(fù)招遠,、黃縣等地，叛軍不得不退守登州,。九月一日,，明軍各路俱至登州開始攻城，孔有德也開始了艱難的守城之戰(zhàn),?！百\中乏食已久，殺人為糧,，熬人為燭,，朝不謀夕”，但孔有德等人“終無降心”,。他們曾多次進行突圍,，都宣告失敗了。十二月初三,，李九成率軍出戰(zhàn)身亡，叛軍士氣大受打擊,。崇禎六年（1633年）正月,，監(jiān)軍太監(jiān)高起潛在掛榜山新筑銃城，并用紅夷大炮轟城，叛軍更加膽寒,?？子械碌热擞诙率章暑I(lǐng)叛軍乘船從海上逃走，殿后的耿仲明等人于十六日逃跑,。明軍收復(fù)登州,，至此，叛亂平定,。

突圍后的孔有德,、耿仲明在海上被明軍圍追堵截長達兩個月之久，船只損失慘重,，將士大半戰(zhàn)死,。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孔有德,、耿仲明不得不率部在鴨綠江出?？跉w降后金。

三

吳橋兵變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首先,，孔有德的叛亂對山東當?shù)氐恼巍⒔?jīng)濟和社會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先后有山東巡撫徐從治,、登萊巡撫謝璉、萊州知府朱萬年,、新城知縣秦三輔,、黃縣知縣吳世揚和總兵張可大等官員被叛軍殺害，并導(dǎo)致兵部尚書熊明遇罷官,、登萊巡撫孫元化伏誅,、山東巡撫余大成治罪、山東巡按王道純革職,。由于吳橋兵變乃王象春家人所激起,，所以叛軍在攻破王氏家族所在地新城時其家“焚毀尤慘，家人王象春及其子均死于城破之時,，全城被洗劫,。作為主戰(zhàn)場的山東半島破壞更是嚴重。萊州以東“殘破幾三百里,，殺人盈十余萬”,，“萊城之外二百里，血染黃埃,；萊城之內(nèi)五六月,，巷堆白骨”,，“登州荼毒年余，賊所至屠戮,，村落為墟,，城市蕩然無復(fù)曩時之盛”。

其次,，孔有德歸降后金時的降書曾曰：“本帥現(xiàn)有甲兵數(shù)萬,，輕舟百余，大炮,、火器俱全,。有此武器，更與明汗同心協(xié)力,，水陸并進,，勢如破竹，天下又誰敢與汗為敵乎,？”孔有德降金時有戰(zhàn)船百艘,，男女12000余人，其中戰(zhàn)將107員,，精壯官兵3643名,，水手壯丁448人，“至于軍器,、槍炮等一應(yīng)物件俱全”,。盡管兵員已是大大減少，但保存下來的都是能征善戰(zhàn)之輩,，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戰(zhàn)斗力極強?？子械逻€將明朝從西方引進的大量精良的西洋火器送給了后金,，這些兵器是當時先進的重型火器，使用武器的技術(shù)人員和訓(xùn)練有素的火器營官兵也一同來到后金,，可以直接參戰(zhàn),。這是后金夢寐以求的，對加強后金的軍事攻擊力貢獻巨大,，助其在以后的征戰(zhàn)中無堅不摧,，所向披靡。

最后,，吳橋兵變期間,，耿仲明、尚可喜,、吳三桂等人紛紛嶄露頭角,，以此為契機,，揭開了明末清初“三藩”政治軍事勢力集團登上歷史舞臺的序幕。耿仲明歸降后金后被封為總兵官,，清朝建立后又被封為懷順王。駐守皮島的將領(lǐng)尚可喜在兵變期間奪取了旅順,，有效阻止了孔有德招募的遼東沿海叛軍對登州的增援,；孔有德率戰(zhàn)船逃跑時，尚可喜又率軍圍剿,，不幸遭遇颶風而“全軍散沒”,；登陸后被明軍疑為叛軍，欲殺俘冒功,，被人救回旅順駐守鹿島,。后來旅順被后金占領(lǐng)，尚可喜率部奔投登州遭到冷遇,，又被人誣陷,，也不得不歸降后金，被封為智順王,。吳三桂與其父吳襄原來在關(guān)外的關(guān)寧軍任職,，因在大凌河城的戰(zhàn)斗中逃陣而受到降級處分，二人戴罪入關(guān)平叛,。吳襄因在解萊（州）復(fù)黃（縣）之役中有功,，官復(fù)原職。光復(fù)登州時吳襄更是以武官中的首功晉都督同知,、世襲錦衣衛(wèi)百戶,，吳三桂也實授都督僉事，并認監(jiān)軍太監(jiān)高起潛為義父,，后來任遼東總兵,。崇禎十七年（1644年）四月，吳三桂開山海關(guān)降清,，十月,，清朝封吳三桂為平西王。耿仲明,、尚可喜,、吳三桂等人作為明末清初平定明末農(nóng)民起義軍、南明偏安小朝廷和各地抗清武裝力量的先鋒功不可沒,。但全國統(tǒng)一之后,，“三藩”卻成尾大不掉之勢，擁有過高的兵權(quán),、財權(quán)和政治軍事影響力,，一定程度上可以與清廷分庭抗禮,，成為大清王朝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