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黔州都督謝祐

謝燕頡

（一）

據(jù)《舊唐書》列傳第二十六太宗諸子載：

曹王明,，太宗第十四子。貞觀二十一年受封,。二十三年,，賜實封八百戶，尋加滿千戶,。顯慶中,，授梁州都督，后歷虢,、蔡,、蘇三州刺史。詔令繼巢剌王元吉后,。永崇（淳）中,，坐與庶人賢通謀，降封零陵王,，徙于黔州,。都督謝祐希旨，逼脅令自殺,，帝深悼之,，黔府官僚咸坐免職。景云元年,，明喪柩歸于京師,，陪葬昭陵。有二子,，南州別駕零陵王俊,、黎國公杰，垂拱中,，并遇害,。中興初，封杰子胤為嗣曹王。胤叔父備自南州還,，又封備為嗣曹王,、衛(wèi)尉少卿、同正員,，胤遂停封,。后備招慰忠州叛獠，沒于賊,，又封胤為王,、銀青光祿大夫、右武衛(wèi)將軍,。卒,，子戢嗣，左衛(wèi)率府中郎將,。卒,，子皋嗣。皋自有傳,。

又據(jù)《新唐書》列傳第五太宗子載：

曹王明,，母本巢王妃，帝寵之,，欲立為后,，魏徵諫曰：“陛下不可以辰贏自累?！蹦酥埂Ｘ懹^二十一年,，始王曹,，累為都督、刺史,。高宗詔出后巢王,。永隆中，坐太子賢事,，降王零陵,，徙黔州。都督謝祐逼殺之,，帝聞,，悼甚，黔官吏皆坐免,。景云中,，陪葬昭陵。三子：俊、杰,、備,。俊嗣王,，南州別駕,，杰為黎國公，垂拱時并及誅,。神龍初,，以杰子胤為嗣曹王。是時,，諸王子孫自嶺外還,，入見中宗，皆號慟,，帝為泣下,。初，武后時,，壯者誅死,，幼皆沒為官奴，或匿人間庸保,。至是,，相繼出，帝隨屬遠近封拜云,。后備自南還,，詔停胤封而封備，歷衛(wèi)尉少卿同正員,，薨,。開元十二年，復(fù)封胤,。薨,，子戢嗣，位左衛(wèi)率府中郎將,。子皋嗣,。

李明（？—682）,，曹王,，又稱曹恭王，為唐太宗李世民之十四子,，其生母為李元吉之妻巢剌王妃楊氏,。貞觀二十一年（647）,，受封為王。貞觀二十三年（649）,，賜實封八百戶,，不久加滿千戶。顯慶年間,，授梁州都督,，后歷任虢州、蔡州,、蘇州三州刺史,。詔令過繼巢剌王李元吉為后。永淳年間,，因為與廢太子李賢通謀,，而降封零陵王，并貶至黔州,，接著武則天逼其自殺,。唐高宗哀悼其弟，而將黔州的官員全部免職,。景云元年（710）,，又將李明靈柩運回京師以陪葬昭陵?！稌∈贰贩Q其特善飛白,，不減其父。陶宗儀《書史會要》云：“曹王明行書絕時,，飛白亂王右軍,，有唐以來一人而已?！?/span>

就曹王李明之死,，《舊唐書》說是黔州“都督謝祐希旨，逼脅令自殺”,，而《新唐書》則說是黔州“都督謝祐逼殺之”，民間更是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二）

據(jù)唐張鷟《朝野僉載》載：

周黔府都督謝祐兇險忍毒。則天朝,，徙曹王于黔中,，祐嚇云：“則天賜自盡，祐親奉進止,，更無別敕,。”王怖而縊死。后祐于平閣上臥,，婢妾十余人同宿,，夜不覺刺客截祐首去。后曹王破家,，簿錄事得祐頭,，漆之題“謝祐”字，以為穢器,，方知王子令刺客殺之,。

意思是說，武周黔州都督府都督謝祐兇惡奸險殘忍狠毒,。武則天朝,，遷徙曹王李明于黔州中，謝祐嚇唬他說：“武則天賜令自盡,，謝祐只親自奉命進行,，也沒有另外的敕令?！辈芡跻驑O其害怕自縊而死,。此后謝祐就在平常的樓閣上睡覺，還要婢女侍妾十多人同宿,，夜間不覺被刺客割下謝祐的首級而去,。后來曹王家國破滅，掌總錄文簿的錄事得到了謝祐的頭顱,，用漆題寫“謝祐”二字,，作為盛糞便的器具，才知曹王之子派刺客刺殺的,。

為什么不將武則天的頭顱割下制成夜壺呢,？殊不知謝祐不執(zhí)行此命令，自然還會讓別人去執(zhí)行命令,，誰能逃脫武則天的手掌,？謝祐拒不執(zhí)行武則天的命令，也是死路一條,。執(zhí)行武則天的命令,，逼迫曹王李明自殺，就是兇惡奸險殘忍狠毒,。那周興,、來俊臣之流該怎樣形容呢？還有更貶義的語言嗎,？

張鷟（約660—740）,，字文成,，自號浮休子，深州陸澤（今河北深縣）人,，唐調(diào)露年（679）,，登進士第，任岐王府參軍,，調(diào)長安縣尉,，升為鴻臚丞。武后證圣（695）,，擢任御史,。開元初，貶謫嶺南,，不久移到內(nèi)陸,，回朝任司門員外郎而終。代表作品是他的傳奇小說《游仙窟》,。開唐朝傳奇小說之先河,。

又據(jù)宋李昉《太平廣記》卷第二百六十八酷暴二載：

謝祐：周黔府都督謝祐兇險忍毒。則天朝,，徙曹王于黔中,，祐嚇云：“則天賜自盡，祐親奉進

止,，更無別敕,。”王怖而縊死,。后祐于平閣上臥,，婢妾十余人同宿，夜不覺刺客截祐首去,。后曹王破家,，簿錄事，得祐首漆之,，題“謝祐”字,，以為穢器。方知王子令刺客殺之,。（出《朝野僉載》）

如此荒謬的事,，也被宋司馬光認可，并錄入其《資治通鑒》,，只是刪掉了貶損的字眼，還補充了曹王抄家的原由情況,。

據(jù)《資治通鑒》唐紀十九（起玄黓敦牂,，盡柔兆閹茂,，凡五年）載：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永淳元年壬午，公元六八二年

（秋七月）黔州都督謝祐希天后意,，逼零陵王明令自殺,，上深惜之，黔府官屬皆坐免官,。祐后寢于平閣,，與婢妾十馀人共處，夜失其首,。垂拱中,，明子零陵王俊、黎國公杰為天后所殺,，有司籍其家,，得祐首，漆為穢器,，題云“謝祐”,，乃知明子使刺客取之也。

意思是說,，永淳元年（682）秋七月,，黔州都督謝祐希望獲得皇后武則天眷顧，逼迫零陵王李明自殺,，皇上非常痛惜,，將黔州府的官員全部被免去官職。謝祐后來在平常樓閣睡覺,，與婢女侍妾十多人在一起,，深夜突然失去其首級。唐垂拱中,，李明的兒子零陵王李俊,、黎國公李杰為皇后武則天所殺，主管部門籍沒其家,，獲得謝祐的首級,，漆好作為盛糞便的器具，上面寫著“謝祐”二字,，才知是李明的兒子派對刺客獲取的,。

黔府，黔州都督府,，唐都督府之一,。貞觀四年（630）于黔州置。督黔,、務(wù),、施,、業(yè)、辰,、智,、牂、充,、應(yīng),、莊等州，后增督播,、思,、費、夷,、琰,、矩等州，開元,、天寶時,，督黔、施,、夷,、播、思,、費,、珍、溱,、南等州,，又領(lǐng)充、明,、勞,、琰、莊,、牂等五十羈縻州,，屬黔中道。

都督府,，是唐王朝在重要地區(qū)設(shè)置的地方行政機構(gòu),。東漢光武初年，臨時設(shè)置的督軍御史,。曹魏文帝初年,，都督設(shè)置制度化，晉代以后，始兼任刺史,，后周,，改都督為總管，唐初因之,。武德七年（624），復(fù)稱都督,。貞觀十三年（639）,，全國有都督府四十一，分統(tǒng)除近畿九州以外的全國州縣,。都督“掌督諸州兵馬,、甲械、城隍,、鎮(zhèn)戍,、糧廩，總判府事”,，即兼理民政,，其所在之州稱都督府，兼轄鄰近各州則稱為支郡,。景云初（710）,，并省諸都督府為二十四，后一度罷廢,。開元十七年（729）,，復(fù)增置至四十。以潞,、益,、并、荊,、揚五州為大都督,。另中都督府十五，下都督府二十,。其中負責(zé)管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羈縻府州者二十二,，在都督府內(nèi)“別置經(jīng)略使”，以處理該府所轄羈縻府州的民族事務(wù),。

（三）

那么到底是哪個派出刺客割去謝祐的頭顱,，并油漆加工成夜壺的呢？

據(jù)《新唐書》卷七十表第十曹王房載：

曹恭王明生有五子：零陵王李俊,，黎國公李傑,，李價，嗣曹王,、衛(wèi)尉少卿同正員李備,，右武衛(wèi)大將軍李偲,。

原來曹王李明共有五個兒子，依次是李俊,、李傑,、李價、李偹,、李偲,。

李俊，長子,。母親曹王妃元氏,。永隆中，父李明坐太子李賢事,，降王零陵,，徙黔州自殺。唐高宗李治深悼之,，李俊嗣王,，為南州別駕。垂拱四年（688）,，與弟黎國公李傑一并被武則天殺害,。李唐復(fù)辟后，才追封并陪葬昭陵,。

李傑,，第二子。母親曹王妃元氏,。神龍初,，以李杰之子李胤為嗣曹王。

李價,，第三子,。生有一子李臻，后封濟國公,。

李備,，第四子。歷任衛(wèi)尉少卿,、同正員,，封為嗣曹王。后招慰忠州叛獠,，被叛賊殺死,。

李偲，第五子。官至右武衛(wèi)大將軍,。材勇過人,，為諸武所忌，誣之以罪,，流放劍南,，家焉。

很顯然,，取謝祐首級的不是李俊便是李杰,，或是李俊，李傑二人,。

（四）

唐高宗李治、皇后武則天讓黔州都督謝祐陪待或看管巢剌王李元吉的嗣子,，即唐太宗李世民與巢剌王妃楊氏的親生兒子曹王李明,，說明謝祐很可能是李元吉的部將。

當(dāng)然也使人想起當(dāng)年李建成,、李元吉的親信將領(lǐng)屈咥直府左車騎將軍謝叔方,。謝叔方，雍州萬年（陜西西安）人,。謝祐與謝叔方是什么關(guān)系,？待考。

據(jù)《新唐書》志第三十一地理志五載：

　　黔州黔中郡,，下都督府,。本黔安郡，天寶元年更名,。土貢：犀角,、光明丹沙、蠟,。戶四千二百七十,，口二萬四千二百四?？h六：彭水,，上。武德元年,，析置都上,、石城二縣，二年,，又析置盈隆,、洪杜、相永、萬資四縣,。貞觀四年,，以相永、萬資置費州,，都上置夷州,，十年，以夷州之高富來屬,，十一年,，以高富隸夷州。有鹽,。黔江,，中下。本石城,，天寶元年,，更名。洪杜,，中下,。洋水，中下,。本盈隆,，先天元年，曰盈川,，天寶元年,，更名。信寧,，中下,。本信安，武德二年更名,，隸義州,，貞觀十一年，州廢,，來屬,。都濡。中下,。貞觀二十年,，析盈隆置。

既然黔州或黔中郡為下都督府,，那么謝祐為從三品都督,。

又據(jù)《新唐書》志第三十三地理志七載：

江南道：

諸蠻州五十一：

牂州：武德三年,，以牂柯首領(lǐng)謝龍羽地置，四年,，更名柯州,，后復(fù)故名。初,，牂,、琰、莊,、充,、應(yīng)、矩六州皆為下州,，開元中,，降牂、琰,、莊為羈縻,，天寶三載，又降充,、應(yīng)、矩為羈縻,?？h三：建安，賓化,，新興,。建安，本牂柯,，武德二年,，更名。新興與州同置,。

琰州：貞觀四年置,。縣五：武侯,，望江,，應(yīng)江，始安,，東南,。貞觀中，又領(lǐng)隆昆,、琰川二縣,，后省,。

莊州：本南壽州，貞觀三年,，以南謝蠻首領(lǐng)謝強地置,，四年，更名,，十一年,，為都督府，景龍二年,，罷都督,。故隋牂柯郡地。南百里有桂嶺關(guān),?？h七：石牛，南陽,，輕水,，多樂，樂安,，石城,，新安。貞觀中,，又領(lǐng)清蘭縣,，后省。

充州：武德三年,，以牂柯蠻別部置,，縣七：平蠻，東停,，韶明,，牂柯，東陵,，辰水,，思王。

應(yīng)州：貞觀三年,，以東謝首領(lǐng)謝元深地置,，縣五：都尚，婆覽,，應(yīng)江,，惣隆，羅恭,。

矩州：武德四年置,。

明州：貞觀中以西趙首領(lǐng)趙磨酋地置,。

蔿州、勞州,、羲州,、福州、犍州,、邦州,、清州、峨州,、蠻州：縣一：巴江,。

歐州：“歐”一作“鼓”。

濡州,、琳州：縣三：多梅,，古陽，多奉,。

鸞州,、令州、那州,、暉州,、都州、總州：咸亨三年,，昆明十四姓率戶二萬內(nèi)屬分置,。

敦州：咸亨三年析內(nèi)屬昆明部置，縣六：武寧,，溝水，古質(zhì),，昆川,，叢燕，孤云,。

殷州：咸亨三年析昆明部置,，后廢。開元十五年分戎州復(fù)置,，后又廢,。貞元二年，節(jié)度使韋皋表復(fù)置,。故南漢之境也,。縣五：殷川,，東公,，龍原,，韋川，賓川,。初與敦州皆隸戎州都督,，后來屬。

候州,、晃州,、樊州、稜州,、添州,、普寧州、功州,、亮州,、茂龍州、延州,、訓(xùn)州,、卿州：貞觀十五年置。

雙城州,、整州,、懸州、撫水州：縣四：撫水,，古勞,，多蓬，京水,。

思源州,、逸州、南平州,、勛州,、襲州、寶州：萬歲通天二年,，以昆明夷內(nèi)附置,。

姜州、鴻州：縣五：樂鴻,，思翁,，都部，新庭,，臨川,。

右隸黔州都督府。

由此看來,，謝祐的黔州都督府管轄的范圍很大,。除了本部黔州外,，還有諸蠻州五十一個，它們是牂州,、琰州,、莊州、充州,、應(yīng)州,、矩州、明州,、蔿州,、勞州、羲州,、福州,、犍州、邦州,、清州,、峨州、蠻州,、歐州,、濡州、鸞州,、令州,、那州、暉州,、都州,、總州、敦州,、殷州,、候州、晃州,、樊州,、稜州,、添州,、普寧州、功州,、亮州,、茂龍州、延州,、訓(xùn)州,、卿州,、雙城州、整州,、懸州,、撫水州、思源州,、逸州,、南平州、勛州,、襲州,、寶州、姜州,、鴻州,。

其中牂州是武德三年（629）以牂柯首領(lǐng)謝龍羽地置；莊州是貞觀三年（629）以南謝蠻首領(lǐng)謝強地置,；應(yīng)州是貞觀三年（629）以東謝首領(lǐng)謝元深地置,。

牂柯謝龍羽、莊州南謝蠻謝強,、應(yīng)州東謝謝元深,，即所謂的“三謝蠻”。謝祐與“三謝蠻”,，不無關(guān)系,。

謝祐身為大唐從三品都督，統(tǒng)轄了黔州與五十一個蠻州的兵馬,，守衛(wèi)在西南邊陲,，維持著這一方的安危。

因為執(zhí)行了武則天的命令,，因而背上了千古罵名,，似乎并不公平。

因為他對李明也只是如實地傳達了武則天的命令,，并有采取任何強制手段,，事后他也只有感到無盡的害怕，卻終究難逃一死,，死后受到了世上最殘酷的污辱,。

當(dāng)年就連唐高宗本人對于自己的兄弟的死，都只能表現(xiàn)出無可奈何,。謝祐有什么辦法可想呢,？只有服從。那時，誰都救不了李明的命,。

司馬光《資治通鑒》刪除了加在謝祐頭上“兇險忍毒”四字,，應(yīng)該還算是比較公正的。謝祐的在天之靈,，應(yīng)該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