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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洪與

（跪坐）

壁畫跽坐人：位于墓室后室右壁上層壁板前端,，高48寬60厘米。圖中刻長條形案幾,，幾后一人,，頭裹巾，身著長服,，跽坐于幾后,。

（跽坐人）

先講一個可能你覺得好笑而又不可思議的故事：孟子休妻,。

《韓詩外傳》記載：孟子妻獨居，踞,，孟子入戶視之,，向其母曰：“婦無禮，請去之,?！?/p>

而《大戴禮記》也有類似的記載。

孟子看見他老婆踞（jù）,，火氣就噌噌噌地冒出來,，何故？

這就是涉及到坐有坐相的問題,。坐,，古文作象形字，象兩人坐在土上,。本義是指人的止息方式之一,。

那么古人究竟是怎么坐的呢？對于“坐有坐相”講究頗多,?！岸鬃保颉鞍沧薄罢?，或“跪坐”“經(jīng)坐”“恭坐”“肅坐”,，或“卑坐”，或席地而坐,、正襟危坐,、雙手垂坐……古人的“坐”，細(xì)分起來,，頭都大了,，據(jù)說，一個宮女要學(xué)會所有的禮儀,，當(dāng)然包括坐姿,，需要幾個月的時間。這里,，僅僅介紹幾個帶奇葩色彩的坐姿,。

（這種姿勢就是箕踞）

（1）最不雅觀的坐——箕踞

《說文》說：踞，形聲,。從足,，居聲。本義蹲坐,。

蹲坐,，也叫踞坐,，古人席地而坐，把兩腿像八字形叉開,。

不就蹲著坐在那里嗎,？值得發(fā)這么大的火氣嗎？

不然,，那時候的服飾叫上衣下裳,，或衣裳相連，這個“裳”不是指現(xiàn)在“褲子”,，而是裙子。長可及腳后跟,，最短如襦亦及膝,，皆可遮住襠部，沒必要著有襠之褲,。也就是說,，孟子的老婆沒穿內(nèi)褲。

而屬于蹲坐范疇的,、更不雅觀的就是箕踞,。

（這種姿勢就是典型的箕踞）

箕，簸箕,，一個沒有穿內(nèi)褲的人,，叉開腿而坐，坐著的姿勢像簸箕,，你試試,？

我估摸著孟子的老婆就是這種箕踞

客官，你知道孟子發(fā)火的原因了吧,？這種坐法兩腿伸直拉開,，容易暴露下體而“走光”。

好在孟母明事理,，以古禮儀“將入門,，問孰存；將上堂,，聲必?fù)P,；將入戶，視必下”反倒將孟子狠狠批評了一番,，孟子才打消了休妻的念頭,。

在古人看來，箕踞,，還有傲慢,、蔑視之意,。但我們不得不承認(rèn)，這種做法又是在平面上最舒適的坐姿,。

（簸箕）

（2）漢靈帝最新潮的坐姿 ：垂足坐

《后漢書·五行志一》記載：“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貴戚皆競為之,?！?nbsp;

床，不是睡覺用的嗎,？其實,，漢代時候的床，也叫“幾”,，其第一功能是坐,。《說文解字》說：“（床）安身之幾坐也,?！?/p>

按照史料記載，不管古人有多少種坐法,，均可用四個字來表述：席地而坐,。早期的祖先們居于洞穴，為了御寒,，找些樹葉枯草鋪在地上,，想必開初也是粗狂豪放而不拘形式的，管他雅觀不雅觀,。后來有了廉恥之心,，才逐漸規(guī)范坐姿體態(tài)。再后來,，鋪在地上的樹葉谷草變成了席子什么的,，但坐姿基本還是那個樣子，這就是席地而坐的由來,。

（現(xiàn)代版胡床）

雙膝落地,，臀部著腳跟。這種坐法,，在古人看來很優(yōu)雅,，合禮儀,。然而，這種坐法是違背人的生理規(guī)律的,，長久壓迫著小腿,，會導(dǎo)致供血不足，下肢麻木,。

我不相信在野外干活的農(nóng)人,，晌午吃飯，已經(jīng)是又累又餓,，也這么跪著吃,？猴子有時候還坐在樹上，兩腿懸空晃蕩呢,。

禮儀范疇內(nèi)的東西,，需要一個人來率先打破，這個人就是漢靈帝,。《后漢書》里說的“胡床”,，就是一種簡易折疊椅,，從西域胡人那里引入。

皇帝都這么坐了,，那些達(dá)官貴人也就爭先效仿,，于是垂足坐成為時尚。

（胡床）

坐胡床的姿勢與現(xiàn)代人常規(guī)坐法極為相似,，但是,，胡床是沒有靠背和扶手的，坐久了也會累,，累了怎么辦,？就勢倒在上面躺一會兒。所以,，垂足坐是在立體上最舒適的坐姿,。

所以，那時候的床,，不僅用來坐,，也可以用來睡覺、吃飯,。

至于一些教科書上說,，椅子從西方傳入中國后才改變?nèi)藗兊淖耍兇夂丁?/p>

（安坐）

（3）最高貴的坐姿：尸坐

看到“尸坐”這個詞,，一下子令我想到汪元量的宋亡之詩《寰州道中》：

窮荒六月天,，地有一尺雪,。孤兒可憐人，哀哀淚流血,。

書生不忍啼,，尸坐愁欲絕。鼙鼓夜達(dá)明,，角笳競於邑,。

此時入骨寒，指墮膚亦裂,。萬里不同天,，江南正炎熱。

尸坐究竟什么意思呢,？古代祭祀時以臣下或晚輩象征死者神靈,，代死者受祭，稱為“尸”,。殷 代之尸坐于堂上受祭,，稱為“坐尸”，這些人的坐姿就叫尸坐,。你想想,，如果你坐在那個位置，下面則是皇帝呀,、長輩呀帶著一大幫人向你行祭拜大禮,，你敢亂動么,？

（這個貌似尸坐,，就是安坐）

成語“正襟危坐”就是指這個,。

尸坐,，總歸不好聽,，所以,，后來人們就用“安坐”“正坐”取代,，泛指在公共場所的一種最合禮儀的高貴坐姿,。

那么,，尸坐究竟是怎么樣一種坐姿呢,？以膝居地，小腿平置于地,，臀部貼于腳后跟,。

在實踐中，要求近乎苛刻,。西漢賈誼在《新書》中專門寫了《容經(jīng)》,，說，身體挺直了坐下，小腿不要伸得一長一短,，腳掌不要著地,。兩眼平視的，稱為“經(jīng)坐”,；頭微低,，目光注視對面尊者的膝蓋，叫“恭坐”,；低頭,，目光不超出身邊數(shù)尺遠(yuǎn)，則為“肅坐”,；頭完全低下來,，甚至連手肘都下垂，則叫“卑坐”,。

想不想試試,？反正我試過，哎呀,，我的媽媽呀,，我鼓足勇氣，堅持了10分鐘就癱在地上了,。

回頭去看看汪元量這首詩,，國破之慘景躍然紙上，讀來潸然淚下,。

（河北省博物館藏西漢長信宮燈）

（4）合禮儀又起警戒作用、且可以舒緩筋骨的坐姿：跽坐

這才是我們今天講的主題,。

《說文》：跽（jì）,，長跪也。從足,，忌聲,。

從字面上講，長時間跪著而已,。古人的坐,、跪、拜在很多時候是相同的,，坐就是跪,，拜者，亦坐也,。跪在席上,，臀部并不“坐”下去，上身挺直,，則稱為“跽”,。

《史記》中“鴻門宴”寫得非常精彩：劉邦去項羽營中賠罪,，酒席上，項羽的謀士范增令猛將項莊,，入帳舞劍助興,，伺機(jī)刺殺劉邦。成語“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就是說的這個事兒。所幸劉邦早把項羽的叔父項伯拉下了水,，項伯對項羽說,，一個人舞劍不精彩。他拔劍起舞,，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劉邦的面前,。

（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藏商婦好墓玉人像）

情況萬分緊急時刻，“噲遂入,，披帷西向立,，噴自視項王，頭頭發(fā)上指,，目毗盡裂,。項王按劍而跽曰：‘客何為者？’張良曰：‘沛公之參乘樊噲者也,?！?/p>

面對這樣一個全副武裝的不速之客，項羽的本能反應(yīng)“按劍而跽”——由“經(jīng)坐”變?yōu)椤磅兆?，挺直上身,，一手按劍。項羽改變坐姿,，就是因為“跽”這種坐姿行動相對方便些,，可以隨時一躍而起，防備危險,。

朝堂上君臣商議軍國大事,，大臣們會按皇帝說話的內(nèi)容，適當(dāng)?shù)丶硬艴兆?，將腰板上升挺直,，既稍舒關(guān)節(jié)，暢通血脈,，同時這個姿勢可以轉(zhuǎn)化成對皇帝的講話作殷切關(guān)注,、崇敬和贊嘆的身體語言，不管真的假的，活動一下關(guān)節(jié)筋骨才是首要的,。

（漢代的坐姿樂器俑）

但跽又有準(zhǔn)備站起來的意思,。大臣跪、跽交替要拿捏得準(zhǔn),，否則會讓皇帝誤會是不耐煩,。

能拿捏跽坐分寸之人，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能做到的,，郪江漢墓壁畫壁畫跽坐人,，想必生前也是顯赫一時，非富即貴,。抑或他有所擔(dān)心,，提醒自己要警戒什么？

（漢代的坐姿樂器俑）

可惜墓室已空,，不知道他目力所及之處,，擺放著什么呢。

現(xiàn)代心理學(xué)家的研究證明：人際交往中的效果,，只有約20％的部分由語言所決定,，而另外約80％的則是由人的動作舉止、姿勢體態(tài)等所決定的,。看來,，我們的祖先早就明白“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社會功能,。

（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博物館藏西漢銅坐俑四件）

【作者簡介】洪與,，男，漢族,，四川蒼溪人,，大學(xué)文化。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任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作家文匯》特邀編輯,，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青少年文學(xué)導(dǎo)師,。因致力于監(jiān)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被譽(yù)為“新監(jiān)獄文學(xué)”領(lǐng)軍人物之一。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監(jiān)獄三部曲：《敵人》《監(jiān)獄長》《AB門——貪官的后半生》,；其他作品有長篇小說《大國相——蜀漢丞相諸葛亮》等,。其中《大國相》獲得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優(yōu)秀作品獎，被列為全國農(nóng)家書屋采購目錄,。