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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白樂天《畫竹歌》云：“西業(yè)七莖勁而健,，省向天竺寺前石上見。 東叢七莖勁而健,，省向天竺寺前石上見,。東叢八莖疏且寒，憶曾湘妃廟里雨中看,?！贝俗髟煺Z清潤，讀者襟抱灑然,，能發(fā)萬里之興,，所謂淘沙揀金，難得之句也,。釋景云《畫松》詩云：“畫松一似真松樹,，且待思量記得無？憶在天臺山上見,，石橋南畔第三株,。”此詩全襲樂天,，未見超絕,。皎然所論“三偷”,，云公可當(dāng)一二,。 《世說新語》：徐孺子九歲時，嘗月下戲,?；蛟疲骸叭袅钤轮袩o物，當(dāng)極明邪,？”子美詩：“斫卻月中桂,，清光應(yīng)更多,。”意祖於此,。 造句奇拔，觀者不覺用事,，所謂“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杜老不欺人也,。 岑參《寄左省杜拾遺》詩云：“聯(lián)步趨丹陛,，分曹限紫微,。曉隨天仗入，暮惹御香歸,。白發(fā)悲花落，青云羨鳥飛,。圣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岸鸥Α洞疳a(bǔ)闕見贈》云：“窈窕清禁闕,，罷朝歸不同。君歸丞相後,，我往日華東,。冉冉柳枝碧，娟娟花蕊紅,。故人得佳句,，獨贈白頭翁?！贬娋^,，杜作殊不愜意。譬如善弈者,，偶爾輕敵,，輸此一著。 岑嘉州《初至犍為作》云：“山色軒楹內(nèi),，灘聲枕席間,。草生公府靜，花落訟庭閑,。云雨連三峽,，風(fēng)塵接百蠻。到來能幾日,，不覺鬢毛斑,。”此結(jié)突如起句,，謂之“兩頭蛇”,。予因以完造物首尾聲自具，更煉中聯(lián),，不失格律,。然論文貴嚴(yán)，亦不免吹毛求疵之誚,。附云： “之官能幾日,，兩鬢易成斑。雷雨低三峽,，風(fēng)塵暗百蠻,。鳥啼公府靜，花落訟庭閑,。獨夜饒詩思,，灘聲枕席間?！?/font> 瀋王西屏道人《寄懷大司馬郭公》二首：“憶昔論交即見知,，幾年良晤信難期。停云北極頻回首,，落木西風(fēng)獨賦詩,。金鼎鹽梅殷相業(yè)，玉階劍履漢官儀,，,。君今選將清邊徼，畫省憂心退食遲,?！薄罢黩墑e後幾登樓，極目山川憶舊游,。皛皛霜華寒已沍,，冥冥云物夕仍留。九關(guān)甲士圖功日,，三輔丁男習(xí)戰(zhàn)秋,。聞道天驕還北遁,，萬年佳氣繞皇州?！倍娹o雅氣暢,，造詣不凡。前聯(lián)典重,，不減少陵：後聯(lián)假對干支,，極妙。許用晦“年長每勞推甲子,，夜寒初共守庚申”,，實對干支，殊欠渾厚,，無乃晚唐本色歟,？ 許用晦釋清塞皆以“甲子”“庚申”為的對，予病其粗直,，且非正格,。因次用晦之韻，聊寄興爾,。附《贈王山人》詩：“丹侶相期貰酒頻,，飛來野鶴老於人。世輕俗物非關(guān)傲,，庭有仙芝未是貧,。半嶺餐霞延甲子，孤燈照夜守庚申,。碧桃又發(fā)花千樹,，誰向深山共好春？” 詩中罕用“血”字,，用則流於粗惡,。李長吉《白虎行》云：“袞龍衣點荊卿血?！鳖欏臀獭堵肚嘀癖薷琛吩疲骸氨条r似染萇弘血,。”二公妙於句法,，不假調(diào)和,，野蔬何以有味。 詩有至易之句,，或從極難中來,，雖非緊關(guān)處，亦不可忽,。若使一句齟齬,，則損一篇元氣矣,。 梁簡文《怨歌行》云：“十五頗有馀，日照杏梁初,?！逼鹁渌葡喑姓摺Ｆ┲T叢花缺處,，半出美人繡襦,，不見螓首蛾眉,，可能無恨,，況襲《陌上桑》而用之突然,，或易為《窈窕誰家姝》,，庶得平穩(wěn)，不失起語格式,。 凡作詩要情景俱工,，雖名家亦不易得。聯(lián)必相配,，健弱不單力,，燥潤無兩色。能用此法,，則不墮歧路矣,。少陵狀景極妙，巨細(xì)入玄,，無可指擲者,。寫情失之疏漏，若“讀書難字過,，對酒滿壺頻”,，上句真率自然，下句為韻所拘爾,。昌黎寫情亦有佳者,，若“飲中相顧色，別後獨歸情”,，辭澹意濃,，讀者靡不慨然。每拙於寫景,，若“露排四岸草,，風(fēng)約半池蘋”，下句清新有格,，上句聲調(diào)齟齬,，使無完篇,，則血脈不周，病在一譬故爾,。 甲子歲秋日,，予赴晉陽故人之招，栗晉川留餞園亭,，以詩志別,，分韻得“秋”字，援筆立就,，一氣渾成,。涌若長江大河，滔滔拍天,，而劃然中斷,，其意見於言表，清雅不減劉文房,，氣格過之,。附詩云：“盍簪方宴晤，引轡復(fù)西游,。草白晉陽路,，霜清汾水秋。詩名無去信,，客計有淹留,。心在浮云外，飄然不系舟,?！?/font> 詩賦各有體制，兩漢賦多使難字,，堆垛聯(lián)綿,，意思重疊，不害於大義也。詩自蘇李五言暨《十九首》,，格古調(diào)高，句平意遠(yuǎn),，不尚難字,，而自然過人矣,。詩用難韻，起自六朝,，若庾開府“長代手中興衰”,，沈東陽“愿言反魚★”，從此流於艱沚。唐陸龜蒙“織作中流百尺葓”,，韋莊“淺薄不悠悠去似絣”,，“葓”、“絣”二字,，近體尤不宜用,。譬若王羲之偕諸賢於蘭亭脩禊，適高麗使者至,，遂延之席末,，流觴賦詩，文雅雖同,，加此眼生者,，便非諸賢氣象。韓昌黎柳子厚長篇聯(lián)句,，字難韻險,，然夸多斗靡，或不可解,。拘於險韻,，無乃庾沈啟之邪？ 陳思王《白馬篇》：“俯身散馬蹄,?！贝四鼙M馳馬之狀?！抖冯u》詩：“觜落輕毛散,。”善形容斗難之勢,?！案薄ⅰ奥洹倍钟辛?，一“散”字相應(yīng),。然造語太工，六朝之漸也,。 瀋憲王南山《和懶云上人韻》曰：“幽徑斷行路人蹤,，浮圖對遠(yuǎn)峰。結(jié)冰堅碧沼,，凝雪老青松,。雙樹下開講，千燈中現(xiàn)容,。天空雨花遍,，門有白云封。”此作妙於禪語,，使王摩詰見之,，亦當(dāng)心服。若寧獻(xiàn)王癯仙周憲王誠齋,，雖皆嗜詩,，相去懸絕矣。 嘉靖壬子春,，予游都下,，比部李于鱗王元美徐子與梁公實、考功宗子相諸君延入詩社,。一日,，署中命李畫士繪《六子圖》，列座於竹林之間,，顏貌風(fēng)神,，皆得虎頭之妙。自戲為贊曰：“我是真汝,，汝非真我,。”因拘於哿韻,，不能成章,。迄今丙寅春,，旅寓上黨,，偶用古韻，乃成曰：“兩鬢{髟監(jiān)}鬖,，一身么麼,。（上聲。）我是真汝,，汝非真我,。我嘯我歌，汝聲汝啞,。人生多愆,，真不如假。循跡山中,，忘言月下,。嗟哉暮年，何時愿果,？”或謂吻合禪機(jī),，前身亦緇流中人也。 或曰：“江韻不附於陽韻之後，而附於東,、冬之後,，何哉？”曰： “江韻之字,，皆出於東,、冬二韻，若金傍著工為'釭’,，木傍著'舂’為'樁’,，馀類此。凡作古詩三韻互用,，謝康樂《田南謝園》詩曰： “樵隱俱在山,，由來事不同。卜室倚北阜,，啟扉面南江,。”漢魏諸賢如此尤多,。 凡“山河”“郎廟”之類,，顛倒通用，若“天地”不可倒用,，倒則為泰卦,。曹子建《桂之樹行》曰：“下下乃窮極地夫?！必M別有見耶,？又如“詩酒”“兒女”，皆兩物也,，倒則為一矣,。 賈誼上疏曰：“高帝瓜分天下，王功臣也,?！滨U昭《蕪城賦》曰： “出入三代，五百馀載,，竟瓜剖而豆分,。”此自我作古之法也,。沈氏《詠五色火籠》曰：“可憐潤霜質(zhì),，纖剖復(fù)毫分?！眿D人亦知此邪,？ 劉長卿《送道標(biāo)上人歸南岳》詩曰：“悠然倚孤棹，卻憶臥中林,。 江草將歸遠(yuǎn),，湘山獨往深。白云留不信,，綠水去無心,。衡岳千峰亂，禪房何處尋,？”此作雅淡有味,，但虛字太多,，體格稍弱。安慶王《西池送月泉上人歸南?！罚谩胺弊?，曰：“閑身無所系,，江海信孤帆。石上留金偈,，人間秘玉函。天開達(dá)摩井,，云護(hù)普陀巖,。論證復(fù)為禪侶，相依松與杉,。”此篇多使實字,，奇崛有骨,，善用險韻，譬如棧道馳馬,，無異康衢,。唐人不多見也。又《贈別玉峰上人》詩曰：“關(guān)山去迢遞,，飛錫有誰同,？行苦三乘里,，心開萬法中。定回云滿榻,，偈後月低空,。相憶聽鍾磬，泠然度曉風(fēng),?！贝俗髂艘姵荆U家之正宗也,。 元和初,，王生夢侍吳王，命作西施挽詞,，曰：“西望吳王闕,，云書鳳字牌。連江起珠帳,，擇土葬金釵,。鋪地紅心草，三層碧玉階,。春風(fēng)無處所,。姜恨不勝懷?！贝隧崻M而險,，唐人以來罕用之。王生所作,，雖涉粗淺,，然夢中成章，亦奇矣,。若陸龜蒙皮日休以佳韻賡和,，乃七言近體。使作五言,，遠(yuǎn)過王生矣,。予客晉陽，亦用佳韻二首,?！肚飸选吩娫唬骸皷|望太行路，巉巖幾斷崖,。易歸千里夢,，難遣九秋懷。夜色霜明樹,，寒聲葉滿階,。著書思趙邸,，靜掩舊茅齋?！薄肚锶兆郧病吩娫唬骸案氏蚯鍟r ,，無令素愿乖。存虛饒氣色,，撥累緩形骸,。葉響風(fēng)前樹，苔青雨後階,。何須學(xué)宋玉,，登眺苦秋懷?！?/font> 嚴(yán)滄浪謂：“作詩譬諸劊子手殺人,，直取心肝?！贝苏f雖不雅,，喻得極妙。凡作詩,，須知道緊要下手處,，便了當(dāng)?shù)每煲病Ｆ浞ㄓ腥?/font> 曰事,，曰情,，曰景。若得緊要一句,，則全篇立成,。熟味唐詩，其樞機(jī)自見矣,。 江淹《貽袁常侍》詩曰：“昔我別秋水,，秋月麗秋天。今君客吳坂,，春日媚春泉,。”子美《哭蘇少監(jiān)》詩曰：“得罪臺州去,，時違棄碩儒,。移官蓬閣後，穀貴歿潛夫,。”此皆隔句對,，亦謂之“扇對格”,。 然祖於《采薇》詩：“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予《贈紀(jì)丞》詩曰：“謝莊曾授簡,，月白見秋毫,。崔立能吟句，松寒起夜?jié)??！辟愿届睹嘁娪嘁惑w爾,。 潘岳《永逝文》曰：“子之承親,，孝齊閔參；子之友悌,，和如瑟琴,。事君直道，與朋信心,。雖實唱高,，猶賞爾音。弱冠厲翼,，羽儀初升,。公弓既招，皇輿乃徵,。內(nèi)贊兩宮,，外宰黎蒸。忠節(jié)允著,，清風(fēng)載興,。”此岳文中用韻已嚴(yán),，豈獨沈約定之也,。 阮卓《游魚》詩曰：“相忘自有樂，莊惠豈能知,？”此出《南華經(jīng)》：“惠子曰：'爾非魚,，安知魚之樂耶？’曰：'爾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耶,？’”阮生翻案尤妙。古詩曰：“胡馬依北風(fēng),，越鳥巢南枝,?！贝烁性⒆匀弧７对啤顿浬蜃笮l(wèi)》詩曰：“越鳥憎北樹,，胡馬畏南風(fēng),。”此雖翻案,，殊覺費力,。 曹唐《擬漢武帝憶李夫人》詩曰：“白玉帳寒鴛夢絕，紫陽宮遠(yuǎn)雁書稀,?！比邴悾滹L(fēng)致可想,。然用“雁書”誤矣,。予考漢史及《武帝內(nèi)傳》，方士少翁能致鬼,，帝命招李夫人之魂,，見而哀之，因為歌曰：“是邪非邪,？”元狩四年,，方士文成將軍少翁伏誅。天漢元年,，遣蘇武使匈奴,。昭帝始元五年,，蘇武還自匈奴,?！把銜笔庐?dāng)在子卿將歸之時,。曹，羽流也,，隨興賦成,，不及詳考爾,。 鮑明遠(yuǎn)《白頭吟》曰：“申黜褒女進(jìn),，班去趙姬升,。周王日淪惑，漢帝益嗟稱,?！鄙蛐菸摹对垢栊小吩唬骸翱矇霸遒x，頓挫敬通文,。 遽論班姬寵,，夙窆賈生墳。”二詩多用姓名,，自不害為古作,。今人忌之,，是矣,。 鎮(zhèn)康王西巖《四月八日過昭覺禪院同諸宗丈賦得松字》詩曰： “石龕幡影閃金容，此日曾聞浴九龍,。心印始?xì)w香象跡,，fa輪更斷野狐宗。風(fēng)傳錘磬流空谷,，天落云霞拂古松,。杰閣還登一丁望，萬年佳氣曖諸峰,?！贝祟}最難。其格律精工,，氣象渾厚,，深得禪家宗旨。若與遠(yuǎn)公同時,，亦當(dāng)推蓮社之長矣,。 作詩有三等語：堂上語，堂下語,，階下語,。知此三者，可以言詩矣,。凡上官臨下官,，動有昂然氣象，開口自別,。若李太白“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此堂上語也,。凡下官見上官,，所言殊有條理，不免局促之狀,。若劉禹錫“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此堂下語也,。凡訟者說得顛末詳盡,，猶恐不能勝人。若王介甫“茅檐長掃凈無苔，花木成蹊手自栽”,，此階下語也,。有學(xué)晚唐者，再變可躋上乘,。學(xué)宋者,，則墮下乘而變之難矣。 沈氏《彩毫怨》曰：“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馀,。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欲春天江南曲,，貪封薊北書。書中無別意,，帷帳久離居,。”楊升庵所選《五言律祖》六卷,，獨此一篇平妥勻凈,，頗異六朝氣格。 岑嘉州《送王司馬》詩：“海樹青官舍,，江云黑郡樓,。”何仲言《下方山》詩：“繁霜白曉岸,，苦霧黑晨流,。”謝惠連《搗衣》詩： “宵月皓空閨,?！崩罴蔚v《送王收》詩：“細(xì)草綠汀洲?！贝私砸月暽譃樘摶钣谜?。蓋有所祖：《春秋》“丹桓宮楹”，《周頌》“亦白其馬”,，《史鑒》“秦始皇伐其木,，赭其山”，《漢書》“二千石硃兩幡”,，班孟堅《燕山銘》“硃旗絳天”,，揚(yáng)子云《解嘲》“客徒硃丹吾轂，將赤吾之族也”,，《華元歌》“皤其腹”,，韋昭《天命》詩“烏赤其色”,，陸士龍《靈邱竹賦》“硃明俯而丹野，炎暉仰而絳天”,，《南史》“梁武帝曰：'不還我陳保印,，吾當(dāng)白汝?！苯耐ā鹅`邱竹賦》“赩夏彩於沙汀”,，柳子厚《賀王參元失火書》“黔其廬，赭其垣”,。此法用者多矣,，非文之宗匠弗知也。 詩韻罕用“腥”字,，胡曾《洞庭湖》絕句：“魚龍吹浪水云腥?！痹炀浔M佳,。瀋憲王《夜雨》頸聯(lián)：“樹濕鴉君重，云低龍氣腥,?！备衤赊虅佟６抛用馈端骶印啡崳骸坝钪嬉浑??！贝司浞遣荒芄ぃw長律牽於韻爾,。 栗太行曰：“詩貴解悟,，識有偏全，斯作有高下,。古人成家者如得道,，故拈來皆合，拘拘於跡者末矣,?！庇衷唬骸霸娔澎丁讹L(fēng)雅》，皆可解,。漢樂府有不可讀者,，聲詞雜寫之誣由譜錄爾?！庇衷唬骸八卧娖稘岫粸t灑,；元詩偏於清而不沉郁；國朝定量德以前是元,，弘治以前是宋,，正德嘉靖間浸浸有古義。”又曰：“李獻(xiàn)吉何仲默,，古體可追古人,，近體尚隔一塵?！?/font> 古《三墳書》：“長殺順性,。”傳曰：“圣人以盡物壽,?！庇琛顿涁毷俊吩姡岛洗肆x：“敝裘捫虱盡,，生殺自天機(jī),。” 賦詩要有英雄氣象,，人不敢道,，我則道之；人不肯為,，我則為之,。 厲鬼不能奪其正，利劍不能折其剛,。古人制作,，各有奇處，觀者自當(dāng)甄別,。 德平王南岑《贈別素愚上人》：“釋子來何處,？廬山復(fù)太行。翻經(jīng)淹歲月,，補(bǔ)衲犯冰霜,。浩劫塵緣盡，彌天覺路長,。智珠元不染,，好去照迷方?！贝俗魃跫?，其來有源。憲王南山素嗜談禪,，詩亦妙悟,，信乎伯仲齊名，豈非寒山拾得化身邪,？ 作詩先以一聯(lián)為主,，更思一聯(lián)配之,，俾其相稱，縱不佳,，姑存以為“筌句”,。筌者，意在得魚也,。然佳句多從庸句中來,，能用“取魚棄筌”之法，辭意兩美,，久則渾成,，造名家不難矣。釋皎然《賦得啼猿送客》云：“萬里江外,，三聲月峽深,。何年有此路，幾客共沾襟,？ 斷壁分垂影,，流泉入苦吟。凄涼離別後,，聞此更傷心?！庇^其前聯(lián)平澹意長,，馀皆筌句，予皆削疵強(qiáng)半,，稍變氣格,。髡翁復(fù)起，可能心服否乎,？乃附於後：“聽爾江夕,，愁人巫峽深。何年有此路,？幾客共沾襟,？倒影回清澗，袞聲出遠(yuǎn)林,。東西無定處,，偏感宦游心?！贝怂^假古人之作為己稿是也,。 劉孝綽妹詩：“落花掃更合，叢蘭摘復(fù)生,?！泵虾迫唬骸傲只⊕吒?，徑草踏還生?！贝寺?lián)豈出自劉歟,？二作清麗，各有優(yōu)劣,。 呂居仁《春日即事》：“雪消池館初春後,，人倚闌干欲暮時?！被蛟疲骸扒寰叭氘?，答之情意，物之容態(tài),，二意盡之,。”予觀此作,，宛然一美人圖也,。 韓翃《秋夜即事》：“星河秋一雁，砧杵夜千家,?！卑矐c王西池《重九前一夜》：“樹聲喧一枕，秋色冷千家,?！贝寺?lián)與韓出一機(jī)杼，織組自別,。 凡詩用“恩”字,，不粗則俗，難於造句,。陳思王“恩紀(jì)曠不接”,，梁武帝“籠鳥易為恩”，謝玄暉“恩變龍庭長”,，張正見“讒新恩易盡”,，蘇廷碩“戈甲為恩輕”，杜子美“漏網(wǎng)辱殊恩”,，竇叔向“恩深犬馬知”,，高蟾“君恩秋後葉，日日向人疏”,，李義山“但保紅顏莫保恩”,，此皆句法新奇，變俗為雅,，名家自能吻合,。作文亦然,，若陸士衡“廣樹恩不足以敵怨”是也。予《悼徽籓》詩：“撫膺臣妾淚,，葬骨死生恩,。”《器沈參軍鏈》詩：“今日孔融留二子,，應(yīng)知生死感馀恩,。”此二作易於措詞,，由其悲感故爾,。 栗道甫自弱冠工詩，與兄仁甫齊名,?！队挝妪埳健吩娫疲骸皫r壑古留跡，藤蘿春可捫,。游人歷世代,，零露越朝昏。鶴夢通云島,，猿啼下石門,。浮沉只自異，感念復(fù)何言,?！薄兑粯且固鳌吩娫疲骸拔⒃抡湛樟郑迫唤倚?。人聲四壁靜，夜色一川陰,。野寺看燈遠(yuǎn),，山堂入霧深。村邊歌吹發(fā),，聽罷更蕭森,。”《大行山中》詩云：“山中風(fēng)候別,，況復(fù)是秋天,。雨腳當(dāng)門變，溪聲隔嶼傳,。峽深饑虎嘯,，潭古毒龍眠。中霤惟躭隱,，蕭條世外玄,?！庇^此諸作，含英咀華,，風(fēng)調(diào)夐別,，其盛唐之流歟？ 比喻多而失於難解,，嗟怨頻而流於不平,；過稱譽(yù)豈其中心，專模擬非其本色,；愁苦甚則有感,，歡喜多則無味；熟字千用自弗覺,，難字幾出人易見,；貌然想頭，工乎作手,，詩造極處,，悟而且精，李杜不可及也,。 《老子》曰：“五音令人耳聾,。”張景陽《七命》：“百籟群鳴聾其山,?！贝恕懊@”字太奇，雖有所祖而費講,。 黎城懶云上人了悟禪蘊(yùn),，亦能詩?！抖奸T除夕》云：“早眠輕節(jié)序,，垂老倦精神。半夜兩年夢,，孤燈千里身,。缽分新歲飯，衣拂舊時塵,。後飲屠蘇者,，其如感嘆頻?！薄额}山水便面》：“攜筇小步踏蒼苔,，遙指青山云正開。澗水松風(fēng)聽不絕,，又教童子抱琴來,?！倍黧w格勻凈，頗振唐聲,，使與皎然輩同賦,，孰為擅場？嗟其身歿神存,，寧不以我為知己邪,？ 人物志：“一國之政，以無味和五味,?！弊⒃唬骸八詿o味，故五味得其和,。猶君體平澹,，則百官施其用?！薄堵c改元望京都有感》云：“鹽梅無水不成味,，宰輔得君方盡才?！币蚍谩墩f命》和羹事,，又被古人道破，此即“無米粥”之法,，學(xué)者心會可也,。 詩中用虛活字，時有難易：易若剖蚌得珠,，難如破石求玉,。且工且易，愈苦愈難,。此通塞不同故也,。縱爾冥搜,，徒勞心思。當(dāng)主乎可否之間,，信口道出,，必有奇字，偶然渾成,，而無齟齬之患,。譬人急買帽子入市，出其若干,，一一試之,，必有個恰好者,。能用戴帽之法，則詩眼靡不工矣,。 凡作詩以“青”字為韻,，鮮有佳者。杜子美《不離西閣》云： “江云飄素練,，石壁斷空青,。”下句奇特有骨,。錢仲文《省試湘靈鼓瑟》云：“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闭瞿┚淦狡秸Z爾,，合兩句味之，殊有含蓄,。諸葛騰甫《渝城人日柬李給事》,，前聯(lián)辭意并佳，天造奇景,，宛如披四川圖,，使人興不可遏，但神馳於夢寐耳,。其詩附後：“訪舊來何晚,，輕帆落驛亭。江回劍外白,，山擁漢中青,。萬里逢人日，孤城感客星,。知君懷諫草,，翹首望明廷?！保v甫名鯨,，別號問華，諸葛武侯四十二代孫,。） 鎮(zhèn)康王西巖《題宋參政瞻遠(yuǎn)樓》：“江樓懸樹杪,，山色到窗中?！本斡泄?，上句尤奇。王右丞《登辨覺詩》：“窗中三楚盡，林上九江平,?！睍玳熡袣猓吧稀弊致暵晌赐?。又西巖《陪國主謁塋途中有感》：“仗劃浮煙破,，旗沖過鳥翻?！本浞ㄉ瓏?yán),，何異沈宋應(yīng)制。崔氵是《題唐都尉山池》：“雁翻蒲葉起,，魚撥荇花游,。”聯(lián)雖全美,，但晚唐纖巧之漸,，若與陪駕之作并論，譬諸艷姬從命婦升階,，氣象自別,。韓偓《晚春旅舍》：“樹頭蜂抱花須落，池面魚吹柳絮行,?！弊骒躲呤嵌笱萜哐裕褂窒乱?。 子美詩：“仰蜂黏落絮,，行蟻上枯梨?！薄扒勰嚯S燕觜,，花蕊上蜂須?！薄氨澍Q衣桁,，蜻蜓立釣絲?！薄棒~吹細(xì)浪搖歌扇,，燕蹴飛花落舞筵?！敝T聯(lián)綺麗,，頗宗陳隋。然句工氣渾,，不失為大家。譬如上官公服，而有黼黻絺繡,，其文彩照人,，乃朝端之偉觀也。晚唐此類尢多,。又如五色羅縠,，織花盈匹，裁為少姬之襦宜矣,。宋人亦有巧句,，宛如村婦盛涂脂粉，學(xué)徐步以自媚,，不免為傍觀者一笑耳,。 嘉靖乙巳歲因訪西林禪侶，談及龐居士涅槃,，代作偈子云：“來時忽墮,，去時不躲。我歸太空,，太空即我,。”《南華經(jīng)》曰：“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以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崩顤|岡謂予有悟禪旨,，故與莊子默契焉。 子美《秋野》詩：“水深魚極樂,，林茂鳥知歸,。”此適會物情,，殊有天趣,。然本於子建《離思賦》：“水重深而魚悅，林脩茂而鳥喜,?！倍肄o同工異，則老杜之苦心可見矣,。 陸士衡《為周夫人寄車騎》云：“昔者得君書,，聞君在高平,。今者得君書，聞君在京城,?！奔坝^劉采春《啰唝曲》云：“那年離別日，只道往桐廬,。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贝硕^同意,，作者粗直，述者深婉,。然將種臨敵而不勝女兵,，所謂小戰(zhàn)則怯是也。 宗約敬軒《次栗太行枉顧韻》曰：“城隅葺小軒,，車馬不聞喧,。 邱壑元規(guī)興，蓬蒿仲蔚園,。君詩清可挹,，吾道拙能存。何似歲星隱,，常依金馬門,。”此作工於押韻,，而沖澹自然,，其劉長卿之亞歟？乃弟誠軒《灸背》詩曰：“昨夜清霜重,，晴檐灸背初,。寧言工我賦，兼得課兒書,。鍾鼎形骸外,，溪山夢寐馀。角巾庭際影,，坐惜鬢毛疏,。”儼然寫一負(fù)暄障子,。老成之語,，曠達(dá)之氣，此造少陵之漸也,。又《詠石山子》曰：“累石壯精舍,，憑虛無古今,。悠然倚杖興，重以愛山心,。地轉(zhuǎn)仇池穴,，天移王屋岑。主人得幽趣,，何處更登臨？”後聯(lián)翻用杜句,，愈覺出奇,。《秦州雜》詩：“萬古仇池穴,，潛通小有天,。”起句平直,，但寫其神異爾,。 《孺子歌》：“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泵献忧瑑捎么苏Z,，各有所寓,。李陵《與蘇武》詩：“臨河濯長纓，念子恨悠悠,?！贝伺既粚懸鉅枴Ｉ蚣s《渡新安江貽游好》詩：“愿以潺湲水,，沾君纓上塵,。”所謂襲故而彌新,，意更婉切,。柳宗元《衡陽別劉禹錫》詩： “今朝不用臨河別，垂淚千行便濯纓,?！敝猎怪帘谎乓?。 庾信《詠荷》詩：“若有千年蔡,，須巢但見隨?！绷汉單摹都{涼》詩：“游魚吹水沫,，神蔡上荷心,?！薄安獭彪m大龜，然字面入詩,，殊欠明爽,。包佶《秋日園林》詩：“鳥窺新罅栗，龜上半欹蓮,。”晚唐雖下六朝,，由其不用“蔡”字，乃佳,。 孔文谷曰：“陳子昂之古風(fēng)，尚矣,，其含光飛文，懷幽吐奇,，郎廟而有江山之致，煙霞而兼黼黻之裁,。著色成文,，吹氣從律，則燕公曲江高矣,，美矣，擅其宗矣,。杜子美稱李太白詩,，清新俊逸,，然卻太快。太白謂子美詩苦,，然卻沉郁,，緣其性褊躁婞直,，而多憂愁憤厲之氣,。其用字之法，則老將之用兵也,。王摩詰孟浩然韋應(yīng)物,，典雅沖穆，入妙通玄,，觀寶玉於東序,，聽廣樂於鈞天，三家其選也,。過此以往，不能遍觀而盡識矣,?！庇衷唬骸伴L篇是賦之變體,，而去,。一'兮’字；近體則研鏈精切,，隱括諧儷,，如文錦之有尺幅，絕句皆樂府也,。長篇當(dāng)以李嶠《汾陰行》為第一，近體當(dāng)以張說《待宴隆慶池應(yīng)制》為第一,。杜甫《秋興》則“聞道長安似弈棋”一篇,，尤勝。絕句如王摩詰： “廣武城邊逢暮春,，汶陽歸客淚沾巾,。落花寂寂啼山鳥，楊柳青青渡水人,。”與“渭城朝雨”一篇,。韋應(yīng)物：“雨中禁火空齋冷,，江上流鶯獨坐聽，把酒看花想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苯燥L(fēng)人之絕響也。 予夜觀李長吉孟東野詩集,，皆能造語奇古,，正偏相半，豁然有得,，并奪搜奇想頭，去其二偏,。險怪如夜壑風(fēng)生,，暝巖月墮，時時山精鬼火出焉,；苦澀如枯林朔吹，陰崖凍雪,，見者靡不慘然。予以奇古為骨,，平和為體，兼以初唐盛唐諸家,，合而為一,，高其格調(diào)，充其氣魄,，則不失正宗矣。若蜜蜂歷采百花,，自成一種佳味與芳馨，殊不相同,，使人莫知所蘊(yùn),。作詩有學(xué)釀蜜法者,，要在想頭別爾,。是夜枕上勉成數(shù)詩，以示同好,，始知予言不謬也?！赌呵锛膽研熳优c時宦長蘆》云：⑴“理郡雙旌轉(zhuǎn)，皇畿亦壯游,。海鹺天下味，案牘汝南憂,。風(fēng)笛姜寒署，霜林照夜樓,。還思濯纓處,，御水正涵秋?！雹啤肮偕崤麜?，蕭然且獨醒,。沙煙秋漠漠，海雨晝冥冥,。妒久金增色，才孤劍養(yǎng)靈,。夢歸何所見，天目亂峰青,。”⑶“未滿躭詩意,，南來幾日閑。一愁縈馬上,，萬役走人間,。署敞憐風(fēng)物,，城高見海山。不知謫宦久,，（先守汝寧被謫,。）猶是舊容顏?！雹取拌F網(wǎng)拔珊瑚，驚人不可無,。才今兼二陸,，格古變?nèi)齾?。登眺秋光迥，浮沉老氣孤,。因思《采菱曲》,，客至話西湖?！雹伞皵?shù)卷從幽事，官閑祇自憐,。阮公悲感日,，蘧伯是非年,。海賦知華國，鄉(xiāng)書問稅田,。更憂吳餉晚,，長望浙西船?！雹省盎罗H有難易，憂中名獨完。山高偏氣色,，河廣自波瀾,。文字豹斑老,，冰霜孤白寒,。鳳兮不言餒,，天許碧瑯玕?！雹似摺昂蛳x吟暗壁,，秋興起徐陵?；挛跺ｌ端b懷清奪冰,。夜喧風(fēng)里樹,，寒翳雨中燈。競謁金張第，疏慵獨未曾,。”⑻“何處轉(zhuǎn)游宦,，河亭坐夕暉。亂帆鱗次泊,，眾鳥尾聲銜歸。地勝閑堪賦,，杯清悶可揮。風(fēng)煙是京甸,，寧復(fù)羨魚磯?！雹汀盎论￠L蘆靜，中懷自出塵,。鑒光一秋水，瑟調(diào)幾陽春,。終古盈虛月，流年感慨人,。竹林馀裂素,，可復(fù)寫誰真?！雹巍霸~人非傲物，名著自堪嗟,。官冷棋應(yīng)進(jìn)，懷高酒更賒,。鶴為閑處伴，菊是澹中花,。同賦上林者，秋風(fēng)天一涯,。”⑾“正變關(guān)騷雅,，深宵誰與論？吳歌惟片月,，燕俗且孤樽,。舊侶青云冷,，秋懷黃葉繁,。寄書故鄉(xiāng)使，風(fēng)雨亦過門,?！雹小芭f社名相累，艱虞偏在君,。世憎騷雅盛，天任死生分,。并失龍珠影，長垂鳳藻文,。（社友梁公實宗子相相繼而歿,。）相知論往事，南北共愁云,。” 有客問曰：“夫作詩者,，立意易,，措辭難,，然辭意相屬而不離。 若專乎意,，或涉議論而失於宋體,；工乎辭,，或傷氣格而流於晚唐,。竊嘗病之，盍以教我,？”四溟子曰：“今人作詩，忽立許大意思,，束之以句則窘，辭不能達(dá),，意不能愁,。譬如鑿池貯青天,，則所得不多,；舉杯收甘露，則被澤不廣,。此乃內(nèi)出者有限,，所謂'辭前意’也?；蛟炀涓ゾ?，勿令疲其神思，且閱書醒心,，忽然有得,，意隨筆生,，而興不可遏，入乎神化,，殊非思慮所及?；蚨髯值镁洌溆身嵆?，出乎天然，句意雙美,。若接竹引泉而潺浮動之聲在耳，登城望海而浩蕩之色盈目,。此乃外來者無窮，所謂'辭後意’也,。”客曰：“適聞內(nèi)外二說,，能發(fā)古人未發(fā)者,。愿以盛唐諸家，直指內(nèi)外秘蘊(yùn),，令人頻悟,，以歸正宗，不落傍門小徑也,。”四溟子曰：“予雖歷舉唐詩引證,，畢竟難曉,。況爾心非我心，焉知我心之有得也,？以我之心,，置於爾心,，俾其得我之得,，雖兩而一矣,。請出一字為韻，以試心思,?！蹦说谩疤臁弊郑斐扇舾删湓疲骸?兵氣截胡天’,，'鴟號月黑天’，'長陰夢里天’,，'斜陽禾黍天’，'靈聚洞中天’,，'荷影亂湖天’，'星搖海底天’,，'千江各貯天’，'道在混茫天’,，'帆影落江天’，'云蘿隱洞天’,，'神龍穴海天’，'雕橫朔漠天’,，'明河半在天’，'心空定里天’,，'氣慘戰(zhàn)場天’，'波明日本天’,，'江清魚在天’，'山鍾落半天’,，'湖清鏡里天’，'鶴夢不離天’,，'江波不定天’,，'百越瘴浮天’，'帆盡五湖天’,，'人老醉鄉(xiāng)天’，'丹氣夜薰天’,，'微茫畫里天’，'登岳上捫天’,，'隴樹插秦天’，'地展日南天’,，此乃句由韻成也,。'天馬行無跡’，'天覆空青色’,，'天冷饒邊氣’，'天陰鬼火亂’,，'天寒鷹力健’，'天聚峨嵋雪’，'天勢海相吞’,，'天閑收駿馬’，'天羈曠達(dá)才’,，'天許百年狂’，'井天開地鏡’,，'仰天心貯月’，'倚天云護(hù)劍’,，'木天通夜鼠’，'楚天三峽斷’,，'海天無際色’，'諸天空色界’,，'通天鳥道寒’，'江天月兩分’,，'霜天紅樹老’，'井平天影出’,，'虎斗天風(fēng)合’,，'隱見天河影’，'峽開天一線’,，'漠北天常雪’，'籠鳥天相隔’,，'日高天更青’，'霞明天姥峰’,，'禪林天雨花’,，'長河截天影’，'風(fēng)響參天樹’,，'混沌是天胚’,，'萬物各天機(jī)’,，'一法通天竺’，'龍斗海天翻’,，'雨暗江天色’,，'雁得楚天春’，'蹄涔縮天影’,，'王氣浮天闕’，此乃因字得句也,。夫人妙悟有因,，自能作古。然文字起於鳥跡,，草書精於舞劍，爾獨不能因人之悟,，以開己之悟邪？”客謝而去,，顧予笑曰：“子何太泄天機(jī)也？” 作詩得之多寡遲速,，統(tǒng)系於心,，因分內(nèi)外二說，俾人易曉,。此作近體之法，然古體亦有異同處,，學(xué)者權(quán)宜用之,。 或曰：“子謂作古體、近體概同一法,，寧不有誤後學(xué)邪,？”四溟子曰：“古體起語比少而賦興多,，貴乎平直,，不可立意涵蓄。若一句道盡,，馀復(fù)何言？或兀坐冥搜,，求聲於寂寥，寫真於無象,，忽生一意，則句法萌於心,，含毫轉(zhuǎn)思，而色愈慘澹,，猶恐入於律調(diào)，則太費點檢斗削而後古,。或中有主意,，則辭意相稱,，而發(fā)言得體，與夫工於鏈句者何異,。漢魏詩純正,，然未有六朝唐宋諸體縈心故爾。若論體制,，則大異而小同,，及論作手,，則大同小異也,。未必篇篇從頭敘去,，如寫家書然，畢竟有何警拔,？或以一句發(fā)端,，則隨筆意生,，順流直下,，渾成無跡，此出於偶然,，不多得也,。凡作近體,，但命意措詞一苦心,，則成章可逼盛唐矣,。作古體不可兼律,，非兩倍其工，則氣格不純,。今之作者,，譬諸宮女，雖善學(xué)古妝,，亦不免微有時態(tài),?！?/font> 詩乃模寫情景之具,，情融乎內(nèi)而深且長，景耀乎外而遠(yuǎn)且大,。當(dāng)知神龍變化之妙,，小則入乎微罅,，大則騰乎天宇,。此惟李杜二老知之,。 古人論詩，舉其大要,，未嘗喋喋以泄真機(jī),，但恐人小其道爾。詩固有定體,，人各有悟性,。夫有一字之悟,，一篇之悟,，或由小以擴(kuò)乎大，因著以入乎微,，雖小大不同,，至於渾化則一也?；?qū)W力未全,，而驟欲大之，若登高臺而摘星,，則廓然無著手處。若能用小而大之之法,，當(dāng)如行深洞中，捫壁盡處,，豁然見天,，則心有所主,，而奪盛唐律髓,，追建安古調(diào),，殊不難矣。予著詩說猶如孫武子作《兵法》,，雖不自用神奇，以平列國,，能使習(xí)之者,，戡亂策熏,，不無補(bǔ)於世也。 詩貴乎遠(yuǎn)而近,。然思不可偏,，偏則不能無弊。陸士衡《文賦》曰： “其始也收視反聽,，躭思傍訊,，精騖八極,，心游萬仞,。”此但寫冥搜之狀爾,。唐劉昭禹詩云：“句向夜深得,，心從天外歸,。”此作祖於士衡,，尤知遠(yuǎn)近相應(yīng)之法,。凡靜室索詩,，心神渺然,，西游天竺國,，仍歸上黨昭覺寺，此所謂“遠(yuǎn)而近”之法也,。若經(jīng)天竺,，又向扶桑，此遠(yuǎn)而又遠(yuǎn),，終何歸宿,？或造語艱深奇澀，殊不可解,，抑樊宗師之類歟,？ “若妙識所難，其易也將至,；忽之為易,，其難也方來?！贝藙③拿髟娭烈?，非老於作者不能發(fā)。凡構(gòu)思當(dāng)於難處用工,，艱澀一通，新奇迭出,，此所以難而易也,。若求之容易中,，雖十脫稿而無一警策，此所以易而難也,。獨謫仙思無難易,，而語自超絕，此硃考亭所謂“圣於詩者”是也,。 上黨李之茂,，工舉子業(yè)，亦能詩,。元日過柏堠僧舍,，因憶予有作云：“索居無歲事，騎馬入禪林,。勝地堪逃俗,，名香可凈心。偶思靈運(yùn)句,，暫與惠休吟,。庭樹來山鳥，當(dāng)春多好音,?！薄堆┲性龠^僧舍少憩》云：“俗累便幽寂，禪房喜再臨,。午齋經(jīng)罷熟,，積雪夢回深。四野偏同色,，纖塵不染心,。沖寒有馀興，猶勝訪山陰,?！贝硕魍鹩袆㈦S州風(fēng)致，而細(xì)潤過之,。 孫軒子曰：“凡作詩貴識鋒犯,，而最忌偏執(zhí)。偏執(zhí)不惟有焦勞之患,，且失詩人優(yōu)柔之旨,。如賈島'獨行潭底影’，其詞意閑雅,，必偶然得之,，而難以句匹。當(dāng)入五言古體，或入仄韻絕句,，方見作手,。而島積思三年，局於聲律,，卒以'數(shù)息樹邊身’為對,，不知反為前句之累。其所為'一句三年得,，吟成雙淚流’,，雖曰自惜，實自許也,。不識鋒犯,，偏執(zhí)不回至於如此。唐人中識鋒犯者,，莫如子美,，其'落日在簾鉤’之作，亦難以句匹者也,，故置之首句,，俊麗可愛；使束於聯(lián)中,，未必若首句之妙,。學(xué)者觀其全篇起結(jié)雄健，頸頷微弱可見矣,。因擬閬仟,，勉成一絕，附之末簡：'雜樹已秋風(fēng),，空山又斜景,。杖策不逢人，獨行潭底影,?！?/font> 遜軒子博學(xué)嗜詩，志在古雅,，且得論詩之法,。及擬閬仙一絕，不下唐調(diào),。其頓悟也如此,。 凡鏈句妙在渾然。一字不工,，乃造物之不完,，愚論已詳首卷,。許渾《原上居》詩：“山春南去棹，楚夜北歸鴻,?！贝艘嗌弦蛔智饭?，因易為“江春南去棹,，關(guān)夜北歸鴻”。劉長卿《別張南史》詩：“流水朝還暮,，行人東復(fù)西,。”此上二字欠工,，因易為“旅思朝還暮,，生涯東復(fù)西”。周樸《塞上行》詩：“巷有千家月,，人無萬里心,。”此中二字欠工,，因易為“巷冷幾家月,，人孤千里心”。諸作完其造物,，以俟後之賞鑒者,。 九佳韻窄而險，雖五言造句亦難,，況七言近體,。押韻穩(wěn)，措詞工,，而兩不易得,。自唐以來，罕有賦者,。皮日休陸龜蒙《館娃宮》之作,，雖吊古得體，而無渾然氣格,，窘於難韻故爾,。容軒子《送鄒逸人歸洞庭山》得“淮”字，亦用此韻,，其平妥勻凈，因難以見工,，致能追古人於太華萬仞之顛,，翩翩然了無難色。使遇寬韻而愈加思索,，則他日造詣,，示見其止也。其詩云：“離筵太促愧茅柴,，羨爾吳歌壯旅懷,。 幾賦縱橫千氣象,，半生飄泊老形骸,。草青驅(qū)馬春辭晉，月白揚(yáng)帆夜渡淮,。三徑已荒逢舊侶，一樽風(fēng)雨共山齋,?！备饺招菰娫疲骸捌G骨已成繭麝土，宮墻依舊壓層崖,。弩臺雨壞逢金鏃,，香徑泥消露玉釵。硯沼祇留溪鳥浴,，屟廊空信野花埋,。姑蘇麋鹿真閑事，須為當(dāng)時一愴懷,?！?/font> 附龜蒙次韻：“鏤楣悄落濯春雨，蒼翠無言空斷崖,。草碧未能忘帝女,，燕輕猶自識宮釵。江山只有愁容在,，劍珮應(yīng)和丑氣埋,。賴有伍員騷思少，吳王才免似荊懷,?！?/font> 夫情景相觸而成詩，此作家之常也,?；蛴袝r不拘形勝,，面西言東，但假山川以發(fā)豪興爾,。譬若倚太行而詠峨嵋,，見衡漳而賦滄海，即近以徹遠(yuǎn),，猶夫兵法之出奇也,。予客晉陽，《對西山》詩云：“好山俱在目,，樓上坐移時,。碧樹亦佳侶,，白云非遠(yuǎn)期心閑聊對景,，興轉(zhuǎn)別成詩。操筆有常變,，兵家韓信知,。”馮少洲評曰：“老子每每自負(fù),?！?/font> 凡五七言造句，以情會景,，可長者工而健,，可短者簡而妙，若良匠選材,，長短各適其用爾,。 七言近體，起自初唐應(yīng)制,，句法嚴(yán)整,。或?qū)嵶织B用,，虛字單使,，自無敷演之病。如沈云卿《興慶池侍宴》：“漢家城關(guān)疑天上,，秦地山川似鏡中,。”杜必簡《守歲侍宴》：“彈弦春天節(jié)梅風(fēng)入,，對局探鉤柏酒傳,。”宋延清《奉和幸太平公主南莊》：“文移北斗成天象,，酒近南山獻(xiàn)壽杯,?！庇^此三聯(lián)，底蘊(yùn)自見,。暨少陵《懷古》：“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贝松隙蛛m虛,，而措辭穩(wěn)帖?！毒湃账{(lán)田崔氏莊》：“藍(lán)水遠(yuǎn)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贝酥卸忠嗵?，工而有力。中唐詩虛字愈多,，則異乎少陵氣象,。劉文房七言律，《品匯》所取十九首,，上四字虛者亦強(qiáng)半,。如“不知鳳沼霖初霽，但覺堯天日轉(zhuǎn)明”,，“鴛衾久別難為夢,，鳳管遙聞更起愁”之類。凡多用虛字便是講,，講則宋調(diào)之根,，豈獨始於元白！高棅所選,，以正宗大家為主,，兼之羽翼接武，亦不免三二濫觴者,。 雪夜過恕庵主人,，諸子列坐，因評錢劉七言近體兩聯(lián)多用虛字,，聲口雖好,，而格調(diào)漸下，此文隨世變故爾,。敏軒子曰：“予觀錢仲文《送李評事赴潭州》一首,，瘦而不健，虛病使然,。子但言脈理入微,，盍與之良藥,，以復(fù)元氣？使予輩得窺樞機(jī),，以躋少陵階也,。”予遂約為五言云：“自適宦游情,，湖南有杜蘅,。簡書催物役，心賞緩?fù)醭?。山寺披云入,，江帆帶月行。?yīng)懷幕下策,，談笑靜蒼生,。”孫軒子曰：“子嘗言鏈句之法有二忌：如冶人當(dāng)造五寸之釘,，而強(qiáng)之七雨,，雖長而細(xì)，不利於用也,；如圬者筑七尺之墻，五尺以磚,，二尺以坯,，然遭久雨，磚則無恙,，而坯自頹矣,。此二忌錢劉亦有之，再一隱括以示三昧,?！庇枰嘈Ш愔剑瑒t不失故態(tài)爾,，遂以錢詩“不知鳳沼霖初齊,，但覺堯天日轉(zhuǎn)明”，去上二字,，可為五言,。又以“鴛衾久別難為夢，鳳管遙聞更起愁”,，約為“鴛枕虛驚夢,，鸞簫遠(yuǎn)遞愁”。又以劉詩“暮雨不知涢口處,，春風(fēng)只到穆陵西”,，亦約為“雨昏涢口處,，春到穆陵西”。遜軒子曰：“予得這矣,?！币蛞粤_隱詩“別岸客帆和雁落，晚程霜葉向人飛”,，亦約為“暮帆和雁落,，霜葉向人飛”。然句無冗字,，則工而健矣,。附《送李評事》詩云：“湖南遠(yuǎn)去有馀情，蘋葉初齊白芷生,。謾說簡書催物役,，遙知心賞緩?fù)醭獭Ｅd過山寺先云到,，笑引江帆帶月行,。幕下由來貴無事，佇聞?wù)勑o黎,?！?/font> 凡造句已就，而復(fù)改削求工,，及示諸朋好,，各有去取，或兼愛不能自定,，可兩棄之,，再加沉思，必有警句,。譬泅者入海,，舍蚌珠而獲珠，自不失重輕也,。予《元日有感》詩後聯(lián)：“神會徐陳侶,，心從屈宋師?！睆?fù)改“神會應(yīng)徐在,，心通屈宋知”。因眾論不同,，難為優(yōu)劣,，遂別造一聯(lián)，所謂割愛之法也。附詩云：“七十尚躭詩,，閑來命酒卮,。隔宵增一歲，耐老慰群兒,。糟粕求新味,，云霄入苦思。嗟哉世無補(bǔ),，花鳥日相期,。” 鎮(zhèn)康王西巖《寄懷劉紫山侍御回自滇南》詩云：“桄榔幾度感花開,，鄉(xiāng)國傳書不易來,。曾醉離亭牽我夢，因思佐郡識君才,。滇南風(fēng)壤三年盡,，天畔星槎萬里回。遙望舊知秋欲杪,，月明何處是行臺,？”《寄贈楊二山中丞以關(guān)內(nèi)巡撫移任山右》詩云：“紫宸一旦爾書催，早歲秦城棨戟開,。二華曾留標(biāo)勝賦,，三關(guān)更見折沖才?；纳陈淙臻g戎壘,，古木飛霜凜憲臺。壯士應(yīng)看射雕處,，不教胡騎暮南來?！贝硕髯畹檬⑻聘衤?，嚴(yán)而不刻，順而不直,。較之獻(xiàn)吉則平妥,，較之仲默則老健。其膾灸人口也宜哉,。 作詩亦有權(quán)宜,，或行法而後體制。譬匠氏選材,，雖有巨細(xì)長短,，而各致其用，可堂則堂,，不可則亭矣,。于濆《塞下曲》,，先得“烏鳶已相賀”之句，出自《淮南子》“大廈成而燕雀相賀”,。此“賀”字尤有味,，如賦一絕則不孤此句，流於敷演,，格斯下矣,。詩云：“紫塞曉屯兵，黃沙披甲臥,。戰(zhàn)鼓聲未齊,，烏鳶已相賀。燕然山上云,，半是離鄉(xiāng)魂,。衛(wèi)霍待富貴，豈能無乾坤,？”予擬一絕云：“漢將討樓蘭,，旗蕩朔云破。戰(zhàn)鼓半天聲,，烏鳶已相賀,。” 裨諶草創(chuàng),，世叔討論,，子羽修飾，子產(chǎn)潤色,。鄭國凡作辭命,，必經(jīng)四賢之手，故見重於列國,。予因之以為詩法,。每有疑字，示諸社友定正,，工而後已,，能受萬元益而不受一損，其立心何如也,?；蛘哌^於服善，不思可否,，欲求完美,，反臻氣格不純。昔陳王稱丁敬禮服善，恐異地則不然,。惟賤士人得而指摘,，其虛心請教，惟言是從,，或有一二不合調(diào)者,，當(dāng)自詳審而無偏聽之弊，求其純,，亦不難矣,。或曰： “夫少陵之作,，氣格渾雄,，雖有微疵，不傷大體,。譬之滄海,，無所不容。適聞斯論,，何其不廣也,？”四溟子曰：“予詩如幽溟寒泉，湛然一鑒,，自不少容渣滓,，務(wù)渾凈則易純，使百代之下,，知予苦心若是,，安敢望於少陵也？” 凡作詩要知變俗為雅,，易淺為深,，則不失正宗矣。因觀于濆《沙場》詩：“士卒浣征衣,，交河水流血,。”施肩吾《及第後過江》詩： “江神亦世情,，為我風(fēng)色好?！倍魅绱?。胡不云“戰(zhàn)士浣征衣，忽變交河色”,，“尚憶布衣歸,，江神亦風(fēng)浪”，庶得穩(wěn)帖。 詩中“火”言“寒”者罕見,。庾子山詩：“絡(luò)緯無機(jī)織,，流螢帶火寒?！毕戮渖跗?，惜其對不稱爾。予得一聯(lián)：“人煙隔水靜,，鬼火照沙寒,。”狀其沙寒荒涼,，宛然銷魂矣,。附《憶雁門》詩云：“昔年雁門路，霜氣逼征鞍,。野望天何慘,，山行老更難。人煙隔水靜,，鬼火照沙寒,。戰(zhàn)伐空悲感，風(fēng)姜戍角殘,?！?/font> 孫太初《收菊花貯枕》詩云：“呼童收落英，晨起晞清露,。滿囊賸貯秋,，寒香散庭戶。夜來夢東籬,，枕上得佳句,。”好個題目,，唐人未之有也,。前五句清雅，惜末句殊無深意,，若更為“陶潛宛相遇”,，則清而純矣。 正月晦日,，集晉川園亭,，因韓退之段成式曾於是日皆作《送窮文》，予賦《留窮》詩,，以述其志云：“送窮何所往,？托寓豈無由,？ 易使世情薄，難期天意周,。路艱妨驥足,，歲旱涸龍湫。辛苦幽人味,，侵凌逆旅讎,。圣賢不異轍，愚昧更深謀,。志定無他夢,，身安寧復(fù)憂。殘燈抱膝夜,，落葉閉門秋,。老矣惟孤杖，蕭然一敝裘,。病馀清似鶴,，懶極拙於鳩。著述因誰力,？饑寒為爾愁,。相依各隱見，百事共沉浮,。 窮自有離合,，心何偏去留。踟躕兼晦朔,，寂寞且林邱,。莫灑步兵淚，花時足勝游,?！庇枰蚬湃怂透F二作，即於切要處思得一聯(lián)：“窮自有離合,，心何偏去留,。”借此為發(fā)興之端,，遂以尤韻擇其當(dāng)用者若干,，則意隨字生，便得如許好聯(lián),。及錯綜成篇,，工而能渾，氣如貫珠,，此作長律之法,，久而自熟，無不立成,。心中本無些子意思,，率皆出於偶然，此不專於立意明矣,。其中一聯(lián)：“才屈驕為蠹,，名歸苦是?！背跻詾槠?，不免咬君之病，一割愛務(wù)求平順,，復(fù)造一聯(lián)：“辛苦幽人味,，侵凌逆旅讎?！币髡b間,，忽岔出想頭，因“味”字得一絕,，云：“道味在無味,，咀之偏到心。猶言水有跡,，暝坐萬松深,。”正所謂思無定位,。甫臨滄海,，復(fù)造瑤池。其神游兩間,，無適不可,。此亦變通之法。古人秘而不泄,，無乃自重其道歟,？ 揚(yáng)子云《逐貧賦》曰：“人皆文繡，予褐不完,；人皆稻粱,，我獨藜餮。貧無寶玩,，予何為歡,。”此作辭雖古老,，意則鄙俗,，其心急於富貴,，所以終仕新莽，見笑於窮鬼多矣,。韓昌黎作《送窮文》,，其文勢變化，辭意平婉,，雖言送而復(fù)留,。段成式所作,，效韓之題,，反揚(yáng)之意,，雖流於奇澀，而不失典雅,。較之揚(yáng)子,，筆力不同，揚(yáng)乃尺有所短,，段乃寸有所長,。惟韓子無得而議焉。 自然妙者為上,，精工者次之,，此著力不著力之分，學(xué)之者不必專一而逼真也,。專於陶者失之淺易,，專於謝者失之饾饤。孰能處於陶謝之間,，易其貌,，換其骨，而神存千古,。子美云：“安得思如陶謝手,？”此老猶以為難，況其他者乎,？ 作詩有相因之法,，出於偶然。因所見而得句,，轉(zhuǎn)其思而為文,。先作而後命題，乃筆下之權(quán)衡也,。一夕,，讀《道德經(jīng)》：“大巧若拙?！薄扒伞薄白尽倍?，觸其心思,，遂成《自拙嘆》云：“出門何所營？ 蕭條掩柴荊,。中除不灑掃,，積雨莓苔生。感時倚孤杖,，屋角鳩正鳴。千拙養(yǎng)氣根,，一巧喪心萌,。巢由亦偶爾，焉知身後名,？不盡太古色,，天末青山橫?！薄堵罢Z》云：“太古之氣渾而厚,，中古之風(fēng)純而樸?！狈蛞驑闵?，因拙生巧，相因相生,，以至今日,。其大也無垠，其深也叵測,，孰能返樸復(fù)拙,，以全其真，而老於一邱也邪,？ 余讀柳子厚《掩役夫張進(jìn)骸》詩,，至“但愿我心安，不為爾有知”,，誠仁人之言也,。夫子厚一代文宗，故其摛詞振藻,，能占地步如此,。鎮(zhèn)康王西巖每於春間，命校人於郊外舉白骨之暴露者,，拾而瘞之,，能不自以為功，人見之以為常,。殊不知周文澤及枯骨,，遺俗尚存,；比之子厚自文其事者遠(yuǎn)矣。余偉是舉,，因賦詩頌之,，今附於左云：“清明野柳搖晴煙，家家墳頭燒紙錢,。歲增黃土掩宿莽,，還生芳草相新鮮。 復(fù)見白骨交加暴風(fēng)日,，但逢陰雨多姜然,。欲問無言隔冥漠，不睹面貌焉知年,？死也何辜,？生也何愆？肉飽幾烏鳶,，余腥螻蟻纏,。有靈無定處徒爾為飆旋。鎮(zhèn)康王者感念切,，命人俯拾陌與阡,。萬骨同埋鄰黑水，更酹椒漿達(dá)九泉,。地下銜恩皆欲報,，百代愿為耕福田。每葬枯骨擬周俗,，未枯之骨猶可憐,。俯仰自知心有天，山人賦此陰騭篇,?！?/font> ◎補(bǔ) 予賦《唐生胗脈歌》，中四句云：“命若懸絲生死間,，系之造物寧愁顏,？古今來往一朝暮，圣賢不見惟□山,?！庇枰蛏蓝郑汲蓴?shù)語：“世不生我,，莫知有天地焉,。人雖知有天地，非我知也。夫有知歸無知,，天地有無之間爾,。生死天地之機(jī)，天地生死之舍,，孰能逃其舍而奪其機(jī)乎,？”此劉勰所謂“思無定位”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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