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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湘云(上)

 試看金娃對玉郎 2018-03-24

論湘云(作者:鄭磊)

 

 

史湘云可以說是《紅樓夢》中一個非常搶眼的二線角色。不少讀者都對她心直口快,、嬌憨淘氣的“假小子”模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盡管十分耀眼,,就對全書“大色空”主題的意義大小而言,,這一人物卻實在無法跟賈寶玉,、薛寶釵、林黛玉,、王熙鳳這幾個一線主角相提并論,。她既不像寶釵那樣寄托了作者對于崇高理想和完美人格的不懈追求,也不像黛玉那樣充當(dāng)了作者自我批判,、自我反思的主要載體,。因此,哪怕是《金陵十二釵判詞》中,,湘云也排在寶釵,、黛玉、元春,、探春之后,,位列第五。再看看這個人物的思想性格特點,,單純,、幼稚可以說是湘云最為本質(zhì)的人格特征。盡管她也才思敏捷,,卻沒有寶釵那樣的博學(xué)多知以及勇于“諷刺時事”的批判主義精神,。盡管她與黛玉一樣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卻不像黛玉那樣熱衷于盤算個人名位,,以至于變得“機(jī)謀深遠(yuǎn)”。她的心靈世界純潔得就如同一張白紙,,既沒有受到世俗利欲的熏染,,卻也不曾在塵世的嚴(yán)酷考驗面前證實自己確有遠(yuǎn)拒污穢的堅毅品質(zhì),一切都處在“人之初”一般的懵懂狀態(tài),。按常理,,這么一個“赤子”般簡單、透明的寧馨兒,,是最容易被讀者給理解,、吃透的。紅學(xué)評論中關(guān)于史湘云的爭議應(yīng)該少之又少才對,。然而,,事實卻遠(yuǎn)非如此。歷史上有關(guān)湘云的種種異說之多,,甚至遠(yuǎn)勝過黛玉而僅次于寶釵,。有人說,史湘云這一人物形象是有特定原型的,,她就是康熙時蘇州織造李煦的孫女,。有人則根據(jù)書中的一句“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推斷湘云后來嫁給了寶玉,并與之白頭偕老,。不少人甚至聲稱自己見過帶有這方面內(nèi)容的“舊時真本”,。更有甚者,有人還言之鑿鑿,,說為曹雪芹批書的脂硯齋女士就是書中的史湘云,,并依據(jù)脂批,認(rèn)為原著中賈寶玉僅有的真知己便是黛玉,、湘云二人。一時間,,眾說紛紜,,足以讓初涉紅學(xué)的愛好者們感到五色目迷,無所適從,。不過,,異說終歸是異說。盡管其標(biāo)新立異,、聳人聽聞的觀點,,很能吸引大眾的眼球,卻經(jīng)不起認(rèn)真的檢驗和推敲,。對照脂評本原著原文,,以及眾多嚴(yán)肅的歷史資料,,我們是很容易發(fā)現(xiàn)其致命的漏洞的,。為了讓廣大紅友,,特別是新入門的紅研者盡快了解事實真相,,少受誤導(dǎo),,少走彎路,,下面我們就針對歷史上的流行誤讀逐一加以辨析,,并順帶討論一下有關(guān)史湘云以及有關(guān)脂硯齋的其它一些議題,。

 

一,、史湘云并非李煦孫女,,亦無特定原型

 

筆者曾經(jīng)在《“秦學(xué)”獻(xiàn)疑》、《漫談曹雪芹》等文中指出,,自胡適以降,,所謂的“強自敘”說就一直是困擾紅學(xué)發(fā)展的一個癥結(jié)和死穴。按,,廣義上的“自敘”說其實應(yīng)該有強,、弱兩種。這兩種“自敘”說都認(rèn)為《紅樓夢》中帶有曹雪芹家世的影子,。但兩者的區(qū)別在于,,“強自敘”說認(rèn)為《紅樓夢》是“寫實”,,就是作者老老實實寫出來的“自傳”,書中的故事都是歷史上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書中的人物也都有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特定原型,。而“弱自敘”說則認(rèn)為,《紅樓夢》畢竟是一部以虛構(gòu)為主要原則的小說,,盡管作者的取材有不少是以自身經(jīng)歷和家族歷史為藍(lán)本的,,但更多的人物和情節(jié)卻是來源于杜撰。書中的故事絕不是真實歷史的簡單翻版,,而終究是曹雪芹個人想象,、加工的產(chǎn)物,正所謂“真事隱”,、“假語存”是也,!筆者贊成“弱自敘”說的觀點。但自從胡適發(fā)表《紅樓夢》考證以來,,無數(shù)的紅學(xué)家卻始終陷在“強自敘”說的思維藩籬之中而難以自拔,。這種執(zhí)迷,近三十年來又被周汝昌,、劉心武,、鄧遂夫等人給推向了極端,以至于圍繞著史湘云這一人物,,產(chǎn)生了不少讓人啼笑皆非的異說,。比如,所謂“史湘云原型即李煦孫女”的說法,,就是其中影響力頗大的一種,。

 

按,曹雪芹的祖父為康熙時期的江寧織造曹寅,。當(dāng)時,,清廷內(nèi)務(wù)府在江南設(shè)有江寧、蘇州,、杭州三個織造府,。其中,蘇州織造李煦一家與曹寅一家關(guān)系密切(事實上,,曹寅也兼任過蘇州織造),。李煦在上給康熙的奏折中,甚至多次稱呼曹寅之妻李氏為“臣妹”,,所以自胡適以來的考證派學(xué)者多相信曹寅妻李氏就是李煦的胞妹,。按照“強自敘”說的觀點,《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既然對映了曹雪芹自己,那么書中賈寶玉的祖母——史太君,,也就該對映真實生活中的曹雪芹之祖母,,即曹寅之妻李氏。而史湘云是賈母的娘家人,,曹寅妻李氏又被認(rèn)作李煦的胞妹,,故周汝昌等人自然而然地就把史湘云當(dāng)作了蘇州織造李煦的孫女。周汝昌起先是在1953年出版的《紅樓夢新證》一書中提出了這個觀點,,直到2009年,,這位九旬老人依然對自己的結(jié)論深信不疑:

 

以上所述,表明我對研究史湘云的重視,,理由何在,?讓我舉一個耐人尋味的例子:在《新證》里,史侯的原型就是李煦家,。史侯家史鼐,、史鼎就是李煦的兩個兒子,這本來已無可疑了,,可是當(dāng)年也有人大批“自傳說”,說我的這些考證都是牽強附會,。(現(xiàn)在《紅樓夢》手抄本中,,所有“鼎”字一律不寫正規(guī)字體,或省筆,,或變形,,略有篆字筆意,無一例外,。此乃湘云原型為李煦之孫女,、李鼎之侄女,為避諱,,書寫異體,,是當(dāng)時禮法。此一確證,,最為明顯)誰知過了些年,,同一位專家忽然改變了看法,他說史家就是李家,,而《紅樓夢》包含的李家原型超過了曹家,。我得知后不免有所感觸,我并不想譏笑他,、輕薄他,;相反,他既然后來看清了問題之所在,這是大好的事情,。做學(xué)問就應(yīng)該這樣,,以真理為至高至上,不要搞那些個人的小政治,、小恩怨,、小門戶黨派等等可憐可笑的做法。(見周汝昌《誰知脂硯是湘云》)

 

眾所周知,,在《紅樓夢》中,,史家有史鼐、史鼎二兄弟,,史鼐為兄,、史鼎為弟。而根據(jù)歷史文獻(xiàn)記載,,李煦有兩個兒子,,也分別叫李鼎、李鼐,。在劉心武看來,,李鼐應(yīng)該是哥哥,李鼎應(yīng)該是弟弟,。于是,,他在周汝昌觀點的基礎(chǔ)上,又作了進(jìn)一步的發(fā)揮:

 

另外,,書里面交代史湘云是賈母她娘家的人,,書里面透露她有兩個叔叔,都是封侯的,,地位很高的,,一個是保齡侯史鼐,一個是忠靖侯史鼎,,而且書里面也說得很清楚,,史鼐是哥哥,史鼎是弟弟,。也就是說,,書里面有賈母的兩個侄子,書里面設(shè)定賈母姓史,,所以他們也都姓史,,他們一個叫史鼐,一個叫史鼎,,那么你去查李煦家的家譜,,你就會發(fā)現(xiàn),,李煦兩個兒子老大就叫李鼐,老二就叫李鼎,。這不可能是巧合啊,,哪那么巧???而且虛構(gòu)的話,按道理,,鼎應(yīng)該當(dāng)哥哥,,因為鼐在鼎上加了個乃字,應(yīng)該是老二,,可是他一絲不亂地寫,,可見他是有原型的,賈母的原型就是曹寅的妻子李氏,。(見劉心武《揭秘紅樓夢》)

 

有周,、劉二人的相關(guān)論述作鋪墊,鄧遂夫甚至“考證”出史湘云的真名叫做“李蘭芳”,。由于歷史上李煦一家后來也被雍正抄家,,下場甚至比曹家還慘——李煦家屬被雍正下旨發(fā)賣為奴,李煦本人也被流放到黑龍江打牲烏拉服苦役致死,。因此,,鄧遂夫又推論說,“李蘭芳”是逃亡的罪臣孫女,,被曹雪芹藏匿,并娶為續(xù)妻,,脂硯齋便是“李蘭芳”借以掩人耳目的一個化名:

 

我們聯(lián)系曹雪芹續(xù)妻的前述種種形跡來分析,,如果僅僅是寡婦再嫁,在封建社會里雖不光彩,,但對于曹雪芹這樣思想性格的人來說絕不會介意,,更不會在親友中弄得那么神秘。反之,,如果是一個罪囚之女,,從某種尷尬處境中潛逃私奔,卻可能因牽涉許多難以想象的社會政治關(guān)系,,而表現(xiàn)出前述的種種情形來,。“罪囚之女”——“尷尬處境”——“潛逃私奔”,,真有這樣的可能性存在嗎,?有。這正好可以從史湘云身上找出線索。書中的史湘云是寶玉的表妹,,賈母的內(nèi)侄孫女,,其叔伯中還有名叫史鼎的人(即書中所謂“忠靖侯史鼎”)。這與現(xiàn)實生活中蘇州織造李煦的孫女輩的情形完全相合,。不僅李煦之妹確是曹寅之妻,,雪芹的祖母;而且李煦也確實有子名鼎(這在故宮檔案中是有案可查的),。李,、史同音,史湘云的原型是李煦孫女,,難道還有疑問么,?……李煦家的悲慘遭遇及其家屬的不難想象的結(jié)局,與蘭芳的神秘舉止和敦誠詩中的奇怪用典,,實在是驚人的吻合,。將這幾個方面相互印證,似可大致推斷出:蘭芳在和雪芹結(jié)合之前的遭遇,,很有可能是被官府變賣而淪為某種“下賤人物”,,然后又在某一見義勇為的曹家故交的幫助下潛逃出來,與雪芹“遇合”于燕市,。一個出身于八旗貴族官僚之家的“千金之質(zhì)”,,被賣作“下賤人物”,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丟人的事情,,如果再加上潛逃私奔這樣不可告人的經(jīng)歷,,那就不僅是丟人,還有可能引起訟事,,禍延親友,。李煦的孫女——一個“罪囚”的后人,如果落到如此地步,,除了隱姓埋名銷聲匿跡之外,,難道還有別的選擇么!這種種跡象,,均可成為“史湘云說”的有力佐證,。于是可以進(jìn)一步推斷:曹雪芹續(xù)妻的全名,或許應(yīng)該叫——李蘭芳,。(見鄧遂夫《曹雪芹續(xù)妻考》)

 

以上周,、劉、鄧三人的論述,,一時間言之鑿鑿,,不由得人不相信,。然而,在仔細(xì)查閱了相關(guān)史料之后,,我們卻不能不說,,上述種種高論不過是建筑在沙灘之上的大廈,只要輕輕一推,,其立論的根基就會徹底垮掉,。何也?因為按照相關(guān)歷史檔案的記載,,曹雪芹的祖母,、曹寅妻李氏根本就不是蘇州織造李煦的胞妹,她與李煦甚至談不上有血緣關(guān)系,!

 

我們先來看兩篇記載于清人著述中的墓志銘,。一篇是朱彝尊為李月桂撰寫的《光祿大夫江西布政使司參政李公墓志銘》(以下簡稱《李月桂墓志銘》),一篇是杜臻為李士楨撰寫的《廣東巡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公士楨墓志銘》(以下簡稱《李士楨墓志銘》),。前者收錄于朱彝尊《朱竹垞文稿》,,后者收錄于錢儀吉所編《碑傳集》卷六十六。

 

《李月桂墓志銘》全文如下:

 

江西布政使司參政李公之葬也,,其子文煥物土于平谷縣治東北伊家留,,請余文志其墓。公諱月桂,,字含馨,,別字仙巌,沈陽中衛(wèi)人,。曾祖某,,明中衛(wèi)指揮使。祖某,,從世祖章皇帝入關(guān),,歴官鳳陽知府??寄常跏?。公三歲喪父,。成童,敏于學(xué),。年二十,,以諸生貢于禮部。出知忻州事,。時姜瓖初平,,余寇未盡,,官兵方事搜剿。有二卒入深村,,橫索婦女,。村民憤而殺之。帥將以為討,。公亟白于監(jiān)司,,幷詣帥,請得解,。歲旱,,禱雨。雨降,,禾乃大熟,。嗣歲,麥且秀矣,,吏報蝗入境,。公聞之,疾出,,步禱神祠,,見蝗飛刺天。公率州民秉火驅(qū)之,。俄而,,蝗引去。州城地居下,,其外連岡回抱,,遇霪雨,奔流四會,,城當(dāng)其沖,,濠不能受也。公遇雨爆漲,,城將崩,,老稚皆號哭。公率眾囊土,,視濠所通水之竇堙而堤之,,水漸殺而雨亦止。民以為神,,樹三異碑以頌公焉,。擢知平陽府。府自兵后,,逋賦至七十余萬,。公請于上官,,再三疏聞于朝,報可,,民以得蘇,。而以法繩胥吏,豪猾咸為屏跡,。五年,,遷河?xùn)|轉(zhuǎn)運使,筑鹽池周垣,,立廳事廨舍于前,。修治海光樓,建野狐泉亭臺,,以為游憩之所,,商民胥悅。尋以陜西布政司使參政分守關(guān)西,。既至,,首葺城門樓堞之頹壞者。時西山寇未靖,,合兵會剿,。公督催芻糧,運米至興安白水,,以達(dá)于湖廣之竹山房縣,。人負(fù)米三斗,負(fù)者需食,,由漢中千余里,,經(jīng)月乃達(dá),至則米盡矣,。公改定短運法,,民得以無困。升廣西按察司使,。旋以吏議鐫級,,調(diào)兩淮都轉(zhuǎn)運使。為言官奏彈,。事白,,補兩浙都轉(zhuǎn)運使。遷江西布政司參政督糧儲,。公于積弊殫心剔厘,僉運必公,,無偏累也,,交兌必親,,無苛索也,造船工費,、行糧月糧之給必自省閱,,無侵克也。當(dāng)是時,,吉安廣信諸府多陷于賊,,剽掠四出,民鮮寧居,,又旱潦相繼,,厄苦益甚。公偕寮屬,,各率私錢賑其窮乏,,子女被俘者贖之。蓋自被兵后,,逋賦無算,。會公攝布政司印務(wù),遂力請于總督巡撫,,上疏請蠲,。部議持不可。久之,,卒奉詔免,,則公實倡之也。公三督鹺政,,兩參藩屏,,階進(jìn)至一品,以康熙二十一年十二月日終于官,,年五十有五,。娶劉氏,繼娶陶氏,,俱封淑人,。子男二人:文煥、文炳,,俱蔭生,。女五人:一嫁涂中坦,蔭生,。一嫁張益,,貢監(jiān)生。一嫁曹寅,,官內(nèi)戶部,,督理蘇州等處織造府,。一嫁遲維玫,湖廣新田知縣,。一嫁安定隆,,候選知縣。孫男二人:堳,,國子監(jiān)生,。其一幼,未名,。女四人,。康熙三十年四月□□,,葬之日也,。銘曰:太行八陘,乃達(dá)于燕,,東有盤山,,其陰平谷,相其鮮原,,幽宅既筮,,孔固孔安,樹之松柏,,松柏丸丸,,使盤如礪,銘以勿刊,。

 

《李士楨墓志銘》全文如下:

 

公本姜姓,。世居?xùn)|萊之都昌;素治經(jīng)業(yè),,代有聞人,;生而異質(zhì),過目成誦,,宗黨咸器之,。壬午,從龍遼左,,繼正白旗佐領(lǐng)西泉李公,,即以李為氏。丁亥,,八旗掄才,,以第十六名中選,授長蘆運判。京東接壤山左,,彼時潢池陸梁,,王師南下,,滄民驚恐,公力為調(diào)護(hù),,賴以安全,,更疏引益課,至今尸祝不衰,。遷河除運副,;值姜瓖之變,運城失守,,玉石俱焚。時公護(hù)篆,,簡徒卒,,謹(jǐn)斥堠,,哀鴻咸集。辛卯,,升兩淮運同,;關(guān)橋稱掣,,積有侵蝕,;公請?zhí)蕹漯A,后無貽患,。癸巳,,升皖守,皖當(dāng)水陸衝繁,,軍興旁午,,公調(diào)劑井井,心血幾枯,。操撫李公日艽,,節(jié)省驛站銀三萬馀貯庫,適暴疾捐館,掾吏覬啖之,,公義形于色,,即清查題報,卒纖芥無敢隱,。夫能砥清節(jié)于前,,始能保令名于后;非獨守足以勝之,,亦識足以裕之也,。己亥,擢山西陽和道副使,!詳豁各屯戶包賠荒糧三萬馀石,,民困以甦。庚子,,升冀寧道,,參政歲馀,裁缺歸省,。甲辰,,補江西湖東道,時萑苻充斥,,公首嚴(yán)保甲,,夜戶不驚。丁未,,升河南按察使,,前臬詿誤,司李新裁,,事冗煩如亂絲,;公逐案親鞫奏讞,全活者以萬計,,中州有“青天”之頌,。癸丑,會推福建布政使,,是冬入覲,。甲寅,之浙,,值閩逆亂,,仙霞梗阻,總制李公之芳題留,,贊畫運籌,,悉中軍機(jī),。適浙藩出缺,內(nèi)而大中丞魏公象樞特薦,,外而將軍督撫保題,,奉旨俞允。時滿,、漢官兵十馀萬分閫,,需餉甚急,公咄嗟而辦,,卒至士馬飽騰,,仙霞克濟(jì),不久蕩平,,雖師武臣力,實公與李文襄公文德之助,,議者謂蕭何之漕關(guān)中,,劉晏之轉(zhuǎn)江淮,殆不過是,。且浙數(shù)年兵燹,,糧通無征,公屢具城陷地荒民逃之詳,,請題,,允免經(jīng)征,被默者二十八人皆得瓦全,。辛酉,,內(nèi)升京堂,,旋奉特旨,巡撫江西,,監(jiān)臨棘闈,,內(nèi)外嚴(yán)飭,。尋調(diào)廣東,。壬戌二月,總督征滇,,師旋呼癸而噪,,全省震焉,;公單騎入營慰勞,,眾始帖服,。孟夏入廣,藩黨遍郡,,壟利害民,,尚、沈二案,,變產(chǎn)株連,,公題豁三十馀萬,,案牘為之一清,。以及分還民屋,創(chuàng)建貢院,,粵人至今賴之。省北有花山,,為明季巨憝入踞,積寇未盡殄,,公發(fā)徒旅,,選軍乘,不血刃而丑類皆入軍門降,;遂設(shè)花縣,嶺南一帶始廓清矣,。憶余甲子春奉命之粵東,展界海壖,,自欽,、廉,、高、雷至肇,、高、廣,、惠、朝,,與公聯(lián)鑣同事,,展夕奉教者三閱月而告竣,;公之留心民瘼,周詳懇至,,迄今猶記其萬一丁日紀(jì)中。至于題瓊州之積逋,,造鎮(zhèn)海之巍樓,,其馀事耳,。年六十九,,致政歸,;士民輟耕罷市:無不奔走哀號而不能舍,??傊?,公一生行事,,炳若日星;經(jīng)營南北幾四十年,,顏色瘁于馳驅(qū),,精神竭于案牘,惟期上可以報君父,,下可以答蒼生,只此一誠而已,。及歸,,卜居潞河,,杜門謝事,,栽花藝圃,,為娛老計,。喜讀書,手不釋卷,。其與人以信,御下以恩,;綺麗不設(shè)于身,,奇珍不適于口,;雖宦跡遍九州,而寒素如一日,,尤人所難也,。辛未秋,,皇上從日外回,有臨幸公第之旨,,公匍伏恭迎,,上喜動顏色,,慰勞再三,出尚方之膳以賜,。癸酉春,又頒賜清書綱目一部,,真一時異數(shù)云。公諱士楨,,號毅可;生于萬歷己未歲四月二十三日亥時,,卒于康熙乙亥歲三月二十二日申時,,享年七十九,。元配王氏,,系出山左望族,今封夫人,。子六人:長煦,文氏出,;前內(nèi)閣中書,隨征補廣東韶州知府,,改補浙江寧波府知府,;今授督理蘇州織造府事,。次燿,陳氏出,,原任貴州貴陽府修文縣知縣。次炘,,現(xiàn)任內(nèi)務(wù)府會計司員外郎。次燦,,候選知縣——俱王夫人出,。次炆,白氏出,,分理暢春園事,。次煒,,陳氏出,候選州同,。娶皆名族,。女一,王夫人出,,適周承詔佐領(lǐng),。孫男十五人:以壎,,國學(xué)生,燿出,。以堉,、以墉,、以塏、以埥,,俱國學(xué)生,炘出,。以坦,、以墧、以增,,俱炆出,。以琇(“土”旁)、以埈,、以坤,俱燿出,。以埰、以□,,燦出。以鼎,,煦出,。以□,煒出,。孫女:長適營造司掌印郎中參領(lǐng)兼管佐領(lǐng)事佛公保子阿廩——煦出,。次適原任營造司郎中參領(lǐng)岳公陽子六十七——燿出。馀未字,。煦等將以康熙三十八年二月六日某時奉公葬通州城西之王瓜園,。以臻忝舊治,知公悉,、屬為銘,,誼不敢辭,,謹(jǐn)據(jù)狀次第行實,而系以銘曰:“鍾岳之英,,應(yīng)運而生,。濟(jì)川之楫,與時偕行,。簠簋是飭,,鹺政惟均,。畫籌羽檄,,御變?nèi)缟瘢锓鋈?,倚毗一身,。丹墀書帛,,綠野稱觥,。天悲星隕,,人嘆箕乘,。不朽偉略,,鐫石永貞,?!?/span>

 

根據(jù)以上兩篇墓志銘,我們可以清楚地知道,,蘇州織造李煦是李士楨之子(原文:“子六人:長煦,文氏出,;前內(nèi)閣中書,隨征補廣東韶州知府,,改補浙江寧波府知府,;今授督理蘇州織造府事”),。然而,曹寅之妻李氏卻非李士楨之女,,而是李月桂的女兒,。《李士楨墓志銘》上說,,李士楨有一個女兒,,嫁的卻不是曹寅,而是周承詔(原文:“女一,,王夫人出,,適周承詔佐領(lǐng)”)。這本來還有狡辯的余地,,可以宣稱李士楨還有一個女兒嫁的是曹寅,,而該篇墓志銘由于種種原因而沒有記載。但隨著《李月桂墓志銘》的被發(fā)現(xiàn),這種說法也免不了要陷于破滅了,。因為《李月桂墓志銘》清清楚楚地記載著曹寅之妻李氏乃是李月桂家的三閨女:“女五人:一嫁涂中坦,,蔭生。一嫁張益,,貢監(jiān)生,。一嫁曹寅,官內(nèi)戶部,,督理蘇州等處織造府,。一嫁遲維玫,湖廣新田知縣,。一嫁安定隆,,候選知縣?!边@樣的話,,曹寅之妻李氏便肯定不會是李煦的胞妹!又,,根據(jù)《李士楨墓志銘》的記載,,李士楨、李煦其實本來并不姓李,,而是姓姜,,系山東都昌(今山東昌邑縣)人,。只是因為李士楨認(rèn)正白旗佐領(lǐng)李西泉為干爹,,這一家才由姜姓,改為李姓,。既然如此,,曹寅之妻李氏不僅不是李煦的胞妹,甚至與李煦毫無血緣關(guān)系,!那么,,李士楨的義父李西泉與李月桂之父李某(名不詳,早卒)會不會是兄弟或堂兄弟關(guān)系呢,?這種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因為李士楨在康熙二十年十一月上給康熙皇帝的奏折中曾提到過李月桂,證明二人相識,,而李士楨卻絲毫沒有提及李月桂是自己的堂兄弟:

 

……據(jù)江西布政使司會同按察使司柯永生,、督糧道參政李月桂、驛鹽道僉事遲煊,、都使司俞承都會看得江右荒缺一項,皆因百姓逃亡死絕,以致田業(yè)汙菜,,業(yè)已詳請前撫,、部、院具題在案,?!ɡ钍繕E《荒缺丁田緩征疏》)

 

退一步說,就算李西泉與李月桂之父李某之間真存在某種親緣關(guān)系,,最起碼李士楨本人與李月桂是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可言的,。所以,,李煦在上給康熙的奏折中多次呼曹寅妻李氏為“臣妹”,這并不能說明他真有這么一個妹妹,,更有可能不過是他自己認(rèn)的義妹。既然他父親姜士楨可以認(rèn)個李姓的人作義父,,那他自己貪圖曹寅的勢利,同人家的妻室連個宗,,認(rèn)作兄妹,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就如同《紅樓夢》中王狗兒的祖上貪圖金陵王家的勢利,,硬要與王夫人的娘家認(rèn)作一族那樣。故,,如果真要按照“強自敘”說的觀點,,認(rèn)定《紅樓夢》中處處是“寫實”的話,要尋找史老太君與史湘云的原型,,也該從李月桂的后人之中去尋找,,而不應(yīng)該從李煦一族中去尋找。因此,,若真要對號入座,,與其說史湘云是李煦孫女,還不如說史湘云是李月桂的曾孫女來得更加真實可信,!周汝昌,、劉心武、鄧遂夫等人一定要為史湘云找模特兒,、找原型,,那都是完全找錯了方向!此其一也。

 

其二,,我們再來看一看《昌邑姜氏族譜》是如何記述李士楨,、李煦一族的。如前所述,,李士楨本姓姜,,山東昌邑人,只是做了李西泉的義子,,才改姓李,。而在他的老家,姜氏宗族在修造族譜時,,依然將他父子,、祖孫作為姜氏子弟,修入了譜中,。《昌邑姜氏族譜》現(xiàn)存有康熙戊寅,、康熙壬寅、乾隆戊子,、嘉慶丁丑,、同治己巳、光緒戊申等多個版本,。其中光緒版,,有關(guān)李士楨、李煦一族的圖頁如下:

 

論湘云(上)

 

其文略曰:

 

十一世:

士禎:演次子,,字毅可,,邑庠生,壬午從龍,,順治丁亥拔貢生,,任捻州通判……

 

十二世:

煦:士禎長子,,字旭東,,廕監(jiān)生,壬內(nèi)閣中書,,韶州,、寧波二府知府……

 

十三世:

以鼎:煦長子,廕監(jiān)生,,生于康熙甲戌年,,娶巴氏。

以鼐:煦子,,生于康熙丁丑年,,娶吳氏。

 

上述姜以鼎、姜以鼐二人實際就是李煦之子李鼎,、李鼐,。根據(jù)這份族譜,我們很容易知道,,李煦兩個兒子的長幼順序乃是李鼎居長,、李鼐居次,正好跟劉心武所臆想的相反,!另外,,據(jù)余運彪《<紅樓夢>研究的新發(fā)現(xiàn)及新發(fā)現(xiàn)的材料》和《<紅樓夢>研究的方向及對姜氏族譜的再研究》兩篇文章的介紹,《昌邑姜氏族譜》現(xiàn)存最早的康熙三十七戊寅版中,,在李煦之下的十三世一欄,,有僅列有“以鼎”,下注“煦長子”一條,,未提及姜以鼐,。但到了康熙六十一年壬寅版中,“以鼎”之后已補錄了“以鼐”一名,,并注有“生于康熙”字樣,,但無具體的年月日。也就是說,,光緒版族譜所記載的李鼐生年是有疑問的,。事實上,李鼐要比李鼎要小二十多歲,。據(jù)沈槱元寫給李煦的《賀李廷尉公舉子》之序言部分記載,李煦在六旬年紀(jì)方喜得第二子:“丙申九月十五日,,竹村先生育麟大慶,,余得與湯餅會,因效白香山賀崔侍郎舉子詩,,輙為揮毫,。”其詩的正文部分有云:“二十余年未舉子,,佳兒新得小如孫,。”可知,,李煦在生下長子李鼎以后,過了“二十余年”才得到次子李鼐,。但不管李鼐比李鼎小多少歲,,李鼎乃是李煦長子,,這一點都是確鑿無疑的,。從現(xiàn)存最早康熙戊寅版到最晚的光緒戊申版,,所有版本《昌邑姜氏族譜》在這一問題上的記述都是統(tǒng)一的。其它有關(guān)李煦子嗣問題的史料,,也都不與之構(gòu)成矛盾,。這種情況,就不能不對周汝昌,、劉心武、鄧遂夫等人的立論產(chǎn)生致命的沖擊,!

 

按,,“鼐”字、“鼎”字均是中國古代男子名中的常用字,。那么,,在通常情況下,兄弟二人以“鼐”,、“鼎”為名,,誰應(yīng)該居長呢?如前所言,,劉心武認(rèn)為名曰“鼎”者應(yīng)該是兄長:“按道理,,鼎應(yīng)該當(dāng)哥哥,因為鼐在鼎上加了個乃字,,應(yīng)該是老二,。”但實際上,,在真實的歷史中,,情況正好相反,一般都是名曰“鼐”者居長,,名曰“鼎”者居次,。因為“鼐”的含義便是“大鼎”?!墩f文》:“鼐,鼎之絕大者,?!薄稄V雅》:“鼎絕大謂之鼐,。”另據(jù)《詩·周頌·絲衣》:“鼐鼎及鼒,,兕觥其觩,。”這個“鼐”字也理當(dāng)排在“鼎”字的前面,。

 

我們先來看看《聊齋志異》中的一個實例:

 

秦郵王鼎,,字仙湖,為人慷慨有力,,廣交游,。年十八,未娶,,妻殞,。每遠(yuǎn)游,恒經(jīng)歲不返,。兄鼐,,江北名士,友于甚篤,。勸弟勿游,,將為擇偶。(見蒲松齡《聊齋志異·伍秋月》)

 

再看一看《明史》和《清史稿》中的一些例子:

 

曹鼐,,字萬鐘,,寧晉人。少伉爽有大志,,事繼母以孝聞,。宣德初,由鄉(xiāng)舉授代州訓(xùn)導(dǎo),,愿授別職,,改泰和縣典史。七年督工匠至京師,,疏乞入試,,復(fù)中順天鄉(xiāng)試。明年舉進(jìn)士一甲第一,,賜宴禮部,。進(jìn)士宴禮部,自鼐始,。入翰林,,為修撰?!镜芏M(jìn)士,,歷吏科都給事中,。(見《明史·列傳第五十五》)

 

吳鼎,字尊彝,,金匱人,。乾隆九年舉人,授司業(yè),。擢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轉(zhuǎn)侍讀學(xué)士。大考降左春坊左贊善,,遷翰林院侍講,,旋休致。所撰有易例舉要二卷,,十家易象集說九十卷,。裒宋俞琰、元龍仁夫,、明來知德等十家易說,,以繼李鼎祚、董楷之后,。其東莞學(xué)案,,則專攻陳建學(xué)通辨作也。兄鼐,,亦通經(jīng),,深於易、三禮,。(見《清史稿·列傳二百六十七》)

 

除了這些正史以外,,還可以補充一些民間族譜中的實例。比如,,四川西昌西昌姜坡俞氏宗族所撰《世家源流》,,原文無圈點,經(jīng)筆者校讀如下:

 

嘗聞書曰:文王開基,,修祖廟以序昭穆,。孔圣訓(xùn)孝,,先追遠(yuǎn)而報宗親,。是故,問本尋源,,人所當(dāng)執(zhí)也,。溯我西昌姜坡俞氏宗源,實為武安城黃羊川第七渡蒙古欽察部國主后裔,,姓玉里佰牙吾氏,,大元詔封武平王,,敕贈太尉知樞密院事,,東路蒙古不花元帥鐵木耳嫡派子孫,。其先世飄華,纓鳴佩玉,,累食元封,。厥后子孫居官為相者,有燕鐵木兒有撒敦,,有唐其勢,。元季世臣之家鮮有比其盛者。吾祖秀一公,,系始祖,,考武平王鐵木耳之嫡長子,大元太師太平王中書大丞相燕鐵木耳之昆弟,。至順元年三月,,吾祖以廷試得賜進(jìn)士及第,居官廟堂,。是年上皇歸天,,順帝踐祚。厥后,,太師伯顏恃寵而驕,,專權(quán)自恣,結(jié)黨害政,。諸王大臣莫不自危,。至元元年七月,又大興燕鐵木兒宗黨之獄,,仇殺不辜,。吾祖弟兄十人亦遭其誹謗,黜逐離京,,寓居江南風(fēng)陽府安豐縣,。至正十二年,值紅巾勢大猖獗,,殺戕士夫,,夷吾族類祖弟兄十人。思惟天更元運,,社稷不保,,亟去辨發(fā)胡服,攜家小,、宗族,、扈從,,竊負(fù)而逃。至廬州鳳錦橋,,取玉字諧音,,更姓為俞。折柳為記,,各散一方,。至此兄弟異路,哀動遙蒼,。舉族離散,,如云水飄揚。我祖秀一公更名俞廷玉,,其名隱喻吾俞姓系出自朝廷中之玉里佰牙吾氏,。至正十三年,匿巢湖,,投姥山金花姐水寨,,江南豪杰均來拜伏尊為主將。至正十五年,,帥巢湖三寨水師投明太祖朱元璋,,定策取金陵,太祖倚為左右手,。至正十八年,,進(jìn)龍虎上將軍、上護(hù)國,、同知江南樞密院事,。九月,攻安慶不克,,歿于陣,。太祖吳王元年追封河間郡公,謚武烈,。三世祖襄烈公通淵,,洪武二十五年,封越西侯,,帥師討建昌叛賊月魯貼木耳,,予世守建南。子孫蒙特恩世襲昭毅將軍,、建昌都指揮,。清康熙八年改四川行都司為建昌監(jiān)理廳,廢都指揮世職,俞氏淪為布衣,。十二世祖鼐臣,,偕弟鼎臣卜居建昌東門外姜坡村落業(yè)。

 

這是一個起源蒙古族,,卻已經(jīng)漢化了的宗族世家,,本姓玉里佰牙吾氏,元末為躲避紅巾軍的殺戮而改姓俞,。明初因建立戰(zhàn)功,,而世鎮(zhèn)建昌(今四川西昌市),。到康熙年間,,被廢去世職。于是,,其十二世祖俞鼐臣帶著弟弟俞鼎臣選擇在建昌東門外姜坡村定居務(wù)農(nóng),。不管是按照《聊齋志異》這樣的清人小說的描寫,還是根據(jù)《明史》,、《清史稿》等正史的記載,,亦或是依照姜坡俞氏《世家源流》這種民間族譜的記述,叫王鼐,、曹鼐,、吳鼐、俞鼐臣的,,都是哥哥,;叫王鼎、曹鼎,、吳鼎,、俞鼎臣的,都是弟弟,。這已經(jīng)足證“鼐兄鼎弟”才是常用的通例,!而像李煦二子這樣的“鼎兄鼐弟”,不過是一個與通例相反的特例而已,。

 

那么,,《紅樓夢》中的史家二兄弟,,又是誰長誰幼呢,?其實,我們很容易判斷史鼐是哥哥,,史鼎是弟弟,。據(jù)甲戌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4回,,《護(hù)官符》所謂“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一句的旁邊,,有作者的小字夾注云:

 

保齡侯尚書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現(xiàn)住者十房,,原籍現(xiàn)居八房,。

 

史鼐的爵號與他的祖上相一致,都是“保齡侯”:

 

當(dāng)下安插既定,,誰知保齡侯史鼐又遷委了外省大員,,不日要帶家眷去上任。(第49回)

 

史鼎的爵號卻是“忠靖侯”:

 

接著,,便又聽喝道之聲,,原來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來了。(第13回)

 

按一般慣例,,父祖的爵位理當(dāng)由長子,、長孫承襲。因此,,《紅樓夢》中史家二兄弟的長幼順序應(yīng)該跟前述“鼐兄鼎弟”的通例相一致,,卻與李煦二子“鼎兄鼐弟”的情形恰好相反!

 

前面說過,,“鼐”,、“鼎”均是中國古代男子名中的常用字。假如《紅樓夢》中史家二兄弟的長幼順序同李煦二子的情況相吻合,,那么,,按劉心武的說法,《紅樓夢》中的史鼎,、史鼐就分別對映了歷史上的李鼎,、李鼐,這樣聽上去倒也有幾分道理,。但問題在于,,史鼐、史鼎的長幼順序是跟李鼎,、李鼐的情況相顛倒的——在歷史上,,李鼎甚至比李鼐要大二十多歲——卻與一般“鼐兄鼎弟”的通例相一致。這就很難用所謂“一絲不亂”的“寫實”來解釋了,。事實上,,與其強說史鼎、史鼐這個兩個名字是來源于順序相反的李鼎,、李鼐二人,,倒還不如承認(rèn)這個兩個名字是曹雪芹從那么多“鼐兄鼎弟”的通例中順手拈來的,,方才更加真實可信。所以,,我們說,,劉心武等人的論證過程是存在極大問題的。至少,,它完全不具備解釋上的唯一性,,根本就不能證明《紅樓夢》中的史家一定是對映歷史上的蘇州織造李煦一家!

 

其三,,周汝昌,、劉心武、鄧遂夫等人還忽略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李煦究竟有幾個兒子,?根據(jù)《昌邑姜氏族譜》和沈槱元《賀李廷尉公舉子》,,可以知道李煦僅有李鼎、李鼐二子,。在《紅樓夢》中,,史湘云只是史鼐、史鼎的侄女,,并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女兒。也就是說,,李煦必須還要有一個活到了成年,,已經(jīng)娶妻生女的兒子,才能跟史湘云之父相對,。而且由于史湘云呼史鼐夫婦和史鼎夫婦為叔嬸,,李煦的這么一個兒子還應(yīng)該長于李鼎才對。但在歷史上,,李煦又上哪里去找這么一個大兒子出來呢,?所以,如果真要按照劉心武所說的“一絲不亂”的寫實原則去對號入座,,史湘云也絕不是李煦的孫女,。她要么是李士楨其余諸子的孫女,要么就是李月桂的曾孫女,。而且據(jù)脂批,,賈母與史湘云是有較近的血緣關(guān)系的,她是湘云的“祖姑”,,而非親緣關(guān)系較遠(yuǎn)的“叔祖姑”:

 

自榮公死后,,長子賈代善襲了官,【甲戌側(cè)批:第二代,?!咳⒌囊彩墙鹆晔绖资泛罴业男〗恪炯仔鐐?cè)批:因湘云,故及之?!繛槠?,生了兩個兒子:長子賈赦,次子賈政,?!炯仔鐐?cè)批:第三代?!咳缃翊圃缫讶ナ?,太夫人【甲戌側(cè)批:記真,湘云祖姑史氏太君也,?!可性凇#ǖ?回)

 

因此,,真要對號入座的話,,史湘云連李士楨的曾孫女也不是,只能是李月桂的曾孫女,,跟曹寅之妻李氏同出一脈,。而既然史湘云根本就不是李煦的孫女,她也就不可能經(jīng)歷李煦家族后來所遭遇的那些厄運,。鄧遂夫所謂“罪囚之女”,、“尷尬處境”、“潛逃私奔”云云,,也就自然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另外,,順便說一下,,脂硯齋是十分鄙視浪子淫女、私奔暗約一類的事情的:

 

此皆好笑之極,,無味扯淡之極,,回思則瀝血滴髓之至情至神也。豈別部偷寒送暖私奔暗約一味淫情浪態(tài)之小說可比哉,?(庚辰本第52回雙行夾批)

 

如果脂硯齋自己就做過“潛逃私奔”一類的事情,,斷不可能在書里如此理直氣壯地聲討別部小說如何如何地“偷寒送暖私奔暗約一味淫情浪態(tài)”。如果按鄧遂夫等人的說法,,史湘云所謂的原型人物“李蘭芳”真的有過這些“潛逃私奔”的經(jīng)歷,,那只能說明脂硯齋必不是書中的史湘云!豈有它哉,!

 

其四,,在《紅樓夢》中,,賈母竟然有兩個生日,這也足以說明史老太君這一人物不可能有特定原型,,是不能與歷史上的曹寅之妻李氏劃等號的,!據(jù)第62回,賈母的生日應(yīng)當(dāng)在正月中,、下旬的某日:

 

探春笑道:“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有幾個生日,。人多了,,便這等巧,也有三個一日,、兩個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過,大姐姐占了去,。怨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別人就占先。又是太祖太爺?shù)纳?。過了燈節(jié),,就是老太太和寶姐姐,他們娘兒兩個遇的巧,。三月初一日是太太,,初九日是璉二哥哥。二月沒人,。”襲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沒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碧酱盒Φ溃骸拔疫@個記性是怎么了,!”寶玉笑指襲人道:“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記的,?!保ǖ?2回)

 

 所謂“燈節(jié)”,就是正月十五的元宵節(jié),。又據(jù)第22回鳳姐所言“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可知寶釵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是民俗所謂女媧“補地穿”的日子,,是傳說中女媧正月二十日“補天穿”的后一日,。宋·葛勝仲(字魯卿)《驀山溪·天穿節(jié)和朱刑掾二首》云:“天穿過了,,此日名穿地。橫石俯清波,,競追隨,、新年樂事?!苯厦裰V亦有所謂“二十日天穿,,二十一日地穿”的說法??梢娬露蝗占词恰暗卮┕?jié)”,,亦名“穿地”。準(zhǔn)此,,賈母生日即便不與寶釵正好相重的話,,也應(yīng)該在正月二十一日前后數(shù)日之內(nèi)。

 

然而,,到了第71回作者卻說:

 

因今歲八月初三日乃賈母八旬之慶,,又因親友全來,恐筵宴排設(shè)不開,,便早同賈赦及賈珍賈璉等商議,,議定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榮寧兩處齊開筵宴,寧國府中單請官客,,榮國府中單請?zhí)每?,大觀園中收拾出綴錦閣并嘉蔭堂等幾處大地方來作退居。(第71回)

 

準(zhǔn)此,,賈母的生日又不應(yīng)該是正月二十一日或其前后,,而應(yīng)該是八月初三日。同一個人怎么可能有兩個生日呢,?這顯然是作者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進(jìn)行修改的結(jié)果——他原本有一個構(gòu)思,,賈母的生日當(dāng)如此,后來在創(chuàng)作中途,,想法變了,,采用了新設(shè)計,賈母的生日又當(dāng)如彼,。但曹雪芹改了后面卻忘了將前文中的早稿痕跡給刪干凈,,由此造成了文中的自相矛盾。這本身也說明賈母這一人物是純粹的虛構(gòu)人物,,是沒有特定原型的,。假若按周汝昌、劉心武,、鄧遂夫等人的說法,,《紅樓夢》中的賈母即是曹雪芹的祖母,、曹寅之妻李氏,那么,,作為一個詩禮之家出身的子弟,,曹雪芹豈能連自己祖母的生日也不知道?記不得祖母的生日也就罷了,,居然連起碼的孝道也不顧,,在書里亂寫一氣,豈不是有辱自己的長輩,?其實,,在筆者看來,賈母這一人物形象不過是眾多此類年高有福的老祖母的集合體,。其貪圖享樂,、溺愛子孫的特點,也幾乎是這種富家老太太的通病,。曹雪芹塑造這一人物形象,,固然有可能融入了自己祖母李氏的某些特征,但最起碼,,在賈母身上至少還有曹雪芹曾祖母,、曹璽之妻孫氏的影子。第76回,,賈母等眾人圍坐在一起賞月度中秋,。稍后,史湘云與林黛玉在凹晶館聯(lián)詩,。林黛玉剛吟出一句“色健茂金萱,,蠟燭輝瓊宴”,便被史湘云批評說:“‘金萱’二字便宜了你,,省了多少力,。這樣現(xiàn)成的韻被你得了,只是不犯著替他們頌圣去,。況且下句你也是塞責(zé)了?!彼^“頌圣”,,乃是特指對皇帝等最高統(tǒng)治者進(jìn)行歌功頌德。林黛玉的這句“色健茂金萱”,,為何能跟皇帝和皇家扯上聯(lián)系,,以至于被史湘云指責(zé)為替賈母等人“頌圣”呢?這其實也是有典故的,。因為當(dāng)年康熙皇帝曾經(jīng)賜予曹雪芹曾祖母孫氏一塊寫有“萱瑞堂”三字御筆親書的大匾,。此事被記載于馮景《萱瑞堂記》中,,其略云:

 

康熙己卯夏四月,皇帝南巡回馭,,止蹕于江寧織造臣寅之府,。寅紹父官,實維親臣,、世臣,,故奉其壽,母孫氏朝謁,。上見之色喜,,且勞之曰:“此吾家老人也?!辟p賚甚厚,。會庭中萱花開,遂御書“萱瑞堂”三大字以賜,。嘗觀史冊,,大臣母高年召見者,第給扶,,稱“老?!倍眩H賜宸翰,,無有也,。(見馮景《解舂集文鈔》卷四)

 

因此,林黛玉這里忽然吟出“色健茂金萱”的文句,,即含有祝賈母,、王夫人等康健、長壽之意,,同時,,亦有代賈府歌頌皇權(quán)之意,可以說是馬屁味十足,。而反過來,,由于林黛玉是代賈母等人去“頌圣”,那么,,在賈府中輩份最高,、地位最尊的這位史太君,此處亦隱隱然已被作者比做了自己的曾祖母,、曾經(jīng)領(lǐng)受過浩蕩天恩的孫氏老太君,。而既然賈母的身上至少還帶有曹璽之妻孫氏的影子,那么她也就自然無法跟曹寅之妻李氏相互等量代換,。所以,,盡管曹雪芹的祖母確實姓李,,在《紅樓夢》中史湘云也的確是賈母的娘家人,我們卻并不能由此簡單地認(rèn)定史湘云的原型也姓李,,是曹寅之妻李氏的娘家侄孫女,!

 

綜上所述,如果一定要按照所謂“寫實”的原則,,將史湘云與蘇州織造李煦的孫女等同起來的話,,就必須要假定曹雪芹一連犯了如下四條錯誤:

 

1、記錯自己祖母的生日,,一會兒記成正月,,一會兒記成八月。

2,、記錯自己祖母的出身,,把她的父親由李月桂錯記成李士楨

3,、記錯李煦二子的長幼順序,,誤以為李鼐長于李鼎。

4,、記錯李煦的兒子數(shù)量,,誤認(rèn)為李煦有三個以上的兒子。

 

假設(shè)曹雪芹每犯一個錯誤的概率是50%,,最后能得出“史湘云原型是李煦孫女”這一結(jié)論的概率,,亦不過6.25%??紤]到古代社會遠(yuǎn)比今人更重視家世淵源的實際情況,,曹雪芹在這些問題上犯錯誤的概率只會遠(yuǎn)遠(yuǎn)低于50%。假如每犯一個錯誤的概率按10%計,,最后要得出“史湘云原型是李煦孫女”這一結(jié)論,,其概率甚至低到萬分之一。所以,,我們與其相信曹雪芹會連續(xù)犯下如此之多的低級錯誤,,還不如干脆承認(rèn)《紅樓夢》中的史湘云是個虛構(gòu)出來的女性形象,她根本就沒有什么特定的原型,!如果一定要找一個原型的話,,也應(yīng)該是李月桂的曾孫女,而絕非李煦的孫女,!

 

最后,再說一說周汝昌提出的《石頭記》古抄本中“鼎”字所謂的“避諱”的問題,。以下是甲戌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8回第1頁的影印圖頁,,讀者不妨看一下其中“古鼎新烹鳳髓香”的“鼎”字是怎么寫的:

 

論湘云(上)

 

周汝昌的意思無非是說,,這個“鼎”字的下半部分缺中間兩豎,便是對李鼎之名的“避諱”寫法,。但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呢,?通過查閱網(wǎng)上的《書法字典在線》,我們很容易在明,、清書法家(如陸應(yīng),、傅山等人)的作品中找到寫法幾乎與之一模一樣的“鼎”字:

 

論湘云(上)論湘云(上)

 

這就很清楚了。這些缺筆的“鼎”字根本就不是“避諱”寫法,,而是明,、清時常用的異體字、俗體字,。尤其是傅山,,他原名就叫做“鼎臣”。他的“鼎”字寫成這樣,,總不能說是他在避他自己的諱吧,?因此,《石頭記》古抄本中“鼎”字的異樣寫法,,充其量不過是反映了當(dāng)時許多異體字,、俗體字的使用情況,絲毫不能證明什么“湘云原型為李煦之孫女,、李鼎之侄女”,。更何況,避諱如果是避家諱的話,,只應(yīng)該避父母,、祖父母等直系長輩的名字,斷沒有侄女避叔叔之諱的道理,。因此,,拿所謂的“避諱”來說事,除了說明某些人立論的浮躁,、淺薄以外,,并沒有其它任何意義!

 

二,、史湘云不曾嫁寶玉,,實“自愛所誤”

 

在關(guān)于史湘云的種種異說當(dāng)中,所謂的“寶湘結(jié)合”論也同樣是流傳甚廣的一種說法,。毫無疑問,,此說的影響力之大,是跟周汝昌等擁湘派論者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竭力宣揚所分不開的。這種說法的主要觀點是,,寶釵亦“早卒”,,寶玉后來同湘云結(jié)為夫妻,并與之白頭偕老,。周汝昌甚至認(rèn)為寶釵,、寶玉的金玉良姻是“假金玉”,惟有寶,、湘結(jié)合才是“真金玉”,。為論證這一觀點,周汝昌等擁湘派論者提出了以下幾條“內(nèi)證”: 1,、小說第31回的下半闕回目叫做“因麒麟伏白首雙星”,,這一回目曾經(jīng)被一部分擁湘派論者認(rèn)為是預(yù)示了后文中賈寶玉與史湘云結(jié)為貧賤夫妻,然后白頭偕老的結(jié)局,。2,、史湘云的名字中有一“湘”字,林黛玉別號“瀟湘妃子”,,也有一個“湘”字,,因此周汝昌等人將其合稱為“二湘”,認(rèn)為此二人是寶玉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兩個女子,。3,、小說第17回寫怡紅院中的景色,此處蕉棠兩植,,怡紅快綠,。周汝昌等人認(rèn)為,其中的芭蕉即是黛玉的象征,,其中的海棠即是湘云的象征,。所謂的“蕉棠兩植”,就是“黛湘并重”,,又稱:“這里竟沒有寶釵的位置”云云,。4、《紅樓夢》中的一些詩聯(lián),,也被有意地解釋為蘊藏了關(guān)于寶釵早卒,、湘云補位的含義。比如,,第23回,,賈寶玉的《冬夜即事》有云:“松影一庭惟見鶴,梨花滿地不聞鶯,?!贝寺?lián)中的“鶴”被認(rèn)為是湘云的象征,,“鶯”被認(rèn)為是指鶯兒,又隱指寶釵,,整個一句話被解釋為:將來賈寶玉的身邊只有湘云一人,,而不見寶釵的身影。又如,,第50回,薛寶琴的《詠紅梅花》有云:“閑庭曲檻無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此句也被說成是將來賈寶玉的身邊沒有“雪”寶釵,而只有別號“沈霞舊友”的史湘云,。以周汝昌為代表的這一部分官方紅學(xué)家大概自以為通過玩弄諸如此類的文字游戲,,就真能夠偷梁換柱,將書中寶釵,、湘云的結(jié)局真的引導(dǎo)到他們所期望的方向上去,。然而,庚辰本第31回一前一后的兩條脂批,,卻向讀者明白無誤地揭示了曹雪芹本來的構(gòu)思:在脂評本的后三十回佚稿中,,史湘云所嫁的根本就不是賈寶玉,而是衛(wèi)若蘭,。所謂“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指的也不是寶、湘二人,,而是衛(wèi),、史二人。其具體含義,,也不是說寶玉與湘云如何如何地“白頭偕老”,,而是指若蘭與湘云宛如牛、女二星或參,、商二星,,永久生離,白首不得相見,!這兩條批語原文如下:

 

金玉姻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是間色法也,。何顰兒為其所惑,?故顰兒謂“情情”。(庚辰本第31回回前總評)

 

后數(shù)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綱伏于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里之外”。(庚辰本第31回回末總評)

 

按小說交代,,史湘云自己也有一個金麒麟,。但與之相比,賈寶玉從清虛觀撿來的那個金麒麟,,在湘云看來,,“卻是文彩輝煌的一個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正如書中湘云對翠縷所言,,“走獸飛禽,雄為陽,,雌為陰,;牝為陰,牡為陽”,,金麒麟也是有陰陽的,。賈寶玉從清虛觀撿來的那個金麒麟明顯是“陽”,史湘云自己的這個金麒麟明顯是“陰”,。而既然前者即是“后數(shù)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那么,作者的意圖也是很明顯的:史湘云后來是與衛(wèi)若蘭結(jié)為了夫妻,。跟第28回中寶玉將琪官的汗巾子系于襲人腰間,,亦是成就了二人后來的奇緣,乃是一樣的道理,。這又如何能扯到什么“寶湘結(jié)合”上去呢,?更要命的是,脂硯齋明確指出,,史湘云并未嫁給賈寶玉,,連顰兒(林黛玉)都不必“為其所惑”,不必?fù)?dān)心賈寶玉與史湘云“也做出那些風(fēng)流佳事來”,,并且“由小物而遂終身”,。周汝昌等一干擁湘派論者為何還偏要被一個金麒麟給“惑”得不亦樂乎呢?當(dāng)然了,,周汝昌等人可以辯解說,,這個“雄性”的金麒麟后來的確是到了衛(wèi)若蘭手中,但再后來衛(wèi)若蘭再將其還給了賈寶玉,,并借此撮合了寶,、湘二人。又解釋說,,湘云畢竟是續(xù)弦,,在寶玉娶湘云之前,,已經(jīng)娶過寶釵,跟寶,、黛之情畢竟隔了一層,,所以黛玉不必為“為其所惑”。但即使有這樣的辯解,,也照樣解釋不了上述脂批所出現(xiàn)的“間色法”三字,!

 

什么是“間色法”呢?這本來是一種繪畫的技巧,,即在一種主要的色調(diào)上,,間隔以陪襯的色彩,以更好地突出主色,。用在小說創(chuàng)作和評論上,則是指在主要的人物和事物之外,,描寫一些次要的人物和事物,,用以點綴和陪襯前者。其語出金圣嘆評《水滸》:

 

魯達(dá)之戒刀也,,伴之以禪杖,,武松之戒刀也,伴之以人骨念珠,,此又作者故染間色,,以眩人目也。(見《金圣嘆讀批水滸傳》第16回總評)

 

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中的評語當(dāng)中,,“間色”亦同樣是以次要人物點綴,、陪襯主要人物的意思:

 

至此一頓,狡猾之甚,!原非書中正文之人,,寫來間色耳。(甲戌本第26回雙行夾批)

 

紫英豪俠,,小小一段,,是為金閨間色之文。壬午雨窗,。(庚辰本第26回眉批)

 

《紅樓夢》原是以描寫大家閨秀的生活,、情感為主,像小紅這樣被邊緣化了的小丫頭,,還有馮紫英這樣的豪俠公子,,均“非書中正文之人”,。所以,,脂硯齋認(rèn)為作者寫他們充其量也就是“為金閨間色之文”,。

 

再進(jìn)一步,“間色”二字還含有地位較低,、處于次要位置的文意,,跟“正色”相對。按,,古人把青,、赤、黃,、白、黑五色,,尤其是黃色或金色視為“正色”,把其它顏色視為“間色”,。很早就產(chǎn)生了所謂“正色尊”、“間色卑”的觀念,。班固《白虎通義》曰:“黃者,中和之色,,自然之性,萬古不易,?!蹦铣捔簳r期的名儒皇侃亦有言曰:“正謂青,、赤,、黃、白,、黑五方正色也,;不正,謂五方間色也,,綠,、紅、碧,、紫,、駵黃是也,?!薄对姟ぺL(fēng)·綠衣》中有一句:“綠兮衣兮,,綠衣黃裳?!薄睹珎鳌吩唬骸熬G,,間色;黃,,正色,。”《禮記·玉藻》云:“衣正色,,裳間色,。”朱熹認(rèn)為,,用綠(間色)作衣,、黃(正色)作裳,即象征著尊卑反置,,貴賤顛倒,,故在《詩集傳》中評曰:“綠,蒼勝黃之間色,。黃,中央之土正色,。間色賤而以為衣,,正色貴而以為裹,言皆失其所也,?!薄敖褚跃G為衣而黃者自裹轉(zhuǎn)而為裳,其失所益甚矣,?!庇纱丝梢姡鹗@及脂硯齋評語中出現(xiàn)的“間色”二字,,也都含有次要,、陪襯之意。

 

只要承認(rèn)史湘云所嫁的是衛(wèi)若蘭,,而非賈寶玉,,脂硯齋所謂“金玉姻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是間色法也”,,這就很好理解:衛(wèi),、史二人的“金麒麟姻緣”在書中的地位,,不過是寫來給寶玉,、寶釵的金玉良姻充當(dāng)點綴,、陪襯的所謂“間色”而已,。寶玉、寶釵的金玉良姻才是書中地位最為尊貴的“正色”,!反之,如果按“寶湘結(jié)合”論的說法,,這個“間色法”三字就簡直是絕難想象的了,。周汝昌等擁湘派論者不是已經(jīng)將寶,、湘二人的結(jié)合判定為“真金玉”嗎,?怎么代表這個所謂的“真金玉”的一對金麒麟,,反而會被脂硯齋說成是地位卑下的“間色”呢,?

 

對此,,周汝昌等人只好無奈地宣稱,,這句脂批前面所說的“金玉姻緣”就是指湘云的金麒麟與寶玉的通靈玉,后面的“金麒麟”僅指寶玉所遺失的那個“雄性”的金麒麟:“湘云的金與寶玉的玉已是(最終)定局,,又寫一個道友贈給的麒麟乃是‘間色’之法,,使整個情節(jié)更加奇情異采,,柳暗花明,而并非是真憑這‘雄麟’綰合了二人的姻緣——姻緣仍然是‘金玉’的事,?!保ㄒ娭苋瓴都t樓夢的真故事》)但即便是對脂批的本意作了如此之大的曲解,,“寶湘”一說的致命弱點仍然是明擺著的:原著中凡是提到“金玉姻緣”,、“金玉良姻”或者“金玉”相配的內(nèi)容,都必然是指寶釵,、寶玉的姻緣,,其中的“金”字無一例外全都是寶釵或者她那把金鎖的省稱,,沒有一處是單用一個“金”二字來指代湘云的。過去,,周汝昌等擁湘派論者為了說明寶、湘才是所謂的“真金玉”,,最愛引用的例子就是第49回中李嬸所說的一句“怎么一個帶玉的哥兒和那一個掛金麒麟的姐兒,,那樣干凈清秀,又不少吃的,,他兩個在那里商議著要吃生肉呢”。但這句話看來看去,,無論如何也瞧不出作者有將寶,、湘二人稱作“金玉”的念頭,。因為“金麒麟”并沒有被作者省寫為一個單獨的“金”字。實際上,,書中倒有明確的反例可以說明,,“金麒麟”三字的省稱乃是“麒麟”,而單獨作省稱的一個“金”字一定是指寶釵:

 

林黛玉道:“你死了倒不值什么,,只是丟下了什么金,,又是什么麒麟,可怎么樣呢?”(第32回)

 

此處,,單用的一個“金”字與“麒麟”二字乃是并列而互不隸屬的關(guān)系,,分別指代寶釵、湘云二人,??芍髡呤墙^不會將“金麒麟”三字省稱為“金”的,??v然真有什么寶、湘姻緣,,那也應(yīng)該叫“二麒麟姻緣”或“麟玉姻緣”才對,,斷沒有稱“金玉姻緣”的道理!

 

而更足以將所謂的“寶湘”說一擊斃命的,,還有甲戌本第8回標(biāo)題詩——《金玉姻緣贊》:

 

古鼎新烹鳳髓香,,那堪翠貯瓊漿?

莫言綺無風(fēng)韻,,試看金娃對玉郎,!

 

甲戌本第8回的回目叫做“薛寶釵小恙梨香院,賈寶玉大醉絳蕓軒”,。從這個題目便可以知道,,詩中的“金娃”、“玉郎”一定是指寶釵,、寶玉,,而絕不會指湘云、寶玉,。事實上,,在小說第8回這時候,史湘云還根本不曾登場呢,!而所謂“莫言綺縠無風(fēng)韻,,試看金娃對玉郎”,這話的意思恰恰是作者在告誡那些隨便詆毀釵,、玉姻緣的讀者閉嘴“莫言”:不要說貴族子女的婚姻沒有愛情的風(fēng)韻,請看寶釵與寶玉的奇緣吧,!如果寶玉,、寶釵的“金玉良姻”竟然是周汝昌等人所謂的“假金玉”,曹雪芹還會在甲戌本中專門寫一首標(biāo)題詩來強調(diào)并盛贊“金娃”(薛寶釵)與“玉郎”(賈寶玉)的婚姻深具“古鼎新烹鳳髓香”一般醇香濃烈的愛情“風(fēng)韻”嗎,?由此可見,,脂評本中一再出現(xiàn)的“金玉良姻”、“金玉姻緣”等字樣,只能是代指寶釵,、寶玉之緣,,跟湘云毫無關(guān)系!周汝昌等擁湘派論者所作的全部辯解,,到頭來只會照舊落回到原地——他們依然解釋不了為何那一對看似連結(jié)了寶,、湘二人的“金麒麟”,在脂硯齋眼中卻僅僅是為寶玉,、寶釵的“金玉良姻”作陪襯和點綴的“間色法”,!

 

清楚了史湘云嫁的不是賈寶玉,而是衛(wèi)若蘭,,又清楚了衛(wèi),、史二人的“金麒麟姻緣”不僅不是什么“真金玉”,反倒是用來點綴,、陪襯寶玉,、寶釵這一對真金玉的“間色法”,再回過頭來審視周汝昌等擁湘派論者所提出的其它幾條“內(nèi)證”,,其論證過程之荒誕,,就免不了要讓人啞然失笑了。

 

譬如,,所謂的“二湘”說就實在來得太過于匪夷所思,。“湘云”是人名,,“瀟湘”是別號,,豈能隨便各抽一字,無厘頭地合為“二湘”,?如果“二湘”說能夠成立的話,,又為何不把柳湘蓮也合并進(jìn)來稱為“三湘”?那么,,這又是否意味著林黛玉與史湘云后來雙雙嫁給了柳湘蓮,?再者,史湘云名中有一“云”字,,第28回在馮紫英家陪酒的錦香院妓女也叫云兒,。依周汝昌等人的邏輯,這又豈非“二云”,?是不是說明湘云的結(jié)局當(dāng)是流落青樓,?

 

同樣讓人感覺滑稽可笑的還有所謂的“黛湘并植”說。不錯,,賈寶玉的怡紅院中的確是“蕉棠兩植”,,但紅圍翠繞不過是繁華之地,、溫柔之鄉(xiāng)的泛指罷了。論者如何就能認(rèn)定芭蕉一定指黛玉,,海棠一定指湘云,?且看小說對怡紅院中這株西府海棠的確切描寫,那原是一株“紅暈若施脂,,輕弱似扶病”的“女兒棠”,。史湘云雖亦是一位女孩子,但她那種健康,、活潑的假小子樣兒,,離此處所謂“輕弱似扶病”的景象又是何等遙遠(yuǎn)?若作者當(dāng)真有心要以這株西府海棠來隱指湘云,,何不說其是“假小子棠”,?為何還偏要強調(diào)其病弱的模樣?因此,,如果一定要說這里的海棠代指何人,,還不如說是秦可卿更為合適。第5回中,,秦氏房中不是懸掛著一副《海棠春睡圖》么,?再說芭蕉,與其說是黛玉,,還不如說是探春,。第37回中,探春不就是因最喜愛芭蕉而自號“蕉下客”的么,?就是說芭蕉代指寶釵,,也是完全講得通的?!驗橘Z寶玉為蘅蕪苑題寫的對聯(lián)“吟成豆蔻才猶艷,,睡足荼蘼夢亦香”,套的是“書成蕉葉文猶綠”一句,。如此一來,,賈寶玉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女性,豈不就該是秦可卿,、寶釵,、探春三人?又哪里有黛玉,、湘云二人的位置,?其實,對于“黛湘”一說而言,,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曹雪芹形容怡紅院中的那株西府海棠使用了“翠縷”二字:“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砂,?!倍娝苤废嬖埔灿幸粋€貼身丫鬟就叫做翠縷,。但饒是如此,,也絲毫不能證明怡紅院中海棠就是特指湘云。因為“翠縷”二字是作者用來形容海棠之垂絲的,。西府海棠可以有垂絲,,別的海棠也自然可以有。作者既然將史湘云也比喻成海棠,,那么,,順手給她的貼身丫鬟起一個“翠縷”的名字,也在意料之中,。這卻一點也不能說明用來象征湘云的普通海棠就是那株“紅暈若施脂,,輕弱似扶病”的“女兒棠”!一個明顯的反例是,,在第77回中,,作者竟然又將怡紅院中的“女兒棠”跟晴雯、襲人綰結(jié)在了一起:

 

寶玉道:“這階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無故死了半邊,,我就知有異事,果然應(yīng)在他身上,?!币u人聽了,又笑起來,,因說道:“我待不說,,又撐不住,你太也婆婆媽媽的了,。這樣的話,,豈是你讀書的男人說的。草木怎又關(guān)系起人來,?若不婆婆媽媽的,,真也成了個呆子了。"寶玉嘆道:"你們那里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樣,,得了知己,,便極有靈驗的。若用大題目比,,就有孔子廟前之檜,,墳前之蓍,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墳前之松,。這都是堂堂正大隨人之正氣,千古不磨之物,。世亂則萎,,世治則榮,幾千百年了,,枯而復(fù)生者幾次,。這豈不是兆應(yīng)?小題目比,,就有楊太真沉香亭之木芍藥,,端正樓之相思樹,王昭君冢上之草,,豈不也有靈驗,。所以這海棠亦應(yīng)其人欲亡,故先就死了半邊,?!币u人聽了這篇癡話,又可笑,,又可嘆,,因笑道:“真真的這話越發(fā)說上我的氣來了。那晴雯是個什么東西,,就費這樣心思,,比出這些正經(jīng)人來!還有一說,,他縱好,,也滅不過我的次序去。便是這海棠,,也該先來比我,,也還輪不到他。想是我要死了,?!保?/span>第77回)

 

假若“女兒棠”就是專指史湘云,賈寶玉又何以會把它的榮枯與晴雯之死掛起鉤來,?退一步說,,就算這“女兒棠”跟襲人,、晴雯俱無關(guān)系??蓪氂癫皇钦f了么,?早在前八十回結(jié)束以前,它就已經(jīng)“無故死了半邊”,。若照周汝昌老先生的邏輯,怡紅院中的這棵西府海棠居然只剩下了半邊,,這豈不是恰好證明了湘云日后根本做不了寶玉的妻子,,而最多只能成為寶玉之妾?

 

其實,,只要我們認(rèn)真看一看湘云在作者心目中的地位,,就不難明白所謂的“黛湘并植”是根本不可能的了。小說第5回,,賈寶玉夢中與之成親的那個“兼美”仙子,,“其鮮艷嫵媚,有似乎寶釵,,風(fēng)流裊娜,,則又如黛玉”,可有半點湘云的影子,?第21回,,寶玉作《仿南華經(jīng)》,口口聲聲只說“釵,、玉,、花、麝”如何如何,,亦無一字提及湘云,。大觀園中有蘅蕪苑、瀟湘館,,卻無一處是專為湘云而設(shè),。薛寶釵與林黛玉的詩號分別為“蘅蕪君”和“瀟湘妃子”,乃是“君”,、“妃”之稱,。——按,,先秦時貴族之嫡妻多稱為“女君”,,《儀禮·喪服》:“妾之事女君,與婦之事舅姑等,?!编嵭⒃唬骸芭?,君嫡妻也?!眲⑽酢夺屆め層H屬》:“妾謂夫之嫡妻曰女君,。”——而史湘云卻與賈探春一起被呼為“沈霞舊友”和“蕉下客”,,僅僅是“客”,、“友”之稱。這些都說明,,在曹雪芹的心目中,,湘云的位置是難以同釵、黛比肩的,。若真的存在什么“黛湘合一”,,作者豈能將湘云逐出“君”、“妃”之列,,而僅僅歸于“客”,、“友”之屬?本來,,史湘云連一個“妃”的稱號都沒掙上,,擁湘派論者卻一廂情愿地想讓她去取代寶釵“群芳之冠”和“女君”的地位,這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么,?
    

最后,,周汝昌等人硬要將書中的某些詩聯(lián)解釋為對“釵死湘繼”的預(yù)示,就更純屬無理取鬧了,。像賈寶玉的《冬夜即事》中的“松影一庭惟見鶴,,梨花滿地不聞鶯”,“鶴”為何就一定只能是指湘云,?為什么不可以是指怡紅院中那個名叫“伴鶴”的小廝,?若一定要把“鶴”指實為湘云,那么,,《冬夜即事》這首詩的起句“梅魂竹夢已三更”,,其中的一個“梅”字又豈不是指李紈?如果照此說來,,豈不就等于是說賈寶玉在暗戀自己的寡嫂,?再者,“梨花滿地”分明是說雪景,。須知,,自唐代岑參在《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寫下所謂“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名句以后,將雪與梨花互喻就是中國古詩文中一個常用意境,。遠(yuǎn)的不論,,單是曹雪芹的好友愛新覺羅·敦敏就是習(xí)慣于將“梨雪”當(dāng)作一種固定的象征意象來使用的。其《月下梨花》一詩有云:“畫欄幽隔花無影,,皓魄光搖雪有香,。”其《雪花》一詩又云:“綴殘梨蕊春無跡,,開遍瓊枝冷不香,。”詠梨花則必帶出一個“雪”字,,詠雪花則又必帶出一個“梨”字,。同樣的道理,在《紅樓夢》中,,賈寶玉此詩既以“冬夜即事”為題,又點明“不聞鶯”三字,,可知“梨花滿地”說的是白雪鋪地,,而絕非梨花本身。而反過來,,《冬夜即事》既然寫到了白雪滿地的景象,,這又怎么能說是賈寶玉的身邊將沒有“雪”寶釵的陪伴?如果一定要像等人那樣將詩中的白鶴,、白雪和黃鶯指實為具體的人,,那這首詩最多只能說是將來鶯兒沒有一直守在寶玉身邊而已(即所謂的“不聞鶯”),同時,,史湘云對賈寶玉的影響亦只局限于一庭一隅而已(即所謂的“松影一庭”),,反倒是薛寶釵對于賈寶玉的影響無處不在(即所謂的“梨花滿地”)。這分明是在支持脂硯齋的“釵主湘次”一說,,跟周汝昌等人所力主的“釵死湘繼”一說簡直相距十萬八千里了,!再來看薛寶琴的那一句“閑庭曲檻無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這句詩詠的是紅梅花,。既然是以紅花為詠嘆對象,當(dāng)然要言其有紅霞之赤而無白雪之素,。這跟寶釵,、湘云后來的命運何干?如果要照擁湘派論者的邏輯,,我們再從書中找一首吟詠白花的詩,,比如第37回寶釵的《白海棠詠》,其中的一句“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這又豈不是在預(yù)示湘云早卒,,寶玉之妻惟有寶釵一人而已?周汝昌等擁湘派論者不是已經(jīng)把那株“紅暈若施脂,,輕弱似扶病”的“女兒棠”,,看作是湘云的化身了么?若照此邏輯,,“胭脂洗出”四字又是不是在強調(diào)湘云被早早地淘汰出局,?“冰雪招來”又是不是在強調(diào)全書的女主角當(dāng)中惟有寶釵一人方才貫穿始終?很顯然,,如果抱定了先入為主的思維去任意曲解詩文,,那永遠(yuǎn)是不可能得到正確的理解的!

 

那么,,既然史湘云根本就不曾嫁給賈寶玉,,而是嫁給了衛(wèi)若蘭,在脂評本的后三十回佚稿中,,她的最終結(jié)局又該是怎樣的呢,?通觀《金陵十二釵判詞》和《紅樓夢組曲·樂中悲》,我們可以得到一個初步的結(jié)論:湘云在塵世的婚姻幸福,,跟寶釵一樣也是相當(dāng)短暫的,。但與寶釵的不同之處在于,寶釵是主動地引導(dǎo)了寶玉的悟道,,“雖離別亦能自安”,。而湘云則完全是被動地面臨這一切?!督鹆晔O判詞》中有關(guān)湘云的判詞全文如下:

 

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

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云飛,。

 

《紅樓夢組曲·樂中悲》則唱曰:

 

襁褓中,父母嘆雙亡,??v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yǎng),?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fēng)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zhǔn)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shù)應(yīng)當(dāng),,何必枉悲傷!

 

既曰“湘江水逝楚云飛”,、“終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那么,,湘云與若蘭則肯定是一對不終的夫婦,。而既然是“展眼吊斜暉”、“塵寰中消長數(shù)應(yīng)當(dāng)”,,那么,,湘云后來肯定是被動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而不可能像寶釵那樣具有“香可冷得,,天下一切無不可冷”的大徹大悟和崇高境界,,甘愿作出自我犧牲,以主動引導(dǎo)丈夫出家的方式,,來治療其日漸沉重的心病,。不過,,湘云,、若蘭后來究竟是生離呢,還是死別呢,?《金陵十二釵判詞》和《紅樓夢組曲·樂中悲》卻只給出了不痛不癢的含混回答,。高鶚在其所續(xù)的程高本后四十回中,將湘云的結(jié)局處理為年紀(jì)輕輕地死了丈夫,,然后終生守寡,。俞平伯不大滿意高鶚的寫法,但他也無法作出準(zhǔn)確的判斷,。因此,,他在作《紅樓夢辨》的時候,將金陵十二釵中的人物結(jié)局分為了三類——A)無問題的,、B)可揣測的,、C)可疑的,而惟獨將寶釵,、湘云二人列入了“可疑(C)項,。

 

然而,庚辰本第22回中的一條脂批,卻為我們揭示了有關(guān)湘云結(jié)局的確切答案,。這條批語很長,,其中有一小節(jié),是對寶玉,、釵,、黛、鳳姐,、湘云,、襲人之一生的總結(jié)和概括。我們將其輯錄于下:

    

……黛玉一生是聰明所誤,。寶玉是多事所誤,。多事者,情之事也,,非世事也,。多情曰多事,亦宗《莊》筆而來,,蓋余亦偏矣,,可笑。阿鳳是機(jī)心所誤,。寶釵是博知所誤,。湘云是自愛所誤。襲人是好勝所誤,。皆不能跳出莊叟言外,,悲亦甚矣。再筆,。(庚辰本第22回雙行夾批)

 

寶玉一生由多情所誤,,自不必多言。聰明,、好勝,、機(jī)心,俱可以誤人,,也很好理解,。聰明者,往往好勝,。好勝,,則少不了機(jī)心機(jī)心愈多,,憂慮也就愈甚,。到頭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黛玉,、鳳姐、襲人均是如此,。而關(guān)于寶釵的“博知”所誤,,筆者在《紅樓夢:釵黛形象的B面》、《論寶釵》等長篇論著中,,也一再闡明,,這是預(yù)示了寶釵憑借自己在佛、道等“出世”哲學(xué)方面的博學(xué)多知,,主動地引導(dǎo)了寶玉的“悟道”,,并推動其出家為僧,復(fù)返大荒山,。那么,,什么又是湘云的“自愛”所誤呢?眾所周知,,像史湘云這樣心直口快的姑娘,,有一個極為普遍的特點,那就是太過于注重自己的情感,,往往圖一時嘴爽而忽略他人的感受,,無形間容易給自己樹敵。比如,,第49回,,湘云就對寶琴說過:“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園里來,,這兩處只管頑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說笑,多坐一回?zé)o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別進(jìn)去,那屋里人多心壞,,都是要害咱們的,。”盡管王夫人身邊也可能有那種狐假虎威的惡奴,,但要說王夫人屋里人“多心壞”,,都想要害她們這些貴家小姐,,則不免夸大其詞,打擊面也過大,,無形中把玉釧兒等心地善良之人也牽扯了進(jìn)去,。而且假如王夫人聽見湘云如此評價她調(diào)教出來的身邊人,本來對湘云沒什么成見的她,,也難免會生氣,、不高興。因此,,寶釵也免不了要提醒湘云:“說你沒心,,卻又有心;雖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們這琴兒就有些象你。你天天說要我作親姐姐,,我今兒竟叫你認(rèn)他作親妹妹罷了,。”第57回,,聽見岫煙被迎春屋里的下人欺負(fù),,史湘云便動了氣說:“等我問著二姐姐去!我罵那起老婆子丫頭一頓,,給你們出氣何如,?”以至于被林黛玉譏諷說:“你又充什么荊軻聶政,真真好笑,?!笨上攵@樣一個人婚后依然我性我素,,那是很容易讓丈夫和婆家人產(chǎn)生誤解,,甚至引發(fā)激烈沖突的。譬如,,假使史湘云將她批評王夫人身邊人的那些話,,用來當(dāng)眾議論公婆身邊人,弄不好公婆就會將其視為眼中釘,。如果又不幸遇到小人從中挑撥,,那形勢一定更加不堪設(shè)想。結(jié)合所謂“湘江水逝楚云飛”的提示,,再結(jié)合“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我們不難推見湘云最后的真結(jié)局:因為她太過于直爽,太過于鋒芒畢露,,而遭致了丈夫或公婆的誤會,,以至于被后者休逐,。一對原本恩愛的夫妻,頓成首相背的參商二星,!

 

由此,,我們不妨再來回顧一下上述脂批的起首一句又是怎么說的:

 

源泉味甘,然后人爭取之,,自尋干涸也,,亦如山木意,皆寓人智能聰明多知之害也,。(庚辰本第22回雙行夾批)

 

人皆有其長處,,而長處卻往往反倒能對其造成種種不利。黛玉,、鳳姐都很聰明,、有心機(jī),她們恰恰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落了個雞飛蛋打的結(jié)局,。湘云心直口快,卻容易遭人誤解,、排斥,。襲人爭強好勝,反不能不委身伶人,。寶玉愛博心勞,,卻恰恰因為女兒國的破滅,而對生活絕望透頂,,不得不在寶釵的引導(dǎo)下遁入空門,。而寶釵自己呢?盡管她很早就在佛,、道等“出世”哲學(xué)方面的博學(xué)多知,,修煉出了一份“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的解悟和灑脫,卻也不能不因此而犧牲掉自己在塵世的婚姻幸福,,以成就“任是無情也動人”的真情至愛,。正如脂批所言:“皆不能跳出莊叟言外,悲亦甚矣,?!彼?,脂硯齋此處將寶玉,、釵、黛,、鳳姐,、湘云,、襲人等人的結(jié)局放在一起,一并予以悲嘆感慨,,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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