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婷婷（方塘智庫文旅中國研究中心研究員）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越來越多久居城市格子間的人喜歡引用海子的詩句,，表達對遠方,、別處某種詩意棲居的想象。旅行的意義也在發(fā)生著改變,，不再是為了風景而出發(fā),，更是為了尋找一種有別于眼前的生活方式，讓心靈獲得休憩,。這樣的訴求,，無疑正在改變著整個旅游產(chǎn)業(yè)。

感受原汁原味的當?shù)仫L情,，體會豐富多彩的文化特色,。民宿作為一種舊鄉(xiāng)愁與新鄉(xiāng)土相結合的產(chǎn)物，被稱之為有溫度的住宿,、有靈魂的生活,。這是一份販賣情懷的生意，也成為資本角逐的投資藍海,。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中國民宿產(chǎn)業(yè)呈現(xiàn)兩個截然不同的發(fā)展現(xiàn)象：一方面,，以莫干山為例的早期民宿,，依托成熟的市場表現(xiàn)出強勁的發(fā)展力,；而另一方面,，約70%新晉民宿經(jīng)營者卻面臨著定位失焦、客源不穩(wěn)定的難題，舉步維艱,。

在今天,，任何產(chǎn)業(yè)都不可能依靠粗獷式發(fā)展而取得成功，民宿亦然,。風格獨特的設計營造,，本土文化的挖掘與表達以及創(chuàng)新運營模式，都成為考量的命題,。中國的民宿,，將何去何從？

江南聽雨,，清明問茶。白墻青瓦,，竹林小徑,，只是推開窗的尋常景色。院子里麻雀時來啄食,，人至不去,。閑坐在落地窗前，看層疊的青山與茶園,，遠處一株孤獨的樹,，慢品一杯咖啡，聽聽古老禪寺里的梵音,。這種令人心向往之的生活,，在杭州并不難尋。從西湖出發(fā),，往群山里走十多公里,，便能邂逅各色的民宿，清幽的院落,，掩映在蔥蘢的林間,，它們在提供著一種悠然的旅游體驗的同時，正在悄然改變著杭州的旅游產(chǎn)業(yè),。

外桐塢村隱藏在西湖群山之中,，因盛產(chǎn)桐花而得名。小山村依山而建,，屋前屋后盡是茶園,。一千多年前，詩仙李白曾在杭州“外桐塢”,，與山間茶露偶遇時吟詩,。如今，作為龍塢茶鎮(zhèn)知名的特色鄉(xiāng)村之一，眾多藝術家在這里開設油畫,、國畫,、雕塑、陶瓷,、攝影工作室,，使得這個小村莊有了中國“丹楓白露”的雅號。

數(shù)年前,，學畫畫的于薇和做雕塑的崔曉濱,，進山尋找自己的工作室。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外桐塢,。被這里僻靜清幽的環(huán)境吸引,，他倆盤下了一棟正對著茶園的房子。為了與更多人分享外桐塢的美景,，他倆做了一個只有5間客房的民宿,，叫“白描”。

｜從國畫中走來,，民宿白描,，清新素雅中遠離浮華｜

白描充滿了文藝氣息，店內布置了不少花草綠植,，都是于薇去村里,、山上撿回來的枯枝和苔蘚做成的。從酒店的設計到家具和擺件的打造,，都由夫妻倆親手完成,，微小的細節(jié)也盡顯匠心。

身處茶園環(huán)抱之中,，白描在每個房間都備有一套不同的茶具,，客人可以在房間里品嘗龍井清茶，也可以走出房間,，感受村落和茶園的自然氣息,。無事的時候，也可以在大露臺上選一個位子,，一邊品茶,，一邊看太陽下山，消磨時光,。

原本是無心插柳之舉,，白描卻不經(jīng)意間成為杭州民宿的標桿之一。

白描之后,，外桐塢村的民宿開始多了起來,。日前,，筆者前往拜訪，除已有的之外,，另有三四家民宿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裝修中,。不完全統(tǒng)計,，在整個龍塢鎮(zhèn)，目前已有15家別具特色的民宿,。

杭州的民宿蔚然成風,，只是民宿熱中的側影。民宿這種業(yè)態(tài)在中國興起時間不長,，近年來,，在政策、金融等多方的共同助推下,，呈現(xiàn)井噴式增長,，已經(jīng)迅速在旅游住宿板塊的中、低,、高端市場都占有一席之地,。截止2016年上半年，我國民宿超過4萬家,，民宿行業(yè)從業(yè)人員約84.7萬人,，市場規(guī)模112億元。民宿經(jīng)營之火爆可見一斑,。

人人談民宿,，然而民宿是什么，以及到底該如何運營,，卻困擾著欲圖在這個市場中分一杯羹的人,。

民宿最初是指利用自用住宅空閑房間，結合當?shù)厝宋?、自然景觀,、生態(tài)、環(huán)境資源及農(nóng)林漁牧生產(chǎn)活動,，以家庭副業(yè)方式經(jīng)營,，提供旅客鄉(xiāng)野生活之住宿處所。

民宿起源于歐洲鄉(xiāng)村地區(qū),，經(jīng)歷百余年的發(fā)展,，在旅游業(yè)發(fā)育程度較高的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民宿早已從鄉(xiāng)村走向城市,、從農(nóng)場走向景區(qū),，不僅形態(tài)萬千而且別具特色,，成為區(qū)域性旅游品牌及核心吸引物的重要構成。

中國的民宿起步較晚,，更多的是受到臺灣,、日本民宿模式的影響。伴隨著消費觀念的升級,、旅游模式的轉變,，以及對于逃離城市高壓生活的精神訴求而興盛的，實際上也受體驗式經(jīng)濟時代來臨的影響,。在旅行中,，食宿行，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某種程度上,，民宿正在重塑中國的鄉(xiāng)村旅游。

隨著大眾旅游時代的到來,，民宿市場仍是一片藍海,，并成為資本角逐的領域。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中國民宿產(chǎn)業(yè)呈現(xiàn)兩個截然不同的發(fā)展現(xiàn)象：一方面，以莫干山為例的早期民宿,，依托成熟的市場表現(xiàn)出強勁的發(fā)展力,；而另一方面，約70%新晉民宿經(jīng)營者卻面臨著定位失誤,、客源不穩(wěn)定的難題,，舉步維艱。

從地域上看,，民宿主要分布旅游資源豐富的南方著名景點和旅游目的地城市，如杭州,、麗江,、大理等地。中國目前已有11個民宿群帶,，其中最核心的民宿集聚區(qū)分別是長三角,、滇西北、浙閩粵,。

盡管如今的民宿業(yè)內,，杭州大有個中翹楚的意味，然而,，麗江依然是談論民宿不得不提到的城市,，說麗江是中國民宿的始作俑者也不為過,。在十年前，《麗江的柔軟時光》,、《一米陽光》等作品,，收割了一群又一群文藝青年的心。去麗江,，找一家開滿花的院子虛度時光,，幾乎是一種朝圣。

｜說麗江是中國民宿的始作俑者并不為過｜

2006年以前,，在麗江開一家客棧,，一度是許多老文青的夢想,。他們來到麗江,，使出渾身解數(shù)抖落滿身的文藝細胞，沉浸在麗江的藍天白云下享受生活,，那是麗江客棧發(fā)展最巔峰的時期,。

我第一次造訪麗江，是好些年前的事,，那時候的麗江,，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商業(yè)化。像所有到過這里的文青一樣感慨：古橋是有記憶的,，它記錄著多少驚喜的相逢和美麗的錯過,。它靜靜地站在那里，與幾尾鯉魚嬉戲,，悠閑自得的樣子讓你停下來忘記了時間,。

麗江是一種生活方式，在這里,，時光仿佛就是用來浪費的,。如果你走快了或呈一副心煩的樣子，就得小心別人投來不解的目光,。閑聊,，發(fā)呆，是最好的逗留方式,。各具特色的民宿,，藏匿在古城的大家小巷。它們的經(jīng)營者中,，不乏辭去大城市工作的都市白領,。最早將旅行定義為一種生活方式的地方，也許就是麗江,。

2010年,，開始麗江開始發(fā)生了變化,。旅游熱將當?shù)氐淖饨鹪匠丛礁撸^度開發(fā)之后,，濃厚的商業(yè)氣息的指責同樣甚囂塵上,。悠閑緩慢的氣質，質樸的納西族文化都蕩然無存,，讓位于不擇手段的商業(yè),，麗江變得嘈雜而俗氣。同時,，伴隨著經(jīng)濟危機的影響,，沒能抵御資本寒冬的部分老文青悄然離去，或逐漸往大理市場轉移,，2014～2015年大理客棧呈井噴式發(fā)展,。蒼山洱海一躍成為首屈一指的休閑勝地，文藝青年的理想之國,。作家野夫甚至以大理為家,，寫下“一去蒼山歸路渺，此身只合江湖老”的詩句,。

然而,，幾年之久，大理也發(fā)生的變化,。作家毛利在《大理,，被中產(chǎn)階級吞噬的文藝小鎮(zhèn)》一文中指出，大理正逐漸淪為中產(chǎn)階級的精致后花園,，文藝變得很昂貴：“廉價文藝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被全面破壞,，大理不可避免地，像北上廣一樣,，不再駐足于低廉的文藝情懷中,，想要再讓普通青年們刮目相看，喔,，跟城里一樣,，首先，你要是一個有房有車的中產(chǎn)階級,；其次,，你需要一門，經(jīng)過歐美專業(yè)認證的手藝,?！?shù)氐陌鬃迦艘劳兄恋刭Y源，逐漸富足起來,，不再是當年大理的風景線,。他們開著寶馬法拉利在窄小的古城制造一場又一場擁堵,，他們開口閉口都是剛從美國回來，也就那么回事,，非洲草原去過沒有,？我還是喜歡意大利，曬起太陽舒服得很,?！?/span>

簡而言之，一幅幅日益精致卻又趨于單調的小鎮(zhèn)圖景,，讓民宿市場也開始呈現(xiàn)出疲憊的趨勢,。大理成為另一個麗江的指責聲不絕于耳。而隨著出境旅游變得日益容易,，人們的選擇趨于多元,，眼光也更加挑剔，大理民宿市場也逐漸萎縮,。去年,，因采訪路過大理麗江,，詢問之下,，不少民宿老板叫苦不迭，古城之內不少客棧的空房率很高,。對于麗江與大理的客棧,，游客的口碑也日益下滑。雷同的造景,、擺設,，美則美矣，并無新意,。

麗江與大理的問題,，表面上看是過度開發(fā)，一手好牌卻打得不好,。更深層次,，是游客日益挑剔的需求與當?shù)厝找婵招幕奈幕g的矛盾。經(jīng)歷了最早拉練式的觀光游之后,，中國的游客群體也逐漸成熟起來,，受眾日益分化、多元,。民宿的消費群體,，主要為城市白領及精英人群，他們有良好的審美素質,、廣泛的閱歷以及豐富的見聞,，他們對于旅游,、度假也提出了更深層次精神體驗的要求。

這意味著原本只用區(qū)別于一般標準化的酒店,，稍做特色化的裝修,，即可收獲大批住客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獨特的文化體驗,、更具藝術特色的設計,、營造、以及卓越的品牌營銷正在成為民宿行業(yè)的核心競爭力,。

在一篇關于日本民宿的文章中，我曾讀到以下內容：“細想一下,，旅行本身充滿了種種悖論,。到底是請了幾天假，想換個環(huán)境,，調整心緒,，好好放松，可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清單,，必須幾點幾點從某處離開,，然后奔往另一處的緊張和趕落，是享受,，也是負擔,。

還好，日本的民宿,，是體諒旅人的,，他們注重的完全不是如何給你編制旅行時的幻夢，反之,，他們要提醒旅人的是如下問題,，當你旅行時，你終于有時間回過頭來問自己,，哦對了,，我的日常還好嗎？

店里店外,，你所體驗的,，就是街巷里、海岸邊,、當?shù)厝说?，日常。從鐮倉車站起，乘坐電車只需5分鐘,，便能告別景區(qū),，來到鐮倉的日常。下了車,，走走看看,，然后住進當?shù)孛袼蓿_,。日本民宿的好,，全來自于日常。

｜日本民宿的好,，全來自于日常｜

有過日本與臺灣旅行經(jīng)歷的人,，都對當?shù)匚幕嵨丢毺氐拿袼弈钅畈煌Ｒ匀毡久袼逓槔?，原汁原味的日本風格的房間,，主人細心而熱情的招待，如同接待遠方的客人,，精心烹飪的懷石料理,，一邊吃飯，一邊能看見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們……這樣的體驗,，被許多的游客津津樂道,，甚至好感度超過旅游景點的風光。

日本的民宿發(fā)展至今,，已有五六十年歷史,，并且長盛不衰,，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在這里，我們不難理解這樣一種良性循環(huán)：日本的民宿所提供的,，是原汁原味的當?shù)匚幕?，不是商業(yè)表演，而是日常的生活方式,，而這恰好促成了民宿獨特的魅力,。在另一方面，火爆的市場以及旅客的贊美,，又進一步增添了民宿從業(yè)者對于本土文化的自豪感,，進而推動其自覺地傳承傳統(tǒng)文化。

原鄉(xiāng)里民宿創(chuàng)始人曹一勇曾說：“民宿是打通城市和鄉(xiāng)村之間的平臺,，或者一個出口,，或者是入口，簡單的說是住宿的問題，但是太表面了,，更多的我歸納為城市里面民宿承擔什么樣的角色,，首先做民宿、鄉(xiāng)創(chuàng),、鄉(xiāng)居,，旅游肯定是其中的一個元素，是必要的條件,，但是不是充分的條件,。

我更愿意把民宿歸納到鄉(xiāng)村，主要是兩個問題,，第一個是跟大自然擁抱,，這是都市里面得不到的，第二個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這個我認為是真正核心的價值所在,。比如說在民宿當中，把餐廳和廚房做成了40多平米,，整個院子里面占的面積比重相當大,。盡管提供當?shù)氐耐良也耍珜τ谒性谠鹤永锩孀〉目腿?，我特別建議,，他們自己做飯，這是最有價值的,。

包括我本人,，一年之中在家和自己的家人，包括夫人,、長輩和孩子,，一起做飯、用餐的機會不知道幾次,，我個人覺得可能是個位數(shù),。其實家庭當中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的交流，都市當中是稀缺品,，或者奢侈品,。我們更希望他能夠到民宿、鄉(xiāng)村,，實現(xiàn)情感的交流,，這是最大價值的實現(xiàn)。他對旅游應該是一個補充,，或者是一個更升華的,，旅游也不是簡單的觀光,，是更加深入的度假，情感和自然的交流,?！?/span>

曹一勇與我所談到的日本民宿的運營理念，是殊途同歸的,。其核心命題一是提供深度的文化體驗,，二是提供日常化,、生活化的幸福感,，讓旅客離開的時候，帶走了故事和回憶,。當我們談論民宿的時候,，設計與營造是時常被提到的，但我認為如果考慮到更長遠的發(fā)展,，從定義上厘清民宿與酒店,，在本土文化挖掘與傳承、生活化運營等方面下功夫,，同樣重要,。

畢竟，在今天,，對于任何產(chǎn)業(yè),、任何領域，粗獷式發(fā)展都是不可行的,，我們必須要重新思考,，民宿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